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刃从卫生间出来,换上了一件干净的睡衣。
一脸欲求不满。
“你要是不老实,今晚就睡客厅。”程池扯着被子威胁他。
许刃沉着脸坐到了床边。
过了很久,怨念地说道:“程池,你对我不好了。”
“高中的时候,你什么都答应我。”
程池无语地看向他:“那时候,你是小公主啊!”
“现在就不是了?”
“现在也是。”程池讨好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你永远是我的小公主。”
“那我还要。”许刃翻身上床,将她压制在身下,直接吻了上来。
“可是我困了。”程池打了一个呵欠:“我今天好早的飞机,一路马不停蹄,好累好累,想休息。”
许刃看着她脸上的倦意,不是装出来的,他终于还是作罢,躺在她身边,自顾自地说道:“那留着。”
程池伸手抱住了许刃硬实的腰,闭上了眼睛。
“来日方长,许刃。”
她的声音,宛如梦呓:“我们还有一辈子呐。”
-
两周后,许刃提着礼物,上门提亲。
站在那栋森森的大宅前,许刃不禁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夜晚,第一次来到这个家的情景。
那时候,他一无所有,孤注一掷。
为着和林家的交情,程正年收养了他,给了他一个家。
虽然这个家可能有点阴寒,还有点变态,但是,这个家有她,这足以温暖所有,温暖他当时已经彻底寒凉的心。
那时候,他满心怀揣的都是自己的前途与未来,周围的一切,任何人,他都不在乎,能为他所用的,他尽力讨好之,无用的,他全然不做理会。
对于这个家庭而言,他是外来者,是流浪汉。
他不在乎别人,别人也不在乎他。
他咬着牙,憋着一口气,蒙头往前冲,百无禁忌,连命都可以不要,只求一个渺茫的未来。
然而却在悬崖尽头,刹住了车。
再往前一步,是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但程池拉住了他。
她将自己跟他紧紧捆绑在一起,他越挣扎,她越抱紧他。
爱是可以救命的,程池救了他的命。
-
许刃抱着一束鲜花,从车上下来,转身在车前,理了理衣领,司机将礼盒递过来给许刃,许刃接过以后,叩响了程池家的大门。
开门的是陶婶,她早就知道今天许刃会过来,而且也知道,为了什么事,她微笑而又热情地接过了许刃手里的礼物,说道:“姑爷,进来吧。”
“程叔叔在吗?”许刃小声地问。
“在的,小姐也在。”
许刃换了鞋进屋,客厅里,程正年坐在沙发上,他的身边,竟还有一位客人,正是穿着修身旗袍的杨澄月。
许刃没有想到,杨澄月今天会过来。
楼上房间门咔嚓一声打开,程池踏着拖鞋“蹬蹬蹬”地跑下楼。
“许刃!”她欢呼了一声,从楼上飞下来直接扑进他的怀里:“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告诉我!”
她吊着他的脖子不肯放开,许刃搂着她笑说:“昨天晚上的飞机,想给你个惊喜。”
“你早点说,昨天我就去机场接你了!”
程正年瞥见俩人,一见面就贴一块了,他轻咳了一声:“程池,注意点,有客人呢。”
程池这才发现,杨澄月在在这里。
她看看许刃,又看了看杨澄月,有些不明所以,低声问:“她怎么来了?”
许刃摇摇头,表示不知情。
前几天许刃在电话里对杨澄月说过,他要跟程正年提亲的事,主要是向她打听一下鹿州这边上层社会的婚嫁礼俗。
“过来坐吧。”程正年招呼许刃,同时叫陶婶去给他泡一壶茶来。
许刃坐回到沙发上,程池黏在他身边,对他做口型问:“那个事?”
许刃轻轻点了点头。
程池瞪大了眼,心情开始忐忑起来。
许刃深呼吸,然后开口了:“程叔叔,我今天过来,其实是想就我和程池的婚事,征得您的同意。”
程正年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你俩不是早就定下了?还问我这个糟老头什么意见。”
“爸!”程池娇嗔地唤了一声:“当然要问您的意见了,否则我不是忤逆不孝吗?”
“死丫头,你忤逆得还少啊?”
“程叔叔,我会好好对程池,让她一辈子幸福。”许刃向程正年保证。
“许刃。”程正年清了清嗓子,严肃了起来:“当着你杨阿姨的面,这件事我是要跟你,好好商量。”他加重了“好好商量”几个字。
“程叔叔,您说。”
程正年看了杨澄月一眼,抿了一口茶,缓缓说道:“你会不会对程池好,那都是以后的事,现在跟我保证的,捡好听的说,我可不信。”
“爸!”程池还要说什么,许刃却按了按她的手,示意她别说话。
程正年继续说道:“我是个商人,只懂做生意这一套,所以,不仅要你的口头保证,我还要你拿出实际的行动,证明你的诚意。”
“爸,你要许刃拿出什么诚意啊?”程池着急了。
“你的星空集团,杨阿姨百分之三十的股,你有百分之六十。”程正年看着许刃:“我现在要你,再拿出你所持的百分之三十的股,赠予程氏集团。”
第80章 一生所爱(11)
“不行!”程池突然站起来打断:“绝对不行!星空是许刃白手起家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事业, 爸你这样做, 不是强取豪夺吗?”
“胳膊肘往外拐的小白眼狼。”程正年对杨澄月无奈地笑了笑。
许刃拉了拉程池, 示意她不要激动, 转而对程正年道:“没问题, 我答应你, 分出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作为我娶程池的聘礼。”
“许刃,你考虑清楚了?”程正年显然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爽快:“不心疼?”
“我不用考虑。”许刃轻松地笑了笑:“您肯将程池交给我, 就算让我将星空拱手奉送,我也没什么好心疼的。”
程池看着许刃, 心里头不知是甜还是涩, 她情不自禁地握紧了许刃的手。
“既然如此。”程正年将桌上的一份合同递到许刃面前:“把合同签了, 这事, 就算定下来。”
许刃结果合同, 翻了翻,程正年果然是早有准备, 这份股份转让协议, 他早就让律师拟好了,就等着他来呢。
许刃拿出笔,程池再度抓住他的手, 不住摇头:“别签啊!你傻不傻!”
许刃却笑了笑,抽出笔毫不犹豫地签了下去,然后将合同递还给了程正年。
“好了,程叔叔, 明天您就可以派人到上海星空集团总部,跟我的律师敲定后面的转赠事宜。”
杨澄月看了许刃一眼:“叫什么程叔叔。”
程池恍然明白,对许刃兴奋地说道:“叫爸!”
许刃看了看程正年,程正年一脸严肃,他顿了顿,叫了声:“爸。”
程正年脸上,渐渐溢出了笑,不大好意思地“哎”了一声。
吃饭之前,程池将许刃拉到小花园,埋怨地说道:“你干嘛要签那种东西?我把他根本就是强取豪夺,他凭什么叫你把股份给他。”
“资本积累,本来就是强取豪夺。”许刃捏了捏程池的脸颊:“用股份换老婆,我觉得很值啊!”
程池板着脸:“我实在很严肃地跟你说,你别让我爸耍了,他可是老奸巨猾的大奸商!”
“程池,你好笨。”许刃笑了起来:“我刚刚仔细看了那份协约,这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是你爸给你的。”
“给我?”程池愣住了。
许刃点头:“你爸是不放心我,想用这个方式,叫我以后不能欺负你。”
程池彻底无话可说,她愣愣地看着许刃:“那百分之三十,是多少钱啊?”
许刃笑了起来,拉长了语调:“很多很多,多到你无法想象的钱。”
程池的腿有点软。
“不过。”许刃严肃了起来:“我觉得你爸其实是想用这种方式,把星空纳入到程氏的旗下。”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程池不解。
许刃解释道:“因为现在杨澄月拥有星空百分之三十的股,你爸想把星空收回来,毕竟,咱们才是一家人嘛。如果星空能够倚靠程氏这样的大财团,以后的前景无可估量。看看你哥的公司就知道了,一个风雨飘摇随时都可以倒闭的破保险公司,有把你爸常年的资本援助,都能成为行业里的佼佼者,如果星空能纳入程氏的麾下,利用程氏的平台和资源,格局也就彻底打开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爸表面上是抢了你的股份,实际上,还是星空赚咯?”
许刃笑着摸了摸程池的脑袋:“那三十的股份,在你爸眼里,那根本就不够看的,他会稀罕么?”
“那这样我就放心了,我还真的以为爸跟你用股份卖女儿呢!”
“你是他最宝贝的掌上明珠,如果真要用卖的,恐怕再来一百个星空,都够不到你的一根手指头。”
中午,大家热热闹闹地吃饭,饭桌上,杨澄月也送了许刃和程池一份新婚礼物。
她所拥有的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全部转还给了许刃。
“你救了我儿子的命,也救了我。”她看着许刃,淡淡地笑说:“其实这份礼物,我早该还给你了,之前是害怕星空根基不稳,毕竟是新企业,但是今天老程既然做了这样的决定,那就没我什么事了。”
“谢谢你,杨阿姨。”
杨澄月看着许刃,不无感慨对程正年道:“许刃比他爸,强多了。”
“程正年摇了摇头:“见他的第一面,我就知道。”
-
两人的婚礼,定在了五个月后,婚礼空前绝后的盛大,几乎成了鹿州商界的一桩盛事。
而正是这一天,程池见到了阔别多年的妹妹,程嘉。
程嘉在国外完成学业之后,一直在全世界各地演出,她现在的名气很大。
她似乎瘦了很多很多,整个人跟骨架子似的,就连脸颊,都深深地凹陷了下去,穿着黑色的修身连衣裙,看上去,就跟一只傲然的黑天鹅似的。
她来到化妆间,陪伴着这个唯一的姐姐,度过她此生最重要的一天。
“姐,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去海边,那时候,我说过,等你结婚那一天,我要亲手给你戴上花环。”
程嘉捡起一束洁白的嫁纱,戴在了程池的头上。
她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看着镜子里的姐姐,神情显得有些哀伤。
“终于等到,姐要出嫁的那一天啊!”
程池的心,也隐隐有些颤动。
小时候,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和程嘉,也曾是那样要好。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渐渐有了隔膜,有了裂隙。
也许,是从程嘉接触大提琴开始。
“也许,我要跟你道歉。”程池的手抚上了程嘉放在她肩膀上的手:“那个时候,我的确是嫉妒你,嫉妒你的天赋和才华,嫉妒你的琴可以拉得那样好,嫉妒你终于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而我,什么都没有,我自暴自弃,却把怒火发泄在了你的身上。”
“天赋,才华,大提琴...”程嘉俯身在她的耳畔,低沉而沙哑的声音淡淡道:“其实我最羡慕的人,是一无所有的姐啊!”
程池愣住:“羡慕我?我有什么可羡慕的?”
程嘉摇了摇头:“今天是姐新婚的日子,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等将来的某一天,我会把所有的一切,完完整整的告诉姐。”
程池点了点头,重重地握了握她的手。
-
那一天,成为新郎的许刃,是程池从未见过的许刃。
他一个人,穿着规整的西服,手足无措地站在台上,左手隐在袖子里,不住地颤抖着。
那是他紧张的表现。
就算去纽交所谈公司上市的事情,他都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
当程池穿着白婚纱走出来的那一瞬间,他的心,简直要飞起来了!
他甚至来不及遵循司仪的口令,迈着大步子,朝着程池走过去。
本来应该是由父亲领着她,将她交给她未来的丈夫,而许刃,直接替他的老丈人省去了这一步。
他走过去,直接牵起了程池的手,牵着她的手,他的心才静下来。
此心安处,是吾乡。
“许刃,你在害怕。”程池隔着薄薄的白嫁纱,对许刃低声耳语。
“没有。”许刃才不承认:“我没有害怕。”
“你的手上全是汗。”程池说。
“天气有点热。”
“现在是初春。”
台下,杨靖冲他们吼了一声:“还结不结婚啦!你俩有啥悄悄话,有话留着晚上床上慢慢说呗!”
此言一出,好几个年轻的朋友都笑了起来。
许刃看着程池,用力握住了她的手:“走吧,小千金。”
“嗯!”
许刃牵着程池,一步一步,走上了花台中央。
许刃的誓词,念得很专注,很认真。
他做什么都是认真的,一丝不苟,是他对待生活的态度,相比之下,作为曾经的吊车尾,程池就真的要马虎很多。
“不管是贫穷还是富有,不管是健康还是疾病,不管...”
然后,程池顿住了,脸,也红了。
几秒钟后,白悠偷偷凑近杨靖的耳畔,低声道:“我赌一百块,程池那二货,忘词了。”
“......”
全场都在期待着程池说出后面的誓词,然而程池憋了大半天,终于憋出来一个:“不管了!反正我就是要嫁给你许刃!我绝对不会背叛你,抛弃你!如果我这样做了,我就是程小狗!”
许刃先是一愣,随即嘴角扬起了淡淡的微笑。
全场静默了约有十秒左右。
“好!”
杨靖突然吆喝了一声:“好!说的好!”
杨靖跟着一起哄,程池那些个要好的高中同学,一起跟着欢呼了起来。
场子迅速被他们闹腾开来。
俩人交换戒指之后,白悠冲台上大喊:“该接吻啦!”
程池抬头看了许刃一眼,他有些脸红,兴许还有些不好意思,她索性踮起脚尖,抬头上前主动地亲吻许刃,然而却不曾想,许刃居然下意识地躲了躲。
这他妈...就很不给面子了!
可许刃是真的不好意思啊,这毕竟是他第一次结婚,见程池就这样主动过来亲吻他,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真的还没准备好。
“许刃!你他妈还是不是男人啊!”杨靖在下面看不过去了,笑着大骂道:“老子看不起你!”
“是啊!你居然这么怂!”
“当心以后在家里没地位哟!”
程池知道许刃紧张,紧张得简直快要爆炸了,认识他这么多年,她还没见他有这么紧张的时候呢。
她上前一步,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低声,以只有他才听到的声音喃喃道:“许刃,你不要害怕。”
你不要害怕。
曾几何时,在他最彷徨最绝望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对他说,你不要害怕。
一切有我,你不要害怕。
许刃反握住她的手,用力地握住,他说:“我不怕了。”
说完他俯身,手握住了她的下颌,轻轻抬起来,唇在她的嘴角顿了两秒,然后,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纵然前路,荆棘漫布,我绝不会弃你不顾。
纵然未来,刀山火海,我牵着你的手,许刃,你不要害怕。
-
婚后的第二个月,程池发现了不对劲,姨妈已经两个月没有造访了。
当她拿着那根显示了两道红杠的验孕条,看了一遍又一遍,都还不能相信!
这就...有了?
“啊啊啊啊!”白悠在电话里尖叫了起来:“我靠!程大爷居然要当妈了!简直不能相信!”
程池扶额:“能不能好好说话?”
“你跟许刃说了吗,这件事?”
“还没呢!”
“啊!我好荣幸啊!居然是第一个知道的!炒鸡感动哦!”
程池挂掉了电话,手摸到了自己的肚子上,经过白悠一阵插科打诨,她感觉,真实了很多。
真的,有宝宝了呀!
她和许刃的孩子。
嘴角情不自禁地扬了起来。
-
当天晚上,许刃回家,程池坐在沙发上,戴着墨镜一本正经地看着他。
许刃看了看窗外浓郁的夜色,又看了看沙发上戴墨镜的程池,笑了声:“脑残?”
程池本来还想装一下逼,被许刃这样一堵,她索性直接摘掉墨镜。
“许刃,想不想去旅游?”
许刃笑了起来:“你这大晚上的戴墨镜,就是为了问这个啊?”
程池理所当然地点头:“去不去啊?”
“好,你想去哪里?”
“去哪都好。”
许刃坐过来,想了想,说:“什么时候走?我提前安排公司的事,还有旅游行程…”
“明天吧。”
许刃怔了怔,眉心微微一皱,觉得这对话,好像很熟悉,似乎在哪里出现过。
他试探性地说:“...这是私奔。”
程池脸上溢了笑,兴奋地说道:“对!私奔!”
许刃的心,突然鼓噪了起来,隐隐约约的,好像能猜出什么来,心里隐隐约约,窜起了一簇小小的火焰,但他不想扫程池的兴,压抑着喷薄而出的情绪,耐着性子陪她演。
“所以,这就私奔了?学生也不教了?老爸也不要了?”
“不要了,许刃,咱们私奔吧!”
许刃拉了拉程池的手:“几个月了?”
“三个月了。”程池战战兢兢地看着许刃:“我肯定会被老爸揍死的!我们还是私奔吧!”
许刃定定地看着程池,程池也看着他,眸子里,勾着隐忍不住的笑意。
那是他们在学校曾经演过的一出戏,她骗许刃说自己有宝宝了,想带许刃跑路。
如今故技重施,只有一个可能。
“好,我带你私奔!”许刃突然站“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直接走过来将程池打横抱了起来,压抑不住的喜悦之情让他简直要疯了,抱着她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你放下我,老子要被你转晕了!”
许刃将程池扔沙发上,直接掀开了她的衣服,脸贴上了她洁白的肚皮,感觉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这个世界都变得不那么真实了。
“程池。”他严肃地对她说:“你要是再骗我,我就...”
“你就怎么样?”
“我就干死你!怕不怕!”
“我好怕!”
程池咯咯地笑了起来。
“许刃,你弄得我好痒。”
许刃灼热的呼吸拍在她的肚皮上,痒痒的。
“乖女儿,我是爸爸哦!”
程池突然觉得,这家伙对着她的肚子,笑得有点猥琐。
第81章 一生所爱(终章)
怀孕的那几个月, 许刃直接把公司抛到了脑后, 整天在家里变着花样给程池做好吃,家务活也被他一个人包揽, 就连程池端着杯子喝口水, 他都怕给她拎着重了。
杨靖说:“哪有你这样惯老婆的,我家女人怀孕, 都没这么小心翼翼。”
许刃摇了摇头, 说:“你请保姆了?”
杨靖说:“没,请人总是不称心,她妈过来照顾她呢。”
“嗯, 那我还得亲力亲为。”
杨靖恍然明白过来。
程池没妈,许刃要自己照顾她。
许刃疼她。
-
预产期是三天以后, 上海那边出了点急事, 程正年叫许刃先把程池送回了家里老宅,晚上下飞机再回来接她,反正家里随时都有人, 能帮忙照看着。
程池挺着大肚子回来,陶婶连忙过来扶住她。
一进屋,就听到了一阵狂风骤雨般急促的大提琴演奏声。
她微微一惊,看向陶婶:“妹妹回来了?”
“是啊。”陶婶点点头:“二小姐得知你预产在即, 特意坐飞机从国外赶回来呢。”
就在这时候,大提琴演奏声戛然而止,程嘉从阳台上走进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程池, 她穿着一件深黑色的连衣长裙,看起来阴寒肃杀。
“姐。”程嘉淡淡地唤了她一声。
“什么时候回来的?”程池坐回到沙发上。
“昨天呢。”
“时差倒过了吗?”
“还没呢姐,我今儿睡了一整天,估计晚上都睡不着。”
程嘉从楼上下来,坐到程池身边,伸手抚上了她的肚子,笑了起来:“小宝宝啊!”
“是啊。”程池笑得很幸福。
“真好,是儿子还是女儿呢?”
“许刃想要女儿。”
“姐现在真幸福。”程嘉一把抱住了程池的腰,将脸贴在她的肚子上,对着她的肚皮喃喃道:“宝宝,你好呀!”
“我是小姑哦!”
“小姑以后教你拉大提琴好不好?”
程嘉紧紧抱着程池的肚子,程池感觉有些不舒服,她知道程嘉性子极端,可能表达感情的方式也很极端,她不禁推了推她:“妹妹,我想休息了。”
程嘉还是紧紧抱着她,程池感觉有些难以喘息。
“程嘉。”她用力推开她。
程嘉这才松手:“姐,我真的好高兴哦!”
程池起身道:“我回房间睡觉了。”
“我拉大提琴,会影响你吗?”程嘉问。
程池摇了摇头,她只想赶快回房间,程嘉让她感觉有点不舒服。
陶婶过来扶住她,程池问:“爸呢?”
“程先生还在公司,应该快回来了。”
程池点点头,回了房间,关上了门。
倏尔,门外传来了狂躁的大提琴演奏声。
程池微微皱眉,虽然这些年她和程嘉关系缓和了很多,但是总感觉她,不大对劲。
伴随着程嘉的大提琴演奏声,程池渐渐沉睡了过去。
许刃下飞机,已经是晚上十点,他怕程池已经睡着,所以没给她手机打电话,而是给家里的老宅打过去,接电话的人是程嘉。
“啊,姐啊,她已经睡着了哦!”
“许刃哥哥你不要担心,姐在家里不会有事的,许刃哥哥你明天来接她吧。”
就在许刃要挂电话的时候,程嘉突然嗤嗤一笑:“许刃哥哥,你还记得我的三年计划吗?”
许刃想起来,高中的时候,她对他说过一个三年计划,计划在三年之内,杀死程池。
“其实啊,不是三年计划,是...”程嘉的声音低沉了些,沙哑着说:“其实是十年计划哟!”
许刃的心猛地一沉,电话那头,程嘉咯咯地笑着:“许哥哥我开玩笑的啦!晚安!”
挂掉电话,许刃眸中夜色越敛越深,心里一根弦骤然崩断,他突然对司机狂吼了一声:“去程家老宅!快!”
-
那天晚上,程家老宅起了一场大火。
周围人全部跑出来围观,除了消防车的警笛声,他们隐隐约约还听到,熊熊的大火里,传来了狂躁的大提琴演奏声,仿佛在为这场烈焰焚烧而助兴。
许刃的车赶到大宅门口,整栋房子都已经完全烧成了一片火海!
大宅前停了好几辆消防车,消防员抱着水管进进出出,周围拉起了隔离带。
“宅子里还有人!”
“小姐还在里面!”陶婶躺在担架上哭喊着:“去救救小姐!小姐还在里面!”
许刃一颗心直直地沉入深渊,仿佛他的整个世界都被这一场大火吞没,灰飞烟灭。
他踉跄地退后了几步,顾不得许多,跑到车边,脱了西服外套,抱着水管一通猛浇,同时给自己身上也洒了水,抓起湿漉漉的衣服,直接往熊熊烈火的大宅里冲!
“先生您不能进去,太危险了!”消防员拦住许刃。
许刃早已经疯了,根本没人拦得住他。
“我老婆在里面!我要救她!”
他眼睛通红,满眼燃烧都是熊熊火焰。
许刃径直冲进了大火中。
消防员还没来得及拦下许刃,又有一个男人跟着也冲进了大火中,现场整个乱套了。
“妹妹!”程厉铭狂暴地叫喊着,跟着许刃冲进了燃烧的大宅。
房间里满是黑色的浓烟,他用衣服捂住嘴,直接往楼上冲。
耳边大提琴旋律突然急促了起来,宛如无数冤死的灵魂在叫嚣,在欢笑。
许刃一脚踹开了程池的房间门,房间里也扑腾着火焰和浓烟,程池穿着长裙睡衣,光着脚丫,一个人站在窗台边,一手扶墙,另一只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肚子,一看到许刃,她整个人都要崩溃了,哭着大喊:“许刃!你怎么来了啊!”
“不要怕,刃哥救你出去!”许刃走过去,将程池打横抱了起来,同时将湿润的衣服塞进她怀里:“捂着鼻子。”
程池满脸泪痕:“刃哥,我害怕。”
“不怕,刃哥命在,你的命就在。”
程池咬着牙,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许刃抱着程池被前面的一道火柱堵在了楼道间,火柱斜插过来,完全拦住了他的去路。
许刃猝不及防,猛地往后面退了几步。
“许刃,你不该来。”程池咬着下唇,极力忍住哭:“我们出不去了。”
浓烟熏得许刃眼睛都睁不开了,他靠着墙,用力地咳嗽着,同时将程池放低,避免浓烟熏到她。
“别怕。”许刃埋下头轻声安慰她:“不要害怕。”
程池揽住他的脖子,将脸紧紧贴在他的胸口,感受着他炽热的皮肤,听着他狂躁的心跳。
“我不怕,你在哪,我就在哪,就算死,我们也不分开!”
许刃咬着牙,重重地吻在了她的额头上:“死不了!”
然而就在这时候,许刃听到了程厉铭慌张的声音从客厅传来:“程池!你在哪里!”
许刃大喊了声:“程厉铭,这儿!”
程厉铭听到声响,慌忙上楼。
浓烟中,许刃看到了他模糊的身影。
“程池怎么样?”程厉铭慌张地问。
“哥,我在。”程池一边咳嗽一边回应他。
听到她的声音,程厉铭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
许刃抱着程池,冲他大喊:“程厉铭,我过不来!”
程厉铭脱了衣服冲上楼,看到了横在楼道间的那一根火柱,他想也没想,跑过来直接用手抱起了那根横梁柱。
“啊!”他的手臂被烈焰灼伤,发出阵阵惨叫。
程池撕心裂肺地尖叫了一声:“哥!”
“许刃,这是老子欠你的!老子全部还给你!以后...”程厉铭的整个声线都变了:“以后,咱们两清了!”
许刃面前的那根火柱子,竟然真的被他给自己搬开了,程厉铭的手臂衣服全部被烧焦掉,正如当年,他废掉了他的左臂,他欠他的,现在全部还给他!
“快走!”
许刃抱着程池,踉跄着下了楼,回头,程厉铭竟然没有跟上来。
许刃咳嗽着,对他急切地大喊了声:“程厉铭,走啊!”
“程嘉还在楼上,我去救她!你们先走!”程厉铭说完,三两步径直上了楼。
许刃看着怀里早已经奄奄一息的程池,咬了咬牙,朝着大门冲了出去。
-
程厉铭踉踉跄跄地跑到了三楼,一脚踹开了露台的大门。
浓烟中,程嘉坐在板凳上,双膝敞开,中间放着她的那架大提琴,她疯狂地摇头晃脑,演奏着无比狂躁的旋律。
她穿的是第一次登上维也纳的舞台,穿的黑色晚礼裙,宛如暗夜中的死亡精灵。
“程嘉!别他妈的拉琴了,跟哥走!”程厉铭跑过来,想要将她带走。
“你别过来!”程嘉嘶吼了一声,猛地睁开双眼,一行眼泪顺着她干瘦的脸颊滑落。
“你是来救姐的,她就在房间,你去救她啊!”
“程嘉,别闹了。”程厉铭有往前面走了几步:“听话,跟哥下去。”
程嘉站起身后退了几步,抱着她的大提琴站在露台上面。
“只要再往前一步,我就解脱了啊!”她流着眼泪,绝望地看着程厉铭。
“哥,你知道吗,我真的,真的好羡慕你们啊!”
“从小到大,我最羡慕的人,就是你和姐了,你们总是一块儿玩,可是不带我玩,因为我要练琴。”
“我花好多好多时间练好一首曲子,才能赢得爸爸的夸赞,而你们,只是不做坏事,不调皮捣蛋,爸就会夸你们好久好久;我羡慕你们的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是我呢,我和这笨重的大提琴绑在一起,什么都做不了,哪儿都去不了,这个家,就像牢笼,就像坟墓!”
她扯着自己的衣领,往后踉跄了一步,看得程厉铭心惊胆战。
“妹妹,你别冲动,你先下来!”
“程嘉看着自己怀抱里的大提琴,咬着牙:“它是我唯一的朋友,可是明明,我最讨厌的就是它了!”
“在国外这几年,我参加了好多舞会,party,好多好多男生仰慕我,他们说我是黑夜中的安琪儿,那样的迷人,那样美丽。”程嘉嘲讽地冷笑了一声:“我跟他们疯狂地做||爱,比起男人,其实我最喜欢的,还是和女人做,她们很体贴,很照顾我,很疼我,才不像你和姐呢。”
程嘉笑着笑着,留下了眼泪。
“程嘉,你别说了,跟哥走,你不喜欢现在的生活,以后,以后咱们就不出去了,呆在家里,哥陪着你,好不好!”程厉铭的声音颤抖了起来:“大提琴,不喜欢咱就不要了!”
“不要了。”程嘉流着眼泪,突然笑了起来:“是啊,不喜欢,不要就好了呀!”
程嘉手里的大提琴,直接被她扔下了楼,摔在坚硬的土地上,传来一声沉闷滞重的声响,宛如生命最后的裂帛。
“是,不喜欢咱就丢掉,来,跟哥...”
他话音未落,程嘉嘴角忽而扬了起来:“程嘉也好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不喜欢威胁过姐和许刃哥的自己,不喜欢嫉妒的自己,不喜欢发了疯一样憎恶着这个世界的自己。”
“不喜欢,扔掉就好了。”她看着程厉铭,浅浅地笑着:“哥,再见。”
“不!!”
程嘉含着一抹属于孩童般、最纯真无暇的微笑,纵身一跃,顷刻消失在了程厉铭那放大的瞳孔中。
程厉铭冲上高台,绝望地想要拉住她。
草地上,是程嘉扭曲的身体,她仰面躺在地上,睁大了眼睛,怔怔地望着这个世界,鲜血渐渐自她的身下蔓延开来...
那一晚,大火将老宅摧枯拉朽烧了个干净彻底。
-
许刃一个人坐在产科外面的长椅上,双手抱着脑袋,绝望地等待着。
窗外,晨曦降至,夜色渐渐散开。
程嘉坠楼死亡,程正年听到这个消息,当场就晕了过去,现在还没有醒过来,而程厉铭因为手臂被严重烫伤,也还没有出急诊室。
程池身边,只有许刃陪着她。
抬头,“手术中”的红字,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睛。
不知等了多久,手术室的大门打开,护士从里面走出来,许刃连忙迎上去:“医生...”
他话还没说完,护士便道:“产妇的家人呢?怎么只有你一个?”
“我就是...”许刃声音急切:“我是她的丈夫!她怎么样了!有没有事?”
“产妇很坚强,那种环境下居然还能撑下去,全靠了她,孩子没事,但是还没有生下来,产妇体力已经耗尽了,她一直在叫她丈夫,你换上无菌服,进去陪着她吧,给她一点鼓励!”
许刃跟着护士进了手术室,手忙脚乱地换上了无菌服,产房里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程池躺在手术台上,早已经没有了力气,奄奄一息。
“许刃...”她好像是看到了他,气若游丝,无力地呼喊着他的名字:“许刃...”
“我在这里...”许刃扑倒她的身边,用力抓起了她手,她的手上满是汗珠,黏黏嗒嗒。
“许刃...”程池的眼泪掉了下来,表情很痛苦,低声地呜咽着:“我怕我会撑不下去。”
许刃将程池的手放到唇边用力吻了吻,伸手给她脸上擦了汗:“程池,你听着,一定要撑下去,孩子可以不要,但是你一定要撑下去!”
程池流着眼泪摇头:“这个孩子,一定要的,许刃,她是我跟你的孩子,我要给你生下来。”
许刃俯身,用力吻住了程池的眼睛。
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他骑着摩托车奔驰在山路上,赶赴与她相识的那一场盛宴。
“程池,对不起。”许刃亲吻着她的脸,她的鼻子,她脸颊上的腥咸的汗液,他沉声道:“初次见面,我就迟到了,对不起。”
程池无力地笑了起来,伸手抚上了许刃的脸颊:“许刃,你终于肯...跟我道歉了。”
感受着她掌心的柔软,他缓缓闭眼,用脸颊蹭了蹭她的手。
“许刃,你知道吗?”程池断断续续地说道:“那年,你下来找我,带我上山看日出,我脚崴了,就在你把我背起来的那一刻,我连咱们女儿的名字都想好了。”
下一秒,一声清脆的啼哭,分割了昼与夜的交际,朝阳冉冉,刺破黑暗。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程池紧紧攥着许刃的手:“她叫许星辰。”
许刃闭上眼睛,轻轻吻了吻程池汗津津的额头:“好,就叫许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