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唐朝三大诗人投票活动,很快在开封城文人之间掀起了腥风血雨。
刚出版《杜甫诗选》为杜甫狠狠拉了一波票的王安石对此一无所知。
司马光最近心情不大好,尤其是听到同僚们都在议论“唐朝三大诗人”活动的时候。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诗文上的事怎么选得出排行?王安石的《杜甫诗选》他也买了,内容很不错,与他读过的众多史籍没有出入,却又深入浅出、简单易懂。
好是好,可司马光喜欢的诗人是杜牧,人称“小李杜”中的小杜。
小杜写的诗气俊思活,既有晚唐独有的轻倩艳丽,比如“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又有针砭时弊的俊爽豪迈,比如“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时常还会有别具情致的佳作,比如“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要是王雱知晓的话,会评价说:“这是一个许多诗文都被选入了九年义务教育教材的牛逼诗人。”
司马光不知道后世的事,他是个好面子的文人,哪怕觉得杜牧的票数不高也不好意思给杜牧拉票。
司马光憋了几天,念头不通达,心情不舒畅。他是一个有原则的人,绝不能能为了自己的偏好和人争执,有辱斯文!
可当听到有人评价说“杜牧忆妓多于忆民”的时候,司马光终于憋不住了,对同在京城的好友范镇说:“我要写《杜牧选集》!”
读书人的风流,能叫风流吗!人家写出忧国忧民的《阿房宫赋》时,你还没出生呢!
范镇对司马光的想法非常支持,左右他们现在没什么要事,著书是件不错的消遣。
司马光闭门搞创作,其他人也差不多,都对杜甫一骑绝尘的票数很是不满,决定也给自己喜欢的唐朝诗坛优秀选手写书正名。
有些本来就经常写这方面文章、又把稿子保存得很好的人直接把文稿整理整理,找上方洪表示自己也要出书,唯一的要求就是排版得照着《杜甫诗选》来!
收到不少优质稿件的方洪算是明白王雱为什么这么搞了,这投票完全是在拉仇恨啊!
作为一个立志成为大宋第一书商的有志青年,方洪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他卖力拉拢各方优质文手、优质画手,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会让他们的书大卖特卖。
…
始作俑者王雱,这会儿正背着他娘给做的小挎包,乖乖巧巧地去州学考试。
秋闱过去了,今年青州考得很不错,就是有一点比较特别:青州士子们所写的诗文都有一股子土味儿。
事情是这样的,州学的准毕业生们十年寒窗苦读,终于要上考场,感觉十分紧张,一个个压力巨大。学官们怕他们发挥失常,就领他们去乡下小住几天,帮着农户们秋收。准毕业生的师弟们也跟着过去,他们都是下乡支教过的,有经验得很,把农耕事宜讲解得头头是道。
学官们表示今年考不上的话,明年也要一起来下乡,好好体验农家疾苦。苦了几天回到州学,准毕业生们全都扑到了书本上,被麦杆稻杆割得通红的手哪怕微微地发着抖,他们也坚持苦读不懈。
不行,一定要顺利考上举人,一定要顺利毕业!瞧瞧他们的师弟们吧,都被祸害成什么样了!
短短数天的苦日子,在士子们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比起考不上被扔去种田,读读书写写文章算什么?
秋闱结果一出来,青州考生们的通过率奇异般比以前高。
可惜每州的录取名额是有限的,依然有一批人被刷掉。接下来,中了举人的毕业生庆祝过后便收拾东西,包袱款款地准备进京去备考,剩下的则要留下来复读,等待下一轮科举开考。
秋闱期间其他学生休沐了几天,学官们怕他们回来后会松懈,组织了一场突击的期中考试。
而王雱很不幸地被王安石强塞进去参加这场考试。
自从前段时间被范仲淹和王安石察觉他已经具备写文章的能力,王雱的生活就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他写完司马光留的命题作文,又得写楼先生留的命题作文;写完楼先生留的命题作文,还得写范仲淹留的命题作文;好不容易把范仲淹留的命题作文也给写了吧,他爹更残忍,他爹直接说最近太忙了让他给代笔写两份调查报告…
总之,王雱感觉自己看到稿纸就要吐了,他明明是个理科生,为什么要让他天天写作文!
写作文就算了,现在他爹还让他去州学参加期中考,写写州学给出的命题作文。背地里让他写写就算了,居然还要搞公开处刑!
要是考砸了,他的面子往哪搁?
要是考好了,其他人的面子往哪搁?
这事儿啊,不好办。
王雱唉声叹气地走进最后一间考场,里头坐的大多是州学里的学渣,看到个不到十岁的小豆丁蔫耷耷地走进来,学渣们都对他投以注目礼。
今天早上上早课时先生们已经给王雱拉过仇恨:“今天有个八岁小童要来与你们一起考试,你们要是连他都考不过就收拾收拾东西下乡种地去吧!”
王雱平日里爱躲在背后暗搓搓出主意,与州学这边的交集比较少,有事儿都是范纯礼出面去办,州学里头认得他的人并不多。
本来听说有个八岁小童要过来打他们脸,学渣们都目露凶光等着看看是个什么样的小神童呢。可见到王雱蔫得跟霜后茄子似的,学渣们顿时心生几分同情:同是天涯沦落人!
要不是家中父母逼得紧,谁想考这卵试?是蹴鞠不好玩,还是街上的小娘子不好看?
王雱依靠他无辜无害的长相成功获得学渣们的谅解,坐下之后旁边有个胖乎乎的圆胖小子还凑近对王雱说:“别怕,便是垫底也无妨,左右就是罚罚抄书,告知父母。”他显然垫底经验丰富,相当热心地开解王雱,“安心吧,不妨事的,自家爹娘还不知道儿子的能耐吗?”
王雱对这心宽体胖的胖小子很有好感,双方一交换姓名,他晓得了这胖小子叫冯茂,家里是经商的。宋朝不禁商贾子弟参加科举,是以冯小胖子这个学渣也能靠高额赞助费挤进州学念书。
只不过州学这地方大多是学霸,瞧不起冯茂这个商贾出身的学渣再正常不过。冯茂出手阔绰,为人爽利,狐朋狗友交了不少,整个州学的学渣都和他好。听听人家这话,当学渣当得多坦荡!
王雱这边和冯茂嘀嘀咕咕,先生已夹着卷子进来了。这先生天生一脸凶相,眉毛粗,眼睛大,瞪起人来跟铜铃似的,怪吓人。一干学渣显然很怕他,一下子静了下来,等着先生发卷子。
王雱个头小,隐匿在一群学渣之中本来不应该太惹眼,可他实在太小了,又坐在圆圆胖胖的冯茂身边,先生一眼瞧过去,他那位置等同于凹下去一块!
于是先生发完卷子后搬了张椅子坐在讲台上,目光直直地落到王雱身上。
王雱乖乖摊在考卷,摆出稿纸,开始审题。就像冯胖子说的那样,自家爹娘肯定知道自己儿子的水平,他要是敢胡编乱写王安石还真能让他到州学当旁听生!
现在问题来了,他要考几分好呢?这次期中考题目的难度是高呢,还是低呢,还是适中呢?
宋朝的考题,首先是经义。
所谓的经义就是找本书切一句话出来,让你联系上下文解释解释这话啥意思,讲讲你的见解。上下文在卷子上是不存在的,它存在于你的脑子里。王雱扫了几道经义题,发现自己脑子还算好使,几句话都能看懂。
其次是诗赋,诗歌体命题作文。
这个对王雱来说有点难,毕竟以他的文学水平写写打油诗还差不多,不过嘛,他还小,诗写得不好不要紧。他爹让他学写诗时还私底下拿曾叔父给他举例,说他曾叔父就是不会写诗吃了亏!
王雱听了更加心安理得了,看看,曾叔父不会写诗都成了唐宋八大家之一,会写诗还得了!得给别人留点后路!
还有个对许多人来说比较难的就是策论了。
策和论其实是两种东西,策是针对考官提出的某个问题提出建设性的意见,论则是针对考官给出的某个典故或者某个人物发表自己的观点。
这种议论文最容易看出考生的政治倾向,是以策论考核的除了文化水平之外,还有考生的立场!这决定了考生们除了埋头苦读之外,还得把握朝廷风向,看看这科考官看重什么,别在破题的时候取了与考官相反的立意。
王雱愁眉苦脸,瞅着题目犹豫着要不要开始答题。他的烦恼是,这些题目他好像都能答,根本摸不清它们对正常学生来说难不难啊!
王雱抬头环视一周,周围的学渣们或银牙紧咬,或悄悄抠脚,或仰头灌水,总之一个两个都急得抓耳挠腮,显见这题目对他们而言是挺难的。
不过,这可是学渣班,几乎都是走后门进来的高价生。
王雱眼睛转了一圈,冷不丁地对上先生凶气腾腾的鹰目,他一激灵,乖乖开始答题去了。
王雱答题答得溜,刷刷刷地把经义题完成了,这场期中考没考作诗,剩下的就是策论。
王雱看了看题目,发现这次考的是试论,写议论文来着,简单得很。先破题,后立意,然后绕着立意列一二三点论点,最好能旁征博引,化用一些名人名言之类的。
王雱想了想,捏着鼻子慢腾腾地对着题目写自己的第一篇应试议论文。他不想表现得太突出,所以等其他人都陆陆续续交卷了才把自己的卷子交上去。
小胖子冯茂考完试立刻放飞了,呼朋唤友要一起去吃顿好的庆祝庆祝,王雱也被他拉了过去,用的还是那句话:“同是天涯沦落人!”
周文一直侯在外头,见王雱和一群看着就不怎么靠谱的州学学渣走出来,默不作声地上前跟到王雱身后去。
冯茂自己身边也有俩随从跟着,因此也没在意周文的出现,拉着王雱就往青州最好的酒楼走。
宋朝饮食行业非常发达,开封就有七十二正店——所谓的正店,意思就是挂牌经营的正经酒楼,有资格自己酿酒的那种。其他的店叫脚店,得从正店买酒去卖。
青州虽不如开封繁华,正店也有许多家,冯茂一行人到了酒楼了,叫了不少好菜上来。
因着还没到休沐日,明儿还是得去上学的,冯茂没敢要酒。他把蔫耷耷的小白菜王雱当成学渣同道,坐下就把王雱引荐给其他人,还豪气地对王雱说:“这酒楼是我家开的,你不必与我客气,想吃什么尽管点。”
出来吃饭当然是人多好,人多嘛,能点的菜就多!王雱也没推辞,差遣周文回家去和吴氏说一声,他与州学的学生们在外头吃饭。
饭菜还没上,学渣们就着噩梦般的期中考对起了答案,结果发现几乎所有人都没记住考题出自哪本书,大家一起全军覆没。
冯茂读书天赋不高,打探情报的本领一溜,喝了口茶就开始吐槽:“听说这月试之风是从太学那边传开的,国子学随后效仿,近年来各地州学县学也跟着学了。”他压低声音和座上的同窗们分享自己的第一手消息,“知道当初一力推行这事儿的是谁吗?”
王雱心里咯噔一跳,觉得这话题有点不妙。
其他人则摇头表示不知晓。
冯茂揭露谜底:“是咱们知州!”
王雱:“…”
冯茂又起了另一个话题:“让我们到各个村学去给那些个小孩开蒙的也是咱们知州!范师兄就是知州的儿子!哦,还有另一个人也出了力,就是咱们的王通判!哎,要换了别人我肯定不服气,可我爹说人家王通判都已经这么牛逼了,还经常亲自下乡去——上回不是有个地方闹眼疾吗?我爹说王通判为了帮那边的百姓治病,亲自汲了好几天水给神医做药引!”
其他学渣听了,都表示很服气王通判这做法,人家不是坐在府衙里说“你们给我下乡去”,人家自己也去呢!
王雱听着他们吹王安石,心里美滋滋的。不过吹归吹,这群走后门进州学的小纨绔对下乡这事儿还是心有余悸,都觉得范仲淹和王安石给他们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按冯茂的说法,那就是苦得他掉了足足好几斤肉。
听着他们开始交流起下乡时遇到的种种苦事难事奇葩事,王雱聪明地决定先不告诉他们王安石是他爹以及这件事还是他撺掇范纯礼去牵的头。
说了,这饭可能就蹭不成啦!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六十一章
王雱蹭了顿饭, 感觉很不错。他本就是会玩的人, 冯茂他们的许多话题他都插得上话, 一顿饭下来已经和学渣们打成一片。
冯小胖子为人热情,一个劲地劝他吃菜, 临分别前还殷殷地抓着他的手让他有空多来找他们玩。
等和王雱分开走了,才有人犹豫着对冯茂说:“我怎么觉得王雱这名儿好像在那儿听过?”其他人也表示有同感。
冯茂一如王雱想的那样心宽体胖, 丝毫没在意这点小事, 带着小伙伴们回州学去。
这州学的住宿制度也从太学那边学来的, 只不过地方上管得宽松一些, 放学之后可以允许学生到外面晃荡。
冯茂几人才刚走进州学,便见一群人迎面走来, 是冯茂深恶痛绝的学霸团体。
这群人吧,出身比他们高些, 脑筋比他们好使些, 平时整日用鼻孔看人,牛气得很!
冯茂极其讨厌这个学霸团体。当然, 他还不知道学渣和学渣两个词儿,他只是单纯觉得这几个人很讨厌。
对面的学霸团体显然也很讨厌冯茂,为首那人见他们吃得肚子滚圆从外面回来,与左右嘲讽起来:“酒囊饭袋的囊字怎么写来着, 我好像忘了!”
“我也忘了。”另一人也高声问, “酒囊饭袋的囊字会写吗?”
冯茂狠瞪着他们,捏紧拳头想要冲上去揍人,脑中却忽然闪过他父亲的身影。
他父亲一辈子只想当个富贵闲人, 安安乐乐地过日子,可有了他这个儿子之后就一直在求人。
求别人给他开蒙,求别人让他进州学。
他娘对他说,在他出生之前,她从来没见过他爹和别人弯过腰。
比嘴皮子比不过,打又不能打!冯小胖子咬咬牙,带着其他小纨绔绕开那几个家伙走了。
几个学霸团体成员见他认怂,不屑地撇撇嘴,讨论起夫子们所说的那个“八岁小神童”来。
虽则夫子们把那八岁小神童安排在学渣那边参加考试,但是夫子们可是对他们说过的,这小孩不一般,他们要是不认真点小心被人家小孩比下去!
为首的人说:“怕什么,今天不是有人看见那小孩和冯茂那群人一起出去了吗?小孩子是最经不得诱惑的,多和这些酒囊饭袋凑一块,神童迟早也变蠢人。”
“我听说那小孩是王通判之子,又得知州喜爱,厉害着呢。”这些人对青州府衙的了解显然比冯茂要强一些,因此有人已经知晓王雱的身份。
“通判又如何,”为首那人冷哼,“便是知州,过个两三年也是要走的。”
…
另一边,王雱吃饱喝足回到家,吴氏免不了关切地问:“去哪儿吃的?一起去的都有谁?吃得惯吗?要不要我再给你热点吃的?”
王雱一一答了,和吴氏细说起自己新认识的几个朋友。
冯茂一行人虽不是根基深厚的地方豪强,家底却都颇为殷实,人呢,说不上才华绝伦,品性却都很不错,与人往来非常诚挚,都是值得相交的人。
吴氏不懂太多大道理,听王雱这么说也就安心了。
小妹很关心王雱:“哥哥,考试难吗?”
“可难了。”王雱说,“要写老多老多字,足足好几页纸,你说难不难?”
小妹正在练字,想到要学完好几页纸就觉得害怕,点点头说:“可难了!”
王安石在旁边听王雱一一回完吴氏和小妹的话,才板着脸把王雱拎到书房问他考得怎么样。
王雱摇头说:“又不是科举,能考成什么样啊,一般一般,题目感觉不难。”
王安石在考完后去州学讨过题目,对于即将参加秋闱的生员而言这次突击考试的题目不算难,但是对于刚入州学不久的生员而言肯定很难。
毕竟他们没有经历过书山题海的磨练,只粗浅地把“科举必读书目”勉强读完。
听王雱说不难,王安石也不提醒,扔给王雱几份资料强制征调童工:“给我整理整理。”
王雱感觉他爹越来越不要脸了。他那君子端方的爹呢?看看这可耻的压榨者嘴脸,简直没点君子样儿!
腹诽归腹诽,王雱还是很乐意帮他爹干点活的。越早能在他爹面前说上话,以后能伸手的地方也就越多,不亏!
王雱这边哼哧哼吃地出卖劳动力,州学的先生们也在连夜批阅考卷。生员们今天考了试,他们都觉得最好明天能立刻把卷子发下去,趁着学生还有印象第一时间给学生查漏补缺。
一点油灯,照亮整个州学直舍。先生们批改着自己面前的一张张卷子,时而相互讨论,时而拍案直夸,时而破口大骂,热闹得很。
这也不是什么要紧考试,卷子没糊名,骂人的时候可以点名批评。
面相最凶悍的先生姓屠,教学渣班。屠先生改起卷子时反倒最心平气和,都是学渣,直接给末等,很方便,还不需要动气——反正气不气都一样。
有人见屠先生这么安静,不由问:“王通判不是让他儿子到你那和你的生员一起考吗?你改了那小衙内的卷子没?”
对于那位名气很大的王通判,众人还是颇为敬慕的,听有人提了这事便都让屠先生把那卷子翻出来看看。
屠先生想起王雱那乌溜溜的眼睛,直觉觉得这小子是个爱搞事的。可同僚们这么想看,屠先生也不会扫他们兴,翻出最底下那张卷子说:“我本来打算留到最后改,既然你们要看那就先看看吧。”
其他人都凑到了屠先生桌边,屠先生也低头看向手里的卷子。
粗略一看,那字是能入眼的,至少比起他教的那群学渣简直说得上是赏心悦目。
再仔细看经义题,出处清楚、条理清晰,再挑剔的夫子都没法挑出毛病来!
一干先生都惊了,有人伸手把后面两张稿纸抽出来,细细看起王雱的文章。
看了过半,他就一拍大腿,夸道:“当得甲等!”
其他先生被他抢了先,忙催促他快些看。
那先生看完之后怅然若失地坐回自己座位上,看着剩下的考卷叹气:“吃过了山珍,哪咽得下糠咽菜。”
王雱的第一篇应试作文在先生之间来回传阅,最后才传回屠先生手里。
屠先生已经把王雱前面的答卷都看完了,没找着可以挑刺的地方,等再看完王雱的那篇文章,屠先生目露喜色,捋着不算长的胡须欣慰地说:“既然他在我们这边考试,那他也算是我的学生了。”
其他先生齐刷刷瞪他,怒目骂道:“做梦!”“你也是个读书人,怎地就这般厚颜无耻!”“你教过人家半天吗!这就算你的学生了,你这个先生当得还真是轻松!”
屠先生岿然不动,泰然自若地在王雱的卷子上写下甲等判词,还提出要把这卷子选为优秀答卷张贴出来供其他生员学习。
面对屠先生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可耻行径,其他人都觉得无计可施。
听说王雱喊范纯礼师兄,算是范知州的学生,他们抢来抢去也没用,谁能和范知州抢啊!他们自己都想投入范知州门下呢!
既然没法把这学生变成自己的,那就好好利用起来好了。
所有先生都默契地给自己学生的卷子找碴挑刺,不是把经义部分评为乙等就是把策论部分评为乙等,有志一同地决定把王雱的卷子排到第一去。
年轻人么,最喜争强好胜了,结果一出来肯定不会服气,到时候肯定想和王雱争个高低。要的就是这股争高低的劲儿!
第二日一早,学生们才到学堂门前,便见布告处已经张贴出优秀答卷。学霸们十分欢喜,推搡着其中一人表示要好好观摩他的考卷。
这人名叫李元东,是青州李家的嫡长孙,自幼聪明过人,身边认得的也都是颇受家中长辈重视的出色子弟。
李元东的答卷经常被张贴出来,早不再引以为傲,听了众人说话还劝道:“我觉得我这次写得也不算很好,大家还是莫要看了。”
小胖子冯茂经过时听了李元东这话,感觉假惺惺的,转头学着李元东的口吻和小伙伴们说:“我看那如意楼的姑娘也不算特别好,下回还是莫要请她们了。”
学霸团体顿时对冯茂怒目以对。这商贾出身的小子,果然粗鄙!
李元东有些愠怒,却又不愿在学堂外发作。
这时忽听有人小声说:“这,这上面贴的不是李兄的卷子。”
李元东眉头一跳,挤到前面一看,上面贴着的答卷字迹陌生,绝非出自他的手!
冯茂虽不知道谁把李元东挤了下去,可听到这话还是乐得不行。他哈哈直笑:“看来李大才子这次确实写得不好!”他也挤到前面,想看看是谁干了这么大快人心的事,竟能把李元东比下去!
等答卷上的名字映入眼帘,冯茂眼睛瞪圆了,不敢置信地死盯着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两个字:“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