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轩冷笑着:“这三十六个人会一个一个消失,足够添补我断裂的脊柱。”
狄野不说话,从腰间抽出一柄青铜短剑,剑剑朝他的脊柱刺来,每刺一下墨轩的脊柱就冒出一股黑烟,连刺了十二下,墨轩消失了,眼前出现一个黑影,方头方脑,竖排的毛笔字象鬼符一样从头到脚排列,两个孩童从黑影中滚落出来,扑回自己母亲的怀中。
狄野手握短剑冷笑道:“这就是你的本体?”
方影沉默着,颜色越来越黑,似乎在集聚着摧毁一切的怒气,晓夏惊惧着,喊一声狄野小心。
狄野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很温柔,含着水一般,平地卷起的风吹起他的长发,晓夏看到他在笑,纯净明朗的笑容,仿佛在拥抱着她抚摸着她,密密包裹住她所有的情绪。
晓夏的呼吸窒住,他要做什么?
下一瞬狄野回过头,手中短剑朝书妖劈去,划开一条口子钻了进去,他带着书妖往前疾奔,书妖怒吼着后退,可是狄野的力气更大,舞蹈一直没停,歌声又响了起来,那个方形的黑影快速前行,然后纵身一跃,跳进温泉上方悬着的火盆中,轰的一声火焰窜起很高,照亮了整个山洞。
小茸扔掉耳机往前跑去,罗虎紧紧箍住了她的腰,晓夏僵立在原地,一下子明白了他笑容里包含的意思,他是在道别,在说永别了。
火越烧越旺越烧越高,是白色的火,裹着那团黑影,黑影翻滚着扭动着,不停发出怒吼,听不到狄野的声音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晓夏盯着那火苗,胸口鼓胀着发疼,心脏停止了跳动,眼睛也鼓胀着,却流不出一滴眼泪,有人在跟她说话,有人拉住她的手抱住了她,她的身体僵硬而冰冷,火焰渐渐熄灭下去,跳舞和唱歌的人们都安静下来,每个人额头大汗淋漓,仿佛是刚从梦中醒来。
一切归于寂静,洞中没了火光,也没有了斑驳的阳光,罗虎坐了一会儿,起身向外,大声喊着来人,让他们把上河村的村民送回家去。
他懒得去问秋二喜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他也不愿意去想眼前的一切有多么匪夷所思,他只知道,他失去了一个哥们儿,一个永远在后街咖啡店等着他,笑容淡淡亲自给他煮咖啡喝,在他出差的时候,会步行去他的局里,假装是顺道路过,问门房的大爷他去了哪里。
小茸没有流泪,抱着木偶一般的晓夏怔怔出神,大毛是不是早就知道老爸要这么做?那么,他是最痛苦的那一个。
怀中的晓夏动了动,声嘶力竭喊了起来:“狄野狄野,你答应过我的,现在这样,凭什么?你凭什么?”
似乎被她的喊声惊动,温泉上方早已熄灭的火盆突然轰得一声响,有星星点点的灰烬窜起,滴滴落入温泉之中,打着旋聚拢在一处,又渐渐散开。
水面升腾着的乳白色雾气突然消失,徒留一片死寂。
晓夏冲了过去,淌着温泉水过去抱起那只火盆,抹去灰烬露出精致的白底青花,小茸也冲了过来,喃喃说道:“是小妖的花盆。”


第71章 夺命神农架⑩

晓夏坐在格子间, 存储好手头的文件,转一下椅子望向落地窗外,街头的太阳能感应灯已经次第亮起,回头看一眼电脑上的时间, 刚过八点, 她伸个懒腰继续工作。
公司项目试运行出了一些问题, 现在正加班加点完善,覃奇扶着二楼楼梯栏杆站着,他已经在这儿站了一个多小时,晓夏一次也没有抬头。
神农架的风波之后, 她周一照常回来上班,很平静,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除了工作上的交流,其余的一个字都不会说,他曾试图挑起话题,她却假装没有听见。
狄野死了, 她一直住在咖啡店,把那儿当家一样,她并没有如他所愿忘记狄野,想到她经历的伤痛,不由自责, 如今三个多月过去,她的痛苦可曾有所减轻?
晓夏低头忙碌着,她能感觉到覃奇注视的目光, 自从那次奇怪的晚餐后,肖楠就消失了,覃奇做了总经理,他曾经要升她做主管,她拒绝了,理由就是吴虹教她的那些。
对于狄野的事,吴虹隐约知道一些,她也不多问,上班会带双份的水果,常常把张海龙甩在一边,和晓夏一起吃饭逛街看电影。
这天夜里又是十一点下班,出了写字楼,大毛没来,应该是店里在忙,大多数时候,大毛都会在楼下等她。
狄野给她留了一封信,大毛交给她的时候,晓夏平静收下,那封信一直躺在梳妆台的抽屉里,没有拆封。
大毛对小茸说:“一切都是老爸的安排,我只是配合,老爸走投无路了,你让他活着去吃人或者吸食妖灵,对他来说,比死了还难受。”
小茸面无表情,到现在也没跟他说过一句话。
覃奇从身后追了过来:“我送你。”
“不用了。”晓夏低着头。
“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覃奇的口气不容置疑。
晓夏没有再说话,咖啡店刚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小茸出来收告示牌,一眼看到并肩走着的两个人。
小茸直眉楞眼冲着她嚷道:“刚过三个多月,就把备胎拿出来了?”
晓夏没说话,覃奇听不下去,冷冷问小茸:“这是什么话?”
“什么话?好话。我就不明白了,他对你的心思谁都能看得出来,你看不出来?为什么还要跟他在一个公司?罗虎明明说过,老爸出事那天晚上,他上了我们家楼顶,还有那个墨轩,去巴东前一直住在他家,对外说是他美国来的表弟。”小茸恶狠狠看着覃奇,话却是对晓夏说的。
覃奇心里一惊,晓夏知道这些?她为什么不动声色。
晓夏依然平静:“小茸,我累了,有话我们回家说。”
小茸拦在她面前:“先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换工作?”
晓夏无奈看着她:“只要闲下来,满脑子都是狄野,我总得给自己找些事儿干,目前提不起精神去找工作,公司的事儿做熟了,就先做着吧。”
她的话里满是疲惫,覃奇心头一缩,想说什么张张口没说出来,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小茸低下头:“我错了。”
晓夏拉起她手:“没什么错不错的,想说就说,回去吧。罗虎回来了吗?”
小茸点点头:“回来了。其实我早就都告诉他了,为了让他死心,甚至让他看了我晚上睡着的样子,他还是住在储藏间不走。”
晓夏笑笑:“罗虎是纯爷们儿。”
小茸让晓夏带着罗虎看的,在她睡着以后。
罗虎站在床边看了很久,出来笑着对晓夏说:“这天底下没有几个男人见过媳妇儿小时候睡着的模样,我算是一个,很幸运。可爱,比醒着还可爱,我们将来要有女儿,就长这样。”
晓夏低声说:“我问过狄野,按照他的经验,小茸完全长大还需要几十年。”
“屁。”提起狄野,罗虎愤慨起来,“他有了难处也不跟哥们儿说,让哥们儿眼睁睁看着他被火烧死,算什么朋友,我也不信他说的,他长了几百年才长大,那是他笨。小茸有我呢,很快就会长大。吻技那么好,不是小女孩儿了。”
晓夏为狄野辩解:“他不是不相信你,是怕你不相信他,他说是妖,你能信吗?而且墨轩太厉害了,之前许多事都是他引起的,狄野从来没有碰过那么强大的对手,他选择和墨轩同归于尽,是为了阻止他害人,保护神农架的众多小妖。他一直都是这样,他在那儿,就会是那儿的保护神。”
罗虎拍拍她肩:“我知道,知道,可是晓夏你以后……算了,咱就先这么着,不管他妈的什么以后,等到想管的时候再说。”
听到晓夏回来,大毛端了夜宵出来,依然是那个明朗的大男孩,只是很少笑了,对晓夏说道:“今天店里忙,没有去接你。”
晓夏说知道,小茸指指洗手间:“洗手去。”
晓夏乖乖洗了手出来吃夜宵,罗虎从楼上跑了下来,刚洗过澡,一股舒肤佳香皂的柠檬味儿,头发上还滴着水,过来坐在晓夏对面,朝大毛和小茸招招手:“都过来,有重要的事要说。”
三个人六只眼睛齐刷刷盯着他,罗虎说道:“是这样,上次那个葡萄酒的事,之前肖楠的老公说是拿错了,他和肖楠夫妻间爱玩儿这些情调,给你们的那瓶是兑了药的。肖楠的去向你们知道吧?晓夏的公司在古城有一个项目组,她到古城做项目组经理去了。”
“古城?”晓夏看向罗虎,罗虎点头:“就是你们家那儿。今天我刚回来,肖楠的老公突然找到我,他给了我一个本子,是他去世的父亲的,他父亲是白云观的道长,姓娄。”
“娄明山?”晓夏问道。
罗虎兴奋起来:“果然,你知道他,娄明山的本子里有你的名字。”
晓夏点头:“狄野也认识他,他曾经是狄野最好的朋友。”
罗虎递给晓夏一个本子,是那种牛皮纸的笔记本,中间纸张已经发黄,晓夏接了过来,罗虎说道:“里面有你也有狄野,自己慢慢看。”
本子扉页空白处写了几段话,是一个叫娄朝阳的人写的,他是娄明山的儿子,肖楠的丈夫,英文名叫做Nick。
因为葡萄酒一事接受询问时,他听到赵晓夏的名字有些吃惊,不过他当时没有多说,坚持说那瓶酒是他拿给肖楠的,只是拿错了。但是他对肖楠起了疑心,一直在秘密调查,他跟着她去了古城,然后看到了春秋面馆,又见到了王滢。不过他只是隔窗看了一眼就转身走了,他不想打扰她的幸福。
晓夏看着信,想起在肖楠办公室见过的照片,照片里的男子十分俊朗,晓夏笑了:“老妈好棒,有那么帅的男人暗恋,老爸就更棒了,这么帅的男人也抢不走老妈。”
肖楠的项目组正在与晓夏老爸的公司接触,她最近与赵爸接触较多,常常一起吃饭,娄朝阳说会盯着肖楠,也让晓夏提醒自己的老爸提防。
晓夏给老妈打了个电话,老妈在电话里笑:“你老爸第一次见到肖楠,就跟我说了,她有什么居心都不重要,你老爸喜欢热闹,从不单独出入,只要涉及工作,都带着自己的团队,工作之余,都会带着我。”
晓夏呼一口气,挂了电话翻开娄道长的本子,看着看着泪流满面,原来都是为了我。
罗虎连忙摆手:“先别哭,往后看,后面有道长坐化前给狄野的一段话。”
晓夏连忙往后翻,隔着泪眼看着。
突然就想了起来,七岁那年夜半被噩梦惊醒,抱着枕头坐了起来,窗外的红月亮又大又圆挂在天空,有一男一女在对面的楼顶上跑,一个男人在后面追,眼看就要追上,那个女人啊一声尖叫,恶狠狠回头,晓夏看了个正着,赤红的双眼煞白的脸庞黑色的嘴唇,她吓得闭了眼,就听那个女人对身旁的男人说,对面有个小孩儿,过去吃了她,吃了她就有力气了,厉害的是那棵树,又不是他,吃了那个小孩儿,我们对付他就容易了。两个人齐齐转身,冲着她扑了过来,飞速掠进窗户,那个男人比女人长得还要可怕,冲着晓夏张开血盆大口,一股腥臭扑面而来,晓夏惊恐得大叫,却发不出声音……
醒来以后对老爸老妈说起,老爸老妈笑说只是一个梦,从那以后就病了,到那家医院都查不清病因。
娄道长对狄野说,你那么固执,把与生俱来的妖法都转嫁给荻树,想要清清静静做人,又不能容忍那些恶妖恶鬼,那次虽然你及时出手,还是害得小姑娘被吸去了部分精魄。
你是始作俑者,从来不理我的儿子又跪下求我,求我帮帮那个绝望的女人,我只能对荻树下手了,我知道你会活过来的,你若恨我,就恨吧,若因恨入魔,我知道你会自行了断。
是我对老友背信弃义,我不奢求原谅,最后,我送老友一句话: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晓夏的眼睛蓦然亮了,把书扔给大毛和小茸,起身往楼梯上冲去,拉开梳妆台拿出狄野留给她的那封信,撕开信封,是一张旧报纸,她给狄野读过的报纸,上面用血写着五个大字:“我会回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明天不更,请假~么么哒~

第72章 尾声.清幽古城

作者有话要说:下周一(10月16日)开文,打滚求收藏求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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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季的时候, 公司的项目开始正式运行,又经过一个季度的监测,进入常态运行阶段,各部门工作效率大大提高, 得到了总部的嘉奖。
来年春季举行庆功晚宴后, 晓夏正式提出辞职。
覃奇拿出晓夏的升职批复给她看, 晓夏摇头:“覃奇,这个对我已不重要。”
她第一次当面叫他的名字,覃奇心里的感觉很复杂,他看着她, 晓夏摆摆手:“挽留的话,多余的话就不用说了, 谢谢BOSS一直以来在工作上对我的照顾。”
覃奇固执看着她:“你曾经问过我是不是暗恋你,我现在回答你,是的,我爱你, 为了你,我可以不顾一切。”
晓夏扯扯唇笑了,笑容里有些讥讽:“不顾一切?所以你到咖啡店楼顶偷走了小妖,害得他被墨轩吃了?还害得狄野昏迷了整整两个月?既然你和墨轩狼狈为奸,想来你早就知道了狄野的身份, 也许你害死一只妖没有丝毫的愧疚,可是……”
晓夏的声音大了起来,狄野出事后没有见她有过任何情绪, 她整天很平静得埋头工作,没有喜怒哀乐,覃奇喉间吞咽了一下,突然就有些害怕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以爱之名,就可以随意掠夺吗?他是一只妖,可他一样有血有肉有喜怒哀乐,而且他心中有很多爱,却甚少有恨,他比很多人更像一个真正的人。”
覃奇紧抿着唇,晓夏笑笑:“最重要的,他是我的爱人,我此生唯一的爱人,永远不会改变。”
“他死了,永远不会回来了。”覃奇的声音也大了些。
“他会回来的,现在春暖花开,我要去神农架等着,等他归来。”晓夏看着他,“至于你我,希望此生都不要再见。”
覃奇的声音低了下来,几近哀求:“当时我母亲突然去世了,我哀痛之下头脑有些不清楚,是墨轩逼迫我……”
晓夏摇头:“就算当时被他要挟,事后呢,你可有过任何补救措施?可有过愧疚?你给那些人一大笔钱,让他们务必找到狄野,你分明是在赶尽杀绝。我一开始是不想相信的,这一段时间,我一边工作一边配合罗虎调查你,直到有了证据。罗虎说了,没法在法庭上审判你,那么,就由你自己的良知来审判,也许,你还是有良知的。”
晓夏走了,覃奇陷入了很深的痛苦之中,更加剧烈的头疼突然发作,他抱着头在地上翻滚着,良知吗?我没有良知,我不后悔让狄野死,我也从来没有愧疚过,你说他比我更像人,其实人就应该是我这样的,自私贪婪,为了想要的不择手段,你说他心中有很多爱,却甚少有恨,所以说他只是一只妖,一只妖才会那么可笑。
赵晓夏,不会有良知来审判我,审判我的是爱而不得,是孤独,头痛得快要死去,也无人陪伴,只能一个人忍受的孤独。
大毛小茸陪着晓夏前往神农架,罗虎也跟着来了,他板着脸对小茸说:“我去看看就回来。”
罗虎呆了两天被局里一个电话叫了回去,他走的那天晚上,夜半时分,小茸喊了起来,大毛和晓夏冲过去,看到小茸的荻花脱落了下来。
晓夏连忙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花盆栽种进去,大毛瘪着嘴发呆,晓夏逗他:“小茸谈恋爱后很快就长大了,你也赶快谈恋爱呗。”
大毛摇头:“在咱家咖啡店的时候,有一个女网友聊得正好呢,网名叫做王胖砸,后来改名叫胖柚砸,特别漂亮可爱,都准备见面了,可现在山里没信号,没法聊天,等老爸回来,她估计早就把我给忘了。”
晓夏笑道:“秋二喜家装无线网了,下次你去了蹭一蹭,聊上半小时,一定要保持联络,千万别生疏了。”
大毛说不行:“不能暴露了咱们的行踪。”
晓夏喊一声小茸,没有听到她回答,回头一看,正捧着一个东西发呆,凑近去仔细瞧瞧,是一个手/枪形的钥匙链,拿细细的钢丝一下一下编出来的,巧妙而精致,晓夏问道:“罗虎送的?”
小茸慌忙把手别在身后,通红着脸颊说道:“我要下山一趟,打个电话。”
小妖的花盆和小茸的两棵荻草用温泉水浇灌后,并排放在通风向阳处,晓夏一天跑出去看好几次,眼看着绿草如茵野花漫山,小茸的荻草很快长高,小妖却没有一丝萌芽的迹象。
夜里睡着总是黑甜无梦,有时候从梦中醒来,听着外面细细的风声,起来跑出山洞喊着:“狄野,狄野,是你吗?”
大毛和小茸总是默默跟出来,看她流着泪大声呼喊,喊到力竭就蹲在地上哭。天亮时死不承认夜里的失态,硬说自己做梦了,也许是在梦游。
小茸悄悄对大毛说:“嘴硬心软,跟老爸越来越像了。”
谁也没有想过狄野不会回来,三个人在山洞中守着,日复一日,很快又是夏天。
这一天晓夏照例下山给父母打电话报平安,来到上河村村口,手机有了信号,打过电话顺手点开微信,羊羔发了很多条过来,骂她不回信,刚想回说最近忙得顾不过来,就看到一张图片。
是一个书店,门外横匾上写着,墨轩书店。
心中一个激灵,一条一条仔细看着,羊羔说古城最近新开了一家书店,离春秋面馆很近,书店老板帅得不要不要的,她迷上了,每天都去看书买书跟老板套近乎,可是老板冷冰冰的,不怎么爱搭理她。
难道墨轩还活着吗?晓夏心里升起疑问,连忙给羊羔发微信:“有老板照片吗?发一张过来,老板姓什么?叫什么?”
羊羔回一条:“死丫头,一说帅哥你就来劲了,老板姓狄啊,叫什么还没问出来,照片有,等等啊。”
好半天发一张过来:“只有一张背影,每次手机对准他,他好像能感觉到,总是躲开,这张还是隔着窗户玻璃拍的。”
晓夏盯着那个模糊的背影,眼泪刷一下涌了出来,那是狄野,不会错,是他,可是,他为什么在古城?却不回后街咖啡店?
晓夏喊着大毛,跌跌撞撞跑着,摔倒在大毛的怀中,举起手机给他看,大毛的眼睛湿了:“咱们这就去古城。”
古城夏日的清晨幽静凉爽,在开阔处停下车,踏着石板街往春秋面馆方向而来,所有的店铺店门紧闭,石板缝里的野草湿润润的,汪着一层油绿。
墨轩书店就在春秋面馆斜对面,一座两层的小楼,古色古香,晓夏看着二楼带着竹子花纹的窗扉,闭了眼,早就浸入骨髓的青草香扑面而来。
大毛过去敲门,小茸跃跃欲试,想看看自己能不能飞起来,晓夏大声喊了起来:“狄野,狄野,狄野你给我出来。”
她的喊声很大,打破了古城清晨的幽静,各家店铺陆续打开窗户,许多人探出头看热闹,有认出晓夏的街坊说道:“那不是老赵家的姑娘吗?怎么了这是?”
书店二楼的窗户是最后打开的,有一个人探出半个身子,冷冰冰看着晓夏:“你是谁?找我有事?”
剩下的喊声哽在喉间,晓夏指了指他,想要破口大骂,却怎么也舍不得,是他,日思夜想的他,以为此生再不会见面的他。呆立着仰脸儿看着他,怎么也看不够。
大毛和小茸后退着,看着狄野喊道:“老爸,是我们。”
狄野的眼眸中结了冰一样,嗤一声冷笑:“老爸?我能有你们这么大的儿女吗?”
大毛委屈得都快哭了,小茸哼了一声:“老爸,这都一年多了不见了,好不容易见面,不能这么开玩笑。”
咣当一声,窗户关上了,里面再无声息。
晓夏紧盯着窗户缝,视线被窗台上一抹嫩绿吸引,那是一株荻草,草尖上带着晶莹的露珠,在晨风中摇曳起舞。
晓夏指给大毛和小茸看,大毛喊了起来:“小妖,那是小妖。”
小茸突然一跃而起,手指尖就要挨到花盆,窗户又开了,狄野闪电一般伸出手把花盆拿了进去,冷眼看着小茸:“趁着我还没睡醒,懒得动,懒得对两只小妖精下手,赶快滚。”
小茸气得脸色发青,身子收不住,咕噜噜滚了下来,大毛连忙跑过去接住。小茸刚站直,原地跳了起来:“两只小妖精?今天就看看那只老妖的厉害。有本事,你灭了我们。”
大毛赶紧阻拦:“就你这跳都跳不稳,还是缓缓。老爸不认得咱们不要紧,只要还活着就好。咱不急,先住下再慢慢了解情况。”
晓夏在门外的石凳上坐了下来:“等着,等他开门。”
卖早点的开始出摊,香气扑鼻而来,大毛张罗着买了早点过来,三人围着石桌吃了个饱,耐心坐着继续等待。
早点摊收回后,各家店铺陆续开门,春秋面馆也开了一条门缝,墨轩书店依然大门紧闭,里面静悄悄的,一点开门的迹象都没有。
太阳渐渐高了,古城地处高原,阳光十分炽烈,三个人烤在骄阳下,看着旅游团的各式小旗,行人越来越多,人声鼎沸。
终于,十点半的时候,哐当一声,墨轩书店开门营业。
三个人起身冲了进去,狄野坐在门后一角的圈椅上,两腿交叉着搁在桌面,正懒洋洋得看书,听到三个人进来的脚步声,眼皮都没有抬。
晓夏叫了一声狄野,声音很温柔,怕吓着他一般,他才抬头看了她一眼,晓夏郑重说道:“我们谈谈。”
狄野嫌恶得皱了一下眉头,掸一下白衬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想跟我谈的多了去了,排队等着。”
大毛挑一下眉头:“老爸变了。”小茸哼了一声:“妖里妖气的,这下彻底成了个妖精。”
晓夏笑笑:“我觉得很好啊,原来一本正经的,多累。”
狄野又看她一眼,晓夏笑笑:“我想,也许你忘了一些事。你为什么要到古城来?为什么开墨轩书店?为什么要选在春秋面馆的斜对面?”
狄野眼眸中闪过茫然:“我当时就有一个念头,快到夏天了,我应该到古城去,好像……”
“好像赴一个约定,是吗?”晓夏看着他笑。
狄野被她柔情的眼神吸引,这次没有低头,与她对视着:“是的,一个约定,这个约定和春秋面馆有关,至于为什么要开墨轩书店,下意识就这么做了。”
“那么,能让我看看那棵荻草吗?”晓夏目光里含着哀求,想要拉住他的手,硬是咬着牙忍住了。
他起身上楼,很快端了花盆下来,晓夏用力一咬手指,血流了出来,狄野吃惊看着她,看她手指上的血滴入草尖,那棵草抖了一下,眨眼间长高一寸,末端开出几朵荻花。晓夏笑着问:“小妖,能说话吗?”
没有声音,大毛和小茸也挤过来滴血,小妖照单全收,就是不说话。
狄野说声我来,一巴掌扇了过去,恶声恶气说道:“说话,夜里我睡着的时候,你叽叽咕咕自言自语,不是说得挺欢?”
小妖身子矮了一下,细声细气开口:“谁让你们喊我小妖,我不是小妖,不过,我喜欢你。”
草尖指向晓夏:“人长得漂亮,血也香,狄野就不肯给我喝血。”
晓夏蹲下去抚着他的荻花:“狄野忘了一些事,你告诉我,怎么才能让他想起来?”
“笨,用荻花做花草茶啊。”小草扭动着,眉飞色舞的样子,“喝了我的,就会记起焚身以火凤凰涅槃,喝了小茸和大毛的,就能想起和他们两个一起经历过的事。”
小茸飞快跑到车那儿,抱了自己的荻草进来,用血浇灌后开出几朵荻花,殷切看着大毛:“还差你的。”
大毛挠挠头:“可是……”
“没有可是,赶快谈恋爱,谈恋爱可以让你快速长大。”小茸下命令。
“哦,好吧。”大毛老实答应着。
晓夏看着小草:“我呢?他什么时候能想起我?”
“至于你嘛,他永远想不起来了,不过不要紧啊,你等我,等我长大好了。”小草怪笑着。
狄野一直站在晓夏身边,听到小草这么说,又一巴掌扇过来,被晓夏拦住了,晓夏的手指不经意碰到他的手掌心,狄野身子一僵,异样的感觉在心头升起,这种感觉,在梦中出现过多次,他等待了很久,渴望了很久。
小草躲了一下,挺了挺身子一本正经说道:“我开玩笑的,我前身的前身,那棵荻树的荻花才能让他想起你。可是那棵荻树已经永远消失了,他再也不会想起你了。”
晓夏低了头,手突然被握住,抬头诧异看着狄野,狄野的手裹着她的,紧张得喉间吞咽了一下:“记忆中的感觉就是这样的。”
晓夏朝他靠近了些:“那么,你要不要尝试一下抱我的感觉?”
狄野的手抖了一下,更加紧张问道:“可以吗?”
晓夏嗯了一声,被狄野抱在怀中,他试探着越抱越紧,一直空落落的心里慢慢被填满,他发出一声低低的满足的叹息
晓夏捧住他的脸踮起了脚尖,低声说:“我要吻你。”
狄野闭了眼,晓夏的唇贴住他唇的一刹那,他侵袭而来,急迫而不确定,晓夏配合着他,两个人纠缠在一起,晓夏的眼泪无声滴落,滴在两个人的舌尖,狄野一惊手放松了些,眼光却牢牢锁住她,丝毫不肯放松,生怕一不小心她就消失了,他低声说道:“就是你,你就是我在等的人,我来古城,是为了你,为了赴和你的约定。”
“想起来了吗?”晓夏含着眼泪笑。
“没有,只是混沌时的感觉回来了。如果有些事我永远想不起来,你会嫌弃我吗?”狄野小孩子一样企求看着她,急急说道,“早晨推开窗户看到你的第一眼,我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从我苏醒过来以后,心就没有跳过。那种感觉让我有些慌张,所以我才对你恶声恶气。我们重新开始吧。”
晓夏摇头又点头:“我不会嫌弃你,我们重新开始。”
狄野笑了,舔一下唇说道:“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可以找遍天下,尝遍所有的有妖法的荻草,说不定其中一颗能让我想起和你的往事。我们从古城开始,古城的荻草很少,但是有一家院子里有一大片,那里的荻草会唱歌,我是夜半被歌声吸引过去的……”
晓夏的眼睛蓦然亮了,两手圈着狄野的脖子:“那家人是不是姓赵?那家的女主人是春秋面馆的老板娘?”
“是。”狄野赧然说道,“那家的儿子叫赵晓冬,他经常跑过来看书,他叫我姐夫,每次叫的时候我都不理他,其实我心里挺高兴的。他还说,你和我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好在我老爸老妈都很忙,不知道你在这里。”
晓夏笑道:“我是赵晓冬的姐姐赵晓夏,你该到我们家喝女婿茶去了。”
狄野嗯一声答应着,外面有人大声喊着赵晓夏,狄野牵着她手来到窗边,两人笑着往外看。
大毛和小茸在狄野突然拉住晓夏手的时候,就自觉躲了出去,正坐在石桌边聊天,一个细瘦明媚的女孩子走了过来,饶有兴致看着大毛:“你是谁?狄老板的弟弟?”
大毛站起身笑:“我是狄野的儿子狄茂,朋友们都叫我大毛。你是羊羔,赵晓夏的朋友,对不对?”
羊羔惊讶着自言自语:“原来赵晓冬那个兔崽子没有骗我,这个狄老板就是晓夏的那个狄野。”
发了一小会儿呆,突然惊天动地喊了起来:“赵晓夏,赵晓夏,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回家了也不跟我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