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就拿了帕子拭眼角,“老爷,捷儿可是妾身的命根子啊,好不容易讨了个命格大的儿媳来冲喜,刚有了好转,就有人不情愿了,巴不得捷儿永远一病不起就好,人家藏着什么心思,莫以为妾身不知道…”
阿九听了这话就在心理叹气,大太太还真不是宅斗高手,象这种情形,应该悲悲切切的哭就成了,后面那些话说得也太直白了些,大老爷肯定又会心里不舒服。
果然大老爷听了,抓起桌上的茶杯就往地上砸:“谁藏着心思要害捷儿了?你就明说了吧,你怀疑谁?明兰吗?自明兰进府里来,是如何对待捷儿的,你自己摸着心口问,好医好药绞尽了脑筋为捷儿弄来,就是钟神医,也是明兰托了三舅从长沙府请过来的…”
二太太早就嘤嘤地哭了起来,哀婉地唤道:“老爷,莫说了,是明兰做得不好,明兰若是没有生下聪儿,或许姐姐也不会疑心到明兰身上了。”
大老爷听了就更气了,指着大太太道:“聪儿更是没得话说,他平日最尊重的就是你这个嫡母,把明兰反倒放到一边儿去,他又是最上进的,这些年寒窗苦读,走的就是科举的路子,何时又打过你那点子家业的主意?”
大太太被大老爷斥得哑口无言,面红耳赤,明明大老爷偏心偏得离了谱,偏生她自己不会说话,让大老爷抓了心胸狭隘的把柄,半句话也不知道回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二太太与大老爷两个一唱一和的排渲她。
钟神医果然是二太太找来的,阿九就睃了大姑娘一眼,大姑娘正好也看过来,两人同时都皱了皱眉,阿九就对大姑娘点了点头。
大老爷还待要训大太太几句,大姑娘就道:“父亲,您也莫要只怪母亲起疑心,原是一大家子的骨肉血亲,谁又愿意相互猜忌,人说无风不起浪,母亲的疑心自有她的原因在,有人要害大哥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这一次是想害了阿九,好破了大哥的命格,上一回…”她故意顿了顿,大眼清凌凌的扫了二太太一眼。
四姑娘听得心头一急。眼圈儿就红了,问道:“难道还有上一回?大姐,是谁?谁那么黑心肝,巴不得大哥不好,见不得大房安生?”
大老爷听了脸色一沉,冷哼一声对大太太道:“你瞧瞧,你自个儿心狭,连带着把女儿也教成了这个样子,一家子不得和睦安宁,全是你这个当家主母德行亏失的缘故。”
真有够偏心的,不顺着大姑娘的话往下问,却还在责问大太太。
“父亲,一家子人又如何不和睦了,娘与二娘又从来都没吵过嘴,脸都没有红过,便是三姨娘,四姨娘,五姨娘几个,从来都不到娘跟前去立规矩,您几时又见娘抱怨过半句?”大姑娘气得脸都白了,一大家子不和睦,终其缘因还不是大老爷太偏心,不公之下才会有不平,不平才会有怨怼,大老爷一味的袒护二房,让二房越发的止高气扬,不把大房放在眼里,经常公然与大房对抗,这才是不和睦的根缘,不过,她到底是晚辈,大老爷是家长,大姑娘还是不敢把话往明里了说。
被点了名的几位姨娘脸色就有些尴尬了,她们几个都是二太太屋里人,平日里自然是以二太太的马首是瞻,尤其是四姨娘,干脆每天都去二太太屋里立规矩,大老爷又不是没亲眼见过,他只是心长偏了,看事也跟着偏。
大姑娘这话一出,二太太也不好再继续装委屈了,忙顺着大姑娘的话道:“是啊,老爷,妾身与姐姐素来和睦,妾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怎么会和姐姐红脸…”
言下之意便是大太太性子不好,她平日都是好性儿让着大太太的…
“明兰,我知道你的…”大老爷果然就柔声安慰二太太。
倒是二少爷林思聪忍不住问大姑娘:“大妹妹,你说先头还有人要害大哥?”
大老爷这才想起这个话头来,“思谨,你可是发现了什么?一家子骨肉至亲,可不能捕风捉影的乱怀疑。”边说眼角还瞟了大太太一眼。
大太太心里也急:“谨儿,你大哥以前也被人害过?”
大太太还真不是宅斗的料,大姑娘在为她的疑心重开脱,她却一句话就露了陷…自家儿子都快膈毕了,她竟然都不知道有人要害他!原来她的疑心都是妄自空想…阿九还真是佩服大太太的简单,或者说,是单蠢。
大姑娘于是让雨燕去一剪梅一趟,不多时,雨燕手里拿了个小布包来,正是上回阿九拿给大姑娘的那个,灰不溜湫的一团东西在大老爷面前的桌子上摊开,大老爷看得莫名其妙。
大太太也是一脸的茫然,二太太的目光闪了闪,面色沉静自然,三姨娘瞟了桌上的东西一眼,又往角落里挪了两步,只有二少爷林思聪的脸色骤然下沉,颤了声道:“大妹妹,你是说…是说大哥先头食道里堵的,是这个东西?所以才昏昏沉沉的一直不醒?”
大姑娘的眼眶就有些湿,哽着声道:“二哥,你仔细看看这个东西,可见得那人的心思有多巧,用心有多毒,他是想活活拖败死大哥呢,如此不知不觉,父亲和母亲也只能当大哥是不治而…”后面的话到底不忍心说出口来,她已经拿了帕子掩面而泣了。
大老爷气得脸色铁青,大少爷怎么着也是他的嫡长子,虽然生下来便底子弱,到底父子连心,他眼里的冰寒和怒气是实实在在的。
“思谨,怎么不早些告诉爹爹?”大老爷声音很严厉。
大姑娘就苦笑道:“回爹爹的话,这东西如此巧妙,钟神医都探不出来,女儿又怎么能发现得了…”
一句话,终于把钟神医的嫌疑给带了出来,一个享有盛名的神医,大少爷体内堵了这么一个东西,竟然就没查看出来,是医术太差,还是另有缘故,大老爷是在官场上混的,这点子事情还理不清,那他的官也算是当到头了。
大老爷的目光刚落到二太太身上,二太太就柔柔地看了过来,眼神坦荡无惧,“老爷,当初大少爷病危,只差一口气没落下,若不是妾请了钟神医来,大少爷怕只活过了十岁…”
这倒是事实,那一次大少爷只是一场风寒,就差点没了命,若不是二太太请了钟神医来…正是因为那一次,大老爷更宠着二太太了…
第二十三章
“不是你查出来的,又是谁?”不是二太太,大老爷似乎松了一口气,又回过头来问大姑娘。
大姑娘便看了阿九一眼道:“回爹爹的话,是小九,大哥之所以能醒过来,也是小九按压大哥的胸腹,想法子让大哥吐出来的。”
没有说那用口吸的事,更没有戳穿樱桃,大姑娘还是存了些善心的,她也知道,没有樱桃的帮助,阿九根本无法在大少爷身上施为,樱桃只是抢功,对大少爷的忠心是没有疑问的。
一屋子人都震惊地看着阿九,大太太的眼里就露出了疑惑,喃喃道:“不是说,是樱桃…”
“娘,小九力气小,自然要樱桃帮忙才行,法子是小九想出来的。”大姑娘忙解释道。
“可是小九当时为何不告诉我?就是樱桃也…”大太太又问道。
阿九对大太太还真是无语了,这种疑问的话非要当着二房和大老爷的面来问么?也怪不得,大姑娘一直没把这事告诉大太太了,大太太根本就不是个谋事的,还只会坏了布局,今天若不是大老爷对大太太咄咄相逼,大姑娘怕也不会把这事抖露出来,只会暗中查访。
“母亲,事关重大,小九又是初来乍到,冒冒然把这事告诉您,定然会掀起掀然大波,小九先告诉大姐,就是让大姐想法子作防范。”大姑娘很无力的看着大太太,她都不想跟大太太解释了,倒是二少爷温和的对大太太解释道。
大老爷就欣赏地看了眼二少爷,对阿九也点了点头,回头对大太太道:“你这一回,还算做了件英明的事,倒是给捷儿娶了个明慧机警的儿媳回来,可惜,年纪太小了些。”
大太太有几分不自在,她也并不是很看重这个儿媳,不过是冲冲喜罢了,原以为,真是阿九的命格让大少爷的病有了起色…也算是意外之喜吧,以后大少爷跟前有小九机警着,倒也能让她放心了些。
“小九,你过来,让我看看你的伤。”大太太的语气变得柔和了起来,慈爱地看着阿九。
“捷儿跟前的人也不干净,你这个做娘的,就只知道干着急,一点子防范措施也没有。”大老爷还真越发的看不上大太太了,不紧追究那东西的出处来历,下手的人是谁,却是先责问大太太一句。
这话还算是中肯,大太太微垂了头道:“老爷教训得是,妾身会选几个得用又忠心的到捷儿跟前去的。”
一直没说话的三姑娘皱了眉道:“说起来,大哥哥跟前最得用的就是樱桃了,大哥哥的吃喝可都是樱桃服侍的,大哥是如何吞了那东西进去的呢?”
三姑娘也不过才十一岁的样子,说话时,大眼一眨一眨的,神态娇憨可爱,这话状似随意,大太太听了却是浑身一震,正要说话时,二太太道:“樱桃也只一双手,一双眼,就是再忠心,也不一定就时时能照看得过来,总有眨眼的时候,她若有那二心,又如何肯让小九救治捷儿?”
原就是这么个理,大太太心中虽然起了疑,却也将那要打发了樱桃的心思暂且放下了。
“说来也是,前儿还听母亲说,要让大哥把樱桃收了房呢,这倒是桩喜事,等大哥哥身子康健了些,我们姐妹几个也去大哥哥屋里讨杯酒喝。”
三姑娘听了就笑嘻嘻道。
大老爷听了就嗤她:“小姑娘家家的,说什么收不收房的话,也不知羞。”
三姑娘听了羞得面色一红,娇嗔道:“呀,爹爹,人家也是为了大哥哥好嘛,您瞧小九一进门,大哥哥的病就好了一半,要再抬个人在房里,又一桩喜事冲着,那还不痊愈了?您怎么就骂女儿了呢?”
便是大太太,听了娇憨可人的话脸上也有了笑,大老爷更是作势要打三姑娘的头,抬手头,却是拧了拧三姑娘红彤彤的脸蛋儿,脸上也有了笑。
听雨轩里原本沉重的气氛在三姑娘的几句娇言稚语中消散了不少,四姨娘就趁机转了话题:“老爷,今儿是给您送万民伞的人,打头儿的是谁?”
大老爷就得意的撸了撸颌下的胡须,笑道:“是王员外,一并几个近乡的绅士,就连附近村庄里的里正也跟着来了。”
“呀,怪不得,听得前头街上敲锣打鼓的好不热闹,妾还使了山竹往府外头去看,说是人山人海,把整条街都堵了呢。”
二太太那双迷雾濛濛的眼就瞪大了起来,明眸善睐,一派倾慕的模样儿,大老爷看得心尖儿都颤了,也更是自豪,但到底是当着一众儿女的面,面上半点不显,正色的自谦了几句,就吩咐开席。
一场风波似乎就此落幕,大老爷并没有深究阴害大少爷一事,也没有深究是谁掐了阿九的脖子,只是临走时,却不露声色的将大姑娘拿来的小布包放进了袖袋里。
饭后,前头又有同僚来祝贺大老爷,大老爷就特地带了二少爷林思聪一起到前院见客。
大老爷不在,大太太就吩咐大家都散了,二太太几个还没有出门,大太太就叫住了阿九:“小九,天冷了,你总在抱厦里住着也不好,明儿搬到浣溪纱的西偏房来住着,你四姐姐住着东偏房,两姐妹在一起也好有个伴儿。”
这就是要把阿九放在身边教养了?住的又是和四姑娘同等的西偏房!
一时杨妈妈喜不自胜,大太太这是打算真拿阿九当大少奶奶了么?要不也不会要亲自教养啊,一想到阿九是自个花了大力气寻来的,杨妈妈就与有荣焉,阿九将来发达了,总还是会念起自己的好来的。
第二十四章
二太太正要跨出门的脚步就顿了一顿,回头嫣然一笑,对阿九道:“咱们家,又多了一姑娘养着罗,小九,以后可记得要多到二娘屋里来玩儿啊。”
二姑娘听了就在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娘,我和三妹妹每日都要去家学里上学,上午要学诗文,下午到黄师付那里学刺绣,哪里有那玩的功夫,就怕小九来了,反而慢待了她呢。”
根本就是看不起阿九这个新姐妹,更不耻与她为伍,与先前要拿阿九那身衣服来攻击四姑娘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四姑娘最是开心,也不管二姑娘说了什么,过来就拉住阿九的手道:“这下子就好了,以后你短了什么,只管到我屋里来拿就是,若还有人要欺负你,打你,你也只管告诉我,我看有哪个黑心肝的,敢当着我的面来作践你,看我不着人拧了她的手腕。”
她还在为阿九脖子上的伤痕心痛,更是恨那下手之人,说起来,整个屋里,也只有四姑娘和大姑娘两个对阿九是真情流露…
二姑娘听四姑娘话里有话,气得模了眉就要回嘴,三姑娘把她一扯道:“四妹妹说这话的口吻可是像足了三侠传里的杜五娘呢,只是不知四妹妹何时也学了那一身剑法功夫。”
三侠传是这个时代流行的一本外传杂书,杜五娘是个离经叛道的女子,从大家院里逃婚出来,学得了身本事,专为天下受苦受难的女子打报不平,这是朝庭明令禁止的禁一书,但大门大户里头还是有人在传看的。
三姑娘这话就是讽刺四姑娘的不自量力,自个才是个十岁的妹哩,拿什么保护小九?而把四姑娘比作杜五娘,四然也有轻辱的意思在里面。
大姑娘听了却是冷笑道:“这杜五娘是谁?三妹妹小小年纪,倒是学识渊博呢,我怎么不知道家学里,有三侠传这一本书?一会子得去问问刘先生,怎么会让朝庭禁一书在府里头流传的,没得让父亲查一查那书的出处,莫是有那不干不净的人,把这种不干不净的东西也带进府里来,糟污了姐妹们。”
三姑娘听了就似笑非笑地看了四姑娘一眼道:“大姐姐教训得是,这种书着实是不该在咱们这样的人家出现的,妹妹那日也是好奇,在晚鹂手里抢了这本书看的,以后再也不敢了。”
晚鹂是四姑娘的贴身丫头,也就是说,这本书是从四姑娘屋里传出去的,怪不得,三姑娘会故意点出这本书来…
大姑娘听得一怔,原本想拿这事作伐的,如今倒引火到四姑娘身上去了,不由横了四姑娘一眼,四姑娘脸一红就道:“听她胡扯,晚鹂斗大的字不识得几个,她拿这样的书做什么?”
三姑娘笑道:“可不是么?她半个字都不识,拿这样的书做什么?”
晚鹂不过是个丫头,又不识字,当然是替主子拿了呀。
四姑娘反应过来后,脸更红了,冲上前去就要揪三姑娘的脖子:“叫你胡说,我何时看过那样的书来…”
眼看这架式,两姐妹就要打起来,又是四姑娘先动的手,真要闹到大老爷面前去,又是大房的不对,阿九心里一急,拽了四姑娘的胳膊,在四姑娘的手挨到三姑娘的前一秒,竟然生生把她给拎了回来。
听雨轩里,几位姐妹都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阿九,四姑娘比阿九的个子高了半个头有多,阿九竟然能轻轻松松就拎得动她…
“四姐姐,你可知道杜五娘是什么人?你想学她的那番本事么?”阿九想死的心都有了,怎么一急就露了本事?忙开口转移话题。
四姑娘愕然道:“杜五娘是谁?”
只是一句话,就轻松地把那嫌疑给全抹了,四姑娘根本就没看过《三侠传》,倒是三姑娘不止看来,还能拿了里面的东西出来活学活用的讽刺人,这府里究竟是谁不规矩,当下立知!
三姑娘的脸一阵青红,四姑娘喜欢拿嫡女身份压她,但口舌却不如她便利,经常被她堵得哑口无言,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大房面前受挫,而那让她受挫的,就是她根本就瞧不起的阿九,一双美目便向阿九横去,可阿九却一派天真无辜地回望她,也是,阿九可没明着帮大房一句过…
四姑娘头回看三姑娘吃憋,高兴的眼睛都笑眯了,一时也忘了阿九拎了自己的事,亲亲热热地环住阿九的肩道:“小九,咱们不学别个,看那不三不四的东西,自己下作不检点,还要污蔑别人。”
三姑娘头一回气得眼泪汪汪,一跺脚,呜呜哭着跑出了听雨轩,二姑娘回头瞪了四姑娘一眼,也跟着跑了出去。
大姑娘摸了摸阿九的头,心里越发的喜欢阿九了:“小九,你也识字么?”乡下姑娘,力气大一点也是有的,大姑娘并不想在阿九刚才那事上多纠结。
阿九就垂了眼眸,力气大就很惹眼了,若是乡村避野,连饭都吃不饱的人家里养出来的妹子,还识文断字,只怕会更引人怀疑,忙道:“识得几个,原也是桂花嫂得了空时教的。”要是说半个都不识,以后肯定会露馅,好在曾说过,桂花嫂的父亲是教书先生…
几姐妹吵闹的事情,到底还是传到大老爷的耳朵里,大老爷果然很生气,责令大太太整肃家声,对府底来个大清查,个个姑娘,少爷跟前的人,都进行了大清扫,四姑娘跟前的晚鹂到底还是受了连累,被贬回了大通院,而三姑娘跟前的白霜早就被撵走,只剩了小雪,大太太干脆连着小雪也一并给赶了出去,二姑娘跟前也只剩一个打小一起长大的丫头,大少爷屋里更是除了樱桃,连着洒扫的婆子一并全给发卖了。
第二十五章
冬梅和夏荷倒是因为才到阿九跟前的,反而被保了下来,并没有受到影响,那一天,涂妈妈带着几个粗使婆子来接阿九去浣西纱,冬梅早就把阿九的东西一并打了包,不过四五个布包,阿九的东西就全齐了,夏荷在一旁殷勤地打着下手,临得出门时,阿九回身接过夏荷手里的包裹道:“这些日子多亏了夏荷姐姐的照拂,阿九会记得夏荷姐姐的手的,这间屋子,阿九雀占鸠巢住着,让夏荷姐姐不痛快了,真是对不起,阿九走了,夏荷姐姐就还是住到正屋里来吧。”
竟是不让夏荷跟着一道去浣溪纱,夏荷就呆怔在门口,脸色发白的半天没有缓过劲来。
涂妈妈若有所思的看着夏荷,冬梅和夏荷是大太太给阿九的,要如何处置这两个丫头,自然是由大太太说了算,可阿九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很明白,夏荷这丫头平日对阿九很是不恭,阿九进府虽然不过半月有余,但几件事情上,涂妈妈也看出这个小妹子的不简单来,若不是太过生气,又怎么会违了大太太的意思,擅自打发大太太给的人?
涂妈妈道:“大太太炖了燕窝,说是让姑娘快些去,好趁热喝了。”
就是同意了阿九的安排了,故意在夏荷面前这样说,也是显示阿九如今在大太太跟前的体面,就算夏荷心有不忿,那又能如何?
阿九就对涂妈妈甜甜一笑,高高兴兴的应了一声,拉着冬梅,大包小包的就去了浣溪纱。
不过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决定了夏荷的前程,府里有不成文的规矩,被少爷姑娘见弃了的丫头,是很难起复的,阿九一句不好听的话也没说,就打发了夏荷。
路上,阿九细声细气的对涂妈妈道:“妈妈,我是觉着夏荷她曾经是竹篱斋的老人儿,我进府之前,她可是在大少爷跟前服侍着的,如今太太把大少爷跟前的人打发的打发,发卖的发卖,少了熟手,大少爷使唤起人来,终还是不便的…”
涂妈妈听得一震,看阿九的眼神就越发的复杂了起来,淡笑道:“姑娘想得周到。”
一路上,却再没有说话,到了浣溪纱,四姑娘早就高兴在院门口迎了,过来就接了阿九手里的包道:“怎么才来,娘让绿纱一直温着燕窝呢,来,我们进去喝了再收拾东西。”
阿九就被四姑娘拖进了东偏房里,涂妈妈吩咐婆子们把阿九的东西收拾齐整,便去了大太太的正屋,大太太正与大姑娘一起说着什么,见了涂妈妈进来,就笑道:“可接过来了。”
涂妈妈看了大姑娘一眼道:“接过来了,只是怕还得给配个丫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大太太就道:“让谨丫头听听,过了年,她也十三了,到了说人家的年纪,有些个东西知道了更好一些。”
大姑娘的脸色就羞红了遍,却没说什么,只是端肃了容颜道:“可是阿九打发了夏荷?”
涂妈妈脸上就有了笑,大姑娘比起大太太来,不知道要聪敏了多少,听话听音,很快就能猜出别人话里的意思来。
就添添减减的话阿九打发夏荷一事给说了。
大姑娘就微眯了眼道:“娘,小九最是机警,以前冬梅和夏荷两个可都是大哥近前服侍的人儿,那个东西究竟是谁害得大哥吞下去的,至今也没能查出来,阿九肯让冬梅跟着,肯定是相信冬梅的,至于夏荷嘛…”
“发卖了吧,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大太太就沉了脸道,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害她的儿子,就要承受害人的后果,大太太这一次是下了狠心要整治府里了。
大姑娘这才松了一口气,大太太总算拿出些气魄来理事了,她现在对阿九深信不疑,只要是阿九怀疑的,不管那人是不是真有错,也懒得再查,通通卖了,简单清静。
燕窝绵软滑口,阿九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一小碗下肚,还眼端着碗不肯放下,恨不能舔干碗底才好,四姑娘头一回看到阿九露出这般天真傻呆的样子来,不由呵呵直笑,挥了手就道:“早莺,快些再给她盛一碗来,你看她这样子就像个饿死鬼投胎一样,八辈子没吃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