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昭训不耐劳累,半天才刚过就昏了过去,由着她的侍女被抬回了自己的阁中。剩下的活儿可苦了云罗。直到月色偏西,云罗才拖着一身疲惫回到了望月阁中。她累极,连凝香为她留着的饭菜都来不及吃一口就沉沉睡去。
第二日照旧前去流云阁。太子妃冷眼看着云罗一声不吭,耐苦耐劳,就算有心要发作亦是抓不到把柄。
这一日下了一场雷阵雨,天气稍稍凉快。太子妃忽然兴起,说道要去别苑的荷池看荷花。几位伺候的嬷嬷见她终于肯出门走走散心,连忙欢喜答应。于是一番收拾,太子妃便带着一大批侍女浩浩荡荡前去荷池赏荷。
云罗跟在侍女之后,手中拿着锦墩也跟上。一连几日的立规矩就算再苦再累也苦不过方入太子府时。
她唯一庆幸的是元青早早送走,看不见她辛苦狼狈的样子。
别苑的荷池很大,湖中还有一个精致的亭子,四周碧水粼粼,有画舫在其上,碧蓝的天穹映着荷池中迎风摇曳的荷花,扑鼻清香令人精神一振。
太子妃正要上桥,忽地笑道:“没想到这里还真是风水宝地呢。遇见了贵客和娇客。”
云罗抬头看去,眸光一紧。只见亭上一道熟悉的人影落入眼帘,白衣飘飘,容华慑人,不是凤朝歌又是谁呢。而他身边则是一位身穿鹅黄色长裙的女子和一位红裙女子。
那红裙女子身影看起来很熟悉,可是一时却不知是谁。
太子妃由侍女们扶着上了亭子,含笑看着临风而立的一对璧人,笑道:“看来本妃来的真不是时候。”
那三人闻声回头,见是太子妃,连忙上前参见。云罗这才看清楚这红衫女子是谁,原来是明敏郡主,而另一位则不认识,只是相貌娴雅温柔的样子,看样子年纪还小。
明敏郡主见太子妃来了,上前亲热扶着她坐下,笑道:“姐姐今日竟出来散心了,身子一定大好了吧?”
太子妃含笑道:“这几日太子殿下日日陪伴,腹中的小家伙总算肯消停了。”她说着爱怜地轻抚肚子,满脸的母爱溢于言表。
明敏郡主眼中掠过妒色,不过很快掩下,拉过鹅黄衫子的少女,笑道:“姐姐,这位是护国公的女儿,秦妹妹,今日我便是带她来玩的。”
太子妃上下打量了鹅黄衫的少女,目光流露赞赏:“秦小姐长得真是端庄贤淑。护国公生了个好女儿呢。”
那少女脸一红,上前道:“小女秦菱拜见太子妃娘娘。”
太子妃赞赏点头,转眸看向一旁的凤朝歌,礼貌点头示意:“凤公子今日怎么有空来陪两位佳人呢?”
凤朝歌俊颜上浮起笑容,从容道:“凤某可是奉命陪佳人,太子妃娘娘可莫要取笑。”
太子妃似笑非笑地打量了眼前两位少女,忽地道:“说起来凤公子年纪也不小了,什么时候本妃与太子殿下说说,为凤公子挑选一位名门贵女,一定要出身清白,品行端庄贤淑。那等低贱的女子可不能轻易许配给凤公子这等神仙般的人物。”
她话音刚落,亭中的众人便静了下来。凤朝歌眸色一闪,看到亭边垂首恭立的云罗。
她静静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明敏郡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忽地冷冷一笑,曼声道:“姐姐说得极是。凤公子这等人物怎么会去选那等低贱的女子呢。那等女子如这烟柳花儿,一过了季就是残花败柳了。”
有的侍女一听捂着嘴笑了起来。云罗虽低着头,可是能感觉到一道道鄙夷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微微一笑。世间不过是如此,人若好,便人人锦上添花,若是一朝没落,便是剑石纷来。没有丝毫的公道可言。若是当年母亲运气好点,说不定如今她也是所谓的名门贵女,能三媒六聘嫁给如凤朝歌或李天逍这样的男子,相夫教子,一辈子无忧无虑。
只是她命不济,一路颠沛流离,国不能归家已散,沦为他人之妾侍。
她并不怨恨自己的母亲没有给她一个好出身。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命虽不好,只是眼前这路难且长,却是不知谁才能笑到了最后。
众人笑完,凤朝歌微微一笑,躬身谢过太子妃:“多谢太子妃娘娘关心,凤某现在无心成家,一心只想辅佐太子殿下。”
太子妃笑了笑,便岔开话头聊起了别的。明敏郡主能说会道,秦菱乖巧,再加上凤朝歌恰到好处的附和,一席人聊得甚是开心。
明敏郡主兴起时,忽地道:“姐姐,秦妹妹会唱歌,唱得很好呢!一曲清音如天降呢!”
太子妃一听好奇道:“当真?那秦小姐唱一曲。”
秦菱红了脸,不由看向一旁的凤朝歌。凤朝歌含笑如仪,邀请道:“秦小姐不介意就清唱一曲,凤某一定洗耳恭听。”
秦菱小声道:“菱儿若是唱得不好,诸位不要笑话。”
她说完就唱了起来。荷池边微风阵阵,少女清越的歌声顺着水音传来分外悦耳动听。云罗看着亭上那鹅黄长裙的少女,一双似水明眸只含情脉脉看着那翩翩白衣的男子。
她淡淡垂下眼帘,心里不知不觉叹了一口气。
一曲罢,众人连声称赞。
明敏郡主笑着对太子妃道:“姐姐,秦妹妹这等人物我看了都喜欢。以后还不知有多少公子拜倒在她的歌喉下呢!”
太子妃意味深长地看向凤朝歌,问道:“凤公子觉得秦小姐的歌声如何?”
凤朝歌笑道:“一曲清音只应天上有。”
秦菱被夸得脸红,道:“都说了不能取笑我!你们还来取笑我!”她说完急急忙忙跑了。
太子妃笑道:“小女儿家面皮真薄。凤公子还不赶紧去追来。怠慢娇客可不行。”
凤朝歌含笑拱了拱手,步下亭子。他经过云罗身边时似低低叹了一口气。云罗不动声色让开一步,看着他循着秦菱离去的身影潇洒而去。
亭中少了两人,明敏郡主眸光一闪,笑着对太子妃道:“姐姐,我就说府中只有姐姐心疼我!不然我身为郡主都被贱婢欺负到了头上去了!”
太子妃抿了一口茶,看了亭下静静立着的云罗一眼,笑道:“是了,本妃还未让她给郡主赔罪呢!华奉仪上前来给郡主赔罪。”
云罗抬头看着明敏郡主得意的眼光,眸光一闪,低头上了亭中。
明敏郡主看着她上前,咯咯一笑:“让华奉仪亲自赔罪,当真不知是何时修来的福气。”
云罗上前,施了一礼,道:“云罗给郡主赔罪。”
明敏郡主笑道:“这般干巴巴的赔礼可不行。不然以后要是有不识眼色的人知道了,还当本郡主好欺负呢。”
云罗只是不语,可是心里知道今日不得善了了。
果然太子妃轻声细语问道:“郡主要怎么才能消气呢?”
明敏郡主微微一笑:“听说别苑后山有一处风景很独特的亭子,亭子边有一丛青玉兰,十分罕见,若是华奉仪能帮我摘来,我就十分欢喜了。”
太子妃一怔,随即笑了笑,问云罗:“华奉仪可愿意?”
云罗一听也不是什么难事,她正要答应,可是一抬头看到明敏郡主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怨毒,心头咯噔一声,良久才道:“既然郡主想要这兰花,我去摘便是。”
明敏郡主咯咯一笑,对她道:“看来华奉仪道歉的心意当真是足足的,我就静候华奉仪送来的青玉兰花了!”
云罗看着她的笑容,心中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而来。
她退了下去,明敏郡主的侍女与她说了花的所在便走了。云罗一边走一边想,可是怎么都想不通为何明敏郡主只简单让她去摘什么青玉兰花。
她左右都想不通,想要问周昭训,但是周昭训借口生病早就去躲在自己的房中不肯出门一步。说起来周昭训胖乎乎的,一副没心眼的样子,可偏偏才是最会审时度势的一个人,而且太子府中的一些事又十分熟知,将来定要好好问她一番。
她想定放了心,按着侍女的说的寻去。她走了一段正拐了个道要向别苑的后山去,忽地听见前面花木后面有细碎的说话声。听声音像是一男一女。
她顿住脚步,有些踌躇。因为通往后山就一条道,没有别的路可走。这两人在此说情话又不知什么时候才会离开,而她若是走过怕是会惊了人家的好事。
她正犹豫中,忽地听见花木后有人低低一笑:“秦小姐的才情果然很好。”
那女子娇嗔一声:“凤公子这称赞是真心的吗?”
“自然是真心的。秦小姐不相信吗?”
那女子似害羞说了一句什么。
云罗忽地无声地笑了,她寻了个干净的地方,静静坐着听着。过了小半刻,花木后的两道人影渐渐依在了一起。
云罗轻咳一声,花木后的两人一惊,那女子“呀”地一声,急忙提着裙子头也不回地跑了。
云罗似笑非笑地看着花木后那一道雪影慢慢转过身,撩开柳枝,向她而来。
凤朝歌见是她,一怔之后忽地失笑:“云罗,你怎么会在这里?”
云罗看着秦菱仓皇逃去的方向,柔柔叹了一口气:“凤公子,我们还真的是有缘。”
凤朝歌见被她撞见索性不再掩饰,修长的眉轻挑,眼中原本的魅色便倾泻而出,一笑:“自然有缘。云罗,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喜欢那什么都不懂的秦菱吧?”
云罗菱唇一勾,似笑非笑道:“若是这一番话被方才的秦小姐听见不知有多伤心。朝歌,看在从前的情意劝你一句,不是每件事都可以靠女人就能达到你的目的的。”
两人相识至今她还是第一次直呼他的名讳。凤朝歌俊眼一眯,深深看着眼前的她。云罗任由他打量,凤朝歌忽然欺身靠近她,道:“云罗,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且问你,那夜的刺客到底是为你而来还是为我而来?”云罗忽地冷声问道。
凤朝歌深眸一闪,冷冷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云罗眼中掠过深深的厌憎,冷冷失笑:“因为我自从那夜之后思来想去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头。后来我突然想到,当苏晋问刺客受何人指使,他指的方向不但有我,还有你啊!凤朝歌!”
“你设了这么个局,不就是担心李天逍看重我华云罗,从而阻挡你的前途吗?”
“凤朝歌,你好大的胆子!胆敢在太子府中做局,设计的还是曾经的未婚之妻,若是太子殿下知道的话,你还能安稳当他的谋臣吗?!”
凤朝歌眼瞳猛地一缩,一把狠狠拽紧她的胳膊将她钳制入怀中。
云罗昂着头与他冷冷对视,两人眼中风起云涌,杀不见血如今更甚一分。她想要挣开,可是他漆黑眼底的杀气却令她不敢妄动半分。
“云罗,你还是这么倔。我难道没说过,你若是乖一点运气会好一点吗?”凤朝歌冷笑如霜:“你跟着李天逍安安分分做一个妾侍便好,可是你不能阻我的路!你听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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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牢狱之灾
2014-9-2 11:10:51 5320
一时风静了,天上***的天光照得她眼前明晃晃的,像是千百根细细的针扎入眼里。
她定定看着上方这张俊美的面庞。拂去虚情假意,撇开生死情意,她看到了繁华浮世下那一堆肮脏的人心。
她,也终于看明白了他
可是早就该知道了不是吗?他当初求娶她便是假,若她不是华昀,若她不是华凌风的女儿,他恐怕根本不会多看她一眼。
当日她是华昀,他千金为聘,温柔相待。而今日他却明明白白告诉她,若她不能为他锦上添花,就不能挡了他的路屙!
她笑了,笑得眼中沁出泪来。
她真傻!她总以为自己看遍世间百态,看遍人心险恶,一颗心练就凉薄如斯,坚硬如铁,可是到头来还是栽在了他凤朝歌的手中。
若是金娘在指不定要如何笑话她,还会骂一句:华云罗,你这蠢不可及的小蹄子介!
她不停地笑,看得凤朝歌眼中的厉色褪去,深深拧起眉头。
“你笑吧!”他眼中沉沉的怒意仿佛要把她剥皮拆骨,不剩一分,冷笑道:“华云罗,你就尽情地笑吧!终有一天我凤朝歌一定会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不论用什么方法!”他说罢狠狠将她推开,大步走了。
云罗跌在地上,粗糙的沙石磨过掌心疼得钻心。她笑着看他的身影飞快消失不见,直到良久才停了笑。
眼中已无泪,眼前的路长且险,而她还得走下去。
云罗从地上站起,木然拍了拍身上向着后山而去…
…
云罗终于把青玉兰花完好送到了明敏郡主手中。这青玉兰花虽然稀少却也算不上十分珍贵,而且因为常年生长在野外,看起来也就几朵孤零零的残花。
她不明白为何明敏郡主特地要这一丛的花儿。不过劳累了一天又上山采花,她已累极了,一回到望月阁简单梳洗下就沉沉入睡。
…
终于,在太子妃处立规矩过了三天总算完了。云罗大大松了一口气。看样子太子妃只是想给她一点教训。她正暗自庆幸,“病中”的周昭训悄悄前来看看望她。
周昭训见瘦了一大圈的云罗,不好意思嘿嘿笑道:“都是我的身子不争气,让华奉仪替我担当了罪过了。”
云罗微微一笑,道:“没事,只要周姐姐能把我当成知心姐妹便好。以后还有不少事要请教周姐姐呢!”
周昭训连连点头,满口应承:“好说!好说!但凡华奉仪有什么不明白的事,问我就行。我可是太子府中的包打听!”
云罗失笑,看样子周昭训除了喜欢吃,还喜欢各处八卦。
她想了想,忽地问道:“周姐姐,你可知道护国公有几个女儿?”
周昭训一听,皱眉想了想:“有三个女儿。长女嫁给了一位尚书,不过前两年因得罪了皇上的何贵妃,所以外放出去做官了。二女儿也嫁人了,夫家是威远侯府的大公子。还有一个三女儿还未出阁。华奉仪问这个做什么?”
云罗想了想,眉心一拧道:“那护国公家世如何?”
周昭训撇了撇嘴:“不过是旧门阀罢了。护国公这个爵位还是秦家的先祖和先皇帝打过江山赐下来的。”
云罗点了点头。她想了想,忽地冷冷一笑:“这样看起来这秦家也不怎么样。”
周昭训点头赞同:“是不咋的,都是老黄历的事了。还不如朝中几位后起的门阀。”
云罗垂下眼帘,心中冷冷失笑,看来凤朝歌把算盘打在护国公的女儿身上还真的是失策。
周昭训见她若有所思,好奇问道:“难不成这秦家的三女儿也要塞给太子殿下?”
云罗心中一怔,慢慢摇头。她这时才想起有好几日未曾见了李天逍。不知他那夜里到底看见了什么,更不知他心中是不是还在猜忌了她。凤朝歌的手段果然狠绝,怕是不惜重金花了一条人命让她四处难为。
就算她有心挽回更不知该如何去做。难道要告诉李天逍这一切都是凤朝歌所为吗?他又会信吗?
周昭训见她心神不在,以为她是想起自己的处境,安慰道:“华奉仪别担心了。太子殿下现在是因为太子妃身怀有孕,所以不敢让她太闹心吃姬妾的醋,凡事都顺着她。等太子妃生下了孩子。太子殿下一定会多多眷顾你的。”
云罗勉强一笑,道:“但愿吧。”
周昭训与她又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告辞离开。
云罗送她出了望月阁,忽地想起了一事,问道:“周姐姐,你可知道别苑后山有一丛青玉兰花吗?”
周昭训脸上掠过迷茫,摇了摇头:“不知。这什么兰花的不是处处都有吗?”
云罗见她也不知,遂放下心事送了她离开。
送走周昭训云罗看了看天色已暗,吩咐凝香打水更衣梳洗就寝。
夏夜寂寂,云罗心中暗自算了算,众人在别苑中已住了一个月有余。她想了很多人很多事,终于耐不住疲惫沉沉入睡。睡到了半夜,忽地她听见一声巨响,将她生生从梦中震醒。
云罗拥着薄被起身,正要唤凝香,忽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上得楼阁来。她吓了一跳正要喊人,忽地一阵酒气扑鼻而来,她已被人从床上狠狠拖下来掼在了地上。
那人的手劲很大,摔得她一阵头晕目眩,剧痛入骨。凝香惊慌失措地拿着烛台上来。
云罗忍痛看去不由大吃一惊,只见李天逍瞪着一双通红的眼,仿佛换了个人似地恶狠狠地盯着她。他眼中的愤怒与伤心是她从未见过的。
云罗不由一缩,他已一把抓住她,咬牙冷冷问道:“是谁让你去摘了后山的青玉兰花?!”
云罗心底一凉,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知道,她被明敏郡主陷害了!
凝香见李天逍形状可怖,扑上前来跪着哀求道:“殿下,息怒!千万息怒!”
李天逍一把将凝香甩开。他手劲很大,凝香被他摔得跌出老远,楼阁中的桌椅乒乒乓乓被撞翻。巨大的声响令楼阁下的侍女们都不敢上来。
云罗怔怔看着全然陌生的李天逍,不知要从哪里辩解起。她要如何说?难道说是明敏郡主让她摘的?可是谁可作证?当时的太子妃明明知道青玉兰花不可摘,可是她依然笑着问她“华奉仪可愿意?”她分明就是要看着让她跌入这设好的圈套中,她怎么可能为她作证?!
“到底是谁让你去的?”李天逍看着她,眼红如血,恨声怒问。
云罗一颤,半天,她苍白一笑:“是我摘的。”
她明澈的目光看入他的眼,声音颤抖,含着无尽悲凉:“殿下心中还记挂着那赏花之人,是谁摘的真的很重要吗?”
李天逍定定看着眼前墨发凌乱,身影单薄的女子。她在颤抖,可是那一双眼却这么明澈如镜,照出他心中深藏的一切。
凝香扑上前,连连磕头:“殿下息怒!华奉仪一定是初来不知府中的规矩,殿下饶了华奉仪这一次吧…”
李天逍终于回神,他放开云罗,踉跄站起身来捂住脸,低低地道:“云罗,你不懂,她就葬在青玉兰花下。她说她最喜欢青玉兰花,所以我将她葬在那株兰花下。”
“她说,她就喜欢兰花长在深谷,与清风明月为伴,不理尘世污浊。所以我没有为她立碑,更没有将她放在冰冷的坟墓中。”
“我每到她忌日时定会去看看这一株青玉兰花,见了它就如见了她,她在对我笑,对我说…”
他长笑似哭:“你们都不懂!你们毁了她一次,还想毁去她第二次吗?…”
他说完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地上的云罗,踉跄下了楼。
一切又恢复了安静,云罗呆呆坐在冰凉的地上,凝香的抽泣声还在耳边。一地的狼藉凌乱,她看着自己的墨发映着寒沁沁的月光,泛着幽蓝的光。
她忽地觉得冷,四周的寒意渗入骨髓中怎么都摆脱不了。
凝香想要上前扶起她。她猛地一把抓住凝香的手,定定看着她。
凝香吓了一跳,哭道:“华奉仪,你怎么了?你别吓奴婢!太子殿下走了,没事了。”
云罗抱住她浑身颤抖。可是凝香身上的暖意始终温暖不了她。
她睁着空茫茫的眼,终是颤声说道:“凝香,我觉得好冷。”
…
清幽的别苑第一次这么气氛紧绷,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人敢轻易问起。幽静的望月阁中重重侍卫把守,无人可入内。云罗一身白衣,发上再无半点朱钗。她静静坐在厅中。
凝香已被侍卫带了下去。所有望月阁的侍女们都被遣散,只剩下她一人。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母亲死去的那一个暴雨夜,她为母亲合上不甘的双眼,那一夜,她听了一个晚上的电闪雷鸣,狂风大作。
那个晚上是她这一辈子最孤独最寒冷的一个雨夜。只是如今她又只剩下一个人。
清晨,李天逍的旨意传来,她被革去奉仪打入天牢,罪名是目无尊上。
不过是一天一夜,她已成了罪妇。
她木然看着一室的素雅,还有那案几上静静放着的笔墨纸砚,一回头她似乎还能看见他手把手教元青写字读书,而她就静静含笑坐在一旁相陪。
一日夫妻百日恩。她与他还未过满百日的夫妻就已是如此恨憎。
“走吧!”有侍卫略显紧张地前来催促。
云罗起身跟在他身边。
“快点!快点!别拖拖拉拉的!”侍卫似在担心害怕着什么,不停地催促她。
云罗看了他一眼,冷笑:“我自己会走!你怕我跑了不成!”
侍卫见方才沉默得有如木头人的她突然吭声,吓了一跳,语气客气了点:“那你快点!我们也只是奉命办差而已。”
云罗冷笑一声走出了别苑。别苑大门外停着一辆囚车,还有不少府中的下人们躲躲闪闪偷眼看着她。他们眼中皆是怜悯与一种不能宣之于口的幸灾乐祸。
云罗上了囚车,最后看了一眼精致优雅的别苑,冷冷回了头不再看一眼。
…
天牢到了,昏暗中犹如通往地底的黄泉之路。有不知是什么疯妇在哭,一声声凄厉不似人声。浑浊的空气中有一股难闻刺鼻的腐臭味。云罗被女狱卒推搡着进去,最后在一间四五人的牢房中停了下来。
里面的罪妇身穿肮脏的囚服,披头散发,一双眼木然盯着她。她饶是心中坚韧也忍不住缩了缩。
“快进去!”女狱卒不耐烦狠狠推了她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