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作息一向规律,本就是忍着睡意等王雱回来的,等到人之后还真有点困了,打了个小哈欠,乖乖听王雱的话回房躺到床上睡觉。
王家两个小孩三岁之后都自己睡一间房,小妹如今也自己睡。
王雱也有些困,站在小妹房门前看着她睡下后就回房去倒头大睡。
第二天天还没亮,王雱就感觉有只冰冰凉凉的小手捏自己鼻子,他被冻得一激灵,睁眼一看,小妹开开心心地站在床沿看着他,甜甜地喊:“哥~!”
王雱起床气全收,带着小妹去督促范仲淹晨练。人老了本来就醒得早,王雱兄妹俩倒没扰着范仲淹。
昨天夜里睡得好,范仲淹精神很不错,跟王雱边闲聊边练了套养生太极拳,留他们兄妹俩在家中用了早饭才上衙去。
范仲淹忙去了,王雱又用范纯礼当教材,教小妹和小师弟范纯粹如何按摩。闹腾到午后回去,小妹立刻拉着吴氏道:“娘!我给你按摩!”
吴氏一向惯着孩子,由着小妹用她那小爪子在她身上揉来按去。
周武一直留在家中忙里忙外,近来他领着一群人挨家挨户地帮人检修瓦顶,关注有没有什么屋子撑不过冬天需要及时加固一番,顺便给装了暖炕的人家检修检修。
听到王安石和王雱回来了,周武立马回家和王雱汇报这段时间的情况,有许多事他现在已经能自己拿主意,只需要把结果向王雱报备一下就成。
王雱对周武的成长很满意,他需要的并不是对他唯命是从的人,虽然那样的人用起来会很省心,可人的价值更多的是在于他们的创造性。
有些事,光靠他一个人的脑子是不行的,他希望身边的人都尽早能独当一面。
王雱把一本小册子交给周武,吩咐道:“挑批信得过的人来学点新手艺,再问问你嫂子愿不愿意做一门新营生,不愿意的话,另挑个信得过的人来负责,要挑女子。”
周家嫂子手里还是有个食坊,不过已经不抛头露脸,只交给雇佣的管事去负责经营,自己只管研发新餐点便好。
周武点头应下,带着册子去找他嫂子。这回做的是些胭脂水粉的生意,还有些防冻的霜膏,这倒是人人都能用。
这铺子是王雱给司马琰筹备的,将来有些事可能得直接和司马琰接洽,所以负责出面的人得挑女子,免得司马光拦着不让司马琰接这些消息。
周武去得快,回得也快。
有新营生可做,周家嫂子自然是乐意的,一口应了下来,表示会亲自去监督各个环节,让王雱只管放心交给她。
王雱自然放心,他相中周家嫂子就是因为她做食坊生意这么久口碑依然很好。连入嘴的东西都没出事,擦脸擦手的自然也能把好关。
过了几日,分成契约也签好了,司马琰和王雱技术入股并提供广阔的宣传渠道,周家嫂子全权负责生产环节、销售环节,两边五五分成。
年后工坊便建了起来,新型胰子正式进入流水线生产阶段。植物芳香精油不好弄,浓缩程度没那么高的替代品还是有的。
香喷喷的胰子配上高大上的包装,再加上范仲淹妻子、吴氏的“夫人外交”路线和柳永的“红颜知己”路线宣传,这名为“香皂”的新型胰子很快风靡齐鲁之地,如今到青州、郓州旅游的人还得带十块八块胰子当特产带回去送礼。

正月里头,正式投产的“个护套装”趁着年节卖得如火如荼。
参知政事刘沆,去年八月已经荣升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这官名有点长,实际上就是从副相升为宰相。最近刘沆过得挺舒心,毕竟人逢喜事精神爽,当官的要是不想当宰相,哪还当官做什么?
现在,心愿了了!
更妙的是,最近柳永没开文会、没出文刊,没写“退休以后我很快乐”的诗文扎人心,舒坦!
刘沆下衙回到家,呆在书房里看了会书,感觉神清气爽,浑身上下没一处不舒爽。
唯一的问题就是冬寒未去,哪怕他到哪儿都有火炉和厚实挡风的衣物御寒,还是感觉干燥得很,手脚都开始掉些白色皮屑了。
官家一向勤勉,百官自然不能疏懒,没出上元朝廷百官已经要按时打卡上班,这二十天班上下来每天冷风呼呼地吹,都快把他的脸吹裂了!
刘沆正感叹着,他儿子来了,还带着个精美的礼盒过来。
礼盒做得很漂亮,看着就高端大气,刘沆乍一看还以为他儿子贪污受贿收了人家什么宝贝。一问之下才晓得,这是他儿子一友人给他从郓州带回来。
郓州!
刘沆心里咯噔一跳,想到柳永在那儿,心情不太妙。
接着儿子给他一介绍,刘沆表情已经麻木了,默然收下儿子的一片孝心。
刘沆还没来得及细细感受柳永过的逍遥生活,就有人来传信说“晏公去了”。
刘沆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晏公指的是晏殊,只比他年长四岁,今年不过六十有五。
与此同时,同一个消息已经在京城各户人家传开了,连宫中也得了消息。
官家对晏殊的感情很复杂,晏殊十五岁以神童之名闻知朝野,是真宗皇帝留给他的股肱之臣。
他对晏殊一直十分倚重,只是后来知道一些关于自己身世的传言,官家对晏殊的感情便微妙起来。
当今官家的身世,就是后世广为人知的“狸猫换太子”。事实上刘太后并非故事中那么阴狠毒辣,而是个颇有智慧的妇人,因自己无嗣而安排李姓宫人生下官家。
官家出生后刘太后亲自抚养他长大成人,因着官家十三岁继位,刘太后垂帘听政十一年,临终时才还政于官家。
刘太后去世后,才有人陆陆续续地敢在官家面前提起官家的身世,并暗指晏殊知道真相却从不告知官家。
自那以后,官家便对晏殊颇有不满。
晏殊回京半年,入冬后一直卧病在床,官家始终没去晏殊宅邸视疾。
乍然听到噩耗,官家心中极后悔没去看望病中的晏殊,把自己关在书房许久,让人通知下去,到时他将亲自去祭奠晏殊,并且罢朝两天哀悼晏殊的亡故。
官家安排完了,又想起欧阳修乃是晏殊门生,便命人将欧阳修召来叮嘱一番,让欧阳修为晏殊撰写神道碑。
欧阳修也第一时间听到了消息。
他与晏公确实有师生之谊,只是两人观念、想法大不相同,这几年已有些疏远。
于公,晏公是个手段圆融、处事周全之人,他却是个愣头青,在朝堂上横冲直撞,干过不少得罪人的事;于私,晏公厌俗崇雅,宴请多以赏雪赏花赏诗文为乐,他则好酒好俗乐。
庆历年间,晏公举荐他为谏官。他在晏公宴上作赋雪诗一首,写了句“主人与国共休戚,不惟喜悦将丰登。须怜铁甲冷彻骨,四十余万屯边兵”,扫了许多人的兴致,晏公亦认为他在暗讽他只顾享乐、不顾边关将士。
庆历新政失败,有人弹劾韩琦、富弼、范仲淹等人结党,他写《朋党论》替范仲淹等人辩驳,招致许多人不满。
晏公也力主将他这个总爱上书言事的谏官外放。
而因着这事,晏公又遭受台谏弹劾,就此罢相。
至此,他们师生之间越发疏离,最终只剩冷淡与客套。
猛地听到晏公病故,欧阳修心中自是百味交集,不知作何感受才好。
此时官家命人来召见,欧阳修来不及多想,收拾好心情去觐见。
京城里的消息本没那么快传到青州,可王雱与书坊关系近,书坊那边得了消息第一时间传到王雱耳里。
王雱才过了个轻松年,听到“晏公去世”这样的消息还愣了愣,一时没领会这话的意思。
等细细问了,王雱才知道这说的是“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的晏殊。
晏殊庆历年间就外放了,还放得有些远,王雱无缘得见。他忙把这消息带去给王安石。
王安石一听,也有些反应不过来,毕竟晏殊比范仲淹他们还要年轻一些。
王雱说:“听说是从去年开始就重病缠身。”
王安石给王雱说了些晏殊的事,晏殊与王安石其实是同乡,在这时候同乡也算是天然盟友关系。
王安石中进士后去拜见当时身居高位的晏殊,晏殊给过王安石一句忠告:“能容于物,物亦容矣。”
意思是你能容下别人,别人才能容下你。
晏殊身为宰辅不教他如何造福百姓,却教他明哲保身之道,王安石认为自己与晏殊志不同道不合,此后便未再与晏殊往来。
王安石对王雱道:“算起来,你范爷爷当初还曾蒙受晏公举荐,我们得去把这消息告诉你范爷爷。”
王雱于是又和王安石一道去了范仲淹家。
范仲淹听到晏殊病故,神色有些木然,到了他这个年纪,陆陆续续便会听到许多这样的消息。
见范仲淹不愿多言,王雱和王安石对视一眼,一并离开了。
范仲淹到夜深才躺到床上歇下,脑海里回放着过去种种。
当年他初入官场,蒙晏公举荐,得以受朝廷重用。结果他在刘太后手握大权、垂帘听政之时,上书要求刘太后还政于官家。
当时晏公把他叫去,指斥他行事轻狂、贪图虚名,他自知可能连累举荐人,连连自辨。
到后来,晏公仕途平坦、步步高升,他仕途几度起落,兜兜转转到庆历年间才跻身宰执之位、得以主持新政。
只可惜晏公庆历年间虽身居宰相之位,对新政却并不热衷,新政失败后还一力将支持新政的门生欧阳修外放滁州,以此明哲保身。
可哪怕享用了一世高官厚禄、荣华富贵,终归还是躲不过生老病死。
范仲淹叹了口气,辗转反侧,到三更天才终于入睡。
这时候已是冬末春初,冰雪消融,万物重获新生。
第二日王雱一早去寻范仲淹,范仲淹看起来已好多了,只是不大想动弹,叫王雱弹首曲子给他听。
王雱见范仲淹心情不佳,便把琴抱出来,弹了首新曲子给范仲淹听,不是什么古曲,是他自己写的,曲意正好应景:湖面冰雪初融,变成薄薄一片冰镜,阳光往下照去,照暖了底下的冰凉湖水,鱼儿们聚集在这温暖的冰面之下欢快地游动着,等冰破雪消,更是直接跃出湖面,贪婪地呼吸着一拥而入的新鲜空气。
范仲淹静静地听着这欢腾逗趣的曲子,眼前也渐渐有了冰消鱼跃的景象。他看向给他弹新曲子的王雱,又看看搬出小马扎坐在琴前听得认真的小儿子和王雱的妹妹,恍然明白王雱的意思。
如今的朝廷就如经冬久寒,积弊无数。可寒冰再厚,经冬也会化去。也许在严冬之中会有人不理解、会有人选择分道扬镳、会有人嘲笑那些努力改变的人愚蠢,但更多的人都在期盼着破冰之日到来。
到那时候,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天下能人皆能一展所长,天下良材尽为朝廷所用。
即便他们看不到那一天到来,眼前这些年轻的孩子也会看到。
范仲淹心中郁气全消,打发走王雱几人,提笔写祭文遥祭晏殊。
入春后,京城来了道旨意,是官家有感于晏殊病逝,关怀范仲淹的身体,希望范仲淹归京荣养。
范仲淹这一年来已不甚理事,自觉自己尸位素餐,便决定收拾收拾回京去当个闲官闲度致仕前的最后几年。
范仲淹这次回去,还准备打包两个人:一个是他儿子范纯礼,眨眼间范纯礼也二十出头了,得回京考个试试试水平了;另一个,则是王雱。
王雱这一年跟着王安石到处跑,该见识的见识了,该学习的也学习了,范仲淹和王安石商量过后,准备把王雱带到京城去,让他考进国子监读书。
王雱现在不缺聪明、不缺才学、更不缺见识,但是他总喜欢躲在别人背后偷闲,缺少真正的磨砺,也缺少真正的良朋益友。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八十二章
自己要去考国子学的消息, 王雱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他知道的时候, 吴氏、小妹都依依不舍地拉着他的手两眼泪汪汪, 看着怪心酸。
王雱更心酸, 他才十二岁呢!
国子学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大宋最高学府,是大学啊!毕业后可以立刻参加国家公务员考试的!他还是个孩子!可面对范仲淹、王安石两道无法违抗的铁拳, 王雱只能乖乖收拾包袱准备上路。
临去之前,王雱给司马琰写了封信, 痛斥王安石把年幼的儿子送去上学的可耻行为。写完他还觉得不够, 又写给柳永、苏轼,逐一控诉一遍, 这才浑身爽利。
写完信,自然要与狐朋狗友们话别, 冯小胖子冯茂很是不舍, 他感觉自己不是读书的料, 将来说不准要回家继承家业, 即便去京城玩也没法和王雱凑一块了;李元东则平和很多, 只是目中仍有着浓浓的不舍,连夜拉着王雱秉烛夜谈、探讨经义。
王雱第二天忙去找范仲淹, 催促范仲淹赶紧启程,要不然李元东这学霸太吓人了。范仲淹似笑非笑地睨着他,没答应,依照原计划有条不紊地完成交接。
儿子要去读书, 王安石说一点不舍都没有那肯定是假的, 可范仲淹说得对, 独木不成林,他儿子再聪明,他也不能老把人拴在裤腰带上带着跑,总得让他多交些朋友、多长些见识。
范仲淹离开当日,不少青州百姓闻讯而来,夹道相送。范仲淹眼眶微红,收下州中长者送来的万民伞,带着家小以及王雱启程归京。
送行的人众多,王安石和吴氏倒是不好拉着王雱叮嘱,只得牵着小妹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
周武得留着照看吴氏和小妹,周文得跟着王安石到处平反冤案、监察刑罚,王雱这一走还真是孑然一身,看着怪孤单。
好在王雱与范纯礼、范纯粹都熟悉得很,一路上倒也不寂寞。不想出了青州,竟有个老和尚站在那,身上还穿着来时的破袈裟,看着寒酸至极。不同的只有多了背上的一把琴,不是古琴,是王雱叫人给他做的。
王雱见车马停了,撩起车链一看,这不是义海又是谁?王雱笑眯眯地道:“您来了啊!”
义海和尚颔首,不知从哪牵出一匹瘦马,翻上马背,说道:“世道不好,劫道的多,我正好也要去京城,和你们一块走。”
王雱听了没多问,点头应下,车马又再次前行,行往那繁华无比的东京开封。
另一头,王雱的信还在路上飞驰,苏轼却与父亲苏洵一块离了家,再次前往成都府游玩。这一次,苏洵带着他写的文章,准备带着两个儿子去拜见外放高官张方平。
苏洵一向严厉,有他带着苏轼与苏辙都不敢造次,乖乖跟着进了张府。
张方平看过苏洵的文章,对苏洵印象很好,准备往上举荐苏洵。宋朝有个说法叫“举茂才”,也就是说有权位的官员看到遗落在民间的人才,可以推举上去让他谋个一官半职。
听人通禀说苏洵父子三人来了,张方平立刻让人将他们领进来。
苏洵三人一踏入屋内,张方平竟觉满屋熠熠生辉。这父子三,面庞相仿,神采奕奕,未开口已叫人心喜。再细看他们上前见礼,父亲稳重,两个儿子更是灵慧出众。
张方平心中生出爱惜之意,面上却不曾表露,先出了几道题考校苏轼和苏辙兄弟俩来,然后与苏洵闲谈起来。
苏轼盯着眼前的卷子,立即想起王雱在心中给他抱怨过的“许多长辈见了我便要考校我功课”,王雱这厮光是抱怨几句还不够,还要把被考校的问题列成考卷,叫人送来给他,美其名曰“有福同享”。
照苏轼看的话,这应该叫“有难同当”才对。苏轼灵机一动,飞快把张方平出的题浏览一遍,瞧瞧有没有什么难题可以截下来考考王雱。有福同享!
苏轼也有点强迫症,但凡王雱写来的题目里头涉及他没读过的书,他就恨不得立刻把书找来好好看一遍。通信这段时间以来,苏轼看的书直接比以前翻了一番!
张方平出题还是有点水平的,不过难不倒苏轼,他飞快地提笔完成大半,最后两道题琢磨了半天才作答。等他答完卷了,往旁边一看,弟弟还没做完呢。苏轼瞧见弟弟空着的题目,决定给弟弟一点小提示,他在桌下踢了踢苏辙,然后朝他晃了晃笔杆子。
笔杆是空心的管子,意思是这句经义出自管子。
苏辙刚恍然地准备作答,窗外就传来苏洵的轻咳。
转头一瞧,张方平和苏洵都站在窗外瞅着他们呢。
苏轼马上腰杆挺直地坐好,目不斜视、耳不旁听,专心检查起自己的卷子来。
即便试图作弊被抓了个现行,张方平看过他们的答卷后还是非常满意。张方平指着其中一道题夸道:“这道题有些偏,我还以为你们会答不出来。”
苏辙是个老实孩子,据实以告:“这道题我和哥哥见过,是哥哥一个好友在信中写来的。”
张方平来了兴致,看向苏轼。
苏轼便把自己与王雱信中相互考校的事说了出来,并把几道印象深刻的难题告诉张方平。
张方平一听,感觉题目出得还真有点水平,寻常人根本不可能想出来。张方平抚须赞道:“如此益友,应当多往来才是。”
苏家三父子都得到了张方平的认同,心中十分欢喜,在成都府住了几日才回眉山去。回到眉山,苏轼兄弟二人先去见了程氏,而后才各自回房。
苏轼去年成了亲,妻子王弗午睡方醒,正坐在妆镜前梳妆。听到脚步声,王弗转头一看,明眸含笑,起身迎道:“回来了?”
苏轼把王弗拉回妆镜前,拿过梳子替她梳起发来。
王弗道:“回来得正好,昨儿刚有封信送到家里,我还想着要不要托人送去成都府给你。”
王弗知道苏轼有个一直在通信的朋友,每回苏轼收到信都会第一时间拆开来看,读到兴起处还会粲然大笑、拍案叫绝,一度让王弗酸了挺久,觉得这指不定是苏轼哪个红粉知己写来的。
后来苏轼把信给她看了几眼,那字虽然说不上顶漂亮,却是风骨已成,铁画银钩间带着男儿独有的英气,她这才晓得苏轼是跟一个远在青州的少年人通信——亏得有人愿意送这么远的信。
苏轼忍着心痒替王弗把发髻梳好,才让王弗把信拿出来给他看。展信看完,苏轼对王弗道:“好事好事,他竟是要到国子监读书去,这样我们通信可近多了。”
国子监下有国子学与太学,照理来说太学应该是附属于国子学才是,不过庆历年间太学从国子学挪了出去,有了独立的校舍。
王雱光说是去考国子监,没说他是去国子学还是太学,不过苏轼可以推断出一件事:王雱他爹显然是朝中官员,而且王雱身边有好几个水平与张方平相当的厉害人物。
像苏轼这样的人,极少会羡慕别的有什么东西,他觉得自己什么都有,不管物质还是精神都很富足。
因此猜到王雱身边牛人无数,苏轼不仅不觉得羡慕妒忌恨,还隐隐有些幸灾乐祸:今天他们光是见一个张方平就差点被考倒,王雱天天被那么多人考校,还不得痛不欲生?
苏轼和王雱通信时都是直接寄到书坊,让书坊转交给王雱的,他估摸着王雱这会儿也该到京城了,顿时兴致勃勃地叫王弗把他这段时间以来收集到的难题都拿出来,他誊写一下附在信后给王雱寄去!
来啊,相互伤害啊!

此时已经是五月底,属于仲夏季节,国子监正在进行月考。孟月考经义,仲月考论,季月考策,这已经是国子监的定例,不管国子学还是太学都一样。
王雱被范纯礼领着去参加入学考试。他爹现在不是京官,为了验证他的身份还需要保荐信。王雱在国子监主簿的注视下,掏出一封范仲淹写的保荐信,再掏出一封庞籍写的保荐信,再掏出一封司马光写的保荐信…
主簿:“…”
眼看王雱还准备往外掏,主簿擦着汗制止:“好了,足够了。”
王雱“哦”地一声,一脸无辜地说:“正好我也没有了。”
主簿:“……”
总感觉这是个刺头,希望是错觉。
主簿负责的是掌管文簿,勾考稽违。简单来说就是把入学的学生登记在案,记录记录他们的考试成绩、违纪情况,多了新生要及时录入,有生员犯事被逐出去也要及时除名,每一个学生的去留都会在文簿上记得清清楚楚。
王雱乖乖巧巧地做好登记,在主簿的示意下坐在一边等通知。
主簿一走,范纯礼立刻给王雱开小灶讲解接下来的流程:由于以前有不少人冒充官员子弟来入读,所以现在进国子学是要考试的,等会儿可能会有笔试和面试。
范纯礼宽慰王雱:“你不必紧张,题目不会太难。”
王雱看着范纯礼:“师兄你紧张的时候会偷偷抓自己袖口是吗?”
范纯礼一顿,扭头看他:“为什么这么问?”
王雱说:“师兄你现在就在偷偷抓袖口啊!”
明明要考试的是他,范纯礼居然比他还担心,看来这国子监果然是个水深火热的地方!瞧瞧哟,把他师兄给祸害得都条件反射了!王雱一脸怜悯地望着范纯礼,十分同情他以前在国子监的惨痛遭遇。
范纯礼:“…”
他这不是替王雱紧张吗?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八十三章
考试这事儿, 王雱从小到大没带怕。他唯一需要考虑的是, 京城这地儿暂且没人认得他、暂且没人看过他写的文章,那他是不是可以换个文风再战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