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鹦诧异地看着他,放下筷子摸起邮票端详,一张画的是苏格兰的乡野建筑,一张是威尔士的灰泥房。
趁她研究的空当,他对杜老板说着,“我这个小侄女,平时就喜欢收集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
黄鹦疑心的想,黄聪什么时候对她这么了解了。
酒已过不止三巡,剩菜撤下了好几盘。氧化成深棕色的葡萄酒再次徐徐倒入她的杯中,黄鹦的头有点犯晕,倘若不是经常与钱丞偷摸拼酒量,这会儿她恐怕要醉了。
杜老板准备起身,略带歉意的说,“内人还在家照顾孩子,不方便久留了。”
黄聪马上跟着站起来,“既然是这样我们也不留客了……”他接着就对黄鹦说道,“杜老板顺路,让他送你一程。”
不知是他说起妻儿,让她稍微放心,还是被几杯葡萄酒灌晕了。黄鹦没有拒绝的坐进杜老板的车里。
黑色的路上许多灯影闪动,当车窗外出现她再熟悉不过,业已熄灯的龙悦茶楼,她转头戒备地看着驾驶座的男人,“……是不是走错了,这不是往我家的方向。”
杜老板嘴上哎呀一声,故作发觉的说道,“一不留神拐错路了。”他脸上的笑容不复之前的礼貌,“不如将错就错,我家有很多稀罕的收藏品,你有兴趣看看吗?”
黄鹦试着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天真,“……好呀。”她望着漆黑的路,绷紧了神经把沿途的商店记下。
果然,她的‘无知无觉’让他放松警惕,车停在一栋小别墅的门外,解开安全带下车的第一时间,她逃跑了。
他支使起家门前的两个保安,“把她给我抓回来!”
风声锐利干燥,割着耳朵和喉咙,她双腿酸得像被溶解着,随时可能跌倒,仍在尽量快地朝前奔跑。
在接近黑暗的路上,她踩到了泥土、水坑,脏污溅上她的裙子,她跑过这一棵苍老的银杏树,浮出地面的树根绊倒了她,她不敢停下地起来,将胳膊伸进茶楼的不锈钢防盗门里使劲拍打,却没有人响应。
她听见有人追上来的声音,转向借助建筑结构爬上窗台,用力扯开窗户的锁扣钻进去,她搬起桌椅挡住窗户,回头——
幽暗无人的茶楼,比平常要恐怖多了。她在原地犹豫了几秒,眼一闭奔向楼梯,跑到四楼,她慌乱地拽动每间房门的门把,所有的门都锁住了。
黄鹦转身靠着门像哮喘病发一样喘息,她慢慢蹲下去,感觉自己的手心和背上全是冷汗在冒,头发也湿透了。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寂静中传来打开防盗门的声响,她扶着门把站起身,退到走廊尽头的窗前,站在月光底下。
等她看清上楼的男人是谁,瞬间软坐到地上。
陈宗月疾步上前扶住她,反而被她颤抖地紧紧抱住,将脸埋在他胸口无声地掉眼泪,他干脆顺势坐下,宽大的身躯容纳她,拍着她的背,“没事了,我在这。”
黄鹦听见这一句话,立刻在他怀里哭出了天崩地裂的架势。

 

☆、C16

老文走上四楼,陈先生坐在猩红的地毯上,安抚着怀里身材娇瘦的少女,她拽住他的前襟小声的哭泣,看见这一幕,他默不作声地又下楼。
陈宗月揽着她的背,轻轻拍在她散乱的头发上,她知道自己正坐在男人的胯上,却还想要更近一点,她把头嵌在他的颈窝,一脸的眼泪全蹭在他的脖子上,也不放过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和檀香的气味。
走廊的灯亮了。黄鹦离开他的颈项,眼前一片朦胧,光晕的轨迹一圈圈模糊了他,仿佛做了一场惊魂的梦。
她鼻子的红泛滥到白皙的脸上,泪水和汗液在眼底脸颊亮晶晶的闪着,残存的哽咽已经阻碍不了她开口说话,“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陈宗月拨开粘着她鬓角、额头的汗发,一边说着,“附近巡逻的人来电说,瞧见一个小姑娘翻进茶楼,我就过来看看,不是你我也安心,没想到真是你。”
黄鹦又抱上他,这一次感觉到了手上的疼,便把掌心摊开给他,上面是逆着掌纹的,细细的血痕,“你看我的手,还有膝盖……”她想露出膝盖上的摔伤,去拉起裙子,却发现裙子也脏了。
她生气地甩下自己的裙角,皱着眉说,“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丑?”
陈宗月忍不住一下笑出来,抬起她的脸说,“不会,还是很美。”
他的眼睛就像温柔的夜,有浓云遮不住的月光,而她觉得自己是一具孤独的浮尸,在凄凉的海上,遇到一艘坚固安全的船,她渴望——
黄鹦敛下濡湿成簇状的睫毛,鼻尖似触着他的脸,近到可以呼吸他的呼吸,她不断抿着又微启的嘴唇,就要碰上他的,楼梯处飘来一阵叮呤当啷,她泄劲的把脸磕在他宽阔肩膀上。
老文拎着一串钥匙走上楼。
陈宗月摸了摸她的后颈,好似鼓励她别气馁还有下次,接着拦腰抱起她,对前来开门的老文说了声,“药箱。”
将黄鹦安置在客房的床上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开空调。黄鹦搓了搓鼻子,其实她对空调也没有那么执着,不过是天天赖在这里的借口。
陈宗月坐在她面前,沉默着仔细处理完她的伤口,才抬眸对她说,“不严重,但是先别碰水了。”
黄鹦看着他从浴室拧了一次又一次的毛巾出来,替她擦脸和手,脱掉她脏兮兮的鞋,温热的毛巾沿着她的脚踝到小腿,谨慎的避过膝盖,像潮涨潮汐的海水,漫过她的身体。
陈宗月将一件崭新的睡衣放在手边,让她转身背对着自己,拢起她的长发,拉下一道及腰的拉链,从两旁揭下她的裙子。他抓起旁边的睡衣,帮她穿上。
黄鹦察觉到他的离开,即刻转过身来,抱住他的手,“不要走……”她眼眶还是红的,声音哀软的告诉他,“我害怕。”
陈宗月扶她躺下,扯起床上蓬松的羽绒被盖在她身上,“没走,我是想跟老文交代几句。”他俯身的时候,黄鹦下意识闭了眼睛,吻落在她的眼皮上,他留下一句,“马上回来。”
他出了房间,黄鹦拽起被子,淹没头顶,透下来的灯光微微泛黄,她摸着自己的肩膀,想象着他的拥抱。
再睁眼,漆黑之中,她身旁的床垫塌陷下去,男人精实的胳膊伸进被子里,将她捞至怀中。他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徘徊,“今晚发生什么了?”
黄鹦愈发急促的呼吸,抓着他的手臂,一边说,“二叔请我到他家吃饭,他骗我说姑妈会回来,二婶一直灌我酒,后来他们让那个杜老板送我回家,我不认识他,不知道他是谁……”
跑不到尽头的路,不能投奔任何一家商店,他们会不知情的将她交出去,拼命敲门却没有人回应。她记起令自己恐惧的感觉,再次崩溃的哭出来,“那两个男人差点就抓住我了!”
陈宗月双臂紧紧锁住她的身体,“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别怕……”
黄鹦困倦到将要陷入沉睡,仍然抽咽着说,“他怎么不去死啊。”
毫无意义的诅咒。
陈宗月却答应道,“……好。”
次日是个阴天,钱丞顶着脸上结痂的伤口、乌青的眼角回到家。对于黄鹦为何借宿在外,昨晚他在与阿妈通电话中没有细说,但是这件事情应该让黄曼虹知道清楚。
黄曼虹怔愣着听他说完,只是点了点头,缓缓戴上眼镜,双眼无神地踩起缝纫车。得到这样的回应在他意料之外,他满脸茫然的走向卫生间。
等钱丞再出来的时候,缝纫车后面已不见母亲的人。
门是新媳妇开的,黄曼虹推开她冲进屋里,悲愤地指着沙发里的男人,“黄聪,你是不是人,卖我孩子……”她端起桌上的果盘往地上砸,“我问你他妈是不是人!”
黄曼虹向他扑去一通乱打,很快就被他制住,“老子不睬你,你还动上手了?!”
黄聪的新媳妇也是个市侩人,站在一旁不动,杜老板的事情没成,即便她有满腹牢骚抱怨,也不敢对黄曼虹发泄。毕竟,他们才是相处多年的一家人。
虽然有点讽刺。
正在午睡被惊醒的老太太,匆忙从房间奔出来,“干什么!干什么!”她扯开扭打在一起的两人,明显护着黄聪,对她训斥道,“你这是做什么!”
黄曼虹苦笑着说,“您昨晚为什么突然不舒服,我算知道了……”她因绝望而愤怒的喊道,“你们母子俩要当人口贩子了是吗!”
老太太也眼含伤心泪,悲痛的说,“你只关心黄鹦,阿聪的前途怎么办?曼虹啊,你都没了一个弟弟了,还不想着阿聪好吗!”
黄曼虹听着觉得很是可笑,“您真真是善恶不分啊……”
老太太上前抓住她的胳膊,重重地拍打她,“黄鹦不明事理,难道你也不懂事?她跟着杜老板有什么不好,吃穿用的哪样能亏待了她?”她狠狠推开黄曼虹,“如果不是有阿聪介绍,兴许人家还看不上她这个来路不明的野种!”
黄曼虹惊慌的喊着,“妈!”
黄聪愕然地跳起来说,“妈你什么意思?黄鹦不是我哥的孩子?”
此时,正把耳朵贴着房门的黄翩翩,也颇为震惊地捂住嘴巴。
从黄曼虹上他家里大闹一场算起,杜老板已经三天没有音信了。
暑热的日头能将人晒成干尸,黄聪拎着半斤刺参和两箱子补品,站在杜老板的别墅外头,他愣住了。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烟,一排排艳丽的吊唁花圈,满眼阴森的、白如柩衣的挂布。
路旁女人尖细的小嗓子正说着,“……我可听说了,这家太太给她先生戴了绿帽子,还说他不举,孩子都不是他亲生的,这个老板忍受不了侮辱从商贸大厦上跳下去了。”另一位妇人有点吓到了,说着,“哎呦,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因为这点事情想不开,别是被鬼附身了吧。”
黄聪慌张地转身,险些撞上前来祭拜的人。
一路回到家中,他猛灌自己几杯凉水,心悸得厉害,无端一头冷汗,微湿的裤子刚刚沾上椅子,就有人敲了敲门。
他将门开了一道不大不小,正好瞧见人的缝,来者是一个中年男人,穿着得体严谨,他探问道,“您好,请问您是黄聪先生吗?”
阴影下的黄聪提防着说,“什么事?”
男人笑了笑,“我是龙悦茶楼的经理……”他递上一张名片,并说着,“我们陈先生说,有空请您喝茶。”
作者有话要说:完整版在WeChat公众号:还是岛


☆、C17

三天前,龙悦茶楼。
黄鹦迟缓地揭起眼皮又闭上,将头转向晨光肆虐的天花板,她抬起胳膊压住眼睛的时候,看见了手掌上的创可贴,好像在提醒她一些事情真实的发生过,除了清晰尖锐的风声,也包括他带上占有意味地环着她的腰、剥/去睡衣的遮挡下,抚摸她的皮肤。
她翻身把脸贴着他躺过的枕头,抱紧他盖过的被子。
在床上赖了好一会儿,黄鹦才懒洋洋地爬起来,伸展自己白绢色的手臂,仰过纤长的脖子,伸了个懒腰之后,她拽过床头柜上的一只纸袋,拉出里面的盒子打开,拎起这一件新裙子。
茶楼与昨夜截然不同的敞亮开阔,白日里也开着灯,可见外头天色着实阴沉。从头顶传下轻盈盈的歌声,让人意慵心懒。
黄鹦托着腮坐在红木椅中,跟着旋律轻轻哼唱,服务生麻利地往桌上摆早餐,末了说道,“黄小姐唱歌真好听。”
她含羞的笑了笑,端起一杯奶茶闻了闻,尝了两口,筷子夹起厚切的牛油塞进菠萝包,再用手抓着啃。
笼子里的小鸟儿歪着脑袋瞧她,黄鹦疑惑不解地举起手中的菠萝油,它动了动腿。她觉得有趣的起身过去,捏下一小块面包渣,开了笼门,将手伸进去。
小鸟儿连连往旁边挪步,躲避着她。
黄鹦气恼的拧眉,扔下面包渣,关上笼子。
陈宗月养的动物性格也随他,猜不透。
钱丞走上少有客至的三楼,不费吹灰就瞧见了她,便走到她身旁坐下,视线自然会扫过她膝盖上被碘酒染色的伤,他清了清嗓,语气尽量亲和的问着,“今天有课上?”
“有,已经翘了半节课了。”黄鹦不慌不忙的说着。
他想了想,说道,“几点放学,我接你回家。”
她吞吞吐吐的说着,“我不想回家,我怕二叔上门找麻烦。”
钱丞原形毕露的瞪眼道,“阿妈为了你跟黄聪他们一家都闹翻了,你倒好,不想回家?!”
黄鹦紧张的追问,“姑妈她没出事吧?”
陈宗月不知何时上来的,喊了他一声,“阿丞。”
钱丞见他朝自己招了招手,脚步没有耽搁向他走去。
陈宗月领着他下楼,一边说道,“昨天晚上她确实吓到了,这两天让她换个新鲜的地方住,分分心,免得因为这件事留下阴影了。”
“陈生……”他欲言又止,最后说着,“你不要惯着她,小孩子脾气越惯越坏。”
陈宗月淡淡一笑,“我有数,你放心。”
钱丞迟了片刻才应声,走下一层楼,光线豁然开朗,而他若有所思的眼神就显得沉暗了。
从下午闷热潮湿的空气就能得到预示,走出教学楼,正下着小雨。
黄鹦将课本遮在头上,沿着树下跑,跑过学校的露天游泳池旁,她停下张望了几眼,拦网上挂着假期开放时间表。
陈家的别墅外停着好几辆轿车,排场浩大,很是气派,车灯碎落在路面的积水上。她垫着脚从车身中间穿过,再从打伞的保镖身边溜进门。
佣人们忙碌地走来走去,陈宗月正在门口接待来客。
高老板笑呵呵的上前,拱手道,“陈先生啊,先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了,然后您再看看我把谁给带来了。”
陈宗月看向他引见的男人,“汪老板?真是稀客了。”
这位汪姓老板长相富态,佯装指责道,“老高这话说的,现今沪上谁不知道陈先生是财神爷,我哪有不来拜一拜的道理?”
陈宗月笑的恰到好处,“汪老板说笑了。”他侧身一让,“里面请。”
特地来祝寿的人非富即贵,黄鹦‘无名无分’只是个借宿的,觉得自己不便与人打交道,趁他们还没注意到她的时候,即刻跑上楼去。
陈宗月回头望见一抹伶俜的身影飘上楼,被淋湿的裙子,就像打翻了蓝色的墨水。
黄鹦‘借走’挂在走廊墙上做装饰的夹鼻眼镜,无意当中发现一间颇大的卧室,落地窗正对着花园。她悄悄踩进整片的羊毛地毯,种种细节表明是有人居住。
许多陈设十分考究,一时半刻研究不完,摆在壁炉上的相框率先吸引着她前往。
黄鹦正要拿下相框,身后冷不丁响起男人饶有磁性的声音,“你会不会太有好奇心了?”
她慌张地转过身,随即说着,“对,对对不起,我我,我不是……”
看见那两片圆圆的眼镜夹在她的鼻梁上,陈宗月笑了笑,“逗你呢。”
黄鹦有所察觉地低头摘下眼镜,说着,“不不是,还是对不起。”她已经意识到这里是他的卧室,“我,我也讨厌别人,随,随便进我的房间。”
陈宗月接着就问,“我也不行?”
她怔了怔,“最,最最好不要,有点乱……”
“平常不收拾?”
“收拾过,两天又乱了。”
黄鹦一紧张不是结巴,就是瞎说大实话,怕他觉得自己邋里邋遢,忙不迭地转移话题,她指着照片上不过二十来岁的男子,明知故问,“这是你年轻的时候?”
那时,他略有几分清秀的英俊相貌,挺直拔阔的身材,尚未被时间沉淀的笑容,应该很受女孩子追捧。
陈宗月点了点头。
“他们是……”
照片上的他身旁站有一男一女,女人面容温婉,烫着当时流行的西洋卷发,穿着下摆至脚踝的修身旗袍;男人的五官与陈宗月有异曲同工之妙,气质却不尽然相似。
陈宗月接下她的话,说,“我的父母。”
在他双亲腿间还挤着一个表情有点犯傻的小男孩,她笑着猜,“你弟弟?”
黄鹦又指向相框的边上,“那旁边这半个胳膊……”
这是第几次她想咬自己的舌头,一般不会有人将照片裁剪成这样,除非是不愿意再见到的人。
陈宗月神情看似无异状的回答,“佳莞的父亲。”
黄鹦点着头‘哦’了一声,突然记起什么的说着,“原本我准备了礼物要送你的,但是……”
但是你把它扔了。她实在是找不到这一句话最佳的表达方式。
“你的心意我收到了。”陈宗月笑得和煦,又说道,“走吧,下楼随便吃点什么,你不用应酬那些人,不搭理他们也可以。”
为什么他总能洞悉她的想法。
黄鹦声音似心情般轻轻的问,“真的?”
“我说了算。”
为什么他总是如此温柔的对待她。
小孩子不能惯,不然,她会近乎疯狂的想将他据为己有。
“陈……”
他仿佛听见这一个字,身形一顿,转身回去确认。
“陈宗月。”这是黄鹦第一次当着他的面,连名带姓的这样叫他。可能是因此,余下的底气不足,她一个字一个字的卡壳着说,“你有……爱人吗?”
“我是说,在意的,心上人这样的……”
陈宗月很爽快的回答,“有。”
再无下文。
他的表情在等她走出房间,一起走下楼梯,雨点打在长长的窗玻璃上,捆束在两侧的窗帘静止不动。
黄鹦还以为不是只有她一个人难以自拔、沉浸在幻想和渴求之中……她这么走神着,差一点跌下楼梯,幸亏他及时扶住。
陈宗月皱起眉说,“你在想什么!”
“想你。”她顺势坐在楼阶上,低着头,从他的手中抽出自己的胳膊,扶住楼梯的栏杆。
陈宗月微微一愣,在她面前蹲下,“黄鹦?”
黄鹦抬眸看着他,直抒胸臆,“我想知道你在意的人是不是我,可如果答案不是我……”
“如果不是你,你要怎么办?”
他一脸似笑非笑,有些情愫俨然明显,不必开诚布公,黄鹦没有犹豫多时便说,“我……找个茅山道士催眠你,让你醒来就只记得我。”
她说的无比认真,陈宗月哑然失笑,别有意味的眼睛望着她。
黄鹦深陷在与他对视的这一刻,不知他是怎么还在笑着,转眼就吻在她的唇上。
原来人的嘴唇是那么柔软。
陈宗月松开捏着她下巴的手,反扣住她的后脑勺,带着成熟的男性气息、威风凛凛的掠夺,使她呼吸激烈,心脏快要蹦出胸腔。
她的身体软倒向楼梯,宽厚的掌心枕在她头后,将她禁锢在怀中交缠的吻,让她沉醉在这一种无处可逃的感觉下。
火势逐渐微弱下来,黄鹦的手臂仍然吊在他的颈项上,透过玻璃映下的斑点,像雨打在他的背上。她抬起头,舔他的唇,一点一点,再度变成唇与舌之间的湿润交融。

 

☆、C18

当得知黄鹦会在陈家住上两三天的时候,李佳莞岂能坐得住,她不禁摔下佣人递来的擦手巾,推开椅子跑出餐厅,她要去质问陈宗月这十几年的相处,难道不比一份于他而言毫无意义的DNA鉴定书重要?她不信陈宗月事事都能听从爷爷的安排,他们早有间隙。
拐个弯就是楼梯,她却愣在原地。
傍晚的阴天呈现混沌的灰色,玻璃长窗外狂躁的风雨让家具更静默,凭空错觉此刻的楼梯比往常空旷。
她看到了黄鹦的头发淌在楼阶上,像凝固的黑色暗流,高高抬着她白/嫩的腿,勾在男人的腰上;看到了陈宗月拉她站起来,她突然拽住陈宗月的衣领,踮脚扑去吻他,两人重新纠缠在一起。
李佳莞踉踉跄跄地沿着走廊返回来处,窥见一桩桃/色/秘事给她带来的冲击,与无法料定事态发展的慌张无措,令她有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在水晶灯光普照的餐桌旁,李佳莞出神的坐着,无缘无故的回忆起,她坐在驶向澳门的客轮上,也是近傍晚,腥臭的海风掀起波浪,她的头发像烧焦的烟丝一样不停聚到眼前。
即将到达码头时,放眼望去,全是酒店接送过海客的巴士。
李佳莞目光高傲地穿过那些正在听酒店人员介绍的外地游客,低头钻进一辆高档轿车。
那时的社团处于鼎盛,不乏枭雄,明争暗夺的戏码,精彩非凡。如今换上的这一批人,人心散,搬米难,群龙无首各自为营,不过都是在扮煮饭仔。
步入主厅会场,不难见到姿容貌美的公关挽着豪客,身边配着两名保镖。
李佳莞踏着拼花大理石地砖,走过被玻璃罩住的黄金铸的桃源山、象牙上雕的八仙过海。
等在一间挂着‘闲人止步’牌的房门外有一会儿,她便看见了从房间里走出来的陈宗月——
这一位七十年代最年轻的过江龙,之后成为澳门丽华集团主席,身家估逾百亿元的‘娱乐/场大王’,时进斗金的财神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