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他现在应该是左拥右抱,沉迷在温柔乡中,如鱼得水。
父亲让我假期里去打个短时工,不为钱就为锻炼自己,于是我在一家茶餐厅做了送外卖的小弟。每天骑一辆专用的破车在离茶餐厅方圆十几公里的范围内转来转去。几天下来我黑了一层,父亲说黑了好,黑了显成熟健康。我晕倒,那也要看人相,我这么瘦的一条黄鱼再黑下去简直是残不忍睹,活脱脱一个民工样。
七月的天,骄阳似火,地上烫得要烧起来一样。
那天,我送外卖到解放路的一家小公寓。几个菠萝包,几只虾饺,两杯木瓜奶茶,都是受女孩欢迎的东西。
一开门就看见了他。
粉红色为主调的公寓,到处是hello kitty那只大头猫。是一个女生的温馨小屋。开门的女孩穿一件长长的嫩黄色吊带睡裙,头发是蓬松的大卷,很可爱的一张脸,光着脚丫子,脚趾上是鲜艳的丹寇色指甲油。我不仅脸一红,没想到她只穿了睡衣来开门。
更没想到的是看到了他。
他从里屋出来,嘴里叼着一根烟,头发凌乱,全身只穿了条内裤。女孩问他外套搁哪了,他指指里屋,女孩去取钱。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我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遇见他。天知道我现在有多丑,又黑又瘦的一条黑鲤头,身上的汗味又浓烈。他基本没改变,还是精壮的躯体,结实的肌肉。面孔还是有说不出的英俊。我马上自卑,卑到想挖洞钻下去。
“是你啊。”他庸懒地吸烟,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我。我知道自己够丑了,不要用这样买鱼的眼神看我。
“你放假了?在打工了?”他像没事一样问我,眼睛飘来飘去,没正眼看我。
我点点头。
那个女孩光着脚从里屋飞跑出来,把一张50块给我,接过食物,又像只可爱的小鸟一样扑进他的怀里。他让她倚在他怀里,有力的臂绕过她的背揽住她的腰,亲昵十足。
我钉在那里,一动不动,半响后掏口袋,发现没有零钱。
“算了,不用找了。”他低沉地说。
“不嘛,8块钱我可以买杯优酪乳喝。”女孩撒娇地说,纤细的手环着他的腰,柔软的卷发顶着他的鼻子。
“算了,好歹是认识的人,零钱不要了。”他宠爱地看着女孩。女孩张着小鹿般大的眼睛,惊讶地看着我这条焦掉的的咸鱼干。
我立刻挪开步子,转身出门,快速地下楼。
外面的太阳越来越大,我快被晒下一层皮。心里堵地难受,急着拿起工作车上的那瓶水,呼噜呼噜喝下去。眼睛极度干涩,我将水倒在脸上,蹲在地上,用手洗脸。站起来时一阵眩晕,往后退了退,勉强站直。我向上看那间公寓外粉色的窗帘,柔柔的,轻软地随风飞舞。
第十八章
我又在被窝里痛哭了一回。为了蒋雪我像娘们一样动不动地就掉眼泪。自从碰上他后,我越来越敏感,越来越自卑,患得患失似的,一会飞上云霄,一会像只死老鼠直掉下洞穴三尺深。各种消极情绪齐齐袭击我。我这不见光的死老鼠此刻像被狠狠地踩在一双有丹寇色指甲的脚丫下。
我承认自己绝对是在嫉妒,不管有没有资格。
我如行尸走肉般地专心当外卖小弟。
意外的是隔了两天后,我接到了蒋雪的电话,他在电话里用命令的语气让我在下午1点准时出现在我们曾经吃过的那家露天餐厅,说完话立刻把电话挂断。我诅咒他句去死,但一刻钟后还是灰溜溜地准备衣服出发。
我在镜子面前摆弄了很久,镜子里的脸要多丑有多丑。瘦到下巴挑螺丝,黑得似烤过一样,我有砸镜子的冲动。
到了餐厅,我四处张望,马上看见了他。他今天穿了淡绿色的T恤,宝蓝色的牛仔裤,和那双意大利带来的PRADA银白色球鞋。男人帮杂志上曾说过淡绿色的衣服很挑人穿,他穿上的效果让我一阵眩晕,有点像一个优雅的贵族。
我黯淡无光地走到他面前,唯唯诺诺地坐下。我很紧张,不知道他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我已经点菜了,等会就会上来。”他依旧神采奕奕。
半天后我发出一个“哦”
“呵呵,很久不见了,你在打工啊?天那么热,还是在家休息的好。”他很轻松地拉家常。
“还好,已经习惯了。”我的手指不停搓着底下的台布,眼睛不敢看他。
“看你都黑成什么样子了。”
“还好,已经习惯了。”这话真是一针刺入我脏腑,他果然是越来越嫌弃我了。
“人也瘦了一大圈,就剩骨头了。”
“还好,已经习惯了。”我知道自己又黑又瘦,在他面前特别突兀,诶,好难受。
“我说,你就这么一句话啊?还有,头这么低,我根本看不到你。”他伸手过来,从我耳畔托起我的头。
我心一惊,尽量保持镇定。
“你想我么?”他很认真地看着我,他的皮肤闪着黝黑的光泽,像黑巧克力一般充满诱惑。
一句话说得我鼻子酸酸的。我挣脱开他的手,低下头,好久,说;“怎么会不想。”我从没想这辈子会说出这么肉麻的话,但我不能否认,我闭上眼睛就是他的影子。
“如果我说我们一起试着处处,你愿意吗。”他说的有些艰涩,修长的手摆弄餐桌上的一包烟。
我大脑短路了,他什么意思?“处处”,多微妙的两个字,是交往的意思?男和男交往的意思?像恋人一样?震惊,呆滞,晴天霹雳,五雷轰顶。。。。太多情绪我来不及消化。
“你别害怕,我就是觉得和你一起真的开心,每天过的也实在。”他怕吓到我一样,柔声细语的。他一直把我分为最传统,最保守的那类。
我的脑子像爆炸一样兴奋。
他有点紧张地问:“你愿意吗?也许我太急了,我也不知自己怎么了,鬼迷心窍似的想念你,也许我是病了,但我懒地想那么多了。”
我身体在颤抖。
“没事,你不能接受话,那就当我开个玩笑。”他终于抽出那支烟,急欲点上。
我伸手过去摘下他手上的烟。
他看见我的脸上全是泪水。
也是很多年之后,回想那天他那段不算告白的告白,我如同守得云开见月明一般,从开始的肌肉僵直到最后露出一个哭泣的笑容,但我相信那是我最快乐最幸福的一个笑容。那个笑容应该是美丽的。但遗憾的是我没有发觉,他那时候根本不懂什么是真正的爱,也许只是在一时的欢喜,短暂的吸引的本能下猎奇一番罢了。
我们在一起了,我恨不能大声宣布这个事实,向世界宣布我的快乐。我从未如此幸福,像是把以后几十年的幸福透支完毕一般。
我们几乎天天腻在一块,在他那间小公寓里。我终于卸下面具,可以大胆,尽情地向他表达我的爱意。我们一起看大量的碟,听大量的音乐,吃遍城市的餐厅。处处都有我们炽热的痕迹。
我给他看那张《大卫》的油画。早在他拿出各种从意大利拿回来的礼物时我就想问他有没有去过佛罗伦萨艺术学院,他轻轻摇头,他说以后有机会一定带我去。我是非常渴望亲眼看看那雄伟迷人的雕像。我和他讲关于大卫,关于米开朗基罗的故事。那基本是我少年到现在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