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想抬头看看老骆驼的脸色。
沉默,只有铜兽里的香气是动的。
“女儿家竟如此不知廉耻!”老骆驼气息大乱。
“没读过圣贤书,不知道什么是廉耻,哦,我倒是听人背过关关雎鸠,窈窕淑女君子寤寐思求什么的,想必反其道而行也是可以的吧?”我说道。
老骆驼不说话,估计是想着怎么引经据典给我讲讲妇德呢。
“不必那么生气,为我气坏了身子那多不值当,我呢,苦日子过惯了,眼界也不能再宽的了,巨富之家、五姓大族是想也不敢想的,嫁给马怀素这样的书生我已经满意的要烧高香了呢。现在,我惟愿他高中及第,我也好当一把进士夫人。若落了第也无妨,好歹您还会陪送我一些嫁妆吧,您大概不会想看到我学那卓文君当垆沽酒吧?”
老骆驼长叹气。
“您别叹气啊,书生有什么不好呢?穷是穷了点,但踏实,也不用担心他三妻四妾的,而且,据我所看,马怀素这个人心地纯良,想必做不出他日富贵糟糠下堂的事儿。”
还不说话,让我在这儿一直絮叨么?真烦。
好吧,那我再说两句结束这个审讯,然后我好去吃饭,昨晚的粥不顶饿。
“您若实在不同意,就放我回洛阳吧,就当邹晴九岁上被狼叼去吃了。您别怪我总提这事,我饿过,冷过,病过,我想不明白,我爹怎么就能把我撇下不管,我娘说您有难处,我小时候信,总巴巴地站在巷口等我爹接我回家,等到二十二岁,我再信的话就不配您邹凤炽的女儿了是吧?您呢,习惯了眼前没我这个女儿,我也习惯了身后没您这个靠山,何必还管我,就让我自己做主好了,免得父女之间再生什么嫌隙。若您觉得对我和我娘有所亏欠,那也好办,我这个女儿很好的打发的,多给些金银财宝就可以了,我保证以后还把您当亲爹。就这么多了,马怀素的事儿是我自己的事儿,您就别管了,我若嫁他,富贵贫穷我自己受着,不劳您费心,好了,我饿死了,去吃饭吧,您不饿么?”我问他。
这一次,我可以正大光明地对上他那浑浊的眼说我想说的话,我不在乎他以后对我怎么样,如果我要失去邹晴这个身份,可以,我可以是裴光光。
他对我挥挥手,示意我出去,我便闲庭散步地走了出去,外面雪停了,太阳一照亮亮堂堂的。
本来我想回头把丫环骂一顿,可看她们个个如惊弓之鸟抖如筛糠的立刻没了兴趣,这些丫环终究也是邹家的丫环,临时来伺候我几天,我也别真把自己当成了主子。
这事倒是说开了,可我心里此时也亮堂不起来,马怀素现在指不定怎生的恨我呢?还嫁……他不与我断绝往来怕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还能怎么办呢,我终于还得姓邹,这事早晚也瞒不住,万事天注定,冥冥之中的事非我小小女流所能左右,那么,随他去吧?心有不忍割舍不断,可若想挽回些什么……难道去马怀素面前声泪俱下的解释?这事,似乎有点难办了。
在床上从左滚到右,又从右滚到左,难得我如同炮烙上的鹅。
除了这件事,早饭时又有一件反常事,邹暖先是对我横眉立目,后来她娘轻拍了她手几下,母女俩眉来眼去了一会儿邹暖便消停了,还时不时冲我诡异地笑两下。这要是其中没鬼我就不姓邹。
瞧我这个命,刚被男人惦记上回头又被俩女人惦记上了,人缘好挡都挡不住。
难道,我就这么招人烦么?
35 一团糟(1)
我这个人虽然不怎么知书达理,但是还懂得礼尚往来四个字,尤其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反正我最近心内郁结,不如给自己找点事做。比如,蹲墙角听听私房话什么的。这个,我虽然不甚在行,但好歹练过,应该不在话下。
不过有一点,这时节不大利于这一行,蹲时间长了容易冻僵,到时候都不用审就知道你干嘛去了。
但人要有毅力,正巧我在干这种事上一向有恒心。
有一天,我去蹲了邹暖的墙角,什么也没听到,只听到她癔症一样前言不搭后语的嘟囔了一个晚上。又有一天,我去蹲富二娘的墙角,听到了一点儿东西,不过没什么用,府里撵人的事儿跟我无关。我寻思,这得听到什么时候啊?我也不能见天儿的在这儿蹲着,如今我也是置办了产业的人,忙得很。
于是,我不得不使出市井上常用的招数,虽然有点上不得台面,但胜在有效。
在一个晴好的日子,我出了趟门,逛了趟胡姬酒肆找石姬,多日不见,长了一岁的石姬看着竟然越发的白嫩起来,我说要点东西,能让人说实话的,石姬一边拿着香粉扑子细细的往脸上匀粉一边从镜中瞄我一眼。
“给谁用?马书生还是谁?”
“他?他用不着药,问他什么他都会说的,从不提放别人的心思。”
大概我的口气有点哀怨,石姬放下粉扑坐我面前了:“怎么,小两口拌嘴了?”
要是能拌得起来我倒高兴呢。我说不提这事了,我眼下还没空闲想这事,眼前要紧的还没办呢。
不能怪我小人之心,得亏邹暖那个不知道掩藏的,若不是她那种让人看了就知道有鬼的笑法儿,我也不会这么提防。
石姬翻箱找出一个小小的纸包儿给我,说并不是什么药,不过是一种香,放在酒里让人快些醉、醉得沉些罢了。
我从石姬那儿拎了两个小小琉璃瓶的蒲桃酒,害得石姬捶胸顿足,我知道这是从她故乡粟特辗转而来的,她平日里自己也舍不得。我说你当我没看见,你那里还有十几个瓶子呢,别假哭了,回头我在邹府弄一个好东西还你人情就是了。
若是平常日子这招数必然没用,邹暖定不屑与我推杯换盏,但,再过五日是邹昉的生辰,那孩子大概只两句撺掇便够了。
回了府,我开了一瓶酒,每晚睡前让丫环拿了荷叶夜光杯来少少的倒上一点儿,然后唏嘘感慨的喝下去,第二天再问问丫环我脸色可有红润了些,丫环说有,身上还有股子蒲桃香气,好像真事似的。不过,香气是有的,我擦了一点在手腕和耳后,石姬教的。果然两天邹昉就颠颠来了,进门的时候像背着个小行灶。
他说,大姐,你这两天气色不错,用什么灵丹妙药调理着呢?
说话还学会拐弯了,我说没啊,不过是喝了些胡姬送的粟特来的蒲桃酒,当时那瓶子就摆在榻边的高几上,旁边放着夜光杯,邹昉见了死皮赖脸要尝尝,我让丫环另给他拿了个白玉杯子,然后很吝啬地倒了一个浅浅的底儿。
邹昉一口喝了直说好,要再喝我便把瓶子抱在怀里:“这是我费了多少口舌得来的,等你生辰的时候若我高兴就再赏你两口喝喝。不过你喝了也没大用处,其实这东西女人喝了好,养颜。”
“若能给二姐……”邹昉说到这儿猛地打住了,瞥瞥我又转开去说别的。
怎么能让他换了话题呢,我又给他倒了一点把话题再扯回来。
“我知道二娘和妹妹现在记恨着我呢,妹妹喜欢卢公子,大家都瞧得出来的,这会儿卢公子忽然上门向我提亲,若换了我是你二姐,心里也要犯上一回嘀咕,可我得给自己说句公道话,对卢公子我可从来没做过什么眉目传情的事儿,他如何上门提亲我也丝毫不晓得,即便指天立誓我也不怕的。我已跟爹回绝了,再怎样不懂诗书礼义,我也知道不能闹这个姐妹抢男人的闹剧给外人看了热闹去。只是,这话又不好找你二姐去说,说了怕是她也不信。”我特意用了委屈的语气,可是呢,我是委屈。
邹昉捧着杯子安慰我:“大姐,我信你。”
呃?这就信了?这孩子是不是太好骗了。
“我见你骂过卢公子,也知道了大姐你在外头玩的时候叫裴光光呢,说来你就是比我们仔细换了个假名,不张扬,我就没想到这一点。若真让人盯上了就麻烦了。” 邹昉道。
“你哪里晓得市井无赖的厉害,我是吃过亏的,自然小心了,不过,你是邹家少爷,看在爹的份上没人敢算计你什么的,放心好了。那,这事,回头你替我跟你二姐说说?亲姐妹的要是存了这个嫌隙就不好了。兄弟姐妹,一辈子的事儿呢。”我发现,对邹昉,动之以情比较容易。
邹昉答应了,临走又赖了我一杯酒,这回我给他斟得满满的,眼见着那琉璃瓶里只剩了一半儿。
邹昉生辰那天,先是外头热热闹闹的办了,他又被朋友们请出去看了回歌舞,等晚上单请我和邹暖的时候已经快二更了,邹昉一看便是喝多了酒,脸红得像煮熟的虾。他迷蒙着眼口齿不清地跟我们说,二姐,我都与你说明白了,你心胸也放大些,别因为这样的事记恨大姐,然后,我为他斟了一杯酒喝了他便昏睡过去了,我让丫环们将他扶去休息。
只剩我和邹暖才好说话呢。想必是邹昉早已吩咐了不许打扰大小姐二小姐的“和谈”,所以丫环们都没了踪影儿。我自然也不那么放心,邹暖笨,不代表她娘也笨,我借着丫环给邹昉喝醒酒汤的时候走过去看了看,顺便将这屋里能藏人的地方仔细瞧了瞧这才放下心来。
我跟邹暖说的无非就是和邹昉说的那些,邹暖开始不怎么喝酒,只哼两声,见我喝她才跟着喝两口,想必是她娘教的,可,她娘一定没教她偷偷地把酒吐出来这一招儿。
后来,邹暖似乎“不胜酒力”,开始问我在洛阳的日子如何,我说挺好的,认识很多朋友。后来,我说在洛阳为人“保媒”令她十分高兴,笑靥如花。一边喝一边让我再讲讲。
我自然一边给她勤快的斟酒一边把那些个无聊事放些有趣的作料,终于,邹暖喝醉了,我试着问了她几个问题,譬如,你今日穿了抹胸么?布袜绣了什么花之类,她答了我便继续问,问她是否喜欢卢公子,问她卢公子喜欢了邹晴怎么办?
于是乎,还没等我问她们母女打算怎样对付邹晴的时候她自己已经竹筒倒豆般说了出来,一边说一边用长长的指甲套划桌子,刺啦刺啦的声音仿佛从我身上划过去似的,下次我得告诉石姬,东西是好东西,可惜总能激起人破坏东西的兴头,代价太大。
我没喝酒,直把一点往衣服上掸了掸,然后也趴桌子上准备睡,果然,不舒服!睡不着,所以,富二娘房里的大丫环来看的时候我知道,也听到她吩咐着小丫头们扶着我和邹暖安置了,当然,我也听到她站我床边“哼”了一声。
狗仗人势的东西。
早上,我正睡得香被丫环推醒,一睁眼,喝,丫环们来朝会么?这满满当当的一屋子花红柳绿香气袭人的。我也装着宿醉的样子使劲按了按头然后挤眉弄眼了一番走人。
蒲桃酒也不算浪费,反正我其实是不大喜欢喝的。
我寻思这下子可有事干了,对手是两个人,不,或许更多,没准儿我屋里这些丫环也有暗探呢,防不胜防。
唉,富二娘的心哟,可真够坏的,居然打算把我和余世宁骗到一处蒙倒了扒光了一层大被盖好了,然后,自然闲话该怎么传自然就怎么传了。
如果,大被一掀,邹晴换成了邹暖不知道富二娘脸色如何?应该挺丰富多彩的吧?其实人家余公子挺好,邹暖不也甜腻腻叫余哥哥么?我就当做了件好事吧。
最初,我是这么打算的。后来我改主意了。
因为我要找个安静又安全的地方想对策,所以我自然就出了家门去找冯小宝了,因为听了邹昉的话所以我多了个心眼,故意在热闹的西市里窜来窜去,然后找了隐秘的出口溜了。
冯小宝不在客舍,小厮说去买东西了,我便拄着下巴坐在柜后等,一边想着怎么糊弄邹暖。
谁成想,柜面上忽然被敲了两下,我回神一看差点吓得跳起来。眼前这个不是马怀素么?
躲,我得躲起来。这是我第一个念头。一慌张,我直接猫腰蹲在了柜后。
“皎皎?”
马怀素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清!冷得我拔凉拔凉。
“手炉还没还你。”
原来,只能是这事儿,也对,这才是马怀素。我深吸口气站起来,一边装模作样扑打衣服扑灰的样子。
“刚才看见一只耗子,可惜还是给它跑了,惟白兄,你怎么在这儿啊?找人哪?要不要我帮你查看查看?”柜面下面的格子里有名簿。
马怀素摇摇头:“我搬来住了,原先的地方不大合适。”
我看是大不合适才对!
又停顿了,好像我和他说话总要这样断断续续的才能进行下去。我低头看着那名簿小声说道:“那个手炉,你若是用不着就放冯小宝这里吧,到时候我来拿就是了,反正,我也不急着用……”
“嗯,好,那,我先回房去了。”马怀素说道。
我点头,好了,以后看来这里我也不用来了,免得他住得不安生。
36 一团糟(2)
冯小宝回来了,满脸喜气,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盒子,见到我他嘴咧得老大,像猴子一样跟我招招手示意跟他过去。
到了他那个小小的店家房,我说你这是捡着金银了乐成这样?冯小宝说带我去见一个人。难怪这么乐,心上人呢。这一对比,我可真凄惨。冯小宝一头沉浸在喜悦之中,完全无视我的如丧考妣。当然,也许是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马怀素所以脸上表现没那么明显了吧?
冯小宝带我去的地方那叫一个远,饶是赶了马车也飞奔了很久,爬山的时候我脚都软了。
这座大庙,可真是藏污纳垢的好地方。就如同前朝的高阳公主与那辩机和尚的做法如出一辙。果然,与公主府家的侍女好过脑袋就是不一样,能想到这样的地方。
进了庙又是一阵左绕右绕终于到了一处掩映在参天大树后的禅室。
待门推开看清里头的人时我真后悔来了。
那张清清秀秀的脸白腻的小手和脸蛋不是我爹那三房是谁。这个世道怎地能如此考验我的定力!
门内的人显然与我一样惊讶,是啊,老头儿的闺女忽然变成了男的还和她相好的称兄道弟能不惊讶么?
冯小宝注意到了,他说,你们认识?
我忙道:好像见过,好像我英雄救过的美人来着。
温氏轻轻点了点头:你没留下名姓,我一直不知怎么报答才好。
冯小宝说,还真是有缘分。
我觉得他是不怎么信的,算了,信不信的,这时候总不能一点面子不给温氏留吧?
再者,其实我是非常乐见温氏与人好的,一想到老骆驼当了乌龟我就高兴。
进内,叙话,冯小宝跟温氏说:“她就是我结拜的姐姐裴光光,我跟你说过的。”只跟我说了三个字“温妙儿”。
妙人的名字都妙,一下子把二房从长安甩到了洛阳,只是,她这是小字呢还是像我一样改换了名字便宜行事呢?
多是冯小宝说着我们俩听着,偶尔我插话拿小宝戏言两句,温芷只是温婉的笑。后来温芷无意中一手掩了胸口,一手拿着帕子掩在了嘴角,身子微微向前弓了一下,冯小宝很是紧张地帮她拍了拍后背,然后站起来说出去拿些水来。
他走了,温芷放下了手帕,眉心微蹙,看来应该不是装的,我注意到,桌上那个随意掀起一角遮上的手帕里露出一个小小的盐渍梅子,又看看温芷,那样子明明就是干呕。
我忽然觉得脊背冒凉风头皮发麻,他们这个人不会已经……这要是真那什么了,事情可就闹大了,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我脑子里出现一个绝好的主意,可是看看这温婉可人的温芷,再想想小宝,我有点下不了手。
“大小姐,这事,我也不怕你告诉邹凤炽,大不了便是一死,与小宝能在一块这么久我没什么遗憾的了。”温芷倒先开口堵了我的嘴。
我掀开那帕子拈了一颗梅子放嘴里,可真酸,酸的我直噤鼻子。
“我还没说什么你倒先堵我的嘴,你若真不怕还说这个虚张声势的话干什么?我就不信你舍得撇下小宝自己死。不过,若是让我爹发现了什么,想必,不死也得死,只怕,死一个还不够呢,死一个捎上一个。”我吧唧吧唧嘴,往门外瞅瞅,“这梅子可真酸,不犯了呕还真吃不下,小宝这水是拿到哪里去了?”
温芷定定地瞅我,很镇定,好像做出这违了妇道的事不是她似的。
“若他知道了我就和你算账,我不好过也不会让你们邹家任何一个人好过。”温芷说道又拿了一颗梅子细细抿了。
“和我算,说来听听,我倒是有什么把柄在你手里?你也真是天真了些,我爹是什么人?交通权贵,连皇上都见过的,你不觉得若他想让一些人消失不见跟碾死蚂蚁一样容易么?不让邹家人好过,你口气也忒大了些。”还没有水来,我只好又拈了一颗梅子生津止渴。
“我敢这么说当然有我的道理,呵呵,听说你和你娘陪他过了许多年苦日子的,谁知道发达了竟抛妻弃女,也可怜了你们在那里过的日子,更可怜你娘还没来享一天福就去了。”温芷的声音里带着些哀愁,又像是死了的是她亲娘似的。
“你不必挑拨我和我爹的关系,这事我当没看见,不为了别的,只看在小宝对你的痴心上,不过我只说一句,纸包不住火的那天,你该扛着的便扛着,也算对得起你那句不枉这一场。”我说给温芷说,心里也暗自郁结,冯小宝惹上什么人不好,偏偏是老骆驼的爱妾,若真给他发现了什么,只怕死的不是温芷而是冯小宝了。可眼下若要让小宝死了心离了她大概也是不可能的。
冯小宝取了水回来,我喝了两口便推说有事走了。
这山寺大约是香火不旺,又或是前些日子的大雪阻了人们的诚心,所以此时寺中除了偶尔几个和尚外见不到几个香客。
金榜未下,我也不知道那和尚说我得偿心愿到底是不是哄我的,正好趁着今日近便我就再去求菩萨一回。
转过大殿的廊角,我正大大的迈了一步,却在看见那苗条的人影时生生收回了步子转过身去,女子是住在马怀素家里那个,她难道也是来求菩萨的么?她却不是往大雄宝殿里走,反倒沿着走廊往右边拐过去了,那形容似乎与我和冯小宝刚才一般无二。
我觉得我跟着她不算卑鄙行径,若她来这里也是会什么野男人,我定要想法让马怀素知晓不受了这个蒙骗的。
我压低了雪帽,时而隐在柱子后。
她迎面走来一位灰袍子的男人,见了面,她便亲热地上前挽住了他的胳膊,我咽了下口水,那男人看相貌身形也有五十几岁了,怎么就……
我胡思乱想着,就见两人已拐往禅房去了,自然,我立刻跟上,待他们进了一处禅房我便蹑手蹑脚从房后过去贴在墙根儿,好在,这后面是道山墙,看硬硬的雪便知人迹罕至的。
听了两句我就想走了,跟了半天,原来老头竟是女孩儿的爹!不过,来都来了,他们还没说到重点,我也无事,听听也无妨。
“爹,惟白他搬到客舍里去住了,说是与我一处不方便。”
“绯雪,这是怀素对你的尊重,你胡乱想那么多作甚?”老头儿的声音颇是和善。
女孩儿似乎是叹了口气:“若是尊重,何不我刚来投奔的时候便搬出去?爹,惟白那个人总是淡淡的,我时常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是否会履行了婚约,这事有一天没个着落女儿便放心不下,况且,况且他又结识了一个女子,似乎又十分亲近……”
十分亲近?说的是我么?可这个词也无法让我高兴起来,崔雍说马怀素恩师李善的次女十七岁了,说李善十分中意这个爱徒,可,他也没说马怀素和李绯雪有了婚约啊!
我那本就不甚晴朗的心里头就这么堵上了一块儿王屋山,即便移山的愚公再世怕是也搬不走了。
下山的时候我只觉得每只脚像坠了千斤坠,迈一步都十分费力,马车还等在山下,车夫正在车边儿跺脚,想必是冻的。
车里头也不暖和,我把斗篷裹了又裹仍旧挡不住冷气往心里头钻,车行半路忽然左边一栽,亏我反应快抓了下车窗否则脑袋非碰个大包不可,想也知道这车是玩完了,我跳下车远目,黑压压的一片长安城在远方。
要靠着两条腿走回去了……可真远。
车夫直跟我赔不是,说他也不晓得车轴怎么忽然就断了。估计一时半会儿也是修不好,我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好在天还未黑。
想想我邹晴也够倒霉的,喜欢个男人原来竟是有婚约在身的,结拜兄弟的意中人竟是我小娘,连坐个马车也能断了车轴,这叫什么世道!想来我也没做过什么人神共愤伤天害理的勾当,老天爷难道是个好赖不分的?
我气闷,胸口堵堵的。
“邹晴!”
卢琉桑的伤
不会吧,荒郊野外也能碰见他,难道他总是在跟踪我么?
“上车来,一会儿该冻着了。”青毡车的帘子掀开了一角,卢琉桑望着我笑。
我说我散热呢。
我走在前,马车就跟在后,马儿时而吐两下鼻息,似乎对我不满。
“你别跟着我,我知道回城的路。”我扭头又说。然后我眼见着卢琉桑跳下车来,手还轻轻捂了下肋下,他与我并肩走。
“你不心疼我我却心疼你!光光,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荒郊野外来了?”卢琉桑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