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伺候的婆子轻叹口气,缓声道:“为着三小姐打算婚事,您也是用心良苦了。”
“我不为她打算,又有谁会真正为她打算。”柳姨娘淡淡撇着茶沫,望了眼远处的垂花门。
其实那些个荣平伯府奉春侯府她都打听过了,都是些花架子,明楚看不上,她亦看不上。
可明楚被她娇着宠着养大,如今也太过好高骛远,一心想和明檀比。这大显朝找不出第二家定北王府,找出了,人家也绝无可能娶其为妻。
她必须得让明楚认清这一事实,在此之上,再让明楚心甘情愿地,争一门能力范围之内的上佳婚事。
沈画那边中意的李司业家她就觉着十分不错,前景可期,家中也都是些个软和人,能容得下明楚这娇蛮性子。至于如何来争,她自有几分成算,只是最要紧的是,明楚需得自个儿愿意。
今日若不激上一激,明楚又怎会愿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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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了夏,日头愈发毒辣。一大清早,靖安侯府各院便忙忙碌碌,为着出行一事打点起来。
今日裴氏欲携府中三位姑娘去大相国寺进香,明面上是进香,暗地里却是为明楚沈画安排了与说亲男方相看。
原本裴氏只为沈画安排了与李司业家二公子相看,谁知那日明楚忽然跑来说,自己觉着奉春侯府六公子不错,不若一并安排相看,裴氏想着也好,便一同邀了约。
明檀原本是不愿去的,她们相她们的亲,她都是有夫君的人了,凑什么热闹。
可谁成想昨夜临睡前,沈画突然托丫鬟过来传信,说她哥去京畿大营值夜前,无意中透露了句,明日定北王殿下会去大相国寺。
明檀一听,整个人都精神了,从床上坐了起来,立即着人去告诉裴氏,自个儿明日也要去大相国寺进香,还连夜遣人去昌国公府和周府传信,邀白敏敏与周静婉一同前往。做完这些,她又坐回妆奁前,细细敷了玉露,挑了大半个时辰的衣裳头面。
以至于次日出门之前,明楚狐疑地打量着她,心想:莫不是明檀这贱人见不得她和沈画好,刻意打扮一番,想让那两家的夫人公子眼里都只能看见她?定了亲的人竟如此招摇,简直就是不知羞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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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相国寺不比灵渺寺幽僻冷清,占地极广,香火极盛,香客往来,日日都络绎不绝,所以京中各府女眷在此偶遇,实在是寻常不过。
这不,在寺外,靖安侯府一行便与白敏敏周静婉相遇。
明檀与她二人交好,今日本也没她什么事儿,自是顺理成章地和她们一块儿结伴了。
一道往寺里走,待到岔口与裴氏她们分开,明檀才小声问:“婉婉,琴可带来了?”
“小小姐吩咐,岂敢不从。”周静婉轻声揶揄着明檀,又朝身后丫鬟示意。
丫鬟福了一礼,忙去外头马车上取琴。
明檀极擅琴艺,收有不少好琴,可今日委实不便带出,只好昨夜给周静婉传话时托她带上一把。
三人一路行往寺中后山休歇之地。
若无急事,有些身份的人家,来大相国寺进香都会留用午斋,歇歇脚,到后山赏赏景。明檀虽不知她那未来夫君来寺里头办什么要紧之事,又要到什么时辰才会来,但料想也脱不开后山之地,若是有缘,说不定还能碰上一面。
寻得一处花亭,三人喝了盏清茶,说笑了会儿。
待丫头取琴过来,明檀素手焚香,弹奏了一曲。
周静婉是风雅之人,于琴艺也颇有几分见解,听罢,她莞尔一笑,别有深意道:“阿檀琴艺愈发精进,今日这曲,是有备而来了。”
白敏敏对此无甚研究,但明檀弹奏的这曲又不是什么偏冷之曲,她少说也听过十来八遍了,是极熟悉的。
听周静婉夸了一通,她心里头有些困惑,是这样吗?
原本她是不打算说的,省得说错了被两人嘲笑,可她实在是憋不住,欲言又止半晌,还是问了出口:“为什么我听着,好像最末一段,错了个音?”
明檀托着腮,示意白敏敏靠近。然后又颇有几分神秘地一字一句道:“你懂什么,这便叫做,曲有误,江郎顾!”
不远处听了半晌的舒景然和章怀玉皆是恍然大悟;原本听到发困的陆停也醒了些瞌睡;闻得此言的江郎,倒真是应言,顾了一眼。


第二十四章
有风拂过, 后山竹林被吹得簌簌作响,间或有阵阵松涛作和。
明檀话落,亭中三人静默一瞬,忽而对视, 又笑作一团, 风吹扬着笑声, 满是少女娇脆。
“你可真不害臊!也不知道先前是谁一口一个‘莽夫’地喊着, 如今见人长得俊,半分矜持都不要了, 上赶着来偶遇便罢,还‘曲有误江郎顾’呢,亏你想得出来!”白敏敏损她。
四下无人, 又有丫鬟在附近守着,明檀倒不怕承认:“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那丰神俊朗的君子, 淑女如何就不能心悦了?”
白敏敏:“婉婉, 你瞧她这德性!说人俊朗就说人俊朗,平白又夹着话夸自个儿是什么淑女,不害臊!”
明檀下巴微抬,索性便要坐实了这不害臊。她双手覆于琴上,和着松竹之声, 又奏了曲《暮春竹语》。
她弹琴时素来专注用心, 既师承名家, 技巧高超自不必说, 难得的是不为技巧所困,琴音流畅,灵动含情。只在尾段,她故技重施,似不经意般错了个音。
一曲毕,明檀甚为满意,嘀嘀咕咕地和周静婉讨论着还有哪些应景之曲。然她不晓,她的那位江郎甚为给面,早在她错音时,已再顾了一眼。
江绪一行今日来大相国寺,其实是来探望在寺中修行的了悟法师。
了悟乃前朝大儒,淳兴年间曾官拜宰辅,位极人臣。时年讲学,桃李满天下,也是江绪几人的老师。早于先帝葬皇陵后,了悟便遁入空门,不问世事,只每年生辰相见外客。
今日便是他的生辰,几人特来见他。不想见完方出,便于后山闻此琴音。
听罢,几人本想静静离开,不作打扰。谁曾想章怀玉刚迈出步子,便踩上了半截枯枝,枝节已脆,轻轻一踩便踩得断碎。
“谁!”绿萼下意识便喊了声。
四人:“……”
白敏敏与周静婉带来的丫鬟都提着裙摆忙往前寻,护卫也随即跟上。
章怀玉尴尬地顿在原地,下意识看向江绪。
还是舒景然先反应过来,远远拱手,抱歉道:“某与好友方经后山,闻琴音袅袅,便驻足聆乐片刻,本不欲打扰几位小姐雅兴,不料还是惊动,实乃某之罪过。”
几个丫头都顿住了,咦,这不是……舒二公子吗?她们陪自家小姐去看打马游街时都远远瞧过的,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真真是过目难忘。
明檀三人闻声,也从亭中走了出来。
见为首行礼的是舒景然,白敏敏的眼睛瞬间亮了。
“舒二公子!”
白敏敏步子快,周静婉略慢一些,跟在后头,极为规矩地见了礼。明檀本也要同她一起见礼,可当她扫到舒二身侧,着一身松青锦纹常服,眼如点墨的年轻男子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白敏敏未有所觉,还有些小兴奋地和舒景然套着近乎:“舒二公子今日也是同好友一道前来烧香?”
她看了看其他几人,猜道:“久闻舒二公子与章世子、陆殿帅交好,想来这位便是平国公府的章世子,这位便是陆殿帅吧?那这位是——”
白敏敏认出章怀玉和陆停时,舒景然都含着浅笑在一旁微微点头,可当她疑惑地看向江绪时,舒景然顿了顿,不甚自然地轻咳了声。
舒景然不介绍,章怀玉便也事不关己地站在一旁,摇着折扇,一脸看好戏的表情。陆停本就漠不关心更无意参与,执剑之手负于身后,只目光不经意间在周静婉身上停了几瞬。
明檀拉了拉白敏敏让她不要再问,可白敏敏没会到意,还有些莫名,回过头又对着江绪好一顿夸。
明檀听得耳朵都烧起来了,心里边忐忑想着:他怎么会和舒二他们一起,什么时候来的,方才那些话他该不会听到了吧?
转瞬又不自觉地比着:许久不见,她这未来夫君今日穿着这身松青常服,立于后山青翠竹林间,凛意稍减,更添了些磐山朗朗、松风入水的清隽之意,好像又俊朗了几分呢。
白敏敏见夸了半晌都无人向她介绍,且这人自个儿也不介绍,终于觉出些不对来。
四下寂静。
和着沙沙竹声,江绪沉眸,终于开口:“某,江绪。”
白敏敏:“……”
周静婉:“……”
两人唰唰看向明檀!
明檀已经在白敏敏夸得天花乱坠的短暂时间里调整好心情,并打定主意,不管方才的话有没有被他们听到,都要装傻充愣当做无事发生。
她作出副从未见过江绪的样子,茫然惊怔半刻,又极快回过神来,温婉端方地福了一礼:“阿檀见过定北王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章怀玉憋笑憋得快要疯了,舒景然也忍得有些辛苦。
舒景然心想:这位明家小小姐委实不是寻常女子,演技超群镇定自若,他日入定北王府,对上江绪这块冷石,想来时时不缺好戏。
其实先前在平国公府,忽闻圣上赐婚,舒景然比明檀更为惊讶。
诗会中途散场,他便寻去了京畿大营,问江绪为何会下如此旨意,江绪当时在写奏疏,眼都没抬便堵了他一句:“难道不是你说,本王来娶,未尝不可。”
舒景然语塞,心中本就因此感到不安,静了半晌才道:“我只是觉得,你若非真心想娶,便不要误了人家小姐一生。且你若是因我之言才临起此意,岂不是我的罪过?”
先前便罢,可诗会一见,他觉得明家四小姐是位极有趣的女子,若沦为朝堂暗争之间的一枚棋子,不免有些可惜。
江绪闻言,又反问道:“何谓真心?”
他声音淡淡,直切要害:“你不愿娶,本王也不娶,你觉得她又会有什么一生。”
舒景然沉默了。
承恩侯府倒台后,玉贵妃被囚冷宫任人欺凌,昔日张扬到能在金殿之上对江绪直言倾慕的承恩侯嫡次女顾九柔,被懦弱兄长主动送进死对头的府中以求自保,后果可想而知。
这些世家女子都是养在深宅里的娇花,生于高门,便命不由人,荣损俱与家族脱不开干系。
繁盛时,她们确实花团锦簇鲜艳夺目,可若无鼎盛权势滋养,她们连偏安一隅都做不到,只会被暴雨摧折践踏,零落成泥。
江绪又道:“真心价值几何?她于本王有恩,本王保她一生无虞便是。”
“等等,有恩?”
“来人,送客。”
当日江绪说到“有恩”便命人送他出营,他极为好奇,可始终没能从江绪口中问出个前因后果。不过江绪既承诺保其一生无虞,那也许嫁入定北王府,便是这位明家小小姐此生最好的归宿。
而且今日所见,这位明家小小姐似乎对未来夫君极为中意——想到此处,舒景然没忍住笑了下,也和章怀玉般,戏谑地望向江绪。
明檀行礼后便一直屈膝未起,江绪默了半晌,才言:“明小姐不必多礼。”
明檀缓缓站直,依旧垂首,还特意露出半截白皙细腻的脖颈,就连对着江绪的角度,也力求最显完美。
白敏敏和周静婉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默默退了小半步,不敢打扰小小姐开屏。
可章怀玉这死没眼力见的,憋笑憋得不够敬业便罢,还忍不住插嘴说了句:“以后都是一家人,当然不必多礼!”
闻言,明檀眼睫又低了低,脖颈都染上了一片绯红。
正当明檀想着,该如何和她这未来夫君顺理成章多说上几句话的时候,不远处就传来明楚那趾高气昂的熟悉嗓声:“表姐,我倒真是小瞧你了,果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啊。”
“会咬人的狗叫不叫我不知道,疯犬乱吠倒时时入耳。”沈画的声音一如既往十分柔婉。
“你!”明楚气急败坏。
两人似乎是在往后山休歇的这边走,声音愈发近了,先前还是有些细微断续的,现下却很是清晰。
明楚:“别以为你如愿与李司业家的二公子相看了,这桩婚事就必定能成,而且不过李司业不过就是个六品官,你到底在得意什么?以后见了明檀不照样要行叩拜大礼!”
“给王妃行礼自是应当的,就怕有些人连行礼的机会都没有。”
“谁稀罕这机会!”明楚都气笑了,“沈画啊沈画,你也真是能伸能屈,听说我未回京之前,你俩也相处得势同水火,怎么,眼见人家要当王妃了就想巴巴儿凑上去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为了讨好明檀,又是从你哥那套消息,又是带她去京畿大营偷看王爷,你哥不知道吧?你对你哥也真是下得了狠心呢,为了荣华富贵你什么事儿做不出来?!”
“……?”
明檀闭了闭眼。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第二十五章
因着事出突然,又太过惊愕, 明檀脑子空白了一瞬。她这第一时间忘了阻止, 再作反应已是不及。
虽然沈画没认, 还拿谨言慎行勿要胡乱攀扯之类的大道理堵了回去, 但也不知道明楚那张嘴怎么就那么能叭叭,沈画堵一句, 她能回十句。
且半分不懂两人事两人毕的道理, 言语间时刻不忘拉扯上明檀, 三两下就把明檀说成了一个人前人后两幅面孔, 矫揉造作成天在外招摇的狐狸精。
“……你以为你这么做小伏低她就真拿正眼看你啊, 瞧她今天打扮得那花枝招展的, 她又用不着相看, 来寺里头捯饬给谁看呢?还不就是想吸引你我相看人家的注意,不想你我婚事顺遂罢了。”
后山很静, 衬得明楚的声音愈发清晰、聒噪。
明檀脑中嗡嗡作响, 自觉今日精心营造的才貌俱佳娴静知礼形象,正在未来夫君面前寸寸崩塌。
更要命的是, 她那颗平日甚为灵光的小脑袋瓜, 此刻竟是连半分挽回形象的主意都想不到。
还是听到明楚叭叭到奉昭郡主,她才想起那日对付奉昭所用的一招——三十六计,晕为上策!
“阿,阿檀?”
“阿檀你没事吧?”
见明檀的身子忽然晃了晃, 又掩额作晕眩状, 白敏敏和周静婉忙扶住她。
想着周静婉身子骨弱, 明檀心一横,脑袋一偏,径直歪在了白敏敏身上,而后死死闭上了眼,打定主意装晕。
江绪:“……”
章怀玉、舒景然,以及宛若隐身的陆停都不约而同抽了抽唇角。
白敏敏倒有些惊疑不定,一时不知明檀这是装晕还是真晕。毕竟像明檀这么好面子的人,当着未婚夫婿的面被自个儿庶姐揭短,直接气厥过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远处,听到这番动静,明楚那张叭叭个没停的小嘴总算歇了下来。
她快步上前,见前头乱作一团,明檀歪在白敏敏身上双眸紧闭,周静婉及一众丫鬟都在旁边“阿檀”、“小姐”地焦急唤着,若不是附近还站着四名颇为镇定的陌生男子,她还以为是老天有眼让这小狐狸精当场猝死了呢。
她乐了,下意识便道:“又装晕呢。”
装晕中的明檀:“……”
明楚正欲上前看好戏,那名穿松青锦纹长衣的男子忽然开口:“追影。”
一道暗色身影不知从何闪身而出,垂首恭立。
男子又道:“请大夫过来,暑热之症。”
“什么暑热之症,她这啊,分明就是装晕。”明楚的语气倒没先前那么张扬了,她上下打量着眼前这名穿松青锦纹长衣的男子,双手背在身后,眼中惊艳之意不掩,“不知阁下是哪位,又为何在此?”
还在装晕的明檀听出了明楚语气中的兴味,差点儿直直从白敏敏怀中坐了起来。
失策了。这些日子忙于赐婚一事,都没顾得上收拾明楚这个蠢货。这个蠢货也是过得太安逸了些,竟敢看上她!的!男!人!
好在她的男人没有应声。
蠢货又继续道:“我四妹妹这毛病其实不必劳烦阁下,且她是订了婚的女子,阁下出手,于其名声怕是有损,我瞧着——”
明楚说到一半,不知为何,颈间一麻,忽然失声。
她学过点三脚猫功夫,知道这是被人点了哑穴,一时捂住脖子惊疑地环顾四周,又望了眼眼前男子。不,不可能,她都没有看到这人出手!
不远处章怀玉见了这幕,摇着折扇还颇为感慨,今日有此待遇的,终于不是他了。
……?
明檀闭着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明楚这蠢货话没说完,四下便忽陷安静,她有心眯条缝偷觑,可晕倒的方向又不大对。
还是周静婉观察仔细,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好像是被你的未来夫君点了哑穴。”
哑穴?明檀闻言,下意识便捏了下白敏敏的手。
可她闭着眼没注意,错捏成了一个丫鬟的手,丫鬟下意识便惊喜道:“四小姐好像动了!”
“……”
我没有。
江绪闻言,淡淡瞥了她一眼,眼尾又往后扫向舒景然。
舒景然忙从看好戏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掩唇轻咳,上前周全道:“既然四小姐受了暑热,不若去厢房稍事休息,也好等一等大夫。”
周静婉点头:“有劳殿下,有劳舒二公子。”
舒景然道:“如此,我们也不多打扰了。晌午天热,若无事,几位小姐可待日暮再行下山。”
话毕,他们一行便很快离开。
没了看戏的人,又没了明楚的聒噪,这场闹剧很快便迎来收场。明檀也缓缓作出转醒模样,从白敏敏身上坐起。
她望着一行人消失的背影,发了会儿怔。半晌,她忽然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回了厢房。
白敏敏和周静婉见她不大对,忙跟了进去,谁知门一关,明檀就围着桌子疯狂转悠,来回转了会儿,她又坐下,给自己倒了盏茶,一饮而尽,紧接着又十分安详地躺平在榻上,双手交叠于小腹。
“让我静静。”
白敏敏:“……”
周静婉:“……”
明檀嘴上说着静静,脑中却一刻不停揣测着她未来夫君对她的印象,还有会不会回府就收到一旨退婚书,可圣上金口玉言,必不可能出尔反尔。
对,就是这样。
既无可能出尔反尔,那留得婚事在就不怕没柴烧。等成了婚,她夫君一定会发现她就是一位贞静贤淑才貌双全的绝佳妻子。
可,还是好!丢!人!呜呜呜呜呜!
明檀双手掩面,在榻上翻滚。
她甚至都不敢再仔细回想方才的画面,因为只略一回想,窒息之感便不由上涌。
而另一边,明楚的哑穴时限已到,方才听周静婉说“有劳殿下”,她便满肚子疑惑,等能说话了,拘来个丫鬟一问才知,原来那穿松青锦纹长衣的俊美男人,便是明檀的未婚夫婿,定北王殿下!
明楚怔了一瞬,妒意如潮,完全淹没了她本就不多的理智,她抽出软鞭就反手往树上重重甩了一道!与此同时,也忽然改变了原本打定的主意。
-
因着明檀半刻不想在大相国寺多呆,用了午斋,一行人便预备折返靖安侯府。
晌午天热,大路无甚荫蔽,车夫向裴氏提议,不若绕小路而行,人少僻静,也十分清幽。
裴氏想着带了护卫,又青天白日的,不会有什么危险,遂应声答应。
来时明檀与裴氏一车,明楚与沈画一车,可回程明楚却不情不愿,非要和明檀裴氏挤一辆马车,摆明了就是不愿与沈画同坐。
她不愿与沈画同坐,沈画也没多愿与她同坐,裴氏心下知晓,怕是先前相看,这两人因些小动作正闹僵着。最后便成了裴氏与明楚一车,沈画与明檀一车。
在马车上,沈画给明檀略讲了相看之事——
前头裴氏给沈画和明楚安排相看,原是各自安排在放生池边、祈福树下,如此便可借着给池中锦鲤喂食,往树上抛许愿红绳的机会,光明正大地停留半晌,与男方相看叙话。
柳姨娘在裴氏身边安了人,早知有此安排,便暗中做了手脚,将两人带去相看的地方掉了个个儿。
谁知沈画早已探得一二,干脆将计就计。一路跟着引路的婆子去放生池边见奉春侯府六公子,顺便先人一步,遣丫头去告知李司业家的二公子,相见之地已换。
明楚去祈福树下扑了个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再赶到放生池边时,两位公子都早已被沈画吸引。
两位公子虽守着礼不敢逾矩,但各展话头与沈画相聊,俨然已见争风吃醋之意,明楚见状,自然是气得要命!
听了这番因由曲折,明檀今日郁结的心情倒是稍稍好转了些。
晌午暑气四溢,好在小路有树荫蔽日,风从林中吹来,也有几许清凉。
明檀和沈画正说着话,马车外头忽然传来一阵惊呼之声,两人一顿,撩帘往外望,却见青天白日竟于林中冲出了一群五大三粗的匪徒!
“大胆!你们可知这是哪家的车马!还要不要命了!”前头护卫扬着剑鞘喊话道。
匪徒之首也抬着下巴,扬了扬手中的刀:“咱们兄弟,只要财,不要命!识趣的都把金银珠宝给老子交出来!”
靖安侯府的护卫也不是什么吃素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都能上来抢东西,他们还护的哪门子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