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好说歹说才把人哄好,心道真不知道儿子到底给小妹下了什么迷/药,送他走的时候一直忍着不掉泪,等人走了才哭成泪人!
王雱愉快地从青州出发,走水路一路带着小伙伴往郓州去。
两州之间直线距离其实不过三百多公里,后世开车几个小时就到了,只是这年头路不好走,山林间又有盗寇出没,还是行水路安全些。
王雱不晕船,一路上和沈括三人玩玩《三国杀》,设计设计医学期刊的未来发展路线。
中途王雱还记录了要去泰山爬爬山要坐多远的船,回头撺掇王安石他们一起去登临望远,写几首诗感慨感慨。
一行人在水上晃晃悠悠几天才终于抵达目的地,王雱先随钱乙去他姑姑家探访,买了些羊肉和米粮之类的。
钱乙姑姑家里还算殷实,邻里也都很不错。
见了钱乙,他姑姑先是含着泪握着他的手细细打量,而后才察觉钱乙还带了人回来,忙请王雱几人坐下,再三感谢他们对钱乙的关照。
王雱和钱乙约好会合的时间,便与沈括两人一起去郓州府衙。王安石已经派人过来送过信,王雱一报姓名,立即有人把他们往后衙领。
王雱这人正经起来还有模有样的,见了司马光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弟子礼,殷勤地问司马光可收拾好住处了,到郓州来饮食可还习惯。
王雱这么规规矩矩、正正经经,司马光反倒有些不大习惯。
司马光打断了王雱说个不停的问候,接受了沈括和周文的见礼,才对王雱说:“亏得你爹放心你跑出来。”这生了儿子就是好,放着到处跑都不怕。
王雱道:“我爹嫌我烦,巴不得我多往外跑呢。”
司马光瞧了王雱一眼,知晓这小子很可能是冲着自己女儿来的,不动声色地先把王雱领去见庞籍。
庞籍比范仲淹还要年长一岁,不过精神矍铄,看上去比范仲淹要健康得多。
见到王雱三人,庞籍眉目十分慈和,不过眼神依然有着牛逼人士特有的锐利。
王雱一见到大佬,立刻麻溜地上前向庞籍见礼,张口就喊:“师祖!”
庞籍:“…”
司马光:“…”
理论上来说,王雱喊庞籍师祖倒也没错,毕竟他对司马光行过拜师礼——只是这小子张口就来,一点都不害臊,听着总觉得有那么一点不要脸。
庞籍六十五六了,对王雱这年纪的小孩是爱惜多于严苛,笑着应了他这声师祖,让他们都坐下说话,顺势考校了王雱和沈括的功课。
遇晚辈问成绩,这是古往今来的长辈标配,王雱早就熟门熟路啦,还积极地和沈括抢答起来。
沈括本来有点小紧张,被王雱在旁边抢答几次后感觉面子挂不住,顿时也不管什么紧张不紧张了,使出浑身解数和王雱较起劲来。
司马光偶尔也会加入庞籍阵营,给王雱和沈括出一两道题。他俩回答得太出色,这问答游戏不知不觉便进行到张氏派人过来询问王雱到底到了没。
张氏是极喜欢王雱的,听说他要在早备着糕点之类的,左等右等等不着人,这才派人来催。
庞籍见张氏身边的人找来了,也不再留着王雱,笑着让司马光带王雱去与张氏、司马琰相见。
王雱嘴甜地与庞籍道了别,欢欢喜喜地跟着司马光回住处去了。
司马光住的很近,没走几步就到了,王雱跟着司马光入内,不多时便走到正厅,看见了正坐在那与张氏说话的司马琰。
两年多不见,司马琰长高了不少,五官汇聚了张氏与司马光的优点,说是眉目如画也不为过。
王雱不是颜控,可美好的事物谁不爱欣赏!
大宋的水土真是养人,他家阿琰妹妹出落得越发水灵了!
原来十岁的司马琰长这样的!
想想见到长大后的司马琰还是十年前,王雱感觉印象都有些模糊了,不知不觉多看了几眼。
沈括暗示性地朝他咳嗽了两声。
司马光很是不满地瞪了王雱一眼。见都见到了,他也不能当场让司马琰回房里去避着,只能看着司马琰与王雱、沈括相互见礼。
王雱一点都不见外,上前就拆开小包袱给司马琰塞见面礼,都是些小玩意和稿子。
司马光真后悔把王雱这小子给带回家。张氏却很是欢喜,拉着王雱坐下说话,问起吴氏和小妹的情况。
王雱一一答了,还告诉张氏元娘已经定亲了,订的是舅家的表哥,亲上加亲。
来的是三个半大小子,家中空客房又不少,司马光总不好把人赶出去住店,只能捏着鼻子让王雱在家中住下。
吃过晚饭,为防止王雱溜去找他女儿,司马光把人拎到书房讲经义和分析文章。
王雱现在时不时会去州学考个试,写起文章来驾轻就熟,行文用典什么的都很熟稔了。
等他熟门熟路地写出一篇四六文,司马光才慢悠悠地告诉他最新的内/幕消息:“等你到了参加发解试的年纪,朝廷就要废掉四六文这个限制了,接下来你要多练习练习别的写法。”
王雱:“…”
这大概就是对他多看了阿琰妹妹几眼的报复吧!明明都知道以后要换个文体来考,竟还让他白写一回!
王雱唉地叹了声气,感觉现在的大佬越来越没有大佬的节操了,居然来为难他这个十岁的孩子!
王雱没被打击到,第二天一早又早早起来,偷偷跑去偷敲司马琰窗户,召唤司马琰一起起来晨练。
司马光起床时天色微亮,洗漱完走到院子里一看,王雱已经领着他女儿在院子里耍太极,两个人动作整齐划一,自然流畅。
王雱那小子还有闲暇抬起头来朝他露出灿烂笑容,让人很想把他捆起来揍一顿!
晨练完毕,王雱又堂而皇之地叫上司马琰一起去占领司马光的书房,摊开他辛辛苦苦背过来的稿子和司马琰一起研究排版够不够完美、内容有没有缺漏、爆点够不够巧妙和直观。
司马光在书房盯到他们去用早饭,马上要去上衙了。他叮嘱张氏要守在书房别离开。
见司马光防王雱比防贼防得还紧,张氏笑道:“你可放心吧,阿雱这孩子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了。”
司马光放心才怪,强调道:“一步都别离开。”
张氏笑着应了下来,带上针线活去书房守着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两个孩子。
沈括本来是来拜会司马光和庞籍的,人已经见过了,人家上衙时又不好去请教打扰。
再看王雱,完全进入了有了妹子忘了朋友的状态,旁若无人地和司马琰腻在一块,压根没打算带他一起玩——他也不好意思和人家女孩子凑一块玩,他没王雱脸皮厚。
沈括没法子,只能和周文一块到外面溜达,看看郓州有什么新鲜的事物,好带些礼物回去给相熟的友人。
王雱和司马琰两年多不见,虽然信没断,想说的话却还是多得很,毕竟他们往来的信每次都要通过司马光检查,有些事着实不好往信里写。
两个人说够了话,已经是晌午了,王雱见好就收,没拉着司马琰赖在书房,而是乖巧地和张氏讨了些好吃又好看的茶点,拎着垒得齐齐整整漂漂亮亮的食盒去府衙那边找司马光和庞籍。
司马光今天一直惦记着自己女儿会不会着了王雱这小子的道呢,乍然听到王雱过来时还有些愣神。
等王雱拎着食盒跑进来给他和庞籍张罗,司马光才教训:“你当府衙是什么地方,还带这么多吃的过来!”
王雱道:“老师和师祖也是人,怎么可以一天到晚连轴转,晌午了,该歇一歇吃点东西垫垫肚了。”王雱还熟门熟路地给他们煮了热茶,一人送了一碗。
庞籍笑道:“看来君实这学生收得好,够贴心。”
司马光道:“他看着乖巧,鬼主意多着呢。”对王雱这油腔滑调的小子,司马光总是不怎么看得惯,和王安石一样老觉得这小子往后会变成很会钻营的那种大奸臣。
庞籍倒是很喜欢机灵的王雱,边用茶点边询问王雱青州的一些情况。
昨天夜里王雱已经得知司马光兼管郓州州学,重点忽悠庞籍和司马光要用好州学的生员们。
这些人都是大好的官员苗子,必须好好培养,有什么能历练的事儿一定要交给他们去办!
要不然过个几年他们成了应届毕业生,啥经验没有直接考上国家公务员走马上任,很容易两眼抓瞎祸害一方啊!
司马光还是头一回接触州级事务,比之王安石到底少了点经验。
他早从王安石信中知道他们在青州的种种举措,本就和庞籍商量着要照办一些经验。信上写的总不如听王雱说的详尽,王雱思路清晰、观点独到,三两下就让司马光不再把他当无知小孩,而是认真听他的意见。
几个人边吃茶点边说话,把王雱带来的食物都消灭光了,也到了下衙的时候。
司马光本来打算安顿好后就到底下各县去看看,王雱突然过来拜访等同于打乱了他的计划。
和王雱聊了一下午,司马光改变主意了:该下去走动还是该下去走动,不过不必把这小子留在家里祸害他女儿,带着一起下乡去正好可以解解乏。
到了饭桌上,司马光把这个决定说了出来,王雱和沈括同时开口——
“我也想一起去!”这是沈括说的。
“我不去!”这是王雱说的。
司马光睨着王雱,意思是“你看看人家这觉悟”。
王雱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叹着气答应跟着到郓州各县去走一圈,回味回味当年和他爹一起看过的乡野美景与牛粪。
王雱晚上和沈括挤一床上,强烈谴责了沈括不合时宜瞎起哄的行为。
沈括和王雱翻起旧账:“你小子在鄞县时就撺掇楼先生他们让我们去搞什么‘实践活动’,自己天天窝家里躲懒,就该让你多跑跑。在青州这边也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时不时跑去和屠先生他们嘀嘀咕咕是在说什么,每次你找完他们我们都有新活儿干…”
王雱:“…”
王雱决定使出最基础的终止话题技能:装睡。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七十二章
吃过早饭, 王雱没来得及好好和司马琰道别, 已经被司马光拎走了。
司马光出行可以骑马,王雱几人各自租了头驴得儿得儿地跟在司马光的瘦马后头, 感觉比跟王安石出行时高档多了。
王雱驱着自家矮驴凑到司马光身边, 和司马光感慨起王安石当初的穷困来,下乡都全靠步行的, 到村头还能看到小孩们背着粪篓抢牛粪。
司马光出身官宦之家,平日里只与诗书打交道, 听王雱说那牛粪啊泥泞啊,心里也不大舒坦。
当然, 既然好决定要下乡去看看,司马光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困难而退缩,他对王雱说:“牛粪有什么,又不臭, 晒干了还能点火。”这一点,司马光是从王安石信上看来的。
王雱见司马光眉头都不皱一下, 知道自己道行太浅没法刺激到大佬,只能乖乖跟在司马光后头前进。
他明明是过来看阿琰妹妹的, 怎么就跟着司马光下乡踏青来了呢?
不管王雱心里怎么嘀咕,司马光还是照着原定计划走走停停,时不时下马与田间老农聊聊天。
本来司马光穿得好、气质佳,长得还帅, 给农户们的感觉非常有距离感的, 不过他后面带着三个小子, 其中两小子还挺能闹腾——主要表现在他们看到什么新鲜东西就问东问西。
郓州的农户们不比青州那些这两年见惯世面的百姓,他们很少有被官老爷和小衙内们问话的机会。听王雱和沈括好奇心旺盛地朝他们求教,他们都受宠若惊地把知道的一切竹筒倒豆子似的往外倒。
郓州治所在须城,天禧三年决堤水淹了一次,附近的湖泊吞了不少良田,这湖延延绵绵、时断时续数十里,能连到兖州大野泽去。
王雱听着农户们闲谈,大致知晓宋朝立国以来京东路这边已经经历十数次黄河水患。
看来黄河这只猛兽不管什么都凶狠难驯,温和时哺乳万民,凶残时良田尽没。
连千百年后都没人能治住黄河水患问题,以宋朝如今的科技水平自然也没法让它乖乖听从指挥。
王雱也奈何不了它。
他跟着司马光走了大半天,行到了寿张县。
这县也曾被淹过,不过百姓们在灾后又勤勤恳恳地将土地收拾停妥,继续安生地在上头过日子。
离寿张县不远处便有肥沃的水泽,河岸周围的湿地保持得很不错,据说它会“吞人”,所以上头要求大规模开辟耕地时没有人敢把它圈到自己家。
王雱跟着司马光一同进了寿张县,县令早在外头候着了,毕恭毕敬地上前迎接王雱等人。
王雱听着司马光与寿张县令你一句我一句地客套,悄悄戳了戳沈括的腰,挤眉弄眼几下,忽悠着沈括与他绑好驴到外头溜达去。
司马光留了个眼梢看他呢,见王雱要溜,冷不丁地叮嘱了一句:“别乱跑,半个时辰内回来。”
“好嘞,知道了。”王雱爽快答应。
县令早知道上头派了知州和通判下来,也试图打听过他们家中的情况,但却不清楚司马光到底有没有儿子。
看到两人这般相处,县令顿时找到了切入口:“令郎可真是机灵可爱。”
“这小孩可不是我家的。”司马光一脸敬谢不敏,却还是把自己和王雱的关系说了出来,“这是青州王通判的长子,也是我的学生,他与友人过来这边游历,我带他出来走走。”
虽说司马光脸上有些嫌弃,可语气却是亲近而又骄傲,显然很满意这个学生,且与青州那边的王通判交情也极好。
若非如此,王通判那边怎么放心把儿子送过来?
县令心中暗暗计较了一番,试着与司马光聊起青州那边的各项变革来。
比起寒暄和互吹,司马光显然更喜欢这个话题,欣然与县令入内坐下细谈。
没了司马光,王雱可自在多了,和沈括一起在寿张县瞎溜达。
沈括研读过齐鲁一带的风俗志,带着王雱去寻县中一处名胜:“寿张县有个百忍义门,相传是唐高宗给建了,夸这边一个九世同堂的仁义家族。”
王雱跟着沈括往当地人指引的方向走去,很快看到沈括说的百忍义门和百忍堂。
沈括给王雱科普:当年唐高宗前往泰山封禅时途经此地,召见了当地八十八岁高龄的张氏族老,了解到他们家做到了“九世同堂”,全族近千人聚居在一起而无纷争,十分赞许。
当时张氏族老亲自给唐高宗书写一百个忍字,告诉唐高宗这一百个忍代表什么:大概意思就是父子之间要忍,兄弟之间要忍,妯娌之间要忍,婆媳之间要忍…人和人之间的相处要诀就是忍!不忍就要完球!
王雱听了,点点头表示记下了,看来这百忍堂和百忍义门有点搞头,就是不知道张家人还在不在这里聚居。
三人往前溜达,和周围的人聊了聊,才知道张家还是当地大族,不过有许多分支已经搬到别的地方去。
夸起自家当年的事情,沾着张姓的住户比沈括更在行,还煞有介事地给王雱讲了个野史八卦:据说张家人养了一百只狗,这一百只狗也极为忠义,一百只缺了一只就不吃饭,非等齐了才开始吃!
这连狗都这么讲仁义,张家家训之严自不必说!
王雱听了在心里嘀咕:亲,你们听过条件反射吗?
不过这事人家自豪的事,王雱自然不好泼冷水,只和人打听寿张县这边什么好吃。
提起吃的,对方更有精神了,当即给王雱介绍:“若说吃的,那自然是东头胡婆婆家的炊饼最好吃,皮酥脆,馅料香,还舍得撒芝麻,咬上一口那叫一个美。对了,她们家配的五香咸菜也很好吃,就着炊饼吃最适合。”
王雱麻溜地领着沈括、周文去尝鲜。齐鲁这边的炊饼一直很有名,后世卖得到处都是的武大郎烧饼就是从这炊饼演变而来的,只是花样变了不少,不如这边的正宗。
王雱很快找到胡婆婆家的店,要了四个炊饼,本来想要点五香咸菜的,结果胡婆婆说直接送,不必买,可实诚了!
王雱走进店里坐下候着,环顾一周,发现胡婆婆口碑好不是偶然,这店里店外打理得干干净净,不会出现倒人胃口的脏东西和苍蝇。
胡婆婆做炊饼时衣着打理得整整齐齐、双手洗得干干净净,做饼过程全程透明,客人可以轻松看到胡婆婆怎么用料。
这是一家有前途的店啊!
炊饼没做好,王雱与沈括、周文随意地闲聊着,主要是王雱和沈括在聊,周文并没有聊天这个技能。
三个人等候期间陆陆续续有几拨客人过来,有的也进店坐下等炊饼,有的则爽朗地和胡婆婆预定了几个,说先去忙别的事情等会儿再过来取。
胡婆婆笑呵呵地应下,接着做饼,很快便把四个炊饼送到王雱三人面前,其中一个还用纸包妥帖地打包着,方便王雱外带。
五香咸菜也送了上来,王雱夹了几根尝鲜,感觉滋味很特别,又按照邻桌本县人的热心教导就着炊饼吃,入口就觉得香到不得了!
王雱和邻桌的热心人士竖起大拇指夸好吃。
连外来的都认可县里的美味,热心人士十分开心,见胡婆婆在火灶前忙碌,又免不了和王雱三人说起胡婆婆的过往来。
胡婆婆的丈夫服劳役时死了,她的五个儿子早年饿死了两个,剩下三个,一个病死了,一个死在厢军里头,就剩一个在家里撑着几亩薄田过日子。
仅剩的儿子身体也不好,干不得重活,田又不肥,日子过得很艰难。好在胡婆婆这炊饼做得好,可以赚些钱给儿子娶媳妇,如今也算是有两个孙儿了。
旁边有人插话:“有了孙儿又如何,还不是得去服徭役,田赋又重,种出东西来还不够往上缴的。”
沈括听着,感觉入嘴的炊饼都不那么香了。
徭役、赋税,自古以来压在百姓头上的两座大山。
他跟着青州州学的同窗们下过几次享,知晓百姓的日子过得有多艰难:他们家中只有那么一点田地,那点田就是他们的命根。
稍微有点天灾人祸,对他们而言就是破家之灾!
胡婆婆自己有做炊饼的本领还算好的,更多的人遇到灾祸只能变卖田地,把自己变成租户。
各地都有豪强富户借着各种天灾人祸寻机兼并土地的事情发生,沈括就看过相关的记录:真宗在位期间青州临淄有个退休官员叫麻希梦,他回到老家之后占良田数千顷,当地官员又和他蛇鼠一窝,令麻氏家族迅速坐大成当地豪强!
到他孙子麻士瑶一代更是成了当地土皇帝,还得上头派了个硬茬子下来动了刀剑才把人治服帖。
这么一个退休官员就能勾连官府、军队占地数千顷,其他地方的土地兼并情况更不必说。
一州良田本就只有那么多,他占了数千顷必然有人失了数千顷,不知多少百姓将因此而失去赖以为生的田地!
这些豪强还会干另一件事:隐田。
这年头丈量技术不先进,底下的官员、胥吏又多与豪强眉来眼去,占有大片良田的豪强会瞒报土地数,并且把上等良田报成下下等。
隐田多了,这一州的赋税任务就摊派到许多守着几亩薄田的普通百姓身上,逼得他们卖掉田地才能把日子过下去。
周围人不少,沈括没好当场把这些说给王雱听。
等王雱慢条斯理地把炊饼吃完了,沈括才在回去路上和王雱科普土地兼并带来的严重问题。
王雱听了,摇了摇头。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大宋有一定的“自由经济”苗头,不抑土地兼并,你有钱就能买地,自由又公平。
但问题就是,百姓没钱。
土地都集中到豪强手里之后,他们就等同于任人宰割的羔羊,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豪强决定分他们几口饭,他们就只能吃几口饭。
没了田地,百姓就没了根,没根的人容易造反,这就是“水浒传”出现在宋朝的原因。
虽说宋朝没有水浒一百零八将那么多,但是盗患频发是真的。
朝廷想的办法是,每到荒年把这些失地流民都招进军队里,朝廷拨军资养着。
这种办法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遏制盗寇作乱,但也带来不少问题:比如冗兵。
为了养着这支庞大到尾大不掉的军队,朝廷每年都要花大半的财政收入投喂它。
真宗时期还有前面积攒的财富可以挥霍挥霍,到现在已经要不断地靠内藏库补空缺。
财政窟窿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这就是上头时不时在变法边缘试探的原因。
朝廷,缺钱了。
这个问题,王安石也是发现了的。麻希梦的事连沈括都知道,王安石怎么可能不知道,王雱在王安石隐藏的稿子里发现了相关的“变法纲要”。
按照他和司马琰这两天一起琢磨的结果,他爹这新法应该就是后世有名的“方田均税法”。
大意就是把各地的田地都好好量一量,再每年重新核定属于哪一等良田,评定出来之后每年该收多少赋税就收多少赋税,坚决杜绝偷税漏税行为。
这事儿对百姓而言是好事,虽然可能还是没法帮他们拿回田地,但是偷税漏税的情况少了,摊到他们头上的赋税肯定少了!
法是好法,能好好治治隐田的情况。可惜的是农家无隐田,隐田的都是当地豪强富户,而但凡豪强富户,又有能耐供养出一批批人才,这些人才为他们驱使利用,逐年编织成一张张组织严密、关系交错的保护网。
这方田均税法,就是要从这些躲在保护网下捞好处的人口袋里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