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只是为了那个打赌而已。
杜小曼又叹气了。
不管真相是什么,有件事是板上钉钉了——
上辈子和这辈子,她都是个蠢女人。
认识到自己是个蠢女人,别人眼中可以随便耍得团团转的蠢女人,心情是怎样?
杜小曼的答案是——很憋屈,很郁闷,很不爽。
她一腔愤懑化为食量,风卷残云吃光了一桌早餐,惊到了唐姐姐家的侍女们。
侍女们说:“这些饭点能得小郡主喜欢,厨子定然感激呢。”笑得声音打颤。
杜小曼盯着空盘子眼发直,已经忘了刚刚吃下去的是啥,只觉得挺撑。
侍女们见她的模样,以为她是意犹未尽,但真是不敢再给她吃了,就含蓄道:“小郡主喜欢这个糕,明儿婢子们让厨下再弄了送来?”
杜小曼含糊应道:“呃……啊。”
左右撤下盘子,杜小曼正要站起身,一阵香风袭来,侍女们齐齐行礼,只见一群侍女簇拥着一个华服妇人进门,唐姐姐走在她之后。杜小曼顿时明白,来人应该是唐姐姐的那位公主婆婆了。
果然立刻就听见唐姐姐道:“媗媗,怎么还傻站着?”
杜小曼赶紧行礼,那华服妇人慢条斯理地开口:“媺儿,你这就不对了。她虽是你妹妹,但在这里仍是客,你怎好如此扬声支使?”
唐姐姐笑道:“娘说得是。”
华服妇人行了两步,亲自弯腰扶住杜小曼:“快起来,不必如此拘谨。”
杜小曼站起身,偷偷瞄她容貌。唐姐姐的这位公主婆婆比影帝至少大了二十岁,下巴那里有点相像,但眉眼较细,五官差别很大,单论脸不算大美女,比不上慕夫人、唐王妃、谢夫人几位,但气度凌然,皮肤白细宛如少女。她捧起杜小曼的手,一双玉手令杜小曼自惭形秽。
“你叫晋媗对罢。我上回见你还是你姊姊嫁过来的时候,当时你还是个小孩子,不想几年过去,竟亭亭玉立了。唐王妃真是会养,几个女儿都跟鲜花似的。”
杜小曼故做羞涩地低头:“公主谬赞了。”
唐姐姐的公主婆婆含笑的容颜很是慈爱,但杜小曼总有一种在被探照灯从头扫到脚的感觉。
公主仍旧握着杜小曼的手,笑盈盈道:“家里来接你前,只管在这里住着。缺什么就和你姊姊要。对了,你和宜媺相差几岁?”
杜小曼一惊,她还真不知道,只好回答:“我今年实岁十七。”
公主略一沉吟:“哦,你应是庚午嘉元七年生,你姊姊属虎,比你大了四岁。”继而又道,“唉,真是快,我记得就是嘉元七年,上元节时,我在宫中与先帝皇嫂一同赏灯,河间府进了一种花炮,升空后像轮月亮一般,散下时又是个龙的形状,十分巧思。皇上和裕王那时都还是小孩子呢,叔侄两个与一群孩子一道猜灯谜赌糖,在我想着好像就是昨儿的事,但连那年生的你,都这么大了,本宫又怎能不老呢?”
杜小曼道:“公主保养得这么好,说句不敬的话,刚进来时,我还以为是姐姐的哪位妯娌姐姐。怎么竟说自己老?”
公主哧地笑道:“嘴真甜。”又拉着她聊了几句家常,道,“还愿的香贡该送来了,我去前头瞧瞧,媺儿你就陪你妹妹说说话,不必过来了。”
唐宜媺应下,众人恭送公主离开。
唐宜媺又屏退左右,杜小曼道:“姐姐你婆婆身份这么尊贵,还过来看我,多不好意思,应该我去给她请安才对。”
唐宜媺白她一眼:“你啊,蠢的!看不出来她是为什么来么?有了你跟裕王的那档子事,就算你蹲在屋后的树梢上,她也能蹦上去找你!”又道,“她往前头哪是看香贡,肯定是着人往宫里递信去了。”
杜小曼大吃一惊:“宫里?为什么往宫里送信?”
唐宜媺挑眉:“我的好妹妹,你以为你惹的事小?裕王上折子说,你和慕云潇这段婚事纯粹误配,原该和离,他要等你离后娶你做裕王妃。这么一来,你就成我婆婆的弟媳,咱家这辈分真不好算。你姐夫上朝碰到了大哥,都不知该怎么称呼。朝里闹得不可开交,那些酸文们写诗作赋欢实得不行。公主娘娘知道你进了安成公府的门,不亲自蹿去宫里送信,已经算她矜持了。”
杜小曼眩晕了:“我……我……”
唐宜媺道:“我什么我?我跟你说,事已至此,你务必将裕王拿下!此事一定要成!该热闹时,就是要热闹!”又蹙眉,“慕王府肯定不会轻易罢休,说不定我婆婆也会暗暗与他们连成一气,他们说不定已经收到消息了。如果你的婆家来要人……不行,我得赶紧给家里送个信!”
杜小曼顿时道:“姐,先等一下!”
唐晋媗瞪起眼:“等?等什么等?媗媗,姐姐告诉你,做什么事都要快、狠、稳!万万不能等、犹豫、拖!动作慢一分,就是给对方一分的机会!”
杜小曼冷静地甩出一句话:“姐,你知道咱家可能跟月圣门有关么?”
唐宜媺刚要跨过门槛的脚顿住:“什么?”
杜小曼深吸一口气:“娘之前差点毒死我……我猜,我嫁给慕云潇,其实是有些人操控的一步棋。”
端华公主离开偏厢,走到中庭,突然叹了口气。
侍女道:“公主为何叹息?”
公主道:“唐王的女儿,各个是祸。我原以为,我们府里这位已是极致,却未曾想到,她那个妹子,不算多么出挑的相貌,竟胜过其姊。”
左右皆不敢接话。
公主的这段话,暗藏着旧怨新愁。德安王府中,世子唐殷与宜媺、纾嫆、晋媗三位郡主系王妃嫡出。德安王喜欢女儿,尤其宠爱长女。唐宜媺从会走路起就跟着父王骑马打猎,养野了性子。六七岁时,随祖母进宫,与众皇子王子玩在一处,端华公主的儿子卫重也在其中。
端华公主刚好在御花园内,树下观看,只见这个丫头毫不羞怯,爬树捞鱼,一帮男娃都勇不过她。当时十七皇子羽言年纪尚小,跌跌撞撞蹩在树下偷看大孩子玩耍,唐宜媺捏了几把他的小脸,把一条新抓的毛毛虫当礼物塞给他,将羽言皇子吓得大哭,惹得太子不高兴,她也不以为意。端华公主心中暗暗不喜。
先帝却看中了德安王家,刚好唐宜媺与太子年岁相近,八字相合,意欲定为太子妃。皇后心中另有打算,设法拖之。拖了几年,没想到唐宜媺性子虽野,相貌委实出挑,越长越美,十四五岁时,已成倾城倾国之姿。皇后实在拖不住了,就求端华公主想办法。端华公主便对先帝道,太子妃当重品德性情,来日才能母仪天下。唐宜媺太标致,反倒是祸,美人为后者,比如苏妲己、褒姒、赵飞燕、武媚娘……前车之鉴历历在目。赵飞燕本名宜主,与唐宜媺的名字有一字相合,更是不吉利。
先帝却不以为意:“一女子能成多大祸?到底还是为君者昏。难道朕的皇儿,将来竟是商纣幽王?”
把端华公主吓出一身冷汗,连连请罪。
先帝又招太子来问:“德安王长女稀世绝色,与你为妃,你可愿意?”
太子没见过长大后的唐宜媺,只记得花园的那次,就道:“是将十七弟吓哭的那个唐宜媺么?儿臣不喜欢那种性情。”
先帝这才笑道:“既不喜欢,看来无缘,那便罢了。”
皇后与端华公主心中都长舒了一口气。
谁知道太子被先帝这么一提,心里又生好奇。后宫之中,美女如云,能让父皇亲口夸赞稀世绝色的女子,到底能美成什么样?实在不能跟记忆中那个张牙舞爪的小丫头联系起来。思量着,心里就长了草,越想见一见。
偏偏那几日有别国使臣来朝,太子不好偷溜,这等隐事,说与他人怕泄露,思来想去,唯有同年表弟卫重性软嘴严,可以托付,就找卫重道:“当年在御花园和咱们玩过的德安王的女儿你还记得不?爬树的那个。听说她现在长得很美,本宫却不信。你去替本宫瞧瞧,到底有多美。”
卫重依言去了,趁唐宜媺随父兄骑马射猎时,藏在树林中偷窥了一回,一见之下,三魂出窍,不慎弄出动静,险些被当成狗熊射死。匍匐在草丛中许久,方才默默离开。回到家中,不想吃饭,不想喝水,只两眼发直坐着。原来卫重的脾气与太子不同,当年御花园中,一起玩耍时,他看着唐宜媺爬树下池塘,就觉得很钦佩,对她很有好感,可惜没有再见过。没想到太子提起少年事,却是圆了他的旧愿,他才立刻满口答应。
如今见了唐宜媺,他满心直想,她长大后居然这么美,世上竟然有这样的女子,今天她只穿了男装,没施脂粉,就能让天地失色,如果穿回裙子,妆扮起来,该有多好看?
又自忖,太子让我来瞧唐宜媺,定然不只是好奇她多美那么简单,看来她是要做太子妃了。唉……我这样的人,只能远远地看着她。
这么想着,心里难受,也不想进宫回复太子,又想,如果我当时被她当熊,一箭射死了,倒是我们有缘了。越想越邪魔,白天走神,夜不能寐,竟生起病来。
端华公主进宫来找御医,向皇后哭诉儿子病得凶险奇怪,皇后转述给先帝,太子在一旁听着,笑道:“儿臣知道表弟为什么病,不是冲撞了什么阴气,十有八九是闹了相思。”把让卫重去看唐宜媺的事情说出。
先帝道:“淘气!朕说与你做太子妃,你不肯,又让表弟去偷看,成何体统!”
太子低头认错。
先帝又笑道:“不过这般曲折,倒像是命定的姻缘。朕、皇儿、德安王家的女儿,既然都是这场相思病的因头,那朕就来做这个解铃人,将解药给了外甥罢。”立刻拟了一道圣旨,把唐宜媺赐婚给卫重。
卫重正半昏半醒地吃药,听了这个消息,怔了半晌,一骨碌弹起来,撞翻药碗,又哭又笑,连谢恩都忘了。
端华公主在旁边看着,却只是想哭——所谓自作孽,不可活。当初帮皇后,不让唐宜媺祸害太子,没想到筛下来的狐狸精,祸害了自己的儿子。
唐宜媺过门后,端华公主每天看着儿子被其捏来拿去,既恨又恼,直至庆南王府的丑事一出,端华公主突然得到了安慰。
唐王家的女儿真是小麦还胜大麦壮,一山更比一山高,幸亏娶来的是唐宜媺,要是唐晋媗,祖宗十八代的老脸都得搭进去。
端华公主正在心里念佛,裕王要娶唐晋媗的事情就突然砸了下来。
朝野震荡,京城沸腾,众人暂时都只顾感叹裕王殿下胸怀宽广,第二茬的腊梅花都愿意供进正堂,暂时没顾得上派亲戚关系,端华公主先就懵了。
这该怎么算?
唐宜媺是端华公主的儿媳妇,唐宜媺的妹子又变成了端华公主的弟媳。
简直让人笑掉了牙。
端华公主立刻进宫面圣,向皇上道,这脸丢不起,此事万不能成。
皇帝道:“姑母所言,正是朕之所愁。但小皇叔执意要娶,此事已天下皆知,朕允或不允,脸都已经丢了。”
端华公主道:“皇上不能由着裕王了,只当替先帝管束着你小叔。虽说他是皇上的叔父,但亦是皇上的臣子。他此时就跟着了魔似的,已经糊涂了,皇上就严厉些,硬压一回,总是为了他好。”
后来裕王进了法缘寺,端华公主不知道自己这番话起了多大作用。
但她不觉得对不起裕王,她觉得这是为了他好,为了大家好。
裕王出生时,端华公主已经出嫁,纯孝太妃为了母子能在冷宫里过得好些,各处打点,亦往端华公主处送过人情。端华公主不是个吝啬情分的人,对他们多有帮衬。后来裕王大了,记得公主往年的恩情,对公主颇为敬重。
公主对这个年少风流的幼弟,亦一直有种长姐甚至近乎母亲的疼惜与纵容。所以,这件事对她实在是打击甚大。
没有想到,事情未平息时,唐宜媺居然把这个惹祸的妹妹抬进安成公府来了。端华公主立刻赶过去瞧。
看完之后,端华公主更加确定,要么是裕王中邪了,要么是裕王脑子坏了。
一个肿眼泡、奉承话都说不好的粗糙妮子,能把他迷得颠三倒四?
端华公主忽然觉得自己的儿子眼光挺不错,别的不论,唐宜媺相貌确实没得说。
端华公主回到房中,唤人备下笔砚,挽袖提笔,笔尖刚点到纸上,复又抬起。
不妥,写信向庆南王府知会此事,有失身份。
端华公主命左右换上新纸,沉腕落毫。
“速将此函,呈往内宫。”
“姐,我说的这些,你信么?”
交待完必须情节,杜小曼坦荡荡看着唐宜媺,等她的反应。
从进入安成公府到现在,她能断定两件事。其一,唐姐姐必然不是月圣门。其二,不论唐晋媗的事情有什么隐情,唐宜媺都不知情。
杜小曼想要知道真相,但是,宁景徽、影帝、绿琉、碧璃、月圣门的其他人,都不可能告诉她真相。
神仙也靠不住,只能靠她自己找。而看起来,唐姐姐是最可能成为她解开这个谜团契机的人。
唐宜媺的反应在杜小曼的预料之中。
她听完了杜小曼选择性的简略陈述,拧了眉头,眼神带着担忧:“媗媗,你还好吧,心里还明白么?我觉得你有点糊涂了。你刚才说,娘要毒死你那段儿,我信。怕你丢了咱家人,连你命都想要,这事她做得出。但是你说家里人给你下套让你嫁给慕云潇……你好好地想想,你当初说要嫁给慕云潇的时候,家里人哪个不说你失心疯了?连嫆嫆都大老远写信骂你,那姓慕的说动了皇上赐婚,娘气得什么样,你还记得不?”
“绿琉和碧璃从小跟着我长大的,她们两个是朝廷安插在月圣门的卧底,顶着月圣门的人和朝廷的人两重身份恰好做了我的陪嫁,又怎么解释?”杜小曼捂住额头,“说真的,姐,现在我什么都不信了。我也挺混乱的。她们两个老老实实在咱家做丫鬟,怎么就能被朝廷选中委以重任呢?培训这样的精英也需要时间呀。而且她们的任务是做为月圣门的人,把我劝进月圣门……”
唐宜媺的双眉越拧越紧:“媗媗,你还是上床睡会儿吧,姐姐给你喊个大夫,你要是还吃得下去,我着人先给你煎一碗安神汤。你的想法我听着都觉得晕得慌,难为你想得出来。你那俩丫鬟,正经是咱家家养的丫鬟,还什么月圣门,什么朝廷卧底的。要真有这种人,用得着咱家出?大内养那堆是白吃米的?再说,这等隐秘事,凭什么让我们唐王府知道?爹现在不大管事了,哥比不上爹,但我们唐家总归有个王衔,所谓用而防之,这事够不上我们搀和。倒是慕王府,一向鬼鬼祟祟,四处巴结,你那两个丫鬟别是在他们府里学坏了,来算计你,也未可知。”
“但是,姐……”
唐宜媺一挥袖子:“别想着这事了!这些都无关紧要!什么月圣门不月圣门,你不想就沾不上你。为什么会找上你?不就是你嫁得不好么!等你抖擞起来,做了裕王妃,自然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没了!不要乱想,养足精神,心思放到正事上。睡吧,乖!”迈出房间,合上了房门。
杜小曼无力地耸耸肩。
唐姐姐的重点和她不在一条线上,看来这个开门见山突破迷雾的策略失败了。
片刻之后,又有侍女入内,奉了唐宜媺之命,赶她上床睡觉。为了防止唐姐姐真的找个大夫来给她灌药,杜小曼从善如流地更衣后,又爬上了床。
侍女们在熏炉中换上安神的熏香,放下纱帐,杜小曼合上眼,让呼吸渐渐匀长,听得侍女们的脚步声轻轻远去,房门几不可闻地轻响了一下,杜小曼仍旧闭目假寐,又过了一时,才假装翻身,先将眼睁开一条缝。
嗯,房里,貌似没人了。
她再试探着起身,小心翼翼攥住帐边垂着的银铃,用帐纱塞住铃口,不让其发出声音,这试探着撩开帐子。
屋内应该是没有旁人了。
杜小曼悄悄潜到窗边,听了听外面的动静。
“再听你也出不去。”
杜小曼猛一激灵,一回头,双手下意识地捂住了嘴,把一声尖叫压成了一个嗝,塞回了肚子。
床边,那个靠着柱子,抱着手臂,一脸优哉游哉的人,竟然是、是、是——谢况弈!
“你——”
“刚进来。”
你怎么能进来,为什么我没发现啊!
谢况弈很明显读懂了杜小曼的表情,一脸“被你知道我怎么进来的我还用混吗”的淡然:“你想走?”
“大侠,带我走!”杜小曼猛点头。
“嘁。”谢少主的淡然变成不以为然,“这不是你姐姐家么?她对你挺好,为什么要走。”竟然还做观赏状,上下打量一下室内,“确实奢华,这时才看得出,你的确是个郡主。”
这时候还能聊天啊大侠……
“这是我姐姐家,又不是我家。”
“做了裕王妃,定然能比这里更好。”
“我才不做什么裕王妃!”杜小曼一急,声音忽高,赶紧捂住嘴压低声线忿忿,“裕王妃留给影帝的妹子们哪个去做吧,谢大侠,你既然来解救小的求你好事做到底,我真不能留这里留下一准没好事,大侠你……”
“现在不行。”
杜小曼梗住。
谢况弈慢条斯理继续:“白天我也没办法,这里人太多。”
“那就晚上晚上……”杜小曼再连连点头,热泪盈眶,“谢大侠您就是及时雨救世主……”
谢况弈捂住了她的嘴。
他的手很宽大修长,掌中带着薄茧,应该是藏在树上过,手指上还有树木的味道。
“嘘,有人来了。”
杜小曼还来不及心跳,便听见一阵脚步声,她赶紧把谢况弈推到床后,刚转过来翻身跳回床上,门便轻叩三声,吱呀开了,侍女们福身。
“小郡主,请快快起身更衣,前厅有要事。”
话刚落音,又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个侍女急急立到门前:“小郡主,请速速到前厅,宫中来人,请小郡主接皇后娘娘口谕。”
进……宫?杜小曼呆在厅中,怀疑自己是幻听。
上首站着的老宦官笑眯眯地道:“小郡主这就随老奴动身罢,娘娘那里等着呢。”
杜小曼直觉没好事。
唐宜媺道:“公公且稍请稍坐吃茶,待舍妹更衣后便随启行。”
老宦官道:“皇后娘娘说,算来都是自家人,常服入宫便可。”
端华公主亦在一旁道:“皇后娘娘宽厚慈悲,以往常服入宫亦曾有过,本宫看唐小郡主这打扮尚可。既然娘娘催促,莫耽搁为是。”
唐宜媺含笑道:“娘教诲的是,但媗媗妆容都未整,实在不堪。看她胖头肿眼的样子,怎么着也得拿粉把两个眼袋遮一遮,别跟自带了一对灯笼进宫似的,惊着了皇后娘娘。只在旁边厢房,片刻便好。”又让左右侍女请白公公入上座吃茶。
端华公主抿嘴道:“也罢,宜媺你看你把你妹妹说的,这么张清秀小脸都禁不住你埋汰。唐小郡主真是好性儿。”又扫向周遭侍女,“务必麻利些。”
唐宜媺笑嘻嘻道:“知道了,娘。”推了一把杜小曼,示意她跟着退出。
杜小曼随着唐宜媺,穿过花厅回廊,直接到了旁边小院的一间厢房。房中内外隔断,外间矮桌圈椅,内间矮几小榻,看来是内眷临时休息躲闲所用。
杜小曼听口谕时,唐宜媺便已命侍女备好了妆匣衣裳,立刻洗脸通发宽衣,重新上妆。
杜小曼暂时穿了唐宜媺的郡主装,一件件她都不知道压了多少套。唐宜媺的身材比被杜小曼败坏了的唐晋媗好太多,幸亏古装宽松,腰那里勉强撑下了,但前襟撑不太起来,几个婢女临时收了几针,拢紧一些。
发髻的形状、佩戴首饰的样式数目、甚至眉毛的形状长短、眉黛深浅、胭脂的颜色、粉的白度、指甲的长短、身上熏香的味道都得遵守规矩,不可偏差。
唐宜媺边审度边指挥众侍女边道:“公主娘娘居然还让你方才那个样子进宫,真真是好心!宫里突然让你去,想来是有人递了什么消息。媗媗你记着,皇后娘娘最贤德好脾气,你大方一些,不必畏缩,应就无事。”
杜小曼在心里冷汗,能没事吗?我连见皇后该怎么跪都不知道啊啊啊……
谢少主他还在房间里,不知道现在出来了没有。
穿戴梳妆完毕,唐宜媺又取出一个锦袋,塞给杜小曼。另备好呈献皇后的礼盒。杜小曼随白公公登轿出门后,在轿中打开锦囊,里面是各种金玉花样钱币和珠串彩宝之类,想来是供她做人情之用。
杜小曼在市井奔波许久,于人情方面,已有不少经验与慧根。入了宫墙,停住下轿时,杜小曼预先挑了一枚莹润的玉扣藏在袖中,公公居然亲自来扶她,杜小曼顿时了悟,手搭上白公公手的瞬间,玉扣已入白公公手心。
这个手法还是她开酒楼的时候,为打点来临检的官差,特意学习的技术,练了很多遍,绝对纯属专业。看着白公公老脸上的笑,杜小曼便知这一手得到了肯定。
她谦虚地低头道:“我曾在民间住了许久,都快忘了官家规矩,怕在皇后娘娘面前失礼,还请公公多多提点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