在宫中忙碌一整天,临近傍晚时各宫开始排队到膳房取饭菜,纪尘担心楼雪色太过疲劳,劝说后决定暂时先回去。
年过半百的饲养太监腿脚不方便,行过礼后便自顾自去打理院中猫猫狗狗,提着盛满剩饭剩菜的木桶放在每一个笼子前食钵里。
楼雪色无意中看到,蓦地停下脚步,饶有兴趣回身观察。
“有什么问题吗?”纪尘也跟着她停住,困惑问道。
楼雪色指了指太监手中木桶,向纪尘使个眼色,而后走到饲养太监身边:“这些猫狗都是阮嫔养的?平日里是你负责饲弄?给它们的饭菜都从哪儿来?”
“娘娘最爱这些猫猫狗狗的,所以才把奴才要来专门伺候这些小毛祖宗。”老太监放下木桶,抹了把额上虚汗,“这些小祖宗可难伺候着呢,吃的比我们这些奴才还好。尤其是娘娘养的那只双花猫,普通饭菜根本不吃,也就从娘娘饭桌上下来的香物它才肯吃几口。”
“阮嫔娘娘出事那天,你也是用桌上饭菜喂它的?”楼雪色目光一亮。
“没有,毕竟是畜生,总不能跟主子吃的一样,那不是骂人吗?一般娘娘桌上剩下的菜都要先给屋里辈分高的宫女过二遍,之后我们这些下边的奴才捡底儿,若有剩余放到第二日,才给这些小毛祖宗们吃。”
楼雪色点点头,再看向纪尘时,眼中仿佛已有答案。
天色已晚,楼雪色的一些打算来不及安排,索性把事情暂时推到明天,趁着还没彻底黑天前与纪尘原路往宫外走。
行至一处小花园时,纪尘突然低低道了声“糟糕”,而后便沉默下去不再说话,脸上写满无奈。
楼雪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想开口询问,冷不防前面传来一声娇叱:“纪尘!你不是说忙得没时间吗?怎么陪别人就有时间?你是不是又骗我?大骗子,就会骗女人!”
这里是皇宫,规矩最多最严格的地方,连嫔妃们都不敢大声说话,谁这么硬气张嘴就痛斥朝臣?
满腹惊疑在楼雪色脑子里打转,循声望去,前面树丛后转出一道亮色身影,一边喋喋不休说着,一边快速向二人走来。
“微臣给穆阳公主请安。”纪尘无奈,挤出一丝苦笑躬身行礼,脚尖悄悄踢了下楼雪色。
楼雪色会意,纵是有些不情愿,还是马马虎虎躬了躬身,算是给足那穆阳公主脸面。
“这是谁?后宫新来的嫔妃?还是下人?”穆阳公主挤了挤眉毛,轻蔑目光只在楼雪色身上停留片刻,很快又嘟起嘴专注于纪尘,“纪尘你个大骗子,天天找借口躲着我,我还以为我哪里惹到你了呢,原来你是把正经功夫都放在勾搭小妖女身上了!大骗子!大流氓!”
不着痕迹皱了皱眉,楼雪色挺直腰身打量面前趾高气扬的公主。
明眸皓齿,皮肤白皙,腮上上还微微带些婴儿肥,衬上健康的粉红面颊,给人一种机灵活泼的感觉;一身特制的窄袖桃红上襦,陪一袭垂到脚面的葱绿流仙裙,整个人透出春日般勃勃生机。
只不过,这位穆阳公主似乎性格不怎么好,瞥见楼雪色不卑不亢目光,脸色一沉,扬起手中竹棍就朝楼雪色劈去。
51.第51章 穆阳公主
距离小花园不远处,极少有人经过的凤萧苑内,步远阁正仰躺在藤椅上,旁边云苏万年不变在撕着信纸喂羊。
“听人说,她和纪尘相处得不错。”
云苏微微侧头,铜面具朝向步远阁:“那又如何?已经定好规矩,满一个月后她必须回玉门军。”
“仔细想想,你束缚着她也没什么用,脾性和不来的话,在一起时间越长关系反而越差。”步远阁从藤椅中坐起,难得面上有几分严肃,“她才到玉门军没多久就和你一副水火不容架势,你确定可以笼络她吗?别等到最后反被咬一口。”
云苏耸肩,不以为然。
“她的性格与我先前判断有误。之前觉得她是那种很难接近,对谁都一副冷面孔的孤傲女子;后来我渐渐发现,其实她骨子的血比谁都热,容易冲动,固执,而且她会不自觉为别人考虑很多。”
顿了顿,云苏又淡淡接口。
“不过想要得她信任还是很困难,她太敏感,十分多疑,我想她大概已经看出紫御装傻套她话的事,只是将计就计没揭穿而已。”
步远阁嗤笑,伸手安慰似的拍拍云苏肩膀:“别以为冉将军那套对谁都好用,这回栽了吧?如果楼雪色真的看出冉将军是在装憨厚,很可能她已经对你起疑心了,一月之期到头,她会不会老老实实回玉门军很难说。”
步远阁所猜测的正是云苏心里担忧的,推了下铜面具,似是觉得那东西闷在脸上很讨厌一般,又好像是在示意步远阁,他现在眉头已经拧得很紧了。
两个人并肩无声站立片刻,一起低头看山羊优哉游哉倒嚼那几片信纸,谁都不再开口说话,倒是院外隐约传来几声吵闹,其间好像提到了某个名字。
“纪尘?”云苏耳尖,扭头朝吵闹传来的方向看去,“他今天应该和楼雪色在一起…那女人又惹什么祸了?”
不等步远阁提醒,云苏已经走出十几步远,毫不犹豫朝人群渐渐集中的方向赶去。
步远阁在后面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话吞回了肚子里,望着云苏的背影摇头,唇角一点笑意:“急急忙忙的不听我说话,等下可别怪我——女人误事,果然,就算是你也免不了这俗规。”
一心惦记楼雪色是否又惹麻烦上身,云苏对身后步远阁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并未放在心上,紧赶几步踏着墙头房檐抢在人多之前赶到小花园附近,离老远就看见楼雪色与纪尘站在一起,似乎与什么人在争执。
深吸口气,云苏捏了捏手腕,收起身上不小心流露出的厌烦情绪,踏着平稳脚步负手走过去。
“楼雪——”
名字还没叫完整,走到近前的云苏终于看见楼雪色对面站着的人是谁,蓦地停住脚步,呼吸一滞。
那一声已经吸引楼雪色等人注意,侧身回头,见到是云苏颇感意外。
刚才穆阳公主突然出手,楼雪色躲开后就招来劈头盖脸一顿叱责,纪尘越劝越凶。她本以为云苏是来解围的,心里才称赞他半句,不料云苏接下来的动作让楼雪色大失所望,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在玉门军中,云苏是说一不二的主将,天不怕地不怕。
可是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云苏竟然打了个冷战,然后慢慢收回迈出一半的脚步,忽地一转身,脚底抹油一阵风似的落荒而逃。
“云苏!”
异口同声的呼唤来自楼雪色和穆阳公主,一个气恼,另一个却是惊喜。
话音落地,两个人都觉得不悦不爽更不痛快,对视半天,各自冷起脸别过头。
“本公主要去找云苏,没时间理你。纪尘,明天进宫陪我玩,不许找借口逃跑,听到没有?你再敢跑我就一把火烧了司常监!”
临走时,穆阳公主又狠狠瞪了楼雪色一眼,骄横模样可谓是楼雪色平生所见之首。
“哪来这么个没教养的公主?宫里嫔妃都是吃闲饭的么?”
回头见纪尘如释重负松口气,楼雪色总算明白刚才他那一声“糟糕”是什么意思。嘲讽一句后,却又觉得刚才自己也很无聊,竟会与一个野蛮公主针锋相对,全然没有剑门弟子该有风度。
纪尘浑身无力,只剩苦笑:“她叫瑶和,与皇上是亲兄妹,先帝时就封了穆阳公主的封号,以前极是得宠,脾气就是那时候惯出来的。”
“先帝之女,不是该封长公主么?怎么还叫公主?”楼雪色不解道。
“皇上继位后不只是与妹妹交恶还是怎么,始终不肯提改封号的事,有大臣上奏建议该改公主为长公主也被皇上驳回,所以她在这宫里地位十分微妙。先帝在时,我和大哥曾与瑶和同在南书房学习,所以关系比较亲近,她无聊时就喜欢找我陪她。”
说来说去,就是个宠极一时而后被哥哥无视的任性公主罢了。
楼雪色心情归于平静,忽然想到什么,眉头皱了皱眉:“那她和云苏是怎么回事?云苏很怕她么?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又不是三头六臂的妖怪,他至于狼狈逃跑吗?”
“云将军啊…”纪尘迟疑一下,一声轻笑,透出几许温润,“云将军是瑶和追求的对象之一。算一算,这两年对他表白大概不下五次了,还曾闹到皇上那里要求指婚。她那性格,一闹起来就没完没了,换做是谁都要吓跑。”
楼雪色干笑一声,表情险些僵硬凝固在脸上。
“那种人渣也有人喜欢?没想到穆阳公主这么重口味。”
“楼姑娘好像对云将军颇有微词?”纪尘略感意外,“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呢。之前云将军说什么都不肯同意让你来司常监帮忙,拒绝得斩钉截铁,让我伤了好一段时间脑筋。”
纪尘早就向云苏借过人,结果却被拒绝?这些,云苏从没有提过半句。
被隐瞒的感觉令楼雪色十分不舒服,同时想到的另一件事,更让她觉得心在一点点冷却。
本该在云门军的云苏为什么会出现在皇宫?还有,他见到她并未露出意外目光,难道说,他早就知道她今天会进宫?
52.第52章 善意提醒
被谜团缠身也好,被看不见的阴谋笼罩也好,这种不见天日的生活,楼雪色正在渐渐习惯。
前一天云苏突然出现于皇宫带来的诸多疑问让楼雪色失眠半宿,好不容易睡着后又噩梦连连,眼前妹妹的笑容与遗容总是交替出现。
第二天从疲惫睡眠中醒来,睁眼天已大亮,浑身早被汗水浸湿。
原本定好的计划因为纪尘被穆阳公主“抓走”,不得不做些改动,在纪尘连夜向皇上禀明情况后,秦先代替纪尘成为楼雪色的陪伴者。
能与楼雪色一起,秦先自然高兴,一大早亲自跑去六条街外的包子铺买来楼雪色喜欢的菜包。到店铺时发现门还关着,楼雪色似乎尚未起床,秦先便蹲在门口静静等着,直至楼雪色带着一脸倦容打开铺门。
低头就看见秦先龇着白牙傻笑,眉上一层白霜。
十月的天气,帝都已经开始转寒,尤其是早晨和夜晚,风冷得像是要钻进人骨头缝里一般,在外面吹上一会儿就能把人冻得直打哆嗦。
“你傻么?就不会敲门?”见秦先打着寒战,嘴唇冻得一片青紫,楼雪色心里一酸,狠狠在他背上一拧,低道,“还不进来?等着冻死吗?”
秦先依旧呵呵傻笑,进了屋,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油纸包塞给楼雪色。
那些包子还是热的,带着他的体温。
楼雪色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着那包子发愣,拿起一只,却怎么也吃不下。
“趁热吃啊,雪色,等下就该凉了。”秦先蹲到火盆边取暖,笨拙地拨弄着木炭,脸上笑容比炎炎夏日更加明亮。
谁能想到,他是那个喜欢逛歌舞坊,喜欢看漂亮姑娘,喜欢没轻没重乱开玩笑,娇生惯养、身份最贵的铎亲王世子?就连楼雪色也不曾想到过,秦先会跟在她身后这么久,付出这么多。
“秦先,我记得君墨离说过,你家和睿亲王府关系不太好是吧?”用力咬了一口包子,楼雪色故作轻松委婉提醒。
秦先全然没往心里去,搓着冻僵的手不停呵气:“是啊,不过那是老头子们的事,和我无关。这么多年我和纪纭不是照样往来吗?也没见他们两个老头子说些什么。”
“纪纭也和你一样不务正业,影响不到什么,换做是我就不行了。”见秦先没明白自己的意思,楼雪色更进一步,“我和纪纭的仇他不会轻易抹消,你这两面当朋友的,不觉得为难么?”
这句话总算点进了秦先心里,歪着头愣了愣,秦先稍微露出些愁容,却又转眼散去。
“无所谓啦,他和墨离关系还不好呢,我不是一样两面称兄道弟?雪色,你就别担心这些有的没的了,赶紧吃,吃完我们好进宫,能早些办完事回来的话我带你出去玩。”
楼雪色哭笑不得。
秦先脑子里不会存在正事这个概念,除了玩还是玩,若非需要帮忙的人是至交好友,他才不会理什么正经不正经,早跑去花街听小曲儿了。
不过也能由此得出结论,秦先是真心把她当朋友的。
“秦先,”楼雪色低低叫了一声,语气有些怪,“如果有一天,我和君墨离或者纪纭,又或者是君墨离和纪纭之间出现纷争,你会怎么办?”
秦先不再搓手,仰头傻傻看着楼雪色。
因为楼雪色当众休夫羞辱纪纭,睿亲王府和淮良侯府已经有十分严重的矛盾,而苍逸王与睿亲王政见相左,互相攻讦习以为常,这三方之间闹出纷争是早晚的事。
秦先从没考虑过楼雪色的问题,被她这么一问方才有所触动。
撇着嘴烦恼大半天,噼啪燃烧的木炭险些烧到衣袖,秦先总算得出结论,一脸认真无比。
“真有那么一天…雪色,对不起了,我一定会选择墨离,因为他是我兄弟,我不能背叛他。”
“那如果,他背叛了你呢?”
秦先愣住,根本不懂楼雪色到底在说什么。
楼雪色反问一句后再不说话,也不做解释——她只是想给秦先提个醒而已,就当做对他把她当朋友相待的回报。
从一开始君墨离就对她显现出绝对的不信任,尽管楼雪色一度以为,那只是他出于对好友秦先的担心。
然而在进入玉门军后,楼雪色愈发觉得君墨离这人未必如她所想那般简单,否则素不相识的云苏怎会对她格外注意?
那夜遇袭,云苏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对她懂得法术一事表示惊讶,这就说明,很有可能云苏早就知道;而在帝都之中,不算那些一知半解的客人,知晓她本事的除了父亲淮良侯和暖意外,就只有秦先、顾展俦以及君墨离。
秦先是个不喜欢用脑子的人,早上发生过什么很快就彻底忘记,随楼雪色入宫路上,依旧是那副浪荡纨绔伴着笨拙的模样。
进宫后楼雪色直奔玉涟宫,先是找那饲养太监聊了一番,而后又向自阮嫔进宫就在身边伺候的几个宫女问了些话,对阮嫔在宫中的关系人脉有了详细了解;秦先则在楼雪色安排下去了御医府一趟,回来时,手中还捧着一个药盒。
一切准备妥当,楼雪色这才托玉涟宫的通事太监去向皇帝请旨。
这次的生意不同以往,是由皇帝点头允许、蕙妃出面联系的,可以光明正大去做,但很多事情要如实汇报。
楼雪色本以为至少需要等上很久才能得到皇帝答复,没想到,半个时辰不到那太监就回来了,满脸笑容带着几分谄媚。
“真人好大面子,皇上一听是真人的请求立刻允了,后面还三四位大人愁眉苦脸排队等着上奏呢!”
这倒有些出乎楼雪色意料。
蕙妃口中行为古怪令人生厌的皇帝,对她的生意未免太过支持了吧?莫非这皇帝笃信神怪这一套,真把她当什么厉害真人了?还是说,皇帝是舍不得天人之姿的阮嫔才会如此着急?
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答案的问题想太多也没用,楼雪色的好奇一闪而过,很快又埋头到正事中。
半个时辰后,与阮嫔有些瓜葛的四位嫔妃受楼雪色之邀,一同出现在玉涟宫内。
53.第53章 情景重现
黎妃,骠骑将军之女,入宫早,也曾蒙受皇宠,后来因为皇帝迷上姿容柔美的阮嫔受到冷落。宫里多传言黎妃憎恨阮嫔争宠,也的确有过当众刻意刁难阮嫔的事实。
襄嫔,与阮嫔同居玉涟宫,年纪相当小,还未成年就被召入宫中,因着父亲立过功勉强赏了个嫔位,却从未被皇帝临幸。阮嫔性子有些清高,襄嫔年纪小不太懂事,常在同一屋檐下的二人难免有些磕磕绊绊,关系一般,曾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过几次架。
熙贵人,与阮嫔同期入宫的女伴,姿容不如阮嫔却有一身好舞姿,也是皇帝宠幸一时的人物。二人私交甚好,但在宫中安排晋升级位时因嫔位超数,最终皇帝选择了家世背景更显赫的阮嫔,熙贵人因此大病一场,之后二人关系有所疏远。
娆贵人,最常来玉涟宫闹事的刺头,原本已获嫔位,只因酒宴上狂妄自大嘲讽阮嫔身无长处触怒皇帝被贬为贵人,从那之后时不时要来找阮嫔麻烦。
阮嫔清高孤傲,不喜欢结交,与她有关的人中仅这四人多少有些矛盾恩怨。
突然之间被招来,这四人都露出莫名其妙神情,却也明白,肯定与阮嫔之死有关。
“四位娘娘请里屋暂坐。”
楼雪色使个眼色,通事太监便将那四个嫔妃带入临间。
回头看看秦先,楼雪色唇角微扬:“害阮嫔的人就在这四人之中,你猜猜会是谁?”
秦先往里屋望了望,迟疑片刻,附到楼雪色耳边说了个名字。
楼雪色没有立即告诉秦先是否猜对,带着莫测笑意冲秦先眨了眨眼:“都准备妥当了,一起去揭皮吧,看看那人光鲜外表下究竟有多黑暗。”
与四位嫔妃相比,楼雪色自然是草芥中的草芥,突然被这么一个布衣庶民请到出过凶事的房中,四位嫔妃都露出不满厌烦之色。
“这位是蕙妃娘娘从宫外请来的真人。皇上有口谕,阮嫔娘娘一事由真人负责处办,但有需要,宫中上下无论主子奴才都得听真人吩咐。”
通事太监不明不白地把楼雪色地位抬了抬,见那四位嫔妃终于有了些敬意,邀功似的朝楼雪色谄笑。
“阮嫔娘娘的事,我想几位娘娘都有所耳闻,今日请诸位过来就是为寻找真凶。”楼雪色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毫不隐晦把目的说明,“我这人不喜欢绕弯子浪费时间,犯事的娘娘若想认罪便给我使个眼色,我自当禀明皇上请求从轻发落。”
四位嫔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是一脸惊疑神色,并没有人承认什么。
“真人说这番话,意思是阮嫔妹妹并非中邪,而是被奸人所害才会如此吗?”黎妃最先发话。
“我调查过阮嫔娘娘出事前去的地方,没有任何异样,阮嫔娘娘本身也没有中邪等症状,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在暗处谋害。”楼雪色复杂目光逐一扫过死人面庞,锐利如刀,“是谁做的,我心里大致有数,就看这位娘娘有没有心为自己减轻罪孽了。”
一声冷笑传来,娆贵人斜觑着楼雪色,满脸轻蔑:“既然知道,说出来就是,何必故弄玄虚?我看你根本就是在诓人套话听!”
“就是,你要是真的知道,直接禀明皇上抓人,何必把我们都折腾来?这屋子不干不净的,无端沾了一身晦气。”襄嫔随声附和,故意用力拍了拍衣衫,像是要把晦气拍走一般。
楼雪色任由她们冷嘲热讽,细致目光将每个人表情神态尽收眼底,唇边隐隐泛上一分笑意。
“得饶人处莫绝路。我只想给这位娘娘一条生路而已,若是等我把话说明,这件事可就不是挨罚那么简单了,龙颜大怒之下会遭来什么祸事,几位比我更加清楚。怎么样,还是不肯主动承认吗?”
仿佛看破一切的深邃眼神让四位嫔妃下意识闭上嘴,屋子里忽地安静下来,紧张气氛慢慢如洪水般将每个人包围。
承认,少不得身败名裂遭到惩罚;不承认,万一楼雪色说的是真的,她已经知道真相该怎么办?欺君之罪可比害人要严重多了。
再说了,若是楼雪色在套话,承认就等于自投罗网,未免愚蠢至极。
两难选择之下,最终没有人肯站出来。
短暂沉寂后,楼雪色知道那人一定不会承认了,垂下眉眼长舒口气,用力一摆手:“劳烦公公,把东西都搬上来吧。”
通事太监应了一声,很快外面叮叮哐哐响起来,一溜人抬着桌椅板凳摆成阮嫔出事那日模样,之后又有宫女端上一盘盘饭菜,也是按照那一天菜色做的,就好像把时光拨回倒退,重现出事那天情景一样。
“几位娘娘坐吧,这饭菜都是膳房刚做出来的,还热乎着呢!”通事太监躬了躬身,做个请的手势。
四位嫔妃面面相觑,谁都不明白楼雪色这是何意,困惑看来,楼雪色依旧面含浅笑,却让人看着就感觉浑身发冷。
“事情只发生在这屋内,我想了想,也许重演当时景况,也许会有人想起些什么。”楼雪色率先坐下,就坐在阮嫔平时的位置上,端起饭碗淡然夹菜,“都坐吧,如果不心虚的话。”
襄嫔倒吸口凉气,面色一阵青白:“疯子!万一饭菜有毒,那我们不也一起遭殃了吗?你口口声声说知道凶手是谁,干脆直说得了,干嘛弄得无辜的人也提心吊胆?”
楼雪色还未答话,旁边娆贵人又补一阵嗤笑:“呦,襄嫔娘娘这是心虚害怕了?你怎么就知道这饭菜有毒呢?”
“我、我心虚什么了?我只是说万一,难道你不觉得这屋子都泛着一股邪气儿吗?”襄嫔一急,脸色由青转红。
“好了,别吵了,既然都不承认,那也只能接受试探。”一直没有说话的熙贵人突然开口,端起饭碗,每样菜都夹一些放进碗里,垂着眉眼谁也不看,“三位姐姐妹妹就依着真人的话做吧,谁不敢吃,那就只能说明她心里有鬼。”
房间里又是一阵突如其来的沉默,片刻后,其他三人也不声不响坐下,显然谁都不想被人当做怀疑对象。
门口站着的秦先舔了舔干涩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