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浩再吻她一下,到楼梯口还回头给她一个飞吻。星星在房门口呆了呆,突然飞奔到露台。
光浩走出花园,果然抬头看卧室的露台,看见星星很高兴地挥手,星星示意叫他快去车房。
光浩开车由车房出来,特意经过露台,再给星星一个飞吻。
星星虽然寂寞,虽然委屈,但是,她还是心爱光浩。
她很矛盾,一方面,她希望天天和光浩在一起,整个拥有光浩;而另一方面,她又不愿意破坏光洁的家庭。
由于光浩不能常回家陪她,她很寂寞,于是买了许多毛线回来,天天给光浩打毛线:毛外套,樽领T恤,背心,一套套。光浩穿着星星给他编织的粉蓝羊毛衫,蓝色牛仔裤,和星星一起布置圣诞树。
那棵圣诞树很大,上面挂上许多小大使、金球银球、星星、圣诞老人,彩色带子、响铃…还喷了雪粉。
下面又堆满礼物。“全部礼物都是你的。”光浩说:“但是,一定要到圣诞节才能拆开。”“你要我送你什么圣诞礼物?”“你的心!只要你永远爱我。”“光浩,你知道不知道什么叫过冬?”
“过冬?我是中国人,过冬就是冬节,冬节在圣诞节前夕的两天。”“你太太知道不知道?”“她是美国人,她根本不懂。”“她既然不懂,当然不会要你回家过家庭日。”星星好开心:“我希望你后天来这儿吃饭。”“好!我找个借口,饭后留下来陪你,不走了。”
“光浴,”星星由梯子爬下来,去拉他的手:“不准开空头支票。”“你以为我不想天天留下来?”“晤!你最喜欢吃糯米饭。”星星咬住指甲,在计划:“那天我做咸的腊味糯米饭,甜的八宝饭…太腻了,加一个杏仁冰糖炖雪耳,还有菜和汤…”“好极了!自从养母去世,我差不多十年没吃糯米饭,今年可以大吃一顿。”大功告成,光浩由梯子爬下来。“糯米饭本来是大寒那天吃的,不过文妈妈…只要你喜欢,哪一天吃都可以。”
“你刚才说什么妈妈?”光浩去插电掣,圣诞树的七彩灯闪呀闪。
“我说姑妈。啊!好漂亮!”
光浩揽住她的肩膊:“喜欢吗?”“喜欢,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棵圣诞树。”“你的圣诞树。”“是的,不,我们的!”光浩吻她的脸颊:“你真可爱。”
光浩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星星那儿和她过一天。
外面有人敲门:“进来。”
走进来的是满面笑容的姬丝。
“你…”光浩看见她,心一沉。
“陪你的宝贝来接你回家吃饭。”“爹地!”跑进来个小公主,一跳就跳到光浩身上。
光浩抱住女儿说:“我不是告诉你,我今天要谈公事,有应酬,不回家吃饭?”
“今天每个人都回家过节,别拉着人和你谈公事。”姬丝说:“今天冬节,我特别叫厨子做了一桌子中国菜。”“你怎会知道今天冬节?”
“我虽然是美国人,但我嫁了个中国丈夫,中国节日我怎可以不懂?而且我来了香港,更应该人乡随俗。“爹地,你还没有亲依莉莎白呢!”女儿在撒娇。
“对不起,打令!”光浩吻她。
“爹地,我们回家了,妈咪,你拿爹地的公文箱。”“走吧!”姬丝低声对丈夫说:“有什么工作,吃过晚饭再做。”“爹地,走呀。回家陪我打怪兽…”“啊!好香。”星星嗅到糯米饭的香味:“都是童先生喜欢吃的,他一定开心死了。”“童先生会不会又有生意,今天不回来吃饭?”芳姑有点不满:“上次他生日,剩下了一桌子菜,真浪费。”
“今天他一定不会。”星星把一碟碟菜放进热菜的焗炉里:“他下了班回来,唷!差不多到时间了。”
星星忙了一天,她回房间洗澡,换上一套娇黄的绒套装,娇黄的发带娇黄平底皮鞋,还穿一双白色新潮袜。
她跑到楼下:“芳姑,早点回家过节。出门时请你告诉老吴今晚不要烧饭,我们有很多糯米饭。”芳姑走了,电话铃便响。听见电话声,星星竟然心谎,她拿起电话筒:“我什么都准备好了。”
“星星,唉!对不起。她带了女儿来接我下班,要我回家吃饭。”“她知道今天过冬?”“女儿今天放假,是女儿告诉她的。我吃过晚饭马上来,你不用等我吃饭,留些糯米饭给我便行了。星星,不要生气。”“谁生气了?”
“爹地,打怪兽…”
“来了。”光浩边应着边说:“亲爱的,晚上见!”“晚上见!”星星失望得近乎麻木,她给老吴盛了一大碗糯米饭,还有菜和汤。
她一个人坐在饭厅的灯下吃着糯米饭,死静的饭厅,墙上照出了她的孤影。她想起去年的冬节,学校也放假,她和文杰去看了一场两点半的电影,便随文杰回家。文妈妈刚做好了菜,她正在炖八宝饭。她说,糯米饭应该在大寒那天吃,但那天主人家请客,所以今天先吃。
那天他们三个人吃得很饱很开心,像一家人过节团聚,晚饭后送了文妈妈上巴士,因为太饱,她和文杰去逛街。今天,就只有她一个人,没有人跟她说话,也没有人笑。独个儿冷冷清清的,她的眼泪不禁淌在饭粒上。
她孤零零,光浩却在享受家庭乐,有妻有女。她自己呢?一无所有。
丈夫是人家的,屋子没有男主人就不是家。
但如果她有个儿子或女儿,有母有子,就像个家,也有个希望,有个伴。
饭虽然美味,但她吃不下。她只喝了一碗雪耳汤,她清理了饭桌,把碗洗了。她不知道光浩什么时候才回来,也许光浩自己也不知道,一切控制在他的妻子的手中,她也不能怨光浩。
天气冷,一个人倍觉凄凉,她回到房间,盖上被,在编织毛线。
她觉得生活很无聊,很没有意义。
她后悔不听文杰的话,她不应该停学。
手停下,她完全人了神…
“笃!笃!”光浩推门进来,他走过去,抱住她:“我回来了!”
她内心的寂寞一下子又飞走了,在光浩怀里,她永远狠不下心。“别窝在床上。”光浩抱起她:“陪我吃糯米饭。”
星星看见他吃得津津有味,十分欣赏,脸上挂着微笑,又觉得今天所做的一切并没有白费。
她也吃了一碗八宝饭。
饭后喝了浓茶,两个人都睡不着。躺在床上聊天,星星又旧事重提。
“光浩,我一定要为你养个孩子。”“星星…”“你听我说,以前我们天天在一起,生活充实,可以不需要孩子,但是,现在你在家里的时间少了,我一个人很无聊。养个孩子,一方面生活有所寄托;另一方面,你不在家,看见孩子就等于看见你,我心里会快乐些。”
光浩挽着星星:“我也希望我们有个孩子,他一定聪明又漂亮,但我们怎忍心令我们的骨肉一出生就做私生子或私生女?”
“做私生子又怎样?他始终姓童,他有爸爸,有妈妈。别人对他不好没关系,只要我爱他,你爱他,他就会有幸福,不会像我们童年那么凄惨。是不是?”“顺其自然,孩子来了我们欢迎他。”光浩拍了拍她的脸,拥着她:“三点了,睡吧。”
光浩的内心很痛苦,就是星星不要求,他也渴望有一个孩子属于他和星星的,他将会更加宝贝他,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他的岳丈很疼爱他,但生性专利、霸道,相信金钱与武力可解决一切,更加恨子成狂,他说过需要很多男孩去承继他的事业,这才迫使小米高出生后,他偷偷做了绝育手术。
由于依莉莎白是他唯一的女儿,他才会视她如命根。
第二天醒来,星星又推了推他:“上班了。”“我今天不上班,一整天在家陪你。”“少逗我开心,一个钟头不到,电话又来请人。”“今天不会,任何电话来我都不听。我明天早上才到公司跑一趟。”“我们真的有一整天?”“看你兴奋得像个小女孩。”光浩捏一下她的鼻:“你可以看我一整天。”“我们好好安排一下今天的节目,去五星俱乐部打球、游泳。”
“家里也有泳池。”
“下午去看场电影,我很久没有看电影了。”“圣诞节放映的都是好片,买即日票买不到的。”“去富豪俱乐部吃饭,跟着上的士高,玩它个痛快。”“星星,”光浩抚着她的脸:“我们还是在家好好地享受一天家庭生活吧,不要出去了。”
“为什么?你不是说老窝在床上?以前我们也常出去,我很想到外面玩一玩。”星星推着她:“去嘛!”
“星星,我觉得很委屈你,很对不起你,但你迟早会发觉,我还是要向你坦白。”光浩很难过,说话也很吃力:“她说,她不会干涉我和你在一起,但是要我给她留点面子,不要带你在公众场所露面,她怕闹出两个童太太的笑话。”
“啊!”晴天霹雳,真是全部希望破灭了:“她要我整天留在屋子里,不能踏出屋子半步?那我岂非变成定中鸟,狱中囚?永远不见天日?”“你喜欢可以去逛公司,上俱乐部,她只是管我,她没有权管你的自由。”
“我独个儿逛公司,独个儿上俱乐部,那我要你干什么?我独个儿生活岂不更好?”星星真的有点忍不住了。
“我知道对你很不公平,薄待了你,但我们相爱…相爱也不能在这间屋子里过一生,况且我每天只拥有你几小时。”星星的眼泪涌出来:“我还没到二十一岁,我不是老太婆,我要过正常年轻人的生活。或者环境不许可,但是,一个月两次,甚至一次,你也要带我出去跑一跑,见一见天日。”
星星一哭,光浩心就乱了,而且也感到自己太对不起星星,她年纪轻,当然喜欢热闹,一天到晚把她关在家里,任何人都受不了。况且,他来陪她的时间不多,她实在很寂寞,光浩轻拍着她的背说:“别哭了,我们去看电影。”
光浩把车驶进停车场,然后去截计程车。“为什么不把车开到戏院?”“戏院附近想找个车位实在不容易,有时候,停好车戏也散了。”计程车到戏院门口,光浩说:“我先下车去买戏票,你兜两个圈来刚好。”星星见他行为古怪,心里不满,但是也没有抗议。
姬丝由美国来香港之后,大开门户交朋友,凡是公司高级职员的太太、张爵士的儿媳妇…张太太、杨绅士的太太、冯议员的太太、白大班的太太…都和她交上朋友。
她还学会打牌。
光浩带星星出外,除了担心碰到姬丝之外,还要小心她的朋友。
他去买戏票时,冤家路窄,看见公司副总经理和他太太在等候进场。
他拿了戏票跑出门口,刚巧星星下车,他匆匆塞了一张戏票给她:“你自己先进场,我等会儿才进去。”
卖过广告,正场开始了,星星才看见光浩遮遮掩掩进场。“你真是做贼心虚。”星星很不高兴。
“我公司副总经理和他的太太来了,要是给他们看见了,马上会向她报告。”
戏没映完,光浩又说:“我先走,在戏院后门等你。”星星出来,光浩一把将她拉上计程车,才松一口气问:“我们去哪儿吃饭?”“我们还能去哪儿?到处都是童夫人的线人。”“星星,你不要生气。”光浩低声下气,其实光浩的心还没定下来。“我没有生气,那是事实。我们还是回家适合些,舒服些。”第二天光浩去上班,星星开车过海,买了一大批新衣服,旧的全送给芳姑。
这天是圣诞前夕,姬丝在家里大宴客,并且开通宵舞会,一直玩到圣诞日。
光浩回公司打点一下便要回家。童家大宅车水马龙,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星星这儿除了圣诞树一闪一闪,全屋上下漆黑一片。
今天光浩再也抽不出时间来陪她。
星星想起中秋节:那时候姬丝还没有来,光浩一早下班回来,陪星星吃过晚饭,便到山顶赏月,后来还到夜总会看表演;第二天不用上班,两个人睡到下午,大嚼月饼,然后去看电影、上馆子、把游艇开到海中央追月,足足玩了四十八小时。如今,只留下她一个人孤伶伶地窝在被子里。
二十五日是假期,光浩晚上来陪她,第二天亦是假期,所以一早便要回家过家庭日,一连三天都是半夜才来。
圣诞节跟着是过新年,除夕夜光浩又要回家应酬人客,他答应元旦那天晚上,十二点前一定会回来的。
星星一个人呆得有点麻木,对光浩来去已不再像从前那样紧张着急,来不来吃饭她也不大在乎,常把自己关在卧室里。
元旦,她给老吴和芳姑赏钱。“谢谢童太太。”“芳姑、老吴,我并不是童太太。真正的童太太已由美国回来住在童家大别墅。”星星苦笑:“我和童先生只是同居,并非正式夫妇,正确一点说,我是童先生的情妇。”“怪不得,童先生连过节也不回来吃饭。”芳姑点头:“我早就怀疑。”
“也许你们很看不起我,还未满二十一岁便做黑市太太。可是我发誓没想过要做破坏别人家庭的罪人,我最初跟童先生时不知道他有妻有子,还一直等待和他结婚。如果说我有错,是我不自爱,意志薄弱,未结婚便跟人同居…我叫孔星星,你们两位叫我孔小姐。不要叫童太太了,那对真正童太太不公平,对我也是一种伤害。”“童…小姐,既然童先生不能娶你,你们没有注册结婚,你现在年轻又貌美,为什么你不离开他?”“芳姑,你怎可以说这种话?”老吴瞪了芳姑一眼:“也许那位童太太管得紧,先生很少回家度宿,但是我看得出先生还是很爱小姐的。”“老吴,你说得对。”芳姑慌忙说:“我去烧饭啦。”
“童先生和童太太去吃元旦大餐,不回来了。芳姑,你随便弄点东西给我吃便行。”
“是的,孔小姐…”
星星一个人吃过饭,看了一会电视,也没怎样留意时间,回房间穿上件黑大衣,到花园坐在吊床上荡呀荡。
天气冷、风又大,但星星没有什么感觉,对一切都有点麻木。
她看见天际有一颗寒星,孤伶伶,就像她一样。
她有点迷矇。
“…风那么大,在这儿睡觉会着凉。”
星星睁大眼一看,光浩蹲在她脚下,穿一件皮领大衣,黑色晚礼服,金色腰带,金领花,金袋口巾,衬衣的钻石钮扣闪闪发亮——很有新年气氛。
她苦涩地笑,两者之间,相距实在太大:“你回来了?”
他温柔地抱她进屋子里,全亮了灯。
星星一面脱下大衣一面问:“新年大餐一定吃得太饱,喝杯日本茶消消腻好不好?”
“好的!”光浩也脱下大衣跟她进厨房。不错,晚上的确吃丰富的晚餐,但他吃得很少,一方面每想到星星孤独一人心里就难过了;另一方面,他每次回来,星星总是做好一桌菜等他,他是准备回来陪星星一起享用。
“你晚上吃什么?”“芳姑给我蒸了一条石斑,还有鸡粒瑶柱汤。”
“过新年就吃这些?”“我这种人过年如过日,圣诞餐、除夕大餐只有听的份儿。”“星星…”
第10章
星星摇了摇手:“我不是怨你,这是命中注定,还记得我们第一天认识,我告诉你,星星这个名字是薄命的意思,爸爸替我起的。我一出生,他就知道我有今天。我只是你的情妇,以前的人叫妾侍,妾传又叫小星。星星——小星。爸爸起这个名字也真贴切,我不是做了人家的小星吗?”星星说着,一阵自嘲的惨笑。
光浩心里也很痛,但他还能说什么?“茶好了。”她清了清喉咙:“我们去吃茶吧!”
到客厅,光浩把一只很大的盒子捧到她面前:“新年快乐。”
“抱歉。我没心情去买点什么给你。”她打开盒子,是一件白狐长大衣,有帽子还有暖手袋,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何必花钱买这样名贵的东西给我?我既不能陪你参加宴会、出外应酬,连看电影都不可能,这样漂亮的大衣,穿给谁看?”“穿给我看。”“是的,也只好穿给你看了。”星星把大衣放好,光浩看见她穿一件黑色毛衫,黑色丝绒裤:“星星,今天新年为什么不穿漂亮些?我发觉你最近老穿黑。”
“因为我买了很多黑色衣服,以后我也只能穿黑——黑市情人,不见天日,黑色很配我。”“星星,我知道你一定很伤心、很绝望。”光浩凄然垂下头:“我太爱你,也太自私,我令你受苦,令你抬不起头。”“我不检点,不自爱,我也有错,怨得了谁?”星星伸手去拖他:“睡吧!”
第二天星星刚放下电话,文杰的电话就来了:“新年快乐!”他的语调多么轻松。
“新年快乐!”她心境也好像开朗些。“我想请你吃顿饭,只是中饭,行吗?”“行。不过吃饭前我还要做点事,一点半见面好不好?等会见。”
星星约了医生检查身体,她要看看自己有什么毛病,她真的想为光浩生个孩子。有个孩子,生活不会那么空虚,而且她有了光浩的孩子之后,为了孩子将来的幸福——不做孤儿,她会死心塌地的跟着光浩,不会天天胡思乱想。
而且光洁一直怨恨艾顿家抢走他的儿子,童家无后,如果她替光浩养个孩子,她起码为光浩做了一件事。她虽无名份,却是童家真真正正的儿媳妇。医生替她检查完毕,对她说,她不单只身体健康,而且很容易受孕。“但我结婚快一年,没有避孕,却没有怀孕。”她迷惑。“或者你丈夫避孕,男人有很多方法避孕。你不是说丈夫由美国回来?美国很多男人怕麻烦,年纪轻轻便做了绝育手术。你不必惊慌,你还是回家和丈夫商量,或是和他来检查一下。”星星去赴文杰的约,文杰早已在座。
文杰看见星星穿套黑色绒裙,黑色披肩,黑色宽边绒帽和黑色高跟鞋。
星星皮肤不雪白,从不穿黑色衣服,想不到人美穿什么都好看,文杰眼睛为之一亮。
吃过午餐,文杰很吃力地说:“我又收到金姑姑的信,她说,她说…”
“光浩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没有富豪爸爸,他真是艾顿家的女婿。他的妻子、女儿和两个儿子,几个月前就由美国回来了,两个儿子在这两天回美国陪外公。”“你什么都知道了?”文杰反过来吓了一惊:“怪不得你瘦了,他怎样安置你?”
“他已经向太太提出离婚,但他太太不肯。不过,他太太也没来找找麻烦,只是不许丈夫带我出外露面。”
“你不就等于…”
“黑市夫人。”星星叹一口气:“他的朋友,我没有机会认识;他的生活圈子,我也没有机会参加。我只能窝在那房子里,等候他太太施舍剩余时间。哈!我甚至不能为他养一个孩子。”“你和他在一起,根本没有前途,那老艾顿听说很厉害,你还是和他分手吧!”“我无亲无故,走出来又去哪儿?”“来我家,和从前一样。”
“你不是向我求婚吧?”快将停顿的心,突然跳了几下。
“是的!我还有几个月就大学毕业,”文杰握着她的手:“我们结婚!”
星星低下头咬着嘴唇,泪珠在眼眶内打转:“感谢你还肯要我这个女人,你不觉得我自作贱又无贞操感?不过,就算你不介意,你母亲也不能接受。”“我妈会接受,她只怪你年轻不懂事,又自小没有父母教养。人谁无过?我们都认为应该给你一个机会。”“但到今天为止,或者我后悔又怨愤,但我仍然深爱光浩,他也非常爱我,别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受苦,其实光浩也并不好过,他可能比我更痛苦。当然,我也想过和他分手,也想过分手后的去向,但我暂时不会离开他。”
“你有想过去找安娜?”
星星笑一笑不置可否:“你知道吗?当我知道他有了太太时,当晚我便要离开他——我一生讨厌抢人家的丈夫,可是他当场自杀…所以,我还不能走。”
文杰仍然握着她的手:“我的家门永远为你而开,随时欢迎你。”
星星衷心道谢,但她知道,她不会踏进那欢迎的大门…
不会的,这是光浩唯一的希望,如此残酷的事怎会落在果童先生打电话回来时你睡着了听不到,他自然会打到客厅去。
星星实在太疲倦,吃了粥,还撑了一会,终于睡过去了。
一觉醒来已是晚上,星星换了套衣服,穿件短皮大衣到石屋找老吴。
“先生有没有打电话回来?”“没有,芳姑临走前叫我告诉小姐,先生一直都没有电话回来过,我到屋子,巡视了几次,也是静静的。”“老吴,我想请你帮个忙,替我打个电话到童家找先生。”
“要是童先生也不在那边的家?”
“查问他们童先生去了哪里。”
她和老吴回屋里去,老吴打电话,她坐在一旁等待着。
老吴说了一会,便把电话挂上。“接电话的是那边童家的管家,他说先生不在家,他也不肯说先生去了哪儿。”
“他有没有提童小姐?”
“没有,他很匆忙地挂上了电话。”
“谢谢你,老吴,先生今晚不回来了,你早点休息吧!”
星星的心里压着一块石,光浩为什么不打电话回来?已经是第三天了,依莉莎白又怎样?
她到厨房随便吃了些东西,然后拿了一瓶鲜奶到房间喂小狗。星星和光浩共同生活了大半年,光浩从未试过超过二十四小时不给她电话。今次还是头一次。依莉莎白怎样?是好?是坏?在休养?或是没有了,他也应该通知星星,他知道星星在担心。
也许芳姑说得对,大人永远斗不过小孩,虽然光浩很爱星星,但假如依莉莎白和星星之间光浩只能要一个的话,他恐怕真的会要依莉莎白。
想来心寒,但她能怪一个孩子吗?
身为人父,不应该疼爱子女吗?
他忍心女儿像他童年时一样受苦吗?
虽然姬丝不重要,但她手上有个女儿,星星永远斗不过她。
又过了一天,星星已不再抱什么希望,吃过晚饭,便上床睡觉。“星星!星星!”“晤!别吵!”她四天来第一次熟睡:“不要烦!”“星星,对不起,我常常做事都令你生气,我四天没有给你电话,我真该死,你打我吧!你惩罚我吧!”
“光浩?”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感觉有人握住她的手,她一面坐起来一面开灯,张眼一看见光浩,马上吓得昏叫起来:“啊!”“星星,我求你原谅我。”
他的头发蓬松,双眼四进去,脸上少了一个圈,脸目憔悴,胡子长着。
“依莉莎白怎样?”“她一直发高烧,医生给她全身检查,可是,什么都验过了,就是找不到病源,因此也不敢乱下药,因为她还小。姬丝完全没有主意,就会哭,她向来都是这样,孩子有病她就像白痴,一味哭,烦死人。我不敢睡,不敢离开孩子半步,我根本没感觉,不饿,也不想睡,直至下午,依莉莎白才开始慢慢退烧,一个半钟头后,医生告诉我依莉莎白没事,她也嚷着要叫沙律。见她能说话,我既开心,又累又饿,我想起你,电话也来不及打,飞车回来。”他一口气地说,道尽了一个慈父的心声:“我赶回来是要接受你的惩罚。”“不要傻,依莉莎白是你的女儿,她有病,你应该照顾她。”“星星,”他握着她的手:“在这个世界上,我只爱两个女人,但两种爱是不同的,一个是你,一个是我的女儿。”“我知道。”星星轻抚他的脸。“你不怪我吗?啊!星星,你真好,真是我的红颜知己!”光浩拥抱她,抽抽咽咽。“洗个热水澡。”星星拍着他的背:“好好睡一觉。”
光浩洗过澡,星星整理浴室出来,光浩已经酣睡了。
他实在疲劳过度,忧心伤神。星星怜惜他,替他拨好头发。
依莉莎白很快就回家,并吵着要上学,光浩见女儿又活泼又可爱,他整个人轻松起来。这天,他对星星说:“我要补偿你。”
“又有什么主意?”
“很快就过农历年,农历年我和你去北京旅行,那儿可以烧炮竹。”
“你太太让你去才怪。”
“她自己应该抚心自问,依莉莎白有病,由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她就只会哭。而且我几天没回来,她也知道,再说北京一定不会有她的朋友,我们出双人对,也不会影响她的面子。”能够和光浩去旅行,当然是件快乐的事,虽然不是去瑞士:“你还是先征求她的同意,别逗得我开心,到时又令我失望。”
“你放心,没有把握我不会对你说,我已经让你失望了好几次。”光浩说:“她是美国人,农历年根本对她毫无意义。”“但是,她竟然懂冬节。”“这一次不同,星星,北京很冷,你那件白狐皮长大衣派用场了。”今天光浩回来了,很疲倦,无精打采的样子,他甚至没为星星带点东西回来。吃饭时,他吃得很少。星星心感不妙,忍不住问:“为了旅行的事,和姬丝吵了?”“是吵架,但不是和她,下午我和老艾顿吵了一个半钟头。”“他来了?”星星一想,就想到自己。“不,他打长途电话来,他要我和姬丝、依莉莎白回美国,我当然不肯,我们刚安定下来。”“他要你回去会不会是因为我?”“不会,是因为依莉莎白。依莉莎白生病,他急得呱呱叫,还骂香港医生不好,要我马上把女儿送回美国,我没告诉你他多烦,他想念孙女,但身体太弱,医生不批准他出门,他急疯了,才下今次的决心,星星,他老了,没有多少年,就算让步,也不用忍多久,他时日无多,你有的是青春。”
“你和家人回美国也好,这边是你创业的,你常会回来。那时候,我们更自由些。”“我回去他不会再让我来香港,一年回来开一次会,十天八天是有的。”
“一年才只不过回来十天八天?那我…”其余三百五十五天怎么办:“光浩你和他争论有结果吗?”
“我说过他是魔王,又喜欢武力,他用软硬兼施的方法,他答应我回美国派我做总裁,若不回去…可能会有人受伤害。他已经派了两个保镖来接我们。”“光浩,”星星由头一直冷到脚尖:“你是回来跟我道别吗?”“不,星星,你知道我不能够没有你。”光浩把她的头揽在胸前:“不要害怕,我有好计划:我先走,然后马上申请你过去。不用很久,因为我有办法,我在纽约郊区买一幢漂亮的别墅,在那儿我们永远不会碰见艾顿家的人。我一有空就去看你。我们可以手拖手的逛街、购物、看戏,生活平静而安定。”
他想得倒很美,但是,星星并不是这样想,在香港已经要躲躲藏藏。大家同在美国,可以携手在街头漫步?一想起老艾顿,星星便想到黑手党,她不由得全身抖了一下。“你什么时候走?”
“还没有决定。”光浩把下巴轻磨她的头顶:“我怕两个保镖回来,明为保护,实际是迫我上飞机。他们也会跟踪我,我怕他们知道你,可能对你不利。既然不能见到你,倒不如早点离去。”
“两个保镖什么时候来?”
“今天动身,明天晚上到。”“那你就后天坐第一班机回美国。”星星仰头恳求:“今晚和明天不要走,陪我好不好?”
“好。”我打电话回家告诉姬丝,我后天和她回美国,但今明两天我要留在这儿,她不肯,我便不走。”
光浩马上去打电话,一会含笑回来:“她答应了。”“光浩!”星星投进他的怀里。第二天,星星要光浩带她去粉岭骑马,去沙田吃海鲜,下午一连看了两场电影,晚上到富豪俱乐部吃晚餐。晚饭后还上的士高,他们几个月没有跳舞了,因此一直跳下去没有停过。冤家路窄,竟然碰到梦娜。
“童公子,”她放下伴侣走过来,她一点都不像一流模特儿,低级又没有风度:“童夫人呢?”“她不就在我面前,你近视为什么不戴眼镜?”“她是童太太?怎么会?童太太是美国人,高贵又大方,美国的豪门千金,不用陪这个男人,那个男人的。”梦娜轻蔑地说。“哪一个美国人?”光浩一见她就讨厌:“不要脸!崇洋!”“那天在何绅士家,杨国宾介绍的,整个舞会的人都知道她是童夫人,她叫姬丝·艾顿。”
“那天你一定见了鬼,世界上根本没有姬丝·艾顿这个人。”光浩挥了挥手:“请让开,别阻碍我们娱乐。”“孔星星,你好大胆,竟然勾引人家的丈夫。”
“梦娜,”到这时刻,星星还怕什么:“我没有时间应酬你。”“你们当心!下次我看见童夫人,我一定会告诉她。”“你永远没有机会见到她。”
“你们把她谋杀了?”梦娜大惊小怪地低叫。“是的,”光浩拖住星星:“你去报警立功。”
光浩和星星到舞池另一边跳舞。
他们兴尽回家。“开心吗?”光浩问。
星星用力点了点头。“疲倦吗?”“脚有点麻。”光浩一把抱起星星,星星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光浩把她抱上楼梯。
到卧室,光洁轻轻地把她放在床上,可是,星星仍然勾住他的脖子:“不要离开我!”“星星!”“抱紧我…”
“星星,早点休息吧!”“不要睡了。”星星伏在他那结实、温暖的胸膛上:“我们谈通宵好不好?”“休息一会。”光浩怜惜地吻她。
“不要,”星星轻轻地咬他一口:“我还有很多话跟你说。”“我会每天给你一个长途电话。”“在电话里谈话不方便。”
“我们不会分开很久,我一到美国马上为你办手续。”
“这别墅怎样处理?”
“随便你喜欢,或者你去美国时卖掉。留下来也可以,老艾顿一死,我们自由了,到时若你喜欢,可以回来住几个月。这别墅我觉得它存在的作用少些,我们回来时可以另外买一幢。”
“你要用多少时间才能忘记我?”星星用嘴唇吻他的肌肉。
“傻瓜!”光浩抚弄她的发丝:“你以为我回美国便会忘记你?你已经深深地印在我的心里。我说过,你与依莉莎白是我最爱的人。”
“多开心、多照顾依莉莎白。我们都尝透无父无母、无家的滋味。你一定要令她幸福地成长。”
“我知道,老艾顿一死,我和姬丝离婚,我一定会把女儿争取在身边。以后我们便三个人一起生活,我知道你会很疼爱依莉莎白。”
“别人再好也不及亲生母亲。而且,我们分手后能否再见,现在也没有人敢保证。”
“我可以保证,我一定会把你接去美国,我不会扔下你不理。”
“万一被老艾顿知道了,他加以阻止,他财雄势大,你斗不过他。”
“他反对我就提出离婚,他大不了杀了我。”
“你不顾你的女儿了?”
“星星,你相信我的办事能力,我一定会安排妥当。依莉莎白我当然要,但我也不能没有你。”
“唉!又天亮了!她有没有说坐几点的飞机?”
“昨天我打电话给依莉莎白,姬丝说了几句,今天十一点到机场。省下些时间,我不回家了。”
“你睡一会,我去给你煮最后一顿早餐。”
“为什么说最后一顿?”
“香港最后一顿。”星星吻了吻他便起床,光浩把她抱回去,又亲热了一会。
星星梳洗后换上衣服,回卧室,光浩很满足地甜睡了。
星星想伸手抚他一下,但还是忍住了,等会儿他还要坐长途飞机,让他小睡一、两个小时。
她到厨房煮了三丝面。
她再回房间,替光浩选了套西装。
又到浴室放好热水,把牙膏挤在牙刷上,一切准备妥当。
她坐在床边,轻捏他一下:“打令,该起床了。”
“晤,星星!”光浩一把搂住星星,又吻了起来。
“时候不早了,她带两个保镖来接你去机场怎办?”
星星第一次亲自侍候他洗澡、梳头…穿上西装,替他拿了大衣,然后手拖手到楼下吃早餐。
“不能陪你在北京过年。”
“还是瑞士好,你陪我去瑞士。”
吃过早餐,光浩把老吴、芳姑叫来,给他们每人一张支票:“我有事回美国,好好侍候太太。因为她迟些才去。”
“替我把小光转送给依莉莎白,因为你们有办法,我怕不能带它过关。”星星送光浩到车房,一起上车,车到门口,光浩用力抱着她热吻:“等我长途电话。”
星星一直看着那辆跑车在路上变小,变小…直至消失。
她回到屋子,奔到房间,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扑倒在床上放声痛哭。
直到今天,她始终没有后悔爱上光浩,因为,不可能找到一个人比光洁爱她更深更浓。
但是,她不喜欢做小星,那倒不是名份问题,而是她认为破坏别人家庭幸福,夺人之夫是一种罪过。若光浩在香港,她离开他怎也忍不下心,她对爱情是很死心眼的。
如今光浩已经走了,回到他的家,和岳父、妻子、女儿、儿子团聚。她觉得,她和光浩的一段香港情缘可以告一段落。老艾顿看守着他,他想自杀也不容易,所以星星很放心。
当然,光浩会很伤心。她何尝又不伤心?两个本来不应该在一起的人,缘尽了,就应该分手。
星星不遗憾,她爱过。光浩回香港终于也找到了他的真爱,并且留下美丽浪漫的回忆。
彼此都无憾了,她爬起床,把由表哥家带的两只皮箱拿出来,放了些衣服、用品、证件。
床头放着她和光浩合照的相片,她也放进皮箱内。
全部名贵晚装和皮草,她留下。
打开光浩送给她的首饰箱,全部珠宝留下,钻戒也脱下来,只带了那个名牌金表。
她把保时捷的车匙也放在首饰箱内…她什么都没有带走,只带走了光浩的爱。
她打了一个电话给航空公司,又打电话召了一部计程车。
她把白色的大衣穿上,手提两个皮箱到楼下,出花园。
芳姑和老吴在花园谈话,看见星星拿着行李,芳姑连忙问:“小姐,你不是出远门吧?”
“是的!”
“什么时候回来?”
“不回来了。”
“小姐,童先生给了我们半年人工,他说过会回来接你去美国。”
“这房子怎办?”老吴也忍不住问。
“先生会回来解决,你们暂时替童先生打理房子,他明天到美国会打电话回来。”
“你突然走了,我们如何向先生交待?”
“告诉先生,我去了一个新地方,过新生活。希望他过得好,活一百零九岁,几十年后愿我们能重聚。”
计程车在门外响号角。
老吴开门,星星向他们道珍重,回首看看那充满了爱的小别墅,星星含泪上了计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