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睦雄谈了生平第一次恋爱,还发生了一点纠纷。他写情书给比他低一个年级的武井孝子。他是用像教科书那么大张的图画纸,做成非常特别的形式,将摺叠好的纸张摊开的话,是一个绑着辫子的少女画像,画得非常好,他依据当时少年俱乐部里的插图,模仿最受欢迎的椛岛胜一的笔触,画了一幅非常细致的铅笔画。在“孝子的肖像”下面写着一行小字:“我喜欢孝子。”然后大大方方签上都井睦雄,不知道为什么还盖上图章。睦雄具有绘画的天分。
真是一段令人会心微笑的小插曲,但是,依当时村子里的风气,这却被视为是不知羞耻的不道德行为。孝子回家后,将图画藏在书桌的抽屉里,却不小心被她弟弟看见了,所以她妈妈也知道了。非常震惊的妈妈,将孝子痛骂了一顿,气急败坏的将图画拿到学校给级任老师。但好在这个女老师是个明理的人,她将画拿给了睦雄的姊姊,并没有去追究这件事。
不管是谁看到这幅画,都会觉得比较像是在画睦雄的姊姊美佐子,而不是画孝子,或许也是因为这样,老师才会将画拿给美佐子。而美佐子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弟弟,这也是因为她觉得这幅画,好像是在画自己的缘故吧!
这时的美佐子已经出落得非常标致。任何人都有过对异性充满幻想的经验。
到了昭和六年(西元一九三一年),睦雄已是高等科二年级的学生了,他已经满十五岁。到了二年级,他的成绩更为优异,语文科、历史、地理、理科、农业都是十分,生活与伦理、习字、作文、绘画、工艺都是九分,算数、音乐、体操则是八分。
暑假结束后,到了第二学期开学的这一天,当牧村康治一个人走在路上时,从后面传来一声“牧村!”牧村回头一看,原来是睦雄。牧村康治是这个时期和睦雄最要好的同学。
“什么事?”牧村停下来,睦雄赶紧跑过去,打开书包的盖子,在书包里翻了翻,拿出一本用绳子绑好的几张便条纸,有点不好意思地交给牧村。
周围尽是一望无际的稻田,稻田里的稻穗结实累累,现在正是要收割的时候。令人心旷神恰的秋风徐徐吹来,附近没有半个人影,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是什么?”牧村问。
“这是我暑假时写的。”睦雄有些害羞的说。
怕被风吹乱的牧村看了第一页,上面写着“幽默侦探”的标题,还有睦雄的签名。牧村本来想问“我可以看吗?”但他猜想,睦雄一定是希望他看的,所以就直接坐在田埂上,默默地读了起来。
那是侦探小说。一个不怎么优秀的中年私家侦探,某个有钱绅士来拜访他,告诉侦探他的女儿被一个怪盗绑架了,希望侦探能帮他救出女儿。于是,侦探就开始行动,但因为他实在太笨了,所以一直找不到怪盗的藏身之处。怪盗也对侦探白痴的行径感到不可思议,想尽办法嘲笑他、戏弄他。就这样,两个人展开一场热闹的打斗,内容大概是这样。但最后一页并没有故事的结局,还写了“末完待续”几个字。
秋天的田地充满了独特的香气,看完之后,牧村抬起头,看见坐在旁边的睦雄一脸担心的样子。
“怎么样?”睦雄说。
“很有趣呢!”牧村说的是真心话。“但,这真是你自己写的吗?”
“是啊。”睦雄小声的说。
“真了不起。”牧村说。
牧村之所以会问睦雄这是不是他自己写的,除了因为他很佩服中学生就能写小说之外,还有这本书是属于幽默的作品,和睦雄这个人多少有点不搭调。即使是写书,平常不爱讲话、只热中于学习的睦雄,应该会写些主题比较严肃的作品,但这本书不管怎么看,都给人一种戏谑的感觉。
“感觉像是江户川乱步和佐佐木邦的作品混合在一起的小说,但是很有趣。”牧村又说了一次。
牧村的成绩中等,但是非常喜欢看小说,《少年俱乐部》就不用说了,他也爱看《王子》等杂志,还有《讲谈俱乐部》,在这方面,睦雄远不如他。
睦雄或许是希望,有一个了解小说的人来给他评语,这个时期的睦雄,潜意识里也许希望自己将来能成为一名小说家。至于是否有可能办到,睦雄希望能借助牧村的判断。因为爱看少年杂志,所以无论是在绘画方面,或是小说方面,都慢慢培养了他的实力。
“让班上的同学看可以吗?”牧村说。睦雄便回答:“唔。”
第二天,《幽默侦探》便开始在班上传阅。同学们或许是出于对班长的敬畏,但这本小说还是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好评,班上便涌现要读续集的声浪。睦雄很在意,过了两、三天后便写好续集带来学校,续集也获得好评。但续集也尚未结束,所以班上又再催促睦雄快带续集来。睦雄很得意,继续写了三、四次续集。
这个时候,有一个同学叫做清原武,他对牧村说:“我也有写些东西。”然后,将几页装订在一起的稿纸拿给牧村看,牧村简直就像是负责文坛新人的编辑。
他所用的纸不同于睦雄的便条纸,而是稿纸。清原的文字非常有内容,整体结构也更胜于睦雄。但,令人惊讶的是内容,这篇文章的标题是“小学老师的悲哀”,这么圆熟的遣词用字、完美的构思,怎么看都不像是中学生写的文章。
非常佩服的牧村问:“这真的是你写的吗?”
清原神色似乎有点慌张,他反问回去:“你觉得呢?”
“比都井所写的东西更具有文学性,如果真是你写的,就太了不起了。”牧村说出他的评论。
清原的成绩也是中等左右,但是和牧村一样喜欢看小说。清原似乎有点犹豫,但最后他终于说了实话。“这不是我写的。”
“那是谁写的?”
“是我哥哥。”清原说。
“啊?”牧村说:“我知道你有哥哥,但是我不知道他这么会写文章。”牧村说。
于是清原说:“哥哥是文艺青年。”
《小学老师的悲哀》将睦雄打倒了。睦雄太过震惊,所以便不再继续写《幽默侦探》的续集了。清原的哥哥是工业学校毕业的,好像是在冈山的电子公司工作。睦雄心想,只是一个平凡的工人,就能轻易写出这样的小说,而自己只不过写了本不登大雅之堂的小说,就被班上同学吹捧而乐不可支,实在觉得很丢脸。他决定不要再写小说了。
牧村对自己的小说鉴赏能力很有自信,他觉得这本写得很好,便拿给睦雄看。睦雄看过之后,也不得不承认的确是写得很好。这本小说也还没写完,所以睦雄和牧村都希望能一起读续集,清原非常高兴,说要回家拜托哥哥。
隔周的星期六,清原将第二集拿来了,也写得非常好。体操课请假的睦雄在教室内读着第二集,巡堂的老师刚好进来,睦雄反射性的将小说藏起来。觉得很诡异的老师,便将稿纸抢了过来。
那不只是第二集,还有第一集的原稿,老师两份原稿都看了之后,说了一句令睦雄很吃惊的话。“你为什么要抄小说?”
睦雄还不懂老师的意思,张大嘴不知该说什么。
“这不是石川啄木的小说吗?为什么你要抄呢?是国语课的习题吗?”
睦雄非常讶异,“这是石川啄木的小说?”
“我在念师范学校时,曾经读过。”
“真的?”
“当然是真的,这篇小说好像是叫做〈云是天才〉吧!”
非常惊讶的睦雄赶紧跑回家,将姊姊所收藏的啄木的书从第一页翻开来看,立刻找到了〈云是天才〉,老师说得没错。
第三大早上,睦雄将这件事告诉了牧村,牧村非常激动。
以睦雄的个性,根本没想到要去打清原,但是牧村的腕力很大,他在教室门口逮到了来上学的清原,就上前劈里啪啦的痛打清原一顿。
“清原,这不是石川啄木的小说吗?你是骗子!”
清原一面哭,一面说明原委,他说他将睦雄的侦探小说在班上很受欢迎的情形告诉他哥哥,结果星期日他哥哥回家时,便带了一本啄木的书回来,要他抄下来挫挫都井的锐气。
清原的哥哥在冈山住宿,只有星期六日才会回家,周末都习惯在家里度过。一开始,他本打算说是自己写的,但是因为牧村好像看出来了,所以就决定说是哥哥写的。
连载小说《小学老师的悲哀》就这样中断了,但睦雄这才知道,他所写的小说竟然这样不被接受,也不再继续写《幽默侦探》了。

4
昭和六年(西元一九三一年)进入第三学期后不久,睦雄一回到家,立刻对伊根说:“我想要上中学。”
伊根听了之后,露出惊讶的表情。“要上中学的话,要去哪里上啊?”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冈山啊,冈山的县立冈山一中。”
伊根默默摺着衣服,脸上虽然露出一抹微笑,但内心的忐忑不安在她僵硬的指头上表露无遗。
“冈山那么远,应该没办法通学吧!”过了好一会儿,伊根终于开口。“那就一定要住校了吧!”伊根嗤之以鼻的说:“这样睦雄没问题吗?”
美佐子正在厨房切汤的配料,听到伊根和睦雄的对话后,就走了过来。“要一个人在冈山生活,睦雄办得到吗?”她也替伊根帮腔。
“大家都做得到,我当然也可以啊!”睦雄认真的说。
“你不会洗衣服,也不会煮饭,连打扫也不会。即使受伤了,一个人也不会处理,你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孩,没办法一个人在冈山生活的。”然后美佐子哈哈大笑,伊根也跟着笑了。
“这是大家都做得到的事,不要一直把我当小孩看。”睦雄生气的说。
“你知道怎么煮饭吗?”美佐子说:“你不知道!”
“我可以学。”
“以前你从来没有一个人做过什么事,现在却突然说要一个人生活。”姊姊了解伊根深受打击的心情,拚命想让睦雄打消念头。
事实上,睦雄是被宠大的孩子,要一个人生活,确实是有问题。美佐子也认为根本就不可能,如果中学可以通学的话,那就另当别论。
“而且,你的身体又不好,一个人头痛或是发烧时,你要怎么办?”姊姊越说越认真。
“睦雄,你哪有钱上中学呢?”伊根说:“我没有办法再工作了,你也知道我们家很穷吧!”伊根声泪俱下。“你的成绩很好,我很高兴,但是,你应该生在有钱人家。”伊根开始啜泣。“睦雄你去冈山的话,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你忍心吗?”伊根提高声调,同时嚎啕大哭了起来。
“还有姊姊啊!”睦雄也哭着说。
“她是女孩子,一定要嫁人的!”伊根似乎生气了,就连美佐子也哭了起来,情况变得很糟。睦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有沉默不语。
那一天,睦雄被学校的级任老师叫去。“都井,你的成绩很好,这样去做农民很可惜,你家里应该还不至于拿不出学费吧!你要不要继续升学呢?”
在此之前,睦雄自己也没好好想过这个问题,自己的成绩应该是可以继续升学的,但是,他自己也觉得不可能,因为他没有父母,家里没有人赚钱,如果要住校的话,是很花钱的。而且,家里还有伊根,要是父亲或母亲还在,那就另当别论了。如果自己离家,姊姊又嫁人,就只剩下伊根一个人了。虽然他试着说说看,但果然不出他所料,姊姊和伊根一直说他不懂事,很明显的,这不是真正的理由,还另有隐情。
那天晚上的晚餐,真是食不知味,伊根几乎没吃什么,很早就上床睡觉了。她躲在棉被里啜泣,似乎是刻意要让餐桌上的两姊弟听见。听到祖母的哭声后,美佐子也立刻掉下泪来,不断的叹气。
虽然睦雄早就知道结果会这样,但是,他没想到整个家庭会因此陷入恐慌之中。
“睦雄,我们是没有父母的。”美佐子很感慨的说:“我们没有钱,即使是这样,你还是想念中学吗?”
睦雄已经没有力气再说什么了,“好,不念、不念!”睦雄说。
他心想,自己确实也不会打扫、洗衣和煮饭,只因为自己的成绩好,就开始做梦了,中学对他这种乡下穷人家的小孩而言,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第二天,睦雄去找级任老师,告诉她不继续升学的决定。老师问他为什么,他回答,不想丢下祖母一个人。昨天脸上还闪着光芒的睦雄,今天整个人都黯淡了下来,让老师觉得不舍。但是,对于睦雄为了照顾祖母而无法升学的回答,她觉得非常感动,之后她也说出相同的证词。
这一年的九月十八日,爆发满洲事变,日本慢慢被战争的气氛所包围。

5
昭和七年(西元一九三二年),对都井睦雄这个非常内向的人而书,应该是面临转捩点的一年。之前,睦雄是个胆小纯朴的优等生,对家人也非常好,很少会去麻烦别人。
但是,这一年,已经十六岁的睦雄,因为自己被迫做出很大的让步,所以开始出现愤世嫉俗的态度,也可说是一个心思过于细腻的人,开始学会社会习性的结果。说得讽刺一点,他正在慢慢“转大人”。
现在这个社会,比以往更加俗艳刺激,而且,贝繁村这个小社会,比起其他地方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大家都以“淫风”来形容贝繁村,因为,这个地方弥漫着特殊的颓废气氛,这意味着,只要长大成人,就会自然而然接受这块土地的习俗。睦雄被迫做出不合理的妥协,也或是因为受到挫折,因而失去了对抗这个恶劣环境的气魄。
睦雄在高等小学毕业的前夕,开始发烧。一开始只是微烧,但在毕业典礼结束后不久,就变成了高烧。他躺在床上不断呻吟着,伊根和美佐子夜以继日的照顾他,高烧持续了两、三天,医生说是肋膜炎,并不要紧,待在家里静养自然就会好的。虽然不需要一直躺在床上,但是也不可以下田,所以毕业后三个月,睦雄就这样无所事事的度过。
伊根和美佐子虽然没说什么,但是这个时候的睦雄,内心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虽然医生说不要紧,但肋膜炎就是结核病的一种:虽然伊根和附近邻居都刻意隐瞒睦雄,但睦雄还是可以隐约感受到父母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的原因为何。
结核病在当时是不治之症,现在自己也得了和父母相同的疾病。年纪轻轻就必须死去,这样的恐惧从这时开始纠缠着睦雄,对他来说,这个打击更甚于不能上中学。
昭和六年一月,冈山广播电台开始启用,播报了一则新闻,就是几十名冈山一中的学生和二中的学生打群架,其中有名冈山市立商业中学的学生加入了二中这一边,被球棒打成重伤,生命垂危。伊根认真听完新闻后,便一直等着出去散步的睦雄回来,然后立刻告诉他这件事。
“睦雄,还好你没去上中学,如果你现在是中学一年级的话,我可能会担心得晚上睡不着觉。”
“睦雄又不是那种孩子,不用担心啦。”这次,美佐子插嘴帮睦雄说话,但睦雄没有任何反应,很快就回房了。从这时候开始,睦雄和伊根之间,大多都像这样没什么交集,渐渐不像以前那样有说有笑。因为,在睦雄心中有着不足为外人道的绝望感,觉得非常郁闷。
虽然睦雄关在房里的时间越来越多,但他原本就不是话多的人,所以美佐子和伊根也没有特别担心,也是因为这种孤僻的个性,才使得睦雄之前的学业成绩如此优异。
但是,有一天,美佐子走进睦雄的房间打扫,看见了一样奇怪的东西。那是好几张从报纸上剪下来的文章,她顺手拿起来一看,每篇文章都是猎奇犯罪事件的报导。
其中一张是发生在名古屋的猎奇事件。这个事件的经过大致如下:
昭和七年(西元一九三二年)二月八日凌晨,名古屋市西区,中林公园附近的鸡舍,发现了一具无头女尸。这具尸体最奇怪的地方是,在铭仙绸和服的下面,乳房和性器官都被摘除了。四天后,木曾川的筏夫在河里发现女人的头颅,这颗头颅也很恐怖,头发是连着头皮整个被剥掉,没有耳朵和上唇,两颗眼珠也被挖掉。应该是精神异常的人所为。
死者是吉田松江,十九岁,女性。她的情人,也就是糕饼师傅增渊仓吉(四十四岁)当时已经失踪。警察认为增渊涉嫌重大,便追查他的行踪,却一直找不到。一个月后,也就是三月初,冬天过去了,木曾川游河季来临,船夫们为了重新开张而来到茶棚,结果发现吊在天花板下的增渊尸体,那已经是死后一个月的腐烂尸体。
他的尸体还有很多非常耐人寻味的地方。他的头上披着看似女人的假发,但那其实不是假发,而是吉田松江被剥下来的头发。再往下看,增渊的身上穿着松江的内衣,衣服的左右两个口袋,分别放入两颗眼球和两只耳朵。另外,在茶棚的冰箱里,还找到了已经风干的两个乳房,这篇报导就是在写这个惨绝人寰的案子。
另一张,是刚好和发现增渊尸体相同时间发生的案子,也就是“玉之井分尸命案”终于破案的报导:
这个案子是发生于昭和七年三月七日,当天早上九点,住在向岛区寺岛町的广岛久良治(三十二岁),在距离红灯户很近的寺岛町八七九番地,也就是俗称的御齿黑沟,发现用牛皮纸包裹的人头、胸部、下腹部、双手和双脚等尸块,引起社会一片哗然。分解下来的尸块被包在牛皮纸里,外面再用白色的浴衣包裹,并用绳子绑紧。警察赌上威信,花了两个月以上的时间,全力展开搜查,但还是无法找到凶手。
像是走进了迷宫一样,十月九日,水上警察局强制拘提住在本乡汤岛新花町三的无业游民长谷川市太郎进行审问,最后认定长谷川就是凶手。被害者原本是浅草地区的流浪汉,叫做千叶龙太郎,长谷川因为同情他,便让他住在自己家里,千叶不但没付房租,最后还使用暴力,所以,长谷川便和弟妹一起将千叶杀害。
还有一张也是轰动社会的猎奇事件报导,在神奈川县大矶町坂田山殉情的庆应大学学生和他的恋人,被下葬后,女方的墓竟然遭到破坏,尸体还被盗走。
这个事件的经过大致如下:
昭和七年五月九日,在湘南大矶町北郊八郎山,发现一对殉情男女的尸体。男方是男爵家的长男,庆应大学的学生调所五郎(二十四岁),女方则是静冈县豪农场汤山家的三女,汤山八重子(二十一岁)。
经过一段时间之后,才确认死者的身分。女死者是个大美人,身边放了《青鸟》杂志、尚考克多⑧和北原白秋的诗集,还有小本的《赞美歌集》,附近有像是焚烧信纸后留下的白色灰烬。在《青鸟》杂志上放着两人的高级手表,可以判断两人家境都很好,但还是看不出来两人的身分。男子胸前的口袋有一封遗书,上面既没有收件人姓名也没有署名,令人完全摸不着头绪。当地警察没办法,只好将两人的尸体先放入白木棺材中,暂时埋在郊外一间叫做法善寺的庙里。
译注⑧JeanCocteau,一八八九—一九六三,西班牙人,是毕卡索最要好的朋友,也是有名的诗人兼剧作家。
事情如果只发展到此,其实也就不足为奇了,但是,第二天早上,墓地被挖开,棺木的盖子被掀开,女性尸体不见了。看守墓园的老婆婆大叫一声,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她发现情况不妙,附近散落着腰带和内衣。
有人说,殉情的女子另有爱人,是那个男人将尸体盗走,也有人说,可能是因为迷信,所以要对尸体用药,反正众说纷纭。但是,最后证实是一个性变态者的杰作,两天后,也就是十一日早上八点多,在大矶的海边找到了那具女尸,身上一丝不挂,被埋在沙里。
凶手是六十四岁的埋葬工人,因为在土葬死者时,发现是具美丽的女尸,所以心生歹念,在深夜时一个人将坟墓挖开,盗出尸体。但他只是将尸体的衣服脱光欣赏而已,并没有奸尸,事后解剖尸体时获得证实,也就是说,那具女尸仍是处女,和她一起殉情的男子也没有和她发生过关系。
美佐子就像是拿到令人厌恶的东西一样,她将剪报拿起来,走到房间的角落,去问躺在棉被上的弟弟。“这是什么?你剪这个下来要做什么?”
睦雄将稍显苍白的脸转向姊姊,露出完蛋了的表情。这个时候的美佐子已经出落得相当标致,睦雄也越来越怕这个姊姊。
“没有要干嘛啊!”睦雄说:“看到,所以就剪下来了。”然后又回复到看着天花板的姿势。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可以丢掉吗?”美佐子问。
“唔。”睦雄似乎不在意的说,所以美佐子就把这些剪报和垃圾一起丢了。
发生这件事之后不久,睦雄的气色比较好了,医生检查完后,就说睦雄已经痊愈了。睦雄虽然感到比较放心,但是他的心里并不完全相信医生的诊断,因为医生并没有怎么帮他治疗。他不是乐天派的人,所以无法相信这样的治疗就能赶走难缠的病魔。
睦雄的表情还是一样冷静。美佐子心想,不能上中学这件事,很明显的让睦雄的精神出了问题,所以她让睦雄进村子里的实业补校就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