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抱着她:“是朕先动心的,朕瞧见君婼的画像就动心了,别哭了。”
君婼止了眼泪,靠着皇上半晌吸吸鼻子:“皇上既然早就动心了,为何待我那样冷淡?”
皇上捻捻手指:“那个,朕生性如此。”
君婼恨恨道:“不用哄我,我要听真话。皇上何时动心的?”
皇上敛眉沉思:“朕得想想,满脸眼泪鼻涕的时候?肿着眼泡的时候?淋成落汤鸡的时候……”
君婼捂了耳朵叫道:“不想听……”
皇上扒开她手:“不过,君婼的每样吃食都可口,朕喜欢又不愿意说,就背着铭恩偷吃。”
君婼停了哭泣,皇上有些赧然:“偷吃以后,口舌生香自不必说,心情也会很好。”
君婼得意了:“哼,不管谁先谁后,皇上离了我,吃不到美食,而且,会睡不着觉。”
皇上说是,君婼犹觉不够解气,手指点上皇上的唇:“那会儿也不是动心,就是贪恋美色……”
皇上拧了眉头,君婼就笑:“皇上,大昭无为寺中供奉的婆罗多弥勒菩萨像,伟岸俊美,人皆曰是大昭多少女子梦中的情郎,依我看,与皇上相差甚远。”
皇上看她笑了,眉头舒展开来,听她如此夸赞,脸上浮起几丝红色。
君婼在脸上亲一口,移到他的唇上,缠绵许久分开,低低说道:“倒是我糊涂了,谁先动心有何要紧,皇上,我们到梅林中瞧瞧去。”
皇上嗯了一声:“穿过梅林,尽头有一处静思斋,不如进去歇息一会儿。”
君婼说好,皇上从袖筒中拿出一个石雕来,君婼捧在掌心一看,两个赤身的人儿交缠,君婼端详着笑道:“皇上确实日理万机吗?”
皇上说确实,指指石雕在君婼耳边道,“这个是朕,这个是君婼。”特意指在小人紧密契合处,“还剩十三个月……”
君婼红了脸,看着皇上笑,笑着突然揪住皇上衣袖,将石雕塞了回去,指指他身后。
皇上转过身,就见一群人簇拥着皇太后踏雪而来,皇太后瞧见皇上,扒开身后宫人搀扶的手,脚下快了起来。
君婼感觉到皇上身子的紧绷,手悄悄抚上他后背,唤一声皇上,皇上定定站着,瞧着皇太后在雪地中一路小跑。
差几步来到他面前,皇太后脚下一滑,身子重重摔倒在雪地上。

第57章 美男

皇上疾步跑了过去,弯腰搀起皇太后,皇太后抬头对上他的眼,泪水滑落下来。
皇上将她交给追上来的宦人,沉声道:“雪天路滑,将皇太后伺候好了。”
转过身来到君婼面前:“走吧,到梅林中去。”
君婼摇摇头:“皇上,母后也许伤着了。”
“有许多人伺候着。”皇上的声音有些急躁,“再召太医瞧瞧就是。”
皇上自看到衣衫鞋袜,对皇太后有所松动,却依然迈不过最后一道坎,看他急躁的样子,君婼忙低声安抚:“皇上别急,就说几句话。”
过去询问过皇太后,说是无碍,叮嘱了身旁服侍的姑姑,转身来到皇上身旁。
梅林中别有风景,白雪拥着艳红的花苞,瞧上去花团锦簇,君婼看皇上心不在焉,手握住他手:“皇上别忧心,母后无恙,也嘱咐了请太医过来,过会儿我再去瞧瞧。”
皇上抿着唇,突然说道:“原来母亲的怀抱很温暖……”
君婼鼻子一酸:“皇上夜里与我同去瞧瞧……”
皇上摇头,“君婼,再容朕些日子……”低了头好半天说道,“十二岁那年回到东都,最想见到的就是自己的母妃,进了后宫入庆寿殿,皇后居中而坐,宸妃与她一左一右。铭恩在身后悄悄说靠西坐着的就是德妃,我冲过去喊一声母妃,她怔怔瞧着我,宸妃在旁冷声道,是二皇子。我又叫一声母妃,她怯懦着不敢答应,指指皇后道,不懂规矩,该先拜见过母后才是。宸妃在旁一声冷笑,做你的儿子也真是可怜。她卑微说道,虽是妾生的,皇后殿下才是嫡母。我冲了出去,其后回到皇陵,努力去想,想不起她的脸,夜里却总来相扰,原来做噩梦的时候,总是在地宫中奔跑,身后飞着大红棺材,见了她以后,大红棺材追在身后,她堵在眼前,怯懦卑微看着我,我被两相夹击生不如死。先帝册封俭太子后,我心灰意冷,在紫宸殿外丹樨下遇见她,她竟对我说,千万不要冲动,免得连累了你外祖家族,我回东都三年,她只见过我那一次。”
君婼抱着他,他终于肯说出来,肯说出来,便能放下了。
可是,听了这些,再也不想替皇太后说话,皇陵山高路远,你说无奈还算过得去。人回了东都,你对自己儿子好些,见几面说几句关切的话,宸妃又能将你如何?你那样冷待他,他犹奉你为太后,在宫中安享荣华,虽未叫过母后,未去宝慈宫探望过,相较之下,皇上已经待你很好。
又想到锦绣的提醒,莫非因他贵为皇上,太后如今才有了转圜?君婼愤愤的,觉得自己以往多管闲事。
踮起脚尖亲亲皇上的脸,看着他笑道:“如今有我,不会再做噩梦了,
皇上攥住她的手继续前行,天色昏暗下来,君婼环顾四周,黑黢黢望不到头,有风穿过树丛,裹着雪花发出呜呜呜的声响,仿佛鬼叫,君婼有些怕,皇上护她在怀中笑道:“别怕。”
君婼靠着皇上,他的梦境就是这样吗?或者比这个更可怕?
揪紧皇上的袖子说道:“如果皇上再做噩梦,希望我能到皇上的梦里,陪着皇上。”
豪言壮语后,便不那么害怕了,这才瞧见脚下白雪反射着微光,就笑了起来:“皇上,我是胆小鬼。”
皇上嗯了一声,将她的手攥得更紧,密密护在怀中犹觉不足,索性将她打横抱起继续前行,君婼缩在皇上怀中听着他的心跳,渐渐安下心来,合眼睡了过去。
皇上放她在地上时,君婼睁开了眼,眼前梅林与松树林中间空地上,一所空寂的小院,院门外一位头发雪白的中官躬身见礼相迎。
进了院门,君婼瞪大了眼,院中白气氤氲,竟是一处露天汤池。
简单用过晚膳,窗外雪花渐细,点点落在汤池中消融不见,皇上与她说一会儿话,指指窗外笑道:“洗浴去吧。”
君婼愣愣瞧着皇上:“天寒地冻的,露天洗浴?我以为,只是来欣赏的。”
皇上摇头,君婼死活不肯脱衣,皇上硬给扒了,搓着她的身子,看发红发热,抱起到庭院中放入汤池,君婼闭了眼靠着池壁,好半天张开眼:“太舒服了……”
皇上下了水靠在她身旁瞧着她笑,手握住她手,十指在水下安静纠缠。
雪渐渐停了,皇上瞧一眼漏刻:“不可泡得过长,起来吧。”
君婼死活不肯,皇上将她拎了起来,回到屋中纠缠在榻上,君婼笑道:“皇上,此处静僻,不如宿在这儿。”
皇上摇头:“林中潮湿阴冷,不可留宿,过会儿就回去。”
先是喁喁说话,渐渐没了声音,静谧中又想起细碎的声响,似低吟似轻喘,说是过会儿,过了许久。
回去的时候,铭恩带着众人在外等候,上了肩舆绕道而行,君婼低低对皇上道:“还想从梅林中穿回去。”
皇上轻笑:“君婼还有力气吗?朕没力气了。”
君婼红了脸。
回到沉香阁天已黑透,皇上因陪着君婼,耽搁了许多事,便回了福宁殿,嘱咐君婼早些歇息,不用等他。
君婼唤一声摘星,问道:“锦绣呢?”
摘星蹙着眉:“我们也正着急,没回来,眼看宫门下钥了。”
君婼有些急,惴惴瞧着采月:“我为了在雪地里打滚,故意将她支出去的。”
采月从书中抬起头:“公主,今日大雪下了一日,怎能如此折腾锦绣姑姑?”
君婼低了头:“快去,快去告诉铭恩,让他派人出宫去寻。”
正不安着,锦绣裹着冷气冲了进来,哈着手道:“乖乖,可算赶回来了。”
君婼瞧着她:“出了何事?”
锦绣将斗篷递给小宫女,看一眼采月摘星,二人退了出去,锦绣笑道:“今日去同文馆,在门外碰到一位美男子,极美,画一样,比世晟公子还好看,就是冷,比这天还冷,皇上跟他一比,可就温和多了。”
君婼笑道:“看美男,竟看了一日?”
锦绣摇头:“我下了马车,正瞧着他发呆呢,突然就朝我冲了过来,手中匕首抵在我腰上,低声说道,带我进去。”
“你带他进去了?”君婼好奇道。
“进去了。”锦绣点头,“刀架在脖子上,能不带着进去吗?”
君婼嗤笑:“你如今身份不同,出宫也跟着内寺所的高手,怎么就能轻易被胁迫?”
锦绣红了脸:“殿下就是慧明,是奴婢看他在同文馆外徘徊,走过去问的,他说想进去,怎奈金吾卫戒备森严,奴婢就带他进去了,谎称他也是内寺所的,乖乖,内寺所真有他这样的人物,我立马就得求过皇后,将我许配此人,这辈子打死也不出宫。”
君婼啧啧道:“锦绣这是想男人想疯了。后来呢?他进去做什么?”
锦绣笑道:“他是世晟公子的故人,一开口剑拔弩张的,后来世晟公子又软化了,只是我在屋外看雪,听不清说的什么,听不清不要紧,只要能看着他,墨发玄衣,刀削斧刻的一张脸,眼眸晕着寒芒,野性不羁的样子,皇上当年回东都,头一次见的时候,也是那样的一双眼,如今啊,亲切多了。”
她絮叨着,君婼揣度着身子紧绷了起来,一把攥住她手:“锦绣,那个人,是不是残了右腿?有没有拄着拐杖?”
锦绣茫然道:“只顾看脸了,没看脚,走得挺稳的……”
君婼紧咬了唇,锦绣凝神想着,突起身道:“殿下别急,这就去问同去的内寺所卫。”
哐当一声门开了,铭恩喘着粗气跑了进来,瞧见锦绣吼了起来:“你是宫里的老人了,不知道时辰吗?怎么才回来,害得……大家都在担忧。”
锦绣忙道:“别急嘛,这不是回来了?我知道时辰的,这不,下钥前一刻回来了,赶得早不如赶得巧……”
铭恩指指她:“别贫嘴贫舌的,你,我……”
长长叹一口气,腿一软坐在了地上,听到锦绣没有回宫,这大雪天的,慌忙派人出宫去寻,眼看着宫门下钥,出宫的人不见回来,心中惶急担忧,想着到沉香阁瞧瞧,进门看到她回来,悬着的一颗心才落到实处。
锦绣忙弯腰搀他:“皇后殿下在此,铭都知勿要荒唐。”
铭恩缓过来托着她手臂站起身,对君婼说一声小人失礼,君婼呆愣愣的,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来到屋外廊下,锦绣松开手,铭恩瞧着她,突伸手将她抱在怀中,带着鼻音闷声说道:“以后无论去了何处,都要平平安安的。”
说的生离死别一般,锦绣一阵心酸,靠在他怀中点了点头。他的怀里很温暖,带着青草的香。
君婼突然出来,惊散了相依相偎的二人,咬唇说道:“我要去福宁殿见皇上。”
行在路上,一行人打着宫灯摇摇而来,瞧见是她,皇上肩舆停下,下来携了她手:“答应了朕早早歇着,怎么不听话?”
君婼紧张看着他:“皇上,锦绣今日去了同文馆,见到一个人……”
“君婼猜得不错。”皇上掌心贴着她后背安抚,“君晔到了东都。”
……

第58章 兄长

第二日是个大晴天,冬日的暖阳照进宫墙,眼前一片晶莹剔透的银装素裹。
君婼站在丹樨上,两手紧紧捏着汉白玉的石栏,
御道上有一个高大的人影远远而来,没有戴雪帽,乌发简单束在脑后晕着雪光,玄色鹤氅牛皮高靴,右手拄着一根精铁杖,煜煜泛着青光。
君婼紧紧盯着他的双脚,手松开石栏疾步跑了起来,奔下丹陛阶冲了过去,君晔定定站住脚步,看着她来到面前,唤一声婼婼。
君婼响亮嗳了一声扑了过来,跳到他身上,若小时候一般手臂紧紧环着颈项,身子吊在空中。君晔身子往后一仰,忙拄拐站稳了,另一手圈住她腰,护着她。
君婼埋头在他肩上,吸着鼻子道:“大哥的腿和脚,又长出来了?”
君晔愣了愣,一本正经道:“没错,长出来了。”
君婼放开他蹲下身:“我瞧瞧。”
手触上去,*的,君晔往后躲了一下,君婼眼泪哗啦啦涌了出来:“是木头的。”
君晔弯腰扶起她点了点头:“戴得久了,跟自己的一样。”
君婼抹着眼泪,看着自己的大哥,记忆中的英俊少年已长成雄姿英发的男子,唤着大哥哭出声来:“那些年为何不肯见我?为何不告诉我真相?母后非亲生的真相,我害大哥断了腿的真相,大哥那样狠心,竟多年不见我,忍心欺瞒着我。”
君晔垂了眼眸,丹陛阶上一人缓步而下,曳着手看一眼君晔:“你今日将君婼心中的疑问都给她解了,否则,你的请求,朕只当没看到。”
君晔瞧他一眼,眼眸冷了下来,声音凝了冰一般:“元麟佑,不错,我承认殷朝国力强盛,大昭确实弹丸之地,却也不会任你随意拿捏。殷朝若侵犯大招,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占,互不犯境方是上策,我不是请求你,只是要求你此时不要添乱,想打仗的话,待我登基之后,我们再一较高下。”
皇上翘唇哂笑:“此时大昭内乱,朕趁机灭之方为上策,为何要等到你登基之后?”
君婼瞪他一眼,皇上轻咳一声,君婼嚷道:“我与大哥要安静说话,皇上回福宁殿批阅奏折去。”
君晔眼眸中闪过得意,皇上看君婼一眼,抿唇不语。
君婼顾不上看他神情,拉了君晔的手笑道:“大哥,我们进殿内说话。”
拉着手走几步,抱住君晔手臂:“大哥,我扶着你。
皇上默然站着,看兄妹二人亲亲热热说话,紧抿了唇心想,朕偏不回福宁殿,偏不批阅奏折。
君晔笑道:“身量高了许多,性子还跟八年前一样。婼婼大病一场后,忘了大哥的腿为何而残,大哥庆幸不已,为何还要提起?陈皇后喜爱婼婼,大哥不见你,做出愤恨的样子,陈皇后才会心无芥蒂去疼爱婼婼,婼婼可在母亲的疼爱中长大。又因大哥泰半不在大昭,偶尔在的时候,怕婼婼见到大哥想起往事。每次回到大昭,夜里潜进凝香殿悄悄探望,看到的都是婼婼无忧无虑的样子,大哥并不知道婼婼不会流泪,是以……”
君婼的眼泪又落下来,将君晔的手臂抱得更紧。
君晔停下脚步,掏出帕子为君婼拭泪:“婼婼不哭,是我这个兄长不够格……”
君婼嚎啕大哭:“是我不配做大哥的妹妹,我在心里埋怨责怪过大哥,却没想到大哥都是为了我……”
皇上听到君婼哭声,默然跟了过来。
君晔抚一下君婼的头发:“行了,这眼泪怎么跟决堤似的没完没了,小时候君冕爱哭,君婼总嘲笑他爱哭鬼鼻涕虫……”
君婼吸着鼻子:“就是啊,我怎么也成爱哭鬼了?兴许是皇上惯得吧。”
皇上跟在身后,忍不住笑。
君婼止了哭泣摇着君晔的手:“大哥要跟二哥争夺皇位吗?”
君晔哂笑:“我是嫡长子,用得着跟他争吗?是陈皇后痴心妄想。”
君婼道:“那二哥的意思呢?”
“他性子迂腐认死理,一味愚孝,任由陈皇后拿捏着,这次倒奇了,在亲事上硬抗,被陈皇后关了起来。”君晔提到君冕的亲事,眼眸冷却下来。
君婼看着他:“大哥不喜欢毓灵姐姐了吗?”
君晔垂眸默然。
兄妹二人进了偏殿,君晔坐下来,右腿微微打颤,咬牙竭力忍着,不让君婼看出。君婼为君晔斟了茶,跪坐在他身旁,仰脸瞧着他傻笑,君晔瞧着她,眸中柔和几分:“婼婼看到了母后的画像?”
君婼咬了唇,她不想提起母后,她怕大哥会自责。君晔缓声道:“母后是姣月一般的女子,却被父皇用情爱圈在宫墙。她厌倦与陈皇后明争暗斗,更对父皇日渐失望,她在临终前告诉我,自己蹉跎了一生,希望我心中不要有仇恨,让我爱护婼婼,让我放开名利身份,去做自己想做的,爱想爱的人,过想要的生活。”
君婼眼眸中含了泪水,又忍住了,吸着鼻子道:“大哥,我不争气,又想哭了。”
君晔摇头:“我终归放不下,辜负了母后的嘱托。”
君婼小心问道:“父皇的意思呢?”
君晔冷笑:“父皇如今神智昏聩,迷上了道教,整日吞食仙丹。再说了,父皇怎会将皇位传给一个瘸子?”
君婼唤一声大哥,手抚上他的腿,君晔往后一缩:“婼婼不用自责,少了半截腿,我还是我。”
君婼的手抖了起来:“大哥,我如何能不自责?大哥若能象母后所说,将一切放下,与毓灵姐姐做一对神仙眷侣,我还能好些,可是如今……
君晔沉声道:“婼婼能如母后嘱托,对大哥已是足够。日后大昭的一切,再与婼婼无关,一切都有大哥。”
君婼点点头,大哥有自己的执着,她只信着皇上,能护住她在意的人。可大哥的艰辛无奈,她却只能旁观,眼泪又落了下来。
突听角落里有人说道:“让你来哄她开心的,见着你都哭多少次了,眼睛都肿了。”
君婼讶然看向大殿角落阴影处,皇上正安静站着。
君晔回头道:“你又如何?婼婼赴东都前,我曾写信托付?你待她可好?”
“你是写信了,可朕没有答应。”皇上傲然走出阴影,“殷朝其时局势比大昭凶险百倍,你倒好,自己的妹妹不护着,甩手给朕。”
君晔气道:“元麟佑,当年我与你角力,你乃是我手下败将,我说过,你输了,就要娶我的妹妹。”
皇上愤愤道:“朕将你压在地上动弹不得,你使诈,咔擦一声将假腿掰了下来,朕一时惊讶恍神,被你扳回一局。”
君晔哈哈一笑:“元麟佑,兵不厌诈。”
皇上指指他:“今日再打一架。”
说着话二人拉开架势,君婼一声大叫冲到二人中间,冲着君晔道,“大哥,我嫁不出去吗?竟逼着别人娶我?”又看向皇上,“为何再打一架?再打一架赢了我大哥,好悔婚吗?”
二人忙收了手,君晔笑道:“大哥这些年四处游历,也就元麟佑还值得托付婼婼,这人脸臭嘴笨,但是认死理,一旦认定了这辈子变不了,大哥还没见过会有人不喜欢婼婼,知道他早晚会倾心于婼婼。”
君婼哼一声笑了起来,皇上犹不服气:“是你使诈赢了朕,朕一直没认。”
君婼瞪着他:“那好,我随大哥回大昭去。”
皇上顿了顿:“这会儿认了。”
君晔瞧着他得意而笑。
君晔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夜里君婼喜悦惆怅交织,怎么也睡不着,趴在皇上怀里幽幽开口:“大哥跟皇上提起我时,皇上做如何想?”
皇上老实说道:“他总提起,又使诈打赢我,逼着我娶你,我就想,是不是又胖又丑,嫁不出去?当时打定主意不认。跟他见过几面,虽谈得来打过架,并不知他的真实身份。收到他的信时朕焦头烂额,以为不过是游记,便随手扔在了太清楼,君婼落水那夜朕方瞧见。其时只觉得上当,遇见君婼落水本想着不管,又一想,还是帮他照看些日子,待他登基,再给他送回去。”
君婼揪着他皇上不依,皇上哄劝不来,大义凛然让君婼随意责罚。
君婼想了想,笑道:“妾幼时,常因白日太过顽皮,夜里兴奋得难以入睡,大哥二哥轮流,隔着帘子哼唱小曲,听着小曲,慢慢平静下来,就睡着了……”
皇上轻咳一声:“朕不会唱,从来没唱过……”
君婼揪住他袖子摇几摇,皇上静默许久开口唱道:
朝驱牛,出竹扉,平野春深草正肥。
暮驱牛,下短陂,谷口烟斜山雨微。
饱采黄精归不饭,倒骑黄犊笛横吹。
皇上的声音低而缓,夹着些赧然的微颤,唱了一遍抿唇看着君婼,君婼的眼眸晶亮:“皇上,真好听。”
皇上受到鼓舞,又唱第二遍,曲调平缓悠扬,君婼的心安定下来,刚要说皇上唱个别的,皇上接着开始第三遍。
君婼闭了双眼,皇上一首曲子反反复复许多遍,君婼终于睡了过去。
皇上瞧着君婼抿着唇笑,朕果真将她唱得睡着了。
君婼在梦中,耳边犹回旋着那几句词,在梦中不满抗议,皇上,就不能换个别的?同一首曲子,唱许多遍,宣德门外石狮子都得睡着。
因君晔的到来,君婼与皇上之间有了朦胧的前缘,二人更是蜜里调油一般。眼看着进了腊月,小年这日,皇上说好早朝后到沉香阁来,许久不见人影,君婼望眼欲穿,近午时,铭恩小跑步进来,说是皇上请君婼去福宁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