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而复生,天地不容。
已经死了两百年的亡者,又怎么可能重回人间?
可是他的指尖却在颤抖,他死死看着沈退,等着他给出一个根本不可能的答案。
而沈退仿佛是根本没有感受到脖颈上的威胁一般,他转了转脖颈,在利剑上蹭出了一丝血色,却没有感觉一般。
他神情癫狂,语速飞快地说:“两个月前。我的部下抓到一个从魔族叛逃的魔修,那魔修曾是魔尊的近卫。”
“我抓到那魔修时,他已经疯疯癫癫,嘴里只喊着一句话,什么都问不出来,没过多久便自杀了。”
“牧允之,你想不想知道那魔修喊的是什么?”
牧允之声音嘶哑:“说!”
沈退抬起头来:“他喊的是,死而复生,天地不容。”
牧允之握惯了长剑的手微微踌躇,剑险些掉了下来。
沈退神情奇异,语气癫狂:“牧允之,你觉得,那个人……有没有可能是在试图复活兮兮?”
……
中元节刚过,空气中随处可见烟灰纸屑。
年朝夕鼻子微微动了动,过于灵敏的嗅觉立刻让她打了个喷嚏。
旁边马上递过来一方干净的手帕,年朝夕顺手接过,低声说了声谢谢,却并没有用。
她握了握手中的帕子,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月见城巍巍壮丽的城门,难得的有些发呆。
她身边只有雁危行一个人。
离月见城还有五十里时,她找了个由头下了念溪他们的飞舟,并没有和他们一起进月见城。
那几个少年少女依依不舍,但真的以为她不和他们同路,谁成想前一刻他们驾着飞舟飞进了月见城,后脚她就带着雁危行跟上来了。
她想去月见城一趟不假,但若是和那群杜衡书院的弟子一起进月见城,性质就不一样了。
以他们对魇儿的崇拜和对她的热情,一定会带她去见魇儿,而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光明正大的出现在故人面前。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说得就是她。
她忧愁的叹了口气。
一旁,雁危行同样抬头看着城门,却突然问道:“兮兮以前是住在这里吗?”
年朝夕有些讶异的睁大了眼睛:“你想起来了?”
雁危行却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不,我只是觉得,你应当是住在这里的?”
年朝夕闻言颇有些哭笑不得。
这算什么?他自己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她的事情记得这么清楚?
她摇头叹息,却听雁危行问道:“兮兮是不敢进去吗?”
年朝夕动作一顿。
片刻之后,她摇了摇头,道:“不,我只不过是……还没想好要不要出现在故人面前。”
一个亡者,在所有在意她的人都接受了她已经离开,并且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之后,该不该再次出现在活人身边?
她微微有些迷茫。
她和如今的世界隔了两百年的时间,突然重新回到人世间,她所听到的所看到的,似乎每个人都有了新的生活,那她这个亡者又该去往何处呢?
重生以来,她第一次迷茫了起来。
“兮兮。”雁危行突然叫她。
她转过头看他,却见他突然对她捏了个法诀。
年朝夕对他没有防备,法诀落在她身上也没有躲开,周身一股轻忽的灵力拂过,她还没来得及捕捉那股灵力,脸上突然感受到了细微的变化。
她下意识地摸上了脸。
下一刻,一面镜子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镜中少女双手捂着自己的脸,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是在困惑。
年朝夕一下子瞪圆了眼睛,连忙放下手。
镜子里是她的倒影,可倒影中的人,却一点儿都不像她了。
年朝夕刚醒来时曾照过一次镜子,那时候她容貌已经发生了变化,但眉宇间依旧能看出来原本的影子,可是此刻,仿佛连那点儿影子都被抹去了,镜子中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
雁危行在一旁说:“一个改变容貌的小术法,这个术法不散,没有故人会认出你,你不想见的时候大可以顶着这张脸在城中肆意玩耍,等什么时候想见了,我再把术法给你解了。”
年朝夕有些新奇的摸了摸脸,顿时连心中那点儿迷茫都散了。
片刻之后,她又想起了什么,突然抬头说:“如此的话,雁道君也要改变容貌。”
雁危行困惑:“这里也有认识我的人吗?”
年朝夕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雁危行恍然大悟:“也对,我是你的未婚夫,你以前若是住在这里的话,我肯定来找过你的,这里有人认识我不足为奇。”
年朝夕:“……”算了,她都快习惯了。
她心累叹息,雁危行却觉得合情合理、合乎逻辑,于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随手给自己也捏了个法诀。
俊美锐利的脸微微变化,过于锐利的棱角轻缓了下来。
年朝夕新奇的看着,突然叫道:“阿行。”
雁危行手一顿,片刻之后,突然意识到这是在叫自己。
他张了张嘴,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声音太低,甚至掩盖不住他过于剧烈的心跳。
年朝夕却听见了,挑眉道:“那我今后便叫你阿行,你要记得这是在叫你啊。”
雁危行:“我……一定会记得。”
然后他抬起了头,张了张嘴,正准备让她再叫一次,一旁突然有喧嚣声传来,打断了他的话。
雁危行眼中闪过一抹利色。
两个人一起回头看,却见不远处浩浩汤汤走来了一群人,有男有女,都是统一的衣着制式,为首的一个男子却穿的格外花枝招展,他神情张扬,被人拥簇着从他们面前走过,走进了月见城。
月见城外来来往往的凡人和修士并不少,看到他们时却纷纷停下了脚步,眉宇间划过一道反感。
有一个修士离他们比较近,年朝夕亲耳听见他咬牙切齿道:“这河下城……真真是得志便猖狂!”
河下城?
这熟悉的名字立刻引起了年朝夕的注意。
她现在顶着一张自己都认不出的脸,也不怕有人认出来她,便悄悄凑近了些。
那修士话音落下,他旁边一个修士无奈道:“他们猖狂也没办法,从前魇姑姑倒还能压制住他们,可如今魇姑姑重伤闭关,杜衡书院三年一次的演武又正好开始,人家说是来参加演武的,你总不能说不让参加,那咱们月见城成什么了?”
那人话音落下,年朝夕脑子一懵。
魇姑姑重伤闭关?
魇儿怎么了?
念溪他们……从来没透露过啊!
是了……如果不是受伤无法远行,以魇儿的性格,中元节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弟子代她去祭拜。
她居然没发现这点儿不对劲!
年朝夕眼中闪过一丝懊恼。
两个修士的话还在继续,那个修士无奈又无语道:“我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大城,杜衡书院如今除了战神的典籍还藏了小战神的功法,咱们是给修真界的年轻一代一个机会才开这演武,他们倒好,举一城之力参加演武,还真是脸都丢尽了!”
他同伴也无奈:“也不知道谁传的,说战神图谱的复刻本就在杜衡书院,咱们知道这只是无稽之谈,可架不住外面有傻子信啊,河下城少城主不就是那个傻子?要不然这谣言沸沸扬扬的,偏偏就他巴巴带着人来了。”
年朝夕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两位道君,河下城少城主……不是死了吗?”
在月见城万魔围城前河下城少城主就暴毙了啊,年朝夕记得清清楚楚。
两个人回头看她一眼,见是陌生脸庞,便也没在意,解释道:“你说的那个都两百年前的事了,还不许人家再生孩子啊,如今这个少城主还没满二十岁,被父母宠的啊,真是无法无天了,啧啧啧。”
年朝夕了然。
然后下一刻,她直接拽着雁危行进月见城。
雁危行面色复杂:“兮兮,刚刚不是还不想进的吗?”
年朝夕理所当然道:“魇儿都被人欺负了啊!可恶,区区一个河下城,也敢趁着魇儿重伤算计月见城,这两百年下来还真是什么都没长进,光长胆子了。”
雁危行面色更加复杂:“……兮兮是,为了魇儿姑娘吗?”
年朝夕:“她跟了我这么多年,我见不得有人欺负她的。”
雁危行:“……我明白了。”
语气十分低落。
年朝夕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只见面前的道君像是受了委屈一样,眉眼低垂,十分消沉。
怎么了?
年朝夕正困惑,便听他难以启齿般的说道:“兮兮,除了魇姑娘……还有人能排到我前面吗?”
语气颇为小心翼翼。
年朝夕:???
见她不答,雁危行顿了顿,语气沉重道:“最起码那个前未婚夫在你心里……没有排到我前面吧?”
年朝夕:!
她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跳脚:“埋了埋了!他已经埋了!雁道君!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第33章
念溪收拾好自己急急忙忙跑去见魇姑姑时,魏留声已经先她一步到了,正缠着魇姑姑开库取材料为他铸一把新剑。
魇姑姑前不久刚遭伏受了不轻的伤,但不知为何,只匆匆忙忙闭关几天就又出来了,脸色并不太好,连说话的声音都虚弱了很多。
她问道:“你原来的佩剑呢?身为剑修,对佩剑朝三暮四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魏留声还没来得及回答,念溪心里气他不等自己,便大声替他回答道:“这个我知道,有个前辈用他的剑,只挥了一剑那剑就碎成好几段了,魇姑姑说剑的强度和剑修的力量息息相关,由此可见啊,还是魏留声太没用了!”
魏留声闻言恼羞成怒:“你!”
眼看着要吵起来,魇儿微微抬了抬手,两个人立刻听话的停了下来,只是不服气地看着对方。
魇儿则看向念溪,叫她的名字:“念溪。”
魇姑姑叫这个名字时,念溪下意识地挺直脊背。
她知道自己名字的由来,魇姑姑亲口对她说过,因为她在剑修上的天赋和当年的小战神极为相似,所以她才愿意收她当亲传弟子。
她对自己的名字极为喜爱,每当有人喊这个名字,她都恨不得自己再像小战神一些。
她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魇姑姑,便听魇姑姑问道:“念溪,你刚开始修炼没多久,所以并不知道一剑能挥断留声的那把剑意味着什么,他那把剑是我亲手铸的,虽然品阶不高,但用料都是上乘,哪怕是我,也不可能说一剑之下威势直接震碎了留声的剑,若你说的是真的的话,你口中那个前辈修为最起码也要胜过我许多。”
念溪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闻言直接呆了。
她开始回想那个连名字都没问过的“未婚夫”,只能回想起一张年轻的看起来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的脸。
她结结巴巴道:“我绝对没骗姑姑,魏留声也看到了啊,那、那个人居然这么厉害的吗?”
魇儿看向魏留声。
魏留声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也不敢再撒娇了,神情严肃的点了点头。
魇儿沉吟片刻:“你们这一路上遇到了什么,和我仔细说说,到底碰到了什么危险到了要让那样的高手出手的地步?”
念溪不敢隐瞒,将一路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然而刚说到他们遭遇了魔躯,魇儿就觉得不对劲起来。
自从那个人当上了魔尊,魔族再也没有魔修敢踏足人族领地,更何况是那种最低等级的魔躯。
况且,出现魔躯的地方离姑娘的墓还这么近,那个人怎么能容忍有人污浊了姑娘的墓?
魇儿心中困惑,她皱着眉头,想着要不要想办法联系到那人,问问他为何会有魔躯出现在姑娘的墓旁。
而正在此时,她突然听见那丫头没心没肺地说:“幸好及时赶来一个善使细剑的仙子,姑姑,我以为我的细剑算用的好的了,但没想到那仙子用的比我还好诶,而且人还长得这么美……”
魇儿听到这里,原本顺畅的思维一下子卡壳了,神情略微有些恍惚。
善使细剑……
曾经,姑娘的佩剑就是一把细剑,姑娘能把细剑用得特别好。
在她的记忆之中,姑娘用剑时周身气质都是不一样的,抬手之间,那把细剑划过月光般冷冷的剑势,那剑势能一直印到人心中,让人记上千百年。
从那以后,魇儿活了这么多年,再也没有碰见第二个能把细剑用得这么好的人。
她最开始收念溪当徒弟,很多人都以为是因为念溪身上有妖族血脉,是个生活在人族的半妖,她心存怜悯才收徒。
但其实,最开始让她动了收徒心思的,是偶然间见那小姑娘握着细剑时的模样。
像极了姑娘。
善使细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重伤未愈,魇儿感觉自己头脑一阵阵的发晕,不由自主地问道:“那善使细剑的仙子……长什么模样?”
念溪和魏留声都发觉了魇姑姑的不对劲,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念溪战战兢兢地说:“白肤红唇,乌发如云,极是清艳的模样,极美。”
魇儿一顿,突然抬手捂住了自己额头,苦笑出声。
她这是怎么了,受伤了之后连头脑都魔怔了吗?不过是一个善使细剑,就能让自己如此浮想联翩。
不可能会是那人的……
怎么会是那人……
魇儿抬起头,片刻之间,神情又恢复了冷静,脸色却极冷,问道:“你方才说,沈退伤了你们?”
念溪点了点头。
魇儿冷笑道:“看来他最近是又闲下来了,该给他找些事情做了。
……
年朝夕进入月见城,刚把暂住的房子租好,关于河下城的所作所为就听了一耳朵。
杜衡书院的演武本是年轻修士靠着自己的实力争取进入藏书阁的资格,那少城主却直接带着半个城的高手以人海战术推到了第二轮,几乎是犯了众怒。
和年朝夕说这些的人便是一个被河下城的人海战术推倒了的修士,他颇有些怨气地说:“进入第二轮的总共五人,其中两个都是河下城的人,剩下三人中有一个佛修对他们的威胁很大,那少城主就干脆又调了一个高手替换进入第二轮的河下城的修士,专门对付那佛修,可谓是无耻之极!”
年朝夕闻言惊呆:“进入第二轮之后还能换人的吗?”
那修士很奇怪地看了年朝夕一眼:“只要参与者同意就能换的啊,很多年前就有这样的规矩了。”
那估计是在她死后出来的新规矩。
年朝夕闻言若有所思:“我明白了。”
回到他们租住的院子后,雁危行问道:“兮兮想替换第二轮中的修士参加演武?”
年朝夕正思索着这件事的可行性,闻言点了点头。
然后她便听见雁危行用一种十分平静的声音说:“那我去找一个进入了第二轮的修士抓起来揍一顿,让他把位置让给你,兮兮,那个佛修怎么样?”
年朝夕惊呆。
雁危行却十分认真的看着她,大有她若是现在点头,他立刻就去抓人的架势。
年朝夕手忙脚乱的将人抓住,劝道:“我有这个想法不假,但我们要以理服人!以理服人啊雁道君!”
雁危行看了一眼自己被抓住的衣袖,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那就听兮兮的,你什么时候让我抓了我再去抓。”
年朝夕:“……”
岁月还真是一把杀猪刀,不过两百年,曾经一身正气的雁危行如今张嘴就是反派发言。
不过……如今距离最后一轮演武还剩两天时间,她倒是真的要好好考虑一下自己要如何说服第二轮中不属于河下城的修士被自己替换。
实在不行还真只能让雁危行帮忙抓人了。
年朝夕低头思索,雁危行见状,有些不解地问道:“兮兮……很想参加演武吗?”
年朝夕思绪中断了一下,低头想了想,突然笑道:“倒也不是很想,但是……”
她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说:“我答应了魇儿那丫头一定会好好回来,如今却迟到了两百年,想要去见她,怎么着也要带点儿能看的礼物吧。”
她说着,神情冷然了下来:“河下城不管是真信了那个传言还是借题发挥,他们趁着魇儿重伤挑衅月见城是事实,如今魇儿不方便出手,我就先替她把人收拾了。”
她顿了顿:“解决了这件事,我就去见魇儿。”
她终于下定决心主动去见故人,脸上的神情都轻松了下来。
而且……
年朝夕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虽然她现在灵力连一半都还未恢复,但她莫名有一种自己绝对不会输的感觉。
曾使用过恶蛟力量的身体、曾封印过恶蛟灵魂两百余年的灵魂。
年朝夕醒来,这些天不断地探查着自己身体的异常之处,隐隐察觉到如今的自己不管是身体还是灵魂都强悍到不同寻常。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现在的这具身体是健康的、能将她的潜力和天赋完全释放出来而不会给她拖后腿的。
她隐隐有一种感觉,现在的自己虽然死了两百年才复生,修为什么的半点儿没增加,但是她的实力怕是已经和两百年前的雁危行有了一战之力。
她要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
于是她兴冲冲地抬起了头,笑道:“雁道君,我们去一趟城主府吧!我得把我的剑取出来,既然是演武,没有一把趁手的剑可不行!”
转过头,却见雁危行出神的望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疑惑道:“雁道君?”
雁危行猛然回过神来,点头道:“好,我们去城主府。”
年朝夕好奇:“雁道君刚刚是在想什么?”
雁危行笑了笑:“没什么。”
只不过是突然想起来他刚醒来不久时,年朝夕曾背对着他对他说的那句话。
她说,雁道君,我没有失约哦。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名字,但因为她那句话,雁危行心中便突然有了一种尘埃落定之感。
那一定是一个对他极其重要的约定。
……
年朝夕他们费了些功夫才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潜入了城主府。
自从牧允之离开月见城,这个月见城城主的身份名存实亡之后,魇儿就变成了月见城的实际掌权者,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并没有住在城主府,于是整个城主府便荒置了下来。
而和整个城主府的荒置不同,年朝夕曾住过的那个院子被层层把守了起来,不仅设了阵法结界,甚至还派了燕骑军来守这区区一个小院子。
如果不是雁危行虽然失忆了,但尚且没有忘记他学过的那些手段,两个人估计连进都进不去。
年朝夕被雁危行背进来,躲开了所有燕骑军之后才从他肩膀上跳下来,抱怨道:“魇儿啊,用燕骑军守一个小院子,你不觉得大材小用吗?”
雁危行闻言问她:“这是兮兮曾经住过的地方?”
年朝夕点了点头:“是。”
雁危行闻言便理所当然一般点了点头,说:“那自然是怎么防卫重重都不为过。”
年朝夕:“……”
她无奈叹了口气,站在院子中环视四周,抬脚走向了书房。
她离开两百年,可这院子里的布置没有丝毫变化,而且能看得出被人精心打理过,刻意的维持着原样。
年朝夕随意扫了一眼,甚至看到了院子的石桌上放着一盘未下完的棋局,棋局上黑子和白子厮杀了一半,就这么维持了两百年。
她记得这是她去困龙渊前和魇儿下的棋局,下到一半下的无聊,随手便放置在了哪里。
书房的门并没有锁,她记得自己从困龙渊回来之后,请了父亲的剑去战场,于是就把自己的剑留在了书房。
她推开书房的门,果然看见自己那把留在书房的剑,甚至连她随手放置的位置都没有变化一下。
那把剑旁还放着自己随手放下的头盔,时隔两百年,年朝夕依旧从它身上感受到了硝烟的气息。
她站在门外看了片刻,不知不觉地走了进去。
跟在她身后的雁危行犹豫了片刻,也跟了进去。
年朝夕的视线落在那把剑上。
那是一把极为轻盈的细剑,秀丽纤长,虽然能看得出这两百年中不断有人为它打理,可是失去了主人的剑、没办法被人使用的剑,哪怕被打理的再好也有一种蒙尘的灰败感。
年朝夕走进来的那一刻,细剑就在微微嘶鸣着。
年朝夕被那嘶鸣声吸引,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抓住了剑。
她是剑主,这是跟着她许久许久的剑,她有责任让它不再蒙尘。
手握住剑柄的那一刻,细剑光华吐露,灰败感一扫而尽。
它微微嘶鸣着,催促着年朝夕做些什么。
年朝夕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剑,于半空中突然斩出一道剑势。
那剑势四散于空中,冷冷地散发着月华似的光芒,片刻之后突然又凝聚起来,聚成了一轮圆月。
这圆月和天空中那轮真正的圆月交相辉映。
就在这轮圆月出现的那一刻,四周的灵力突然疯狂一般涌入年朝夕的身体,自她醒来之后一直觉得怎么补都补不齐的灵力瞬间充盈在她的四肢百骸之间,而随着灵力的补齐,她的修为也随之疯长。
在年朝夕死前,她的修为最多在金丹中期,而如今,修为被强行拉升一般,一举突破了元婴期。
而就在年朝夕突破元婴期的那一刻,那轮由她的剑势凝聚而出的圆月如归月一般,被牵引着又融入了她体内。
她斩出的第一轮圆月般的剑势,那代表着她剑道圆融的剑势,又回归于她。
一剑以后,她的身体、她的灵魂,连同她的剑势,再也没有一丝残缺。
年朝夕睁大了眼睛,像是想说什么,身体却突然倒下。
身后的雁危行接住了她。
她躺在他的怀中,白肤红唇,却双目紧闭,无声无息一般。
雁危行在她斩出剑势时就已经察觉到什么,并没有惊慌,可此刻看到无声无息般的年朝夕,却突然感到恐惧。
他伸出手,摸向了她的脉搏。
脉搏于他指尖有力的跳动,一下又一下,代表着生机。
那让人彻骨寒冷的恐惧感一点点褪去。
雁危行抱起她,环视了一下四周,确认自己及时设下的结界并没有泄露出年朝夕突破时的半点儿气息,这才抱着她离开了城主府。
两个人离开的那一刻,魇儿若有所觉一般看向了城主府的方向。
身着燕骑军衣饰的人问她:“怎么了?”
魇儿低头揉了揉额头:“没什么,错觉吧,你接着说吧,燕骑军还是没联系到那个人吗?”
那人面色严肃了下来,道:“那人已经失踪近两个月了,魔界在尽力隐瞒,但最近也快要瞒不住了,魔尊失踪,魔界肯定会乱了,我们要早做准备。”
魇儿眉头蹙起。
那个人……魔尊,到底去了哪里?


第34章
年朝夕有意识的时候,感受到了彻骨的寒冷。
这寒冷仿佛是有谁将一身单衣的她封入了冰天雪地之中,冻得她连思考的意识都一同丧失了。
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喃喃道:“……好冷。”
然而她等了一会儿,却发现并没有人回应她,也没有人安慰她。
年朝夕莫名觉得委屈。
她又冷又委屈,手指捏到了身上软软的被子,下意识的想将全身都缩进被子里。
然而下一刻,一只手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那只手犹豫了片刻,又将她抓紧,她的整个手都被包裹进掌心,炽热的温度顺着掌心传来,随着这暖意而来的还有一股温和如暖流的灵力。
冷意一点点被这暖意驱散,年朝夕舒适的发出一声喟叹,被冷意冻僵了的大脑也终于能思考了。
她记得自己昏迷之前是雁危行接住了她。
那么此刻给她输送这股灵力的人就是雁危行了。
她还记得自己昏迷之前,片刻之间从金丹期突破到了元婴期,庞大的灵力涌入了自己体内,又迅速的转变成为她所用的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