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刚才王炎霸将书册高举,册页微开,那深海贝荧粉发出的自然冷光便投射下来,让他幻化出一个虚影。而真实的他则躲在了一边。
王炎霸后来表现出转身的意图其实是要诱惑那三个特遣卫动手,自己已经没有时间了,不能及时解决这三个爪子,将会错过齐君元需要的时机。
那三个特遣卫果然上当,抓住了自以为最佳的机会出击。但当他们猛然扑入了虚影,而且处于扑出之势已然不可收的状态时。王炎霸手中的“阎王册”立刻显现出它最基本的功能:杀人。而要想一举将三个特遣卫都杀死,那么这项基本功能应该还具备不同于一般“阎王册”的奇特之处。而事实也的确如此,离恨谷出来的武器,无不在功能上、设计上巧妙到极致。
寒光飞闪,就像夜蝠飞过,而且悄无声息。三个特遣卫终于收住冲势稳住身形,但他们从此再没有纵蹿的可能了。
“阎王册”还在王炎霸的手中,但此时的书册已经少了三片册页。而那三个特遣卫的脖子上都嵌上了一片微闪荧光的册页,册页切入得很深,隔断了包括动脉、声带、气管在内的大半边脖颈。
如此之薄的册页,竟然能如此大力地射出,无声地切断别人大半的脖颈。这力道并非来自王炎霸,而是来自于“阎王册”中的机栝力量。那“阎王册”杀人的基本功能不同一般就是在此,它不仅是个册页,还是个活册页。在暗藏机栝的控制下,可以按照使用者的意图,连续射出六十四片比刀刃还轻薄锋利的册页。
三个特遣卫僵立不动,鲜血正沿着册页切出的缝隙往外少量喷射。终于,在一个大血压的冲击下,血液狂喷而起,将半边的脖颈折落下来。随后,身体也倒了下来,发出了些许沉闷的声响。
这个过程中王炎霸根本没有去看那三个特遣卫,因为他对自己的出手很自信,也知道最终的结果会是怎样的。所以当三个特遣卫倒下时,墙上已经多出了一个菜刀模样的标志。然后他用身上带的千里明火筒点燃了一家店铺的招幌,并将燃着的招幌裹在一根刚用桐油刷过的廊柱上。那火苗便一下子窜到了廊檐顶上。
做完了这一切,王炎霸抬头看看打更灯笼。发现那灯笼不知在什么时候掉落在地了,燃成了一个火团。不过从火团位置上判断,应该刚好是在小十字路口的范围里。看来齐君元他们那边也动手了,从时间上和火团燃烧的程度上判断,自己应该没有误事。
王炎霸知道自己这边火光一窜,马上就会有人朝这边聚拢过来。所以不敢有丝毫迟疑,赶紧取回“阎王册”的册页。同时脚下顺便一挑,将尸体踢进了火里。做完这些,他才转身,狸猫般悄然滑溜进了一条只够一人进出的小巷。
薛康和赵匡义并排往客栈方向走来,这应该是最合适的方式,既可以在表面上显示相互信任又未完全放弃提防。在他们移动的过程中,一直对峙的鹰狼队和虎豹队两群人撤出了剑拔弩张的状态,而在各处隐伏的人爪也都开始陆续现身。所有人都在朝着薛康和赵匡义行走的方向聚拢过来,然后跟随在两人背后一起朝着客栈过去。
齐君元下意识将身体往角落里缩了缩,他已经觉察到了镇子里的变化。在打更灯笼的引导下,许多的人正在朝着自己这边过来。同时不断有人加入到人群中,而且后面继续汇入的人很多就出现在自己的附近或退路上,将自己裹入其中。齐君元想到了,如果始终是这样的情形,一旦采取行动之后,自己将再没有机会逃出。
但之前齐君元已经坚定了自己的决策,最终不管自己能否逃出,都必须实施行动,为秦笙笙争取逃脱的机会。所以他唯一担心的是自己的计划能否顺利实施,现在只暗自祈盼在实施之前不被别人发现,以免功亏一篑。
薛康走入小十字路口时,第六感似乎觉察出了些许异样。他虽然没有停住脚步,却在此刻转头看了赵匡义一眼。
赵匡义也在看薛康,他的心中突然间也莫名出现了一种不安。虽然不知这不安来自何处,但最大的嫌疑应该就是薛康。
而就在这两个人对视一眼的同时,齐君元动手了。
这一招叫“月老扯缘”。最初在离恨谷演练此招时,齐君元是将回剖钩挂在树叶上,朝着各个方向伸展的树叶,可以随着他的心意布置不同作用方向的钩子。现有的环境中没有树叶,就算有树叶,要选择辨别可用的叶子是需要很长时间的,更何况是在极为黑暗的环境里。所以齐君元放置了两只南瓜,用南瓜来固定钩子则是一个更为简便、实用的方法。而齐君元能随机应变采用这种方法,也正说明了他“随意”的隐号名副其实。
南瓜可以固定不同作用方向的回剖钩,而更重要的是在运力拉拽下所有钩子都可以顺利脱开,这一点和树叶的作用是一样的。一大把没有区别的透明犀筋,但哪一根带着哪只钩子齐君元心中却是一清二楚。而且自己运力之后,这只钩子会以什么样的方向途径飞回,他的心里也明明白白。难度也有,就是在这整个过程需要以一个快速连续又有次序的节奏去操作,这样才能让目标在根本来不及辨别出所以然的情况下,就已经把所有的步骤实施到位。
齐君元憋着一口气,他的心跳放缓了,意念之中闪过最终会发生的一幅画面。于是,他没有丝毫迟疑,双手配合,将所有回剖钩按顺序运力收回。顷刻间只见他肩臂、腕指起落,如抚乐,如起舞。而在另外一边,回剖钩跳起、回旋,如蝶戏,如蜢跳。
第一只钩子飞回途中就将打更灯笼的挂绳割断,而就在灯笼掉在地上的瞬间,已经又有六只钩子飞回。
薛康身上中了三只钩子,但只割破了外衣,没有伤到皮肉。这倒不是钩子方向不准,也不是薛康发觉得早,避让得快,而是因为他的衣服里面衬了细软甲胄,这才逃过重创。不过第四只本来要划过他脖颈动脉的钩子他倒是自己躲过去的,这是因为大力回收的钩子带起的劲道和风声太靠近他面部的敏感部位了,让他及时觉察到了。但他也只来得及将脖颈的要害处躲过,左下颚处还是被那钩子划出了一道口子,一时间皮翻肉绽、血串儿飞溅。
赵匡义中了两只钩子。由于最早动作的一只钩子割断了他手中灯笼的吊绳,这让赵匡义有了防备。另外,这两只钩子比那四只启动得要晚,灯笼落下燃烧起来的火光又利于视线觉察,所以赵匡义的反应比薛康要从容一些。其中一只钩子只是将他的衣领刮破了,反倒是牵拉钩子的透明犀筋在钩子到来之前将其手背划出一道细细的血口。另外一只钩子是直奔他脚后跟肌腱的,由于灯笼燃烧的光亮让其刃光闪烁,所以赵匡义及时发现,匆忙躲避,钩子险险地从他的斗靴上擦过。
钩子在继续飞起,但这时薛康和赵匡胤已经退后了两步,缩进了身后的人群里。刚刚的突袭只让这两人同时发出一声惊喝,但接下来的回剖钩却是带来一片惨呼。
扯缘剖
能像赵匡胤和薛康两个如此身手、及时反应的毕竟不多,更何况身后那些皇家特遣卫虽然技击功力都不弱,但是对江湖诡异杀招的见识却很少。而那些回剖钩似乎并不追求要攻击到哪个目标,只要能攻击到的就都割筋剖骨毫不留情。特遣卫倒下的有三四个,未倒下但身上血花迸溅的有五六个。不管倒下的还是未倒下的,他们的伤处都是致命或致残的。这些人要么从此再不能站起来,要么就是彻底失去了身体某些部位的功能。而其中最惨的一个是从裆部往上被剖开了二寸左右的口子,血水、尿液连同睾丸全滚淌下来。
有人倒下,也就将躲到后面去的薛康和赵匡义让了出来。而齐君元设置的最后几个钩子已经考虑到这样的状况,所以透明犀筋都是借助了旁边的廊柱、门环等其他物件改变方向,这样可以对比原来设定范围更靠后的目标进行攻击。
最后几个钩子虽然依旧劲道凌厉,却没制造出什么伤害。因为此时的薛康已经抽出他的七星蜈蚣剑,赵匡义也将玄花云头短斧拿在了手中。剑斧一起挥舞,将最后几只钩子都格挡开了。
这种紧急的情况下,发生的一切如同电闪飞光。所以薛康和赵匡胤格挡之前绝不可能具体分工,确定各自对付哪几只钩子,两个人下意识中都将所有的钩子作为自己要解决的问题。
问题是他们两人并肩同行,距离很近。这样在挥舞兵刃的过程中,剑斧不可避免地会发生碰撞。在某些环境下这种情况算不上坏事,比如并肩作战的兄弟朋友之间,争先担当可以将防护面封得更严。但是目前这种环境下出现这种情况却不行,因为薛康和赵匡义两人间是相互提防、相互猜疑的关系,打心底里都把对方当做最危险的敌人。
钩子挡出去只零星几声,而剑斧的碰撞声却是连成一串长久未歇,就像铜瓮中放入了一串鞭炮。碰撞最终在一声大响中分开,薛康和赵匡义的距离也倏地拉开四五步。身形停下时,二人仍是都以攻守兼备的姿态相对。
首领之间的状态突然出现这种变化,身后的那些先遣卫也立刻做出反应,各取兵刃以对,鹰狼虎豹之间再成对峙之势。而有些距离太近的两方特遣卫,已经是兵刃相抵,处于胶着较力的状态。
也就在这个时候,前面一条小街中有火光腾起,而且还带有尸体被烧烤得焦臭。
赵匡义眉头紧皱。整个镇子都在自己的布设控制之中,怎么突然发出这么大的动静却无人爪示警。这说明有人的爪位被毁,自己布下的兜子破了口。而突燃大火、火烧尸体,这种只有大杀场才会出现的现象表明对方根本不在意自己是否会有所觉察和防备。能如此肆无忌惮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对方在人数和实力上都远远超过自己,对战胜自己有很大的把握。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对方已经布设好反手兜,只等自己顺着出现的情况自然反应,然后里应外合灭了自己。如果真是第二点,那么薛康的角色肯定是里面接应的一方。
还没等赵匡义思虑清楚,确定自己面临的真实状况到底是怎样的,远处突然间又有竹哨的声响响起。虽然赵匡义行走江湖经历并不多,但他的一斧之师除了只教给他一招威力巨大的绝杀招数外,传授给他其他方面的经验和知识其实真的不少,其中包括这种竹哨声是怎么回事。所以根据一斧之师所传授的知识来判断竹哨音,赵匡义觉得这应该是一江三湖十八山特有的哨信。难道薛康和一江三湖十八山的人已经联手了?想到这里,他猛然转头盯视了薛康一眼。
而此时的薛康却是一脸慌乱。一江三湖十八山的人马怎么会到来这里?难道赵匡义联合了他们来灭自己?自己和梁铁桥结怨极深,是自己挡了他们的财路、杀了他们的人,甚至还曾亲自攻到其总舵位置,逼迫得梁铁桥扔下总瓢把子的位子投靠南唐官府去了。所以只要给梁铁桥一个机会,他肯定是要杀自己而后快的。
但赵匡义又是如何与一江三湖十八山联手的呢?对了,最近有大周驻楚地的暗点传来消息,说都点检赵匡胤闯一江三湖十八山总舵江心洲,并和他们达成了某种合作关系。这合作会不会就是为了对付自己或者包括了对付自己?自己在赵氏兄弟眼里绝对是个障碍,扫清自己这个障碍,那么大周禁军就全部掌控在他们父子三人手中。还有,当初委派自己去剿除一江三湖十八山的任务,说不定是早就布好的一个兜子?
赵匡义看薛康的眼晴闪烁不定,立刻也联想到许多。难怪薛康带领鹰狼两队特遣卫始终不能将一江三湖十八山灭帮掘根,肯定是他们在相互交手的过程中已经达成了某种利益互惠的关系。所以薛康明明看出此地有兜还大胆来闯,并非他艺高胆大、运筹精准,而是有一江三湖十八山的强援在外围。他故意犯险深入,然后假装服从自己携带而来的军令。其实所做这一切都是要自己所布兜子中暗伏的爪子现身,然后由一江三湖十八山高手突袭而入。这样看来他是给自己布了一个反包兜,其目的就是要赶走自己。然后让他们认为很重要的那三个人继续下一步的行动,而他们也可以继续盯住,直到利用他们找到开启宝藏的关键。
薛康知道自己所带的鹰狼队只够与赵匡义的虎豹队抗衡,现在赵匡义那边不但多出了一江三湖十八山的高手,然后还有“千里足舟”替他们运送布置人手、搜索传递讯息。相比之下自己的实力太过薄弱,虽能勉力一战却绝无取胜的可能。所以最佳的方案是快速逃离,以最快的速度从小镇中撤出,躲进山林之中。
赵匡义还没有死心,因为之前整个镇子都在他的操控之中,“千里足舟”的门人除了薛康他们也没有发现到其他来路的人马,怎么这一江三湖十八山就突然冒了出来?所以他决定先到火光燃起的地方去看一看。
薛康什么都不想了,他只希望尽早离开。所以暗中做了手势,让手下人将受伤的同伴带上,然后朝三道屋外面的竹林缓缓移动过去。
不过赵匡义最终也没有到火光燃起的地方去看一眼,便也急急地命令手下所有人往小码头处聚集,然后借助“千里足舟”的船只迅速离开镇子。而且他做这一切的时候,与他对峙的薛康才刚在暗中做手势,还没有真正开始移动。所以赵匡义是在薛康之前离开的。
赵匡义之所以这样做、这么快地做,是因为有个身穿便服的人在他刚有去火光燃起处看一看这些想法时就已经急速赶到,趴在他耳边悄语了两句。这个着便服的人是“千里足舟”此次行事的戴姓领头人,他告诉赵匡义,在火光燃起的地方有三个虎豹先遣卫被杀死并扔进火里。而他们“千里足舟”的标志的上方又出现了一个刀子形状的标志,那刀型有些像传说中一江三湖十八山的割缆刀。而把这样一个标志悬在“千里足舟”一对标志的上方,其意好像是在表示要灭了他们“千里足舟”。这一个信息正好印证了赵匡义之前的推断,所以他毫不迟疑地下令撤出。
齐君元在所有回剖钩收回后,立刻沿着街道墙壁往回走,速度不急也不慢。这是刺客的走法,实施刺活儿之后,动作太快会让别人直接判断为行凶者,而太慢也会让别人觉得可疑、不合理。所以合适的速度是控制在一步之内突然出现其他人时不会与之相撞,这样可以让别人觉得你是个和他同样找不到凶手的追踪者。
齐君元在这样不急不慢的走回过程中遇到了两个暗伏的爪子,而这两人也都把自己当做同伴了,离得还有几步就主动问他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而齐君元的回答只需要三个字就够了:“薛将军……”
齐君元只推测薛康会在这里,他并不知道薛康迎对的是谁,所以只能说出“薛将军”。但这三个字已经足够吸引住对方,让对方更确信自己是同伴。而说出这三个字的时间,也足够齐君元走到他们的面前,到达一个对方无法及时做出反应的距离。
所以当那两人看清齐君元的服饰、认清他不是自己人时,他们的脖子都已经被钓鲲钩割开了,出不了声、出不了气,唯一可以出来的只有狂射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