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官多么聪明,一听就明白,这位娘娘,是想救他。急忙磕头,“娘娘说的是。是小的错了。娘娘,小的愿意将功赎罪,在京城里,唱孟母三迁、唱花木兰、唱断机劝夫。恳请娘娘恩准。”
舒倩隔着屏风使个白眼,徐徐说来,“当今天子,乃是天下第一孝子。为太后办八十大寿时特恩准百班进京。除了让太后高兴,就是希望,能通过戏曲教化之功,畜牧百姓,训导苍生。哪知你们这些不懂得戏曲真谛的,坏了一锅好粥。你说,打你亏吗?”
菱官不住磕头,恳请饶命。
舒倩看看乾隆,小声说:“臣妾问完了,该如何量刑,还请万岁示下。”最好别杀,留着恶心令妃母子,比杀了还管用!
乾隆冷哼,“割掉舌头,扔出宫门。”
枫溪垂钓
唱戏的没了舌头,跟杀死他没两样。十五心中不舍,慑于乾隆、魏氏在前,不敢求情。
舒倩也觉造孽,“可惜了,臣妾还想着,让他唱几场《学堂教子》来听听呢,唉!”
乾隆冷笑,看一眼令皇贵妃,“既然是你说,那就这么办吧。只不过,这人以后,不得涉足京城一步。否则,杀无赦!”
令皇贵妃皱眉,皇后轻飘飘一句话,万岁居然就能改变主意?不由一阵冷颤。帝王恩宠,果然靠不住。
只有庆贵妃坐在一旁看的清,万岁爷如此,只怕是故意做给皇贵妃看的吧。唉,只可惜,皇贵妃还没有认清,万岁爷对皇后好,只不过是为了在后宫寻求制衡而已。
舒倩听了这话,没想太多。叫来张月,“取五十两银子,交给他。派人送他出京。往后,再也不要回来了。另外嘱咐他,不许再唱那些情啦爱啦的。给我听见一次,打他一次。”
张月答应,带着菱官下去。小书子安排他先呆在太监班房里,到天亮送他出去。
舒倩看这边事情办完了,招来十五阿哥,给他整整衣领,“往后要想听戏呀,去找你达*赖哥哥,他最喜欢玩,也最会玩。还有和珅大人,有他们领着,不会耽误你学业,也能让你玩的开心。别自己闷在屋里,会憋坏的。”可惜了,好好的一个正太居然是未来的嘉庆帝,不能太亲近喽。
十五含泪作揖,“儿臣遵旨。”
舒倩笑笑,“没事儿。”转头再看乾隆,依旧冷着一张脸。笑着哄劝:“万岁爷,孩子这里没事了。眼看快要上朝了,让十五阿哥送您回养心殿休息吧?”
乾隆摆手,“不必了,朕自己回去。”拂袖出门,临上御辇时,看到一顶两人抬小轿,停在御辇和皇贵妃銮驾之间,寒酸的很。问吴书来:“何人乘坐?”
吴书来看一眼,低头回答:“回万岁爷,那是主子娘娘的轿子。”
“皇后?”乾隆想起来了,自从皇后出了佛堂,太后不管、自己漠视,到如今,中宫也没有像样的仪仗。坐在御辇里,走了一会儿,吩咐吴书来,“从明天起,命诸皇子每日到景阳宫请安。”
吴书来头也不抬,“是。”
众人恭送乾隆回去。舒倩伸伸懒腰,“可真是累啊。”
庆贵妃对十五使个眼色,十五会意,上前作揖,“皇额娘,儿臣送您回宫吧?”
舒倩一笑,“好孩子难为你了。你额娘身体不好,又忙了半夜,你先送她回去吧。我跟你庆额娘一起回去。”
这话一听就知道是糊弄人的。景阳宫与延禧宫同在东六宫,前后隔了没多远。庆贵妃所居启祥宫在西六宫,跟景阳宫中间隔着一个坤宁宫呢。
皇后这么说了,庆贵妃总不能说,皇后,您绕远了。谁都知道皇后与皇贵妃不和,傻子才上赶着找不自在。
到了阿哥所前头宫巷里,舒倩笑着拉住庆贵妃,“贵妃妹妹,我坐你轿子。咱俩挤挤。”
庆贵妃笑笑,“臣妾的轿子小,只怕主子娘娘坐不惯。”
舒倩一笑,指指自己青油小轿,问:“比那个还小?”
庆贵妃一看,顿觉失言,只好低头,扶皇后上轿。两位娘娘坐稳了,舒倩吩咐:“先去启祥宫,把贵妃送到了,再送本宫回去。”
庆贵妃十分不肯,舒倩拉她一把,“走吧,正好,咱们姐妹俩说说话。”
望着贵妃仪仗走远,令皇贵妃扶着十五坐到自己贵妃轿中,心中一阵气。凭什么自己身为皇贵妃,还要与贵妃用一般等级的仪仗。
冬雪在身后看了,悄悄埋怨自家娘娘不知足。您是皇贵妃怎么了,没见皇后连个仪仗都没有?一国之母,别说贵妃,比个贵人还不如呢!自家娘娘怎么回事,这两年,动不动就生气?
十五送令皇贵妃回到延禧宫,跪到正殿里,受了一番训斥。出了宫门时,就见庆贵妃仪仗慢吞吞从御花园过来。心知乃是皇后来了,十五急忙带着贴身太监退到一旁恭候。早就太监小书子看见,飞奔过来,请十五阿哥不必拘礼,主子娘娘说了,天越来越冷了,十五阿哥赶紧回阿哥所暖暖吧。
十五不肯,一直站到仪仗过去,这才带着小太监回去。躺在床上,想起今日嫡母不卑不亢跟皇阿玛分说,养母为救自己不惜以身相护。而自己的亲娘,唉!难道,真如嬷嬷们所说,生恩不及养恩大?
再说那个满堂红菱官。此次进宫,早就做好了必死之心。哪知,还能囫囵着出来。在东直门外,怀揣着五十两银子,徘徊半晌,不见有人来,一步一挪出京而去。天黑时,到了十里铺,茶棚下,独坐品茶那人十分眼熟。
到了跟前,菱官笑笑,“该办的事,我都办完了。没想到十五有个厉害的娘,我服了。”
那人笑笑,“那不是十五亲娘,是他的嫡母。”
“嫡母?怪不得,说起话来,确实有大家之风。好了,见到你,我知道活不成了。只希望,你能信守诺言,搭救翠翠出火坑。”
那人一笑,指指路边马车。菱官一瘸一拐走过去,车帘掀开,“翠翠?”
“二哥,我出来了,我从八大胡同出来了。”
菱官笑笑,“好,那我死也瞑目了。”回头再看,茶棚下面,哪里还有人影。只在大方桌上,留有一叠银票、一折子戏词,打开一看,《清风亭》。
菱官一笑,罢了,既然那人要自己唱,就唱吧。横竖,这应该不会伤到那位好心的皇后。
自菱官出京后,江南出了个新戏班,专唱教化民众的戏。其中,以痛骂辜负养父母的不孝子那出《清风亭》,最受欢迎。
刘全坐在茶馆里,听来人说明,笑呵呵推过来一张银票,“办的好,刘爷赏的。”
那人高兴,“不杀一人就得了这么个好处,小人也觉得不可思议。”
刘全冷笑,“你以为,活着就比死了强?”
至于和珅,忙着讨好乾隆、走私返货之余,依旧带着小达*赖到处玩乐。偶尔,还带上十五阿哥。小达*赖心里没多少嫡庶之分,觉得跟十五和的来,就乐意跟他玩。在俩人带动下,十五戏瘾越来越浓。不过他自己懂得自制,没有因此耽误功课。
在乾隆看来,则是皇后会教孩子。
没过多长时间,魏曹氏在佛堂里产下一女,母女平安。太后皱眉,“她居然好好活着?”
王嬷嬷面无表情,“是,活的好好的。”
太后无奈,问皇帝,“你看,这个格格给谁抚养?”
乾隆叹口气,“既然皇额娘叫她为格格,就送到王府去吧。六弟家子嗣少,不如,这个就说是侍妾所出,交给六弟妹养着吧。”
太后想起魏曹氏也膈应地慌,点头同意。吩咐陈嬷嬷去办。至于魏曹氏,既然活了,佛祖在上,总不能在佛堂里把她弄死。想了想,算了,救人救到底,送她回家,跟魏氏的哥哥团聚吧。
王嬷嬷站在一旁,心里琢磨,这是叫人夫妻团聚呢,还是恶心人呢?太后她老人家果然不能轻易得罪哇。
太后叫来王嬷嬷,“去,把魏曹氏送到延禧宫,出了月子,就叫魏氏送她回去。可怜见的,养好身子,可别慢待了。”
王嬷嬷赞叹,这招——真毒啊!
果郡王府,弘瞻跟福晋抱着平白无故得来的闺女,大眼对小眼,不知该说什么好。陈嬷嬷皮笑肉不笑,“恭喜王爷,喜得千金。这位格格虽是庶出,可是养在嫡福晋名下,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弘瞻跟福晋干笑一场,“这,得了,好好养着吧。将来八成是远嫁蒙古的命。”
舒倩这些日子,则是再也不能随便睡回笼觉。刚给太后请安回来,皇子们就来请安。从三十多岁,到刚会走路,来的那叫一个齐整。十公主也拽着奶嬷嬷袖子,自己跑来找皇额娘玩。
望着四个小家伙组团拽着葡萄藤打秋千,舒倩哀叹,乾隆老抽,景阳宫不是幼儿园。
不过,除此之外,倒也有些好处。质郡王永瑢请安时,送来一幅自己得意画作——《枫溪垂钓图轴》。
小达*赖一看,就知道是个好东西,撺掇着舒倩收下,挂在屋里。
一日乾隆过来吃饭,看见这幅画,问起缘由。舒倩就说,“您不是命皇子们来请安吗。这是永瑢请安时送来的。十三很是喜欢,给我要了好多次,我都没给。”
乾隆奇怪,“十三来就罢了。永瑢也来请安?”
舒倩笑问:“他也是皇子,怎么就不能来?瞧瞧,还怕我欺负您的宝贝质郡王?那好吧,往后,我下册子,说皇子永瑢不用来了。这总行了吧?”
这边正说着,就听院子里尹嬷嬷扯着嗓子哀告:“十八阿哥、十九阿哥,小祖宗,这可是葡萄藤,来年吃葡萄的。可是砍不得呀!”
舒倩一看,两个小家伙抱着一把小弓,一人拽一头,拿弓弦锯葡萄树呢!嘴里笑骂:“这俩倒霉孩子。”对乾隆笑笑,出门去哄小阿哥。
望着皇后跟孩子们打闹,想起皇后叫永瑢时,一口一个“皇子”,乾隆心中一动。
事有凑巧,第二天,和敬公主进宫,哪儿都不去,给太后请安之后,一头扎进长春宫,说是昨天梦见皇额娘了,要给她念经。令皇贵妃本来准备好了香烛去拜祭皇后,硬是被和敬公主关在门外不得进。
乾隆得知,只嘱咐一句:“叫和敬公主悠着点儿,长春宫多年未曾住人,屋里头凉。”
三日后,乾清宫正大光明匾额后,放上了一个匣子。军机大臣得到乾隆密旨,那是传位诏书。此外,还有一份,乾隆自己随身带着。
和珅托着脑袋琢磨,“十五闹了这么一通事儿,还没被乾隆厌弃?”不应该呀!只是那诏书上,除了他的名字,还会是谁呢?
乾隆:皇后,永瑢已经出继,你为何老是叫他皇子?
舒倩:啊?出继了呀?我不知道。那往后我不叫了。
和珅:娘娘,不带这么玩奴才的。奴才还以为,皇上要传位给质郡王呢。
永瑢:和大人,我就是来打酱油的。
十五:唉,我倒霉哇!
令皇贵妃:呸,我更倒霉!
作者有话要说:历史上,乾隆第五子、第六子,看着还是不错的,只可惜,命不好,早早就没了。
启祥慈恩
立储之事,少有人知。后宫之中,多的是故事。
不久,随着豫妃去世,身后留下皇二十一子,其抚养权,以及空出来的妃位,引起后宫一番明争暗抢。
其中,以太后同宗侄女诚嫔钮钴禄氏,以及乾隆宠妃淳妃之间争夺最为激烈。鉴于皇帝母族过大,会削弱皇权,况且,钮钴禄氏已经出了一位皇子福晋,不宜再出一位皇子养母。乾隆支持淳妃,夺得二十一阿哥,养在储秀宫。淳妃这个妃位主,借机上了玉蝶,成了正式的四妃之一。
太后输了,舍不得冲儿子发火,只好给淳妃小鞋穿。令皇贵妃带着一帮贵人落井下石。淳妃双拳难敌四手,应接不暇。对二十一阿哥难免疏于照顾。因此,二十一阿哥搬到储秀宫不出一个月,在腊月十八那天,夭折了。
乾隆失去幼子,太后没了小孙孙,双双把火气发到淳妃身上。淳妃没了儿子又受气,不敢争辩,只得回到储秀宫,关起门来,拿小宫女出气。
宫人们逐渐传出,东边有个令夜叉,西边有个淳阎王。大正月的,延禧宫、储秀宫整日里阴云密布,半夜时分,都不敢一个人去茅房。
舒倩听说了,叫来张月、张星、小巧、尹嬷嬷,和小书子等人,仔细叮嘱,外边怎么闹都行。你们给我紧闭嘴巴。只准听,不准说,否则,被主子们听到,当庭打死,我指定不救。
几个人磕头赌咒,绝不乱嚼舌头根子。
这边正说着,十二福晋带着大格格看皇祖母来了。舒倩一路小跑,从大殿出来,迎上去亲自抱孙女在怀里,嘴里一个劲儿叫着,“哎哟,我的小乖乖,小宝贝,可想死我了。来来来,外头冷,快进屋。”
婆媳俩进屋,十二福晋脱了大氅,露出红色折枝牡丹旗袍,扶皇后坐下,笑着说:“皇额娘,这两个月,整天不能出门,可是闷坏我了。还好,就过年了,贝子爷才准我出门。”
舒倩笑笑,“不出门就不出门吧,坐月子可不就是一个坐字?你也听说了吧,前两天,老黄历上说,不宜出门。”
娇娇笑笑,“可不是。打了春就好了。”说完,想起什么似的,捂着嘴笑问,“听贝子爷说,您的葡萄树,都快成几个小弟弟们的练武场了?”
舒倩摆摆手,“可不是。明年可就没葡萄吃了。你算是不知道,十八阿哥跟十九阿哥上回,还合伙弄块大石头,支使小太监们砸院子里石桌呢。你说,俩小不点儿,话都说不全,居然还知道怎么商量。差点儿没笑死我。”
娇娇笑笑,“媳妇想着,两位小弟弟跟大格格差不多,要是他们喜欢什么玩物了什么的,您就跟我说。我从宫外带来,给他们玩。一是帮皇额娘操心。二嘛,将来,大格格长大嫁了人,有两位小叔叔帮衬着,咱们也放心不是?”
舒倩看一眼娇娇,正色问:“你是想——?”
娇娇一笑,“总归,亲近些好。”先帝当年跟几位小叔公,关系不就很好?
舒倩笑笑,“玩物什么的,你喜欢就带过来。只是,要提前多看看。毕竟,孩子们玩的东西,要干净才行。”
娇娇点头,“您就放心吧。”
婆媳俩正说着,外头吱吱呀呀,哇哩哇啦的,一阵吵闹。
舒倩扶着额头装晕,“我的老天爷,小祖宗们又来了。”
三个奶嬷嬷带着三路人马,围着十八阿哥、十九阿哥、十公主在景阳宫院子里乱成一团。两个小阿哥你一句,“我妹妹”,我一句“我妹妹”,一人拽着十公主一只胳膊,使了吃奶的劲儿往自己这边拉。十公主皮实,睁着两只大眼睛,骨碌碌来回转,两个哥哥拉了半天,她居然都没哭一声。
三个奶嬷嬷可是吓坏了。这要是十公主出了什么事,不等娘娘们问责,自己先找个树枝吊死算了。
只是,两位阿哥身子尊贵,也不能生拉硬拽。这可如何是好?
舒倩抱着孙女,赶到殿外看了,哭笑不得,跑到跟前哄劝,“十公主既是你妹妹,也是你妹妹。乖孩子,快松手。要不然,十公主生气啦!”
十八阿哥毕竟大几天,瞅见皇额娘怀里一个小人儿,好奇心起,踢踢虎头鞋,往上张望,“小、妹妹。”松了十公主,伸出小爪子,就去摸大格格。
十九阿哥一看,也有样学样。
十公主忙了一会儿,觉没人搭理自己,受了冷落,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舒倩急忙把孙女送给媳妇抱着,自己抱起十公主哄,“那个不是妹妹。那是侄女,你看,她比你小好多呢!不会跟你抢哥哥的!等她长大了,还要叫你姑姑,是不是啊?”
十公主才一岁多一点儿,话也说不全,嘟嘟两声,扭头觉着皇后耳边坠子好看,捏在手里玩。
小巧看了,急忙帮皇后摘下坠子。舒倩看看,找来一个绳子,系在坠子上,绳子另一头系在十公主衣襟扣子上,嘱咐奶嬷嬷,“玩吧,看住了,别往嘴里送。”
奶嬷嬷笑着答应,这位皇后主子,可真疼孩子呀。
几个小家伙围着大格格玩了一会儿,吃了点东西,十八阿哥摇晃着脑袋,脖子一歪,坐在炕上就睡着了。十九阿哥拉着十公主,陪哥哥一起睡。
舒倩摇头,“怎么又睡了。”亲自抱起几个孩子,放到炕上,盖好被子。坐在炕沿上,取出琴来,轻抚睡眠曲。
十二福晋看大格格听了曲子,昏昏欲睡,小心把大格格放到小姑姑旁边,盖好。陪皇后坐在一旁。
奶嬷嬷们在外守着,景阳宫内,阳光明媚、琴声柔和。十二福晋托着腮帮子,微微打盹,怪不得几个小孩子都喜欢来景阳宫玩儿。皇额娘身边,确实和乐安宁。孩子都是敏感的,哪里舒服,他们最清楚。
乾隆站在景阳宫大殿外,闭着眼晒着太阳,安心听着皇后弹琴,神色平静。多少年了,已经很少有机会这么悠闲听曲晒太阳了。难道,这就是俗话所说的,少年夫妻老来伴。是啊,后宫嫔妃,除了皇后身边,他的确很少能如此放松了。
就在乾隆心情平和地晒太阳时,一个小太监飞奔到景阳宫门口,吴书来拦着,问了几句话,随即脸色沉重到乾隆身边,犹豫着是不是该开口打扰。
乾隆睁开眼,轻声问:“怎么了?”
吴书来低头,“回主子,庆贵妃病了。”
乾隆皱眉,“不是说,风寒而已?怎么,重了?”
吴书来点头,“听传话人说,是不太好。庆贵妃想请万岁爷过去一趟。”
乾隆叹气,“走吧,小心点儿,别吵醒阿哥公主们。”
乾隆领着人到启祥宫里,十五阿哥正在大殿喂庆贵妃喝药。庆贵妃喝一口吐一口,弄的满屋子药味儿。
乾隆进来,微微皱眉,“怎么了?太医怎么说?”
十五起身行礼,回答:“太医说,要好好养着,不能操心。”
乾隆点头,“庆贵妃这些年管理宫务,是辛苦了。既然如此,那就养着吧。宫务交给淳妃管,也是一样的。你不必操心了。”
庆贵妃在床上跪谢。看一眼十五,支开他,“额娘想吃蜜饯,你去看看。挑好吃的来。”
十五知道庆贵妃有话要跟皇父说,躬身行礼退下。
乾隆这才坐在庆贵妃床前,开口安慰:“好好养着,会好的。”
庆贵妃摇头,“臣妾的身子,臣妾自己知道。自从十五年前滑了胎,臣妾就知道,这辈子,寿元不长了。”
乾隆抬头看看天花板,“别这么说,你会好起来的。”
庆贵妃微笑,“谢皇上。臣妾好像回到了当年,第一次见到皇上那天。那时候,皇上也是这么温和地跟臣妾说话。现在想想,恍如昨日。”
乾隆一笑,“是吗?”
庆贵妃赔笑,“自然是的。皇上疼爱臣妾,知道臣妾没了孩子,就把十五阿哥抱给臣妾养。此等恩德,臣妾都记着。在臣妾心里,十五阿哥就是臣妾的儿子。”
乾隆点头,“你将他视为己出,朕与太后都十分放心。”
“臣妾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臣妾斗胆,恳请皇上,能不能趁着臣妾还好,把十五阿哥婚事办了。这样,臣妾——也能含笑而去了。”
“别这样说,你会好的。”
“皇上,”庆贵妃含泪而笑,“人总有一死。臣妾只希望,能在走以前,看一眼自己的儿媳妇。尽管,这个媳妇不用给臣妾磕头行礼。即便如此,臣妾心里,也是甜的。皇上,行吗?”
乾隆看看庆贵妃,当年水灵娇嫩的花朵,如今已经逐渐枯萎,想想这些年来,她为抚养十五操碎了心。如今,十五已经长大,是应该让她安心地去了。握住庆贵妃的手,点点头。
庆贵妃嫣然而笑,“臣妾谢皇上。”头一歪,昏了过去。
十五从外面蹿进来,大声叫“快请太医。”趴到床边,“额娘,额娘。”
乾隆松开庆贵妃,坐在一旁,望着十五,微微叹一口气。
庆贵妃强撑着,看着十五阿哥把阿里衮孙女娶进阿哥所。第二天,宫人们要扶她去慈宁宫接受新人跪拜。庆贵妃摆摆手,“罢了,本宫并非十五阿哥生母,位份又不及皇贵妃。纵是去了,也是自讨无趣。”
宫人们听了,只得服侍庆贵妃吃药。
没想到,快到中午,十五阿哥带着新媳妇钮钴禄氏前来拜见。庆贵妃闻之大喜,换了新衣服,坐在正座上,受了他二人一拜,亲自扶起新媳妇,上下打量,嘴里夸赞,“好,佳儿佳妇。好!”
当天中午,十五夫妇留在启祥宫,陪庆贵妃用饭。自此之后,十五福晋常常替十五阿哥在庆贵妃床前尽孝。至于景阳宫、延禧宫那里,不过是走走过场。舒倩不当回事,反正人家家世好,自己有媳妇伺候,不缺这个。至于令皇贵妃,不高兴也没办法。这个媳妇是太后娘家人,有太后护着,她不敢得罪。
到了九月,庆贵妃实在撑不住了,叫十五阿哥到床前,拉着儿子的手,轻声嘱咐:“将来,千万别让包衣左右你的后院。她们的手段,太可怕!”再看一眼站在床边,一脸焦急的儿媳,慈爱一笑,撒手而去。
贵妃薨逝,一切按制治丧。十五上折子请求自己按贵妃亲生子着丧服,乾隆想了想,点头同意。念在十五及其福晋纯孝,庆贵妃伴驾多年,抚养皇子有功,跟太后商量之后,追封其为皇贵妃,谥号庆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