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侯身材高大,一袭玄色暗银蝙蝠纹蜀锦长袍将他映衬得愈加威严英武。他看了看床上清瘦无力的沈明婤,坐在床畔的椅子上,默默注视着她。
沈明婤缓缓睁开眼睛,声音沙哑,“外祖父。”
晋江侯怜悯的看着她,“婤儿,你怎么了?”
沈明婤竭力挤出丝微笑,却比哭更难看,更令人心酸,“外祖父,我没有力气活着,我想死…”
“为了什么?”晋江侯稳稳的坐着,声音也是稳稳的。
沈明婤神色哀凄,声音低不可闻,“他,他要娶阿沁了…”
晋江侯眉头微皱,目光严厉起来,“婤儿,你暗中恋慕楚王,是么?”
沈明婤闭上眼睛,眼泪无声的滑落。
她的脸孔已经瘦得只有巴掌大了,憔悴不堪。
晋江侯见她这般痛苦,神色缓和了些,沉声道:“婤儿,两情相悦是佳话美谈,一厢情愿却是惹人厌烦。楚王这些时日天天上长樱街,百般讨好你姨父姨母,可见对阿沁是如何的爱重。他心里没有你,你忘了他吧。”


第166章

晋江侯说的全是金玉良言,沈明婤却完全听不进去,一边流泪,一边摇头。
“婤儿,楚王对曾你表达过爱意么?”晋江侯问道。
他声音不高,语速很慢,却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很是清楚。
沈明婤更加哀伤,“没有,从来没有。外祖父,长大之后我很少能见到他,小时候…小时候总是他跟在阿沁身后跑,我跟在他身后跑…”沈明婤眼前仿佛出现三个小小的身影,最前面的小女孩儿聪明伶俐,活泼可爱,总是笑嘻嘻的,很讨人喜欢,一个皮肤白白、眼睛大大的小男孩儿拼命追她,口中蛮横的叫“林沁,等等我”。他只顾卖力的往前追,却不管在他身后有一个没那么聪明伶俐、没那么活泼可爱的小女孩儿惶急的叫着哥哥,一心只想追上他,和他玩耍…
“我也是外孙女呀。”沈明婤悲从中来。
“既然楚王从来不曾对你表达过爱意,也就是说,你只是单相思罢了。”晋江侯的声音平稳又冷静,“婤儿,你这样是病,得治。不过,治这病不能靠大夫,得靠你自己。”
“岳父,您别这样。”沈雍一直站在门口的,这时却忍不住了,出言央求,“婤儿是您嫡亲外孙女,您要替她做主啊。”
晋江侯冷声道:“沈雍,楚王是暗中勾引过她,还是向你和罗绬求过婚?”
沈雍愣了愣,道:“都没有。”
晋江侯冷哼,“既没有勾引过她,又没有求过婚,你让我如何替她做主?沈雍,难道就因为她喜欢,楚王就一定要娶她么?”淡漠看了沈雍一眼,“怪不得你和罗绬能把婤儿教成这样。罗绬蛮横,你也比她好不到哪去。以为这世上之事都由着你们予取予求么?”
沈雍很是羞愧,却还是舍不得沈明婤受苦,低声哀求,“岳父,您看婤儿多可怜…”
晋江侯声音冷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敢不爱惜?闺阁中的女孩儿家,为了个没有见过几次面的男人便糟蹋起自己来了,把父母家族亲人全都抛到脑后。这样的外孙女,你还让本侯可怜她,为她做主?”
沈雍脸色煞白。
他没想到晋江侯说话会这般不留情面。
“婤儿还小…”他手足无措了,慌乱的辩解。
“就是因为还小,才要你这做父亲的教导。”晋江侯声音低沉,眉宇间闪过痛色,“若是已经像罗绬似的,大了,也嫁人了,生儿育女了,做父亲的再想管,还管得了么?”
沈雍不觉色变。
晋江侯淡声道:“仙居殿里发生的事,你便是当时不知,现在应该已是了然于心了。你让我来为婤儿做主,那你知道阿沁要做我如何做么?”沈雍心中迷茫,面有惭色,“岳父,我不知道。”晋江侯微微叹息,“阿沁先是让所有的人都瞒着我,后来事情传的沸沸扬扬,实在瞒不住了,阿沁还拦着我,不许我到沈家来训斥罗绬,她说…”晋江侯脸上现出温柔之色,语气也柔和了,“她说‘外祖父年纪大了,不要再为这些事烦心,儿孙自有儿孙福’,阿沁是个孝顺懂事的好孩子啊。”
沈雍就算为沈明婤忧虑着,也不得不承认,林沁确实是懂事的,很为年迈的晋江侯着想。
“阿沁是个好孩子。”沈雍声音低低的,带着丝羞惭,“难怪岳父偏爱她。”
“我也是外孙女呀。”沈明婤小声的、可怜巴巴的说道。
晋江侯默默看了沈明婤半晌,站起身来,沈明婤本就显得瘦小,这时更是被他高大的身影给笼罩住了。晋江侯声音低沉又威严,“婤儿,你若是个好孩子,便想想自己的父母家族,忘记过去的事,重新做人。外祖父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沈明婤哭成了泪人,沈雍不忍心,央求道:“岳父,婤儿这孩子实在太痴心了啊。反正婤儿和阿沁是表姐妹,不如效仿娥皇女英,如何?也是一段佳话。”他是一片爱女之心,虽然也舍不得沈明婤做楚王侧妃,可是这样总比她躺在床上等死强啊。
沈明婤眸中有了丝亮光。
晋江侯大怒,厉声喝道:“我罗起是顶天立地的男子,两个外孙女嫁给同一个男子,丢不起这个人!天底下的男人死绝了么,非要表姐妹共夫?”
沈明婤眼神又暗淡了。
沈雍急的流下泪来,“岳父,要说丢人,难道不是沈家更丢人么?我…我是实在没办法了,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婤儿送命…”
晋江侯定定看了沈雍许久,凉凉的笑了,“我还以为,我罗起戎马半生,成年累月不着家,我算是最不会教养女儿的父亲了。今天见了你,我却是自愧不如。沈雍,要论起不会教养女儿,你还更在我之上!”
沈雍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晋江侯指着病床上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的沈明婤,怒声道:“这如果是我的女儿,我早就打醒她,骂醒她了,还会像你似的一味惯着她?莫说她只是沈家的孙女,罗家的外孙女,就算她是玉皇大帝的亲闺女,也不是这世上的男人她看上谁,想要嫁谁,人家就一定要娶她!婚姻之事向来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讲究两相情愿,从没有只要一方害单相思,另一方就要被逼着婚嫁的道理!”
沈雍被晋江侯训的哑口无言。
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是没道理的呢?不过是仗着晋江侯疼爱外孙女罢了。
晋江侯怒气冲冲的看着沈雍,看的他低下头去,没脸再面对晋江侯了。
“你父女二人好自为之。”晋江侯冷冷的扔下这句话,高视阔步,向门口走去。
“爹!”“外祖父!”罗绬扶着小腹圆圆的沈明婳,出现在屋门口。
晋江侯虽然正是满腔怒气,也注意到沈明婳身材有异,脸色稍霁,温声道:“婳儿有身孕了么?要当心身体。”安慰过沈明婳,严厉的看着罗绬,“婳儿是不是你叫回来的?她都已经有身孕了,你不让她好生保养,跑来跑去的做什么?”罗绬不服气,“她瞒得实在太好了,若不是今天见到她,我也不知道她怀孕了呢。”沈明婳见晋江侯脸上又有了怒意,忙笑道:“外祖父,我现在已经是五个月了,太医说胎很稳,走动走动是无妨的。而且,多走走还好呢,比总是坐着躺着要强。”
“好好保养身子。”晋江侯简短的交待。
罗绬见他还是想走,忙道:“爹,您不能见死不救啊。您老人家本事大,就把楚王夺过来给婤儿吧,婤儿没他不行啊。”晋江侯气笑了,“怎么个夺法?”罗绬兴奋得两眼放光,“爹,您这做外祖父的拿出威风来,把林沁随意许给别人,不就行了?到时候楚王没有办法,不娶也得娶…”晋江侯眼光如电在罗绬脸上扫过,攥紧了拳头,沈明婳眼看着罗绬要挨打,忙挡在她身前,陪着笑脸,“外祖父,您也知道我娘这个人说话是不大注意的,您别和她计较。她的本意其实蛮好的,就是想让您阿沁另外许配一个妥当的人家,然后出面说服楚王娶婤儿。这样,您的两个外孙女都保全了,岂不是两全其美?”
晋江侯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方才觉得沈雍令他生气,可是现在再和罗绬、沈明婳比较一下,却觉得沈雍简直能算得上是个好人了。
“好一个两全其美。”晋江侯怒极反笑,“先不说阿沁的婚事应不应该我当家,你们当陛下和太后是好糊弄的不成,当楚王是任人摆布的傀儡不成?”
“总要试试才知道行或者不行吧。”罗绬嚷嚷。
沈明婳满脸堆笑,“外祖父,这是娘的意思,虽然仔细想想似乎有不可行之处,不过,她也是一片爱女之心,您就原谅她吧。外祖父,我虽体谅我娘的心思,却也觉得这件事太艰难了,正如外祖父所说,陛下和太后英明睿智,可不是好糊弄的呢。”
罗绬见沈明婳不帮着她,着急了,“婳儿,你怎么跟我打起擂台来了?”
沈明婳无奈,小声告诉她,“娘,您说的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不要想。”罗绬瞪起眼睛,“怎么不可能?只要你外祖父乐意帮咱们,怎么会没可能?”沈明婳苦笑,“陛下和太后一向喜欢阿沁,若是没定下来还算了,现在都已经定了,哪里是说换人就换人的?”罗绬不服气的尖声嚷嚷,“怎么不可能?你外祖父是西北军的统帅,他手中握有兵权…”
晋江侯和沈雍同时变了脸。
晋江侯抬起胳膊,一记耳光沉重抽在罗绬脸颊上,“住口!”一股大力袭来,罗绬站立不稳,往后蹬蹬蹬退了好几步,才重重的摔到了地上。脸上一团火热,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屁股又摔得生疼,罗绬眼中金星直冒,不知不觉间已是泪流满面。
这眼泪不是伤心才流出来的,是疼出来的。
“爹,您打我?”钻心的疼痛过去了,罗绬才抬起头,不能置信的看着晋江侯。
沈雍沉着脸,“该打!罗绬,你扯别的还算了,提到什么兵权不兵权的,不打你打谁?”
沈明婳倒是同情罗绬,可她眼下最要紧的是肚子里的孩子,便不肯过去扶罗绬,柔声道:“娘,您确实不应该提到兵权,这个话请您以后一定不要再说了。”
晋江侯冷冷对沈雍说道:“你若不想为沈家招祸,就别给罗绬再说这种话的机会。”沈雍本就不喜罗绬,只是碍于晋江侯的脸面,才不得不处处让着她,这会儿有了晋江侯的话,底气便足了,恭敬的长揖,“是,岳父。”答应着晋江侯,沈雍心中盘算,是不是把罗绬送到山里去比较好?深山之中,她可以静静心,说不定便不会烦燥生事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行,把罗绬送走,自己耳根是清静了,可是两个女儿怎么办?算了,还是留她在沈家吧,不过,要把她看严实了才行,不能再让她胡言乱语,给沈家招祸。
沈雍这个人并不笨,他把仙居殿发生的事打听清楚之后便知道,如果不是卢氏、镇国公夫人、罗绬和郑氏等人,楚王便不会当众向林沁求婚。如果楚王没有当众向林沁求婚,他这婚事还有的磨呢,说不定沈明婤还有机会。说到底就是罗绬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罗绬不出昏招,沈明婤现在不会这样躺在床上,还是活蹦乱跳的呢。
“罗绬,你以后别想再害人了。”沈雍暗暗下了决心。
罗绬被晋江侯打了,沈雍和沈明婳又不帮她,她觉得自己太凄惨了,父亲、丈夫、女儿没有一个向着她的,全都抛弃她了,忍不住大放悲声,“我真是命苦啊,我不活了,我不活了…”沈明婤用尽全身力气从床上下来,摇摇摆摆走到她身边,“娘,我陪着你。”罗绬一把抱住她,母女二人哭成了一团。
晋江侯又觉可怜,又觉嫌恶,脸沉了沉,转身要往外走。
沈明婳弱弱的伸出手,“外祖父,别走。您看着婤儿这样不心疼么?您就替婤儿说说好话吧,让阿沁大度些,把婤儿也接过去,表姐妹二人也不必分大小了,和美度日…”
晋江侯定定看着她,“婳儿,你怀着身孕,外祖父便不打你了。”
沈明婳脸白了白。
晋江侯的意思分明是说,如果她没有怀孕,会和罗绬一样,也挨一记重重的、无情的耳光。
“外祖父始终是更偏心大姨母一家人的。”沈明婳幽幽道。
晋江侯直视着她,“阿沁见了我总是开开心心的,她不光自己开心,还要逗我开心,不许我皱眉头,不许我管太多事,要我颐养天年。婳儿,你呢?”
沈明婳被问得怔了怔。
她每回找晋江侯好像都是有事,要外祖父帮忙…
晋江侯深深看了沈雍、罗绬等人几眼,大步流星的走了。
罗绬和沈明婤还在抱头痛哭,沈雍满脸羞惭,就连沈明婳也觉得没脸再留他。
晋江侯出了沈家,满腔闷愤,纵马到京郊疾驰了数里地,心中郁结之情犹未缓解。他勒住马头,茫然端坐在马背上,身形十分孤单、落寞。
戎马大半生,勇冠三军,威名赫赫,女儿女婿外孙女却是这样的…
他策马如飞,去了长樱街。
林沁正在沁园看大白鹅、小白鹅、小猪和小羊一起游水,高兴的为大白呐喊助威,“大白,你看小游和小水多快呀,多拼命呀,你也不要落后啊,快,再快些!”可大白鹅太自以为是了,该怎么游还怎么游,悠闲自在,没有一点加速的意思,林沁急的跺脚,“大白呀,咱俩认识的年月最久了,交情最深,你这样会给我丢人的呀。”
晋江侯缓步走过来,看到林沁这般孩子气,苍老面容上现出微微笑意。
他立在石桥上望了一会儿,心绪渐渐宁静。
“老侯爷。”侍女眼尖,先看到了晋江侯,赶忙行礼问好。
“外祖父。”林沁忙抬头张望,看到外祖父,笑的眼睛如同弯月,“外祖您怎么不声不响的就来了?”
她脚步轻盈的跑过来,拉起晋江侯的手,兴致勃勃,“外祖父您看,大白小白多不听话呀,我让它们和小猪小羊比寒游水,它们只管慢悠悠的,像闲逛一样!”晋江侯看着逍遥自在的白鹅,再瞅瞅着急忙慌的小猪、小羊,嘴角翘了起来。
林沁拉着晋江侯在岸边的石凳上坐下,“外祖父,您看着有些累了,来歇会儿。”
晋江侯望着绿波荡漾的水面,慢慢说道:“我方才到沈家去了。”
“这样啊。”林沁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外祖父,您一定是…唉,不要想那些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让她们闹去吧。您都这么大年纪了,该养老了。”
晋江侯温和又疲倦的笑了笑,“小阿沁最乖了。”
相比较起总是对他提这个要求提那个要求的罗绬母女,晋江侯当然更喜欢林沁了。林沁淘气归淘气,从小就知道体贴关怀外祖父。
林沁心疼的看着他,“外祖父,我如果还是个小孩子多好啊,便可以搂着您的脖子,好好安慰您。”
林沁记性很好,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常常这样安慰晋江侯,还记得晋江侯一脸欣慰的跟她说,“有小阿沁这么安慰,外祖父便好了,再大的愁闷也烟消云散了。”
晋江侯微微笑起来,脸色异常柔和,“阿沁,过几年便好了。”
林沁疑惑的看着晋江侯,不明白外祖父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哎,林沁。”高元煜出现在她身后,扭捏的笑着,“外祖父的意思是…过几年咱们有了小娃娃,便会像你小时候一样安慰他老人家了…”
“什么?高小胖你胡说什么?”林沁从石凳上一跃而起,“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呀,你越来越爱胡说八道了!”
高元煜转身便逃。
林沁在身后追,边追边挽袖子。
树林里传来嘻笑打闹声。
晋江侯独自坐在石凳上,心中宁静而又满足。


第167章

“高小胖,你不许再跑了,停下来让我打一顿。”林沁清脆悦耳的声音。
“不行啊,二哥说过了,不可以和你见面;就算不小心见面了,也不许有肌肤之亲。”高元煜声音温柔,却又带着笑意,显然心情好极了,明媚如春。
“谁和你有肌肤之亲了?”林沁很是不屑,“我是要打你,懂不懂?”
“那你就会碰到我的啊。”高元煜很是认真。
“那…”林沁停顿了一下,应该是在细细思索,“那我拿马鞭子抽你好了,既能打你,又不会碰到你。”
“别呀。”高元煜柔声央求,“咱们手里又没有马鞭子,还得四处找。等找着了,二哥也该找过来了。”
“树枝也行!”林沁笑着跳起来,去够树枝。
“我帮你。”高元煜过去献殷勤,“我帮你弄,这枝好不好?够软够柔韧,也够长,你用起来肯定顺手。”
“高小胖你这么善解人意,我都不好意思打你了。”林沁嘻嘻笑。
“别呀,你打吧。”高元煜声音温柔似水。
隔着大老远,晋江侯都能感受得到空气中那暧昧的气息。
晋江侯站起身,上了石桥,缓步往回走。才下石桥没多久,林寒才小径上拐了出来,步子很快,脸色焦急,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却连伸手擦汗也顾不上,只管急急忙忙向前。
“阿寒。”晋江侯见他这般着急,便知道他又把楚王看丢了,不禁微笑。
林寒忙施礼,“外祖父安好。外祖父,您怎会在这里?”问候着晋江侯,他伸长脖子往后张望,“您看到阿沁了么?”晋江侯道:“看到了。还看到了楚王。”林寒顿足,“楚王太狡猾了!说好要和我下棋的,我到屋里拿棋盘的功夫,他便没影儿了!”晋江侯不禁纳闷,“那你应该早就找过来了啊。”拿棋盘出来就看不见人了,马来出来找,说什么也不至于现在才来。林寒脸上现出腼腆不好意思之色,“我走到前面,见树上刻了新鲜的符号,箭头是指向北方的,以为是…唉,我方才走错路了。”
晋江侯忍俊不禁。
林寒着急,匆匆一揖,“楚王实在太狡猾了。不行,外祖父,我得去找他。”快步往前赶。
晋江侯笑了笑,扬声道:“阿沁,你二哥来了。”他虽然年事已高,依旧中气十足,这一声随风送出去很远,高元煜和林沁应该听得很清楚。
林寒才走了没几步,高元煜便飞奔着过来了,“二哥!”林寒疑惑的看看他,又伸长脖子往前张望了一下,“不是说下棋么?你怎地跑到这里来了?”高元煜嘿嘿笑,“下棋要找个风景优美的地方才好嘛,我这不是找地方来了么?”林寒气恼的瞪了他好几眼。
高元煜拉林寒往回走,“二哥,这里风景虽美,可是下棋不合适,咱们还是回去吧。”林寒板着脸甩开他的手往回走,高元煜跟在他身边陪笑脸,,“二哥,今天天气真好,你说是不是?”
晋江侯就在前头慢悠悠的晃着呢,林寒追上他,气哼哼的告状,“外祖父,楚王总是打着要拜见父亲的旗号过来,一有机会就偷偷去见阿沁,您管管他。”晋江侯拍拍他的肩,“他也偷偷摸摸不了几天了,旨意一下,他就来不了了。”林寒黑着脸,“几天也不行。他见阿沁太容易了,将来慢待阿沁怎么办?”
高元煜从身后追上来,伸手冲他自己的脖颈间做了个拧的动作,“我要是敢慢待阿沁,我大哥先得拧断我的脖子。”他神情生动,活灵活现的,林寒被他逗得展颜一笑。
林寒只笑了一笑,马上又板起脸,“楚王殿下,以后你别来我家了。”
高元煜做出一幅可怜状。
晋江侯道:“他先是当众求婚,又天天来长樱街献殷勤,诚意十足。这些天许多旧友见到我都是又羡慕又嫉妒的,我倒是有几分得意。让他来吧。”林寒不解,“外祖父您也有虚荣心么?”晋江侯一笑,“外祖父又不是铁打的,一般是血肉之躯,一般有七情六欲,为什么不会有虚荣心?”林寒“咦”了一声,惊讶之极。
高元煜一脸殷勤,“外祖父,您累不累?不如回去我替您按按肩吧?”晋江侯笑了笑,“骑马久了,腿有点累。”高元煜马上道:“那我替您捶腿。”晋江侯脸上笑意愈浓。
林寒闷闷看了高元煜两眼。
这人也太会拍马屁了吧?怪不得他一心想娶阿沁,简直和阿沁这小马屁精一模一样啊。
眼看着林枫、罗纾等人都渐渐点了头,高元煜一个接一个的攻陷了林家众人,现在连晋江侯也帮着他说话了,林寒生出“大势已去”之感。唉,从小守护到大的宝贝妹妹,就要被眼前这可恶的楚王殿下给骗走了啊…
一行三人回到林寒的书房,也不下棋了,晋江侯舒舒服服的坐着,林寒替他按肩,高元煜搬了个凳子坐在一旁替他捶腿,晋江侯享受的咪起了眼睛,“有外孙子真好,有外孙女真好。”高元煜一边卖力的替他捶腿,一边厚着脸皮问道:“外祖父,您是不是漏了一个字啊?是有外孙女婿真好,对不对?”林寒气得连风度也不讲了,面沉似水,“什么外孙女婿不外孙女婿的,楚王殿下,陛下的旨意一天不下来,便不许这么说!”晋江侯却不跟他计较这些,慢悠悠的道:“没说漏字。是有外孙女真好。楚王殿下,若不是因为阿沁,此时此刻你能坐在替我捶腿么?”高元煜脸色微红,“那个,我仰慕您是大英雄,便是不因为她,我也会很尊敬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