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人人有份,那便充分表明了陛下想一碗水端平。
毓贵嫔手下虽做错了事,但毕竟是奴才的错让主子代为受过,她又是初入宫,陛下不愿让她心中太过委屈。
至于苏皎皎,陛下是为她撑一撑腰的意思,也是想以此告诫宫中妃嫔,怜贵仪重得圣宠,在陛下心中的分量不轻。
如此处理,倒也算巧妙。
待刘姑姑走后,苏皎皎才起身说着:“用膳吧。”
鱼滢和鱼霭将两个沉甸甸的食盒打开,菜式按着荤素搭配一样样摆上桌,又循例拿银针试毒,唤尝菜宫女试过菜,才从珠帘内退出去:“小主,都好了。”
苏皎皎被服侍着坐下,看着桌上那几盘蟹,对殿内的四个贴身宫女说着:“左右现在没人,去将门关上,坐下和我一起吃。”
鱼滢犹豫着:“小主,这不合规矩,若被人知道了,对您不利。”
“只此一次又无妨,去吧。”苏皎皎淡笑着,招呼她们都坐下,方说道:“昨儿的风波也算是平安无事的解决了,今天我想跟你们说些体己话。”
她掀眸看向有些不自在的鱼霭,问着:“鱼霭,你可知昨个鱼滢为什么会和绿夭争执吗?”
鱼霭看向小主,低头小声说着:“因为两只蟹。”
“是,也不是。”苏皎皎亲自从盘中夹起两块蟹粉酥放在鱼蔼和鱼滢面前的碗里,温声说着:“若非这两只蟹鱼滢非要不可,就算是被绿夭拿去了又如何,宫中无宠妃嫔就是如此,权当吃个哑巴亏就是了,也犯不上为这两口吃的得罪毓贵嫔。”
闻言,鱼霭有些不明白,抬头看向苏皎皎,心中似乎有了答案:“那鱼霭是为了……”
苏皎皎笑一笑:“自然是为了你。”
她下巴微抬,示意鱼霭尝尝蟹粉酥:“快尝尝,这蟹粉酥金贵,寻常是妃位以下不得此菜的。”
谁知鱼霭却愣住了,眼眶渐渐变红,哽咽着:“鱼滢是为了奴婢才被打的?”
鱼滢将手中的帕子递过去,轻声哄着:“你这阵子心情总瞧着不大好,但披香殿事忙,我也一直没工夫去问你。中秋宴那天,小主带着我和凌霄去的宴会,你不高兴也不说,还是凌云担心你,这才悄悄告诉了我,我又告诉了小主。小主知道你素来爱吃,叫我偷偷找刘姑姑匀两只大的给咱们,这才有这一场风波。”
“小主在后宫走得艰难,却仍护着咱们,事事为咱们着想。你出去瞧瞧,这宫中宫女太监几千人,哪个有咱们过得舒服?在这吃人的地儿活着,该上下一心,齐心协力才是,又怎么能使小性子和小主离了心呢。”
鱼滢一番话说的温柔又恳切,只希望鱼霭能明白道理,不曾对她说过一句重话。
可越是对她好,鱼霭便越觉得内疚,恨不得昨日挨打的是自己而不是鱼滢,头一低就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
“好了好了,心结解开便没事了,以后可再不能同小主置气了。”凌霄看着哭鼻子的鱼霭无奈笑笑,端起那份蟹粉酥说着:“若是再哭,我可替你吃啦?”
鱼霭顿时破涕为笑,轻轻将蟹粉酥抢回来:“那可不行,小主亲自给我夹的。”
她将眼角的泪抹去,如拿起珍宝一般,放到嘴边儿咬了一口。
酥香四溢,又带着蟹黄的鲜味,果然十分好吃,鱼霭又咬了一小口,眼泪再度不知不觉地落下来,她一边抽泣一边将这块蟹粉酥吃完,闷着声说:“其实原本我也没有这么想的,就是有一回去尚食局的路上见了个人,同她一见如故聊了许久,这才慢慢的开始心里不平衡。”
她耷拉着眉眼,轻声说着:“鱼滢做了掌事女官,和凌霄姐姐是小主的左膀右臂,整日的忙,我没人说话,又觉得她人好,这才被挑拨了。”
“也许她也不曾挑拨,只是不知道小主人好罢了……还是怪我自己多想。”
苏皎皎和凌霄眸光一凛,都觉出些不对来。
她神色如常地问着,如同和鱼霭闲话家常般:“何时认识的?她是在哪儿当值的宫女?”
鱼霭回忆了番,说着:“便是您才去避暑山庄没多久的时候认识的,奴婢留守宫中无事,一来二去便熟悉了,她待奴婢挺好,总是悄悄带些吃食给奴婢,说比奴婢虚长几岁,以后让奴婢叫她巧儿姐。她是尚食局的典饎,平素里和司饎司里别的几位一同管着宫人的饩食和薪碳,也是如此,才总能多给奴婢些。”
苏皎皎笑着:“你倒是好福气,能都多认个姐姐。”
她自然地转了话锋:“不过,这宫里的人都是人精,谁也不信谁的,巧儿怎么便突然对你这么好,仅仅因为你合她眼缘不成?能在六局二十四司混上典饎的人,可不会是傻子。”
鱼滢此时已经有些急了,抓着鱼霭的胳膊问着:“你都同她说过披香殿的什么事?你是怜贵仪身边的贴身宫女,宫中有几人不知的!”
鱼霭闻言,便是再迟钝也懂了她什么意思,如梦初醒般怔了瞬:“你是说她在利用我?”
她有些急了:“我只对巧儿姐哭诉过小主如今更信任凌霄姐姐忽视了我,不曾说过别的。”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鱼滢惊慌未定地抚了抚心口,总是松了一口气。
身侧的凌霄低声提醒着:“宫中最难得的便是信任,鱼霭心性单纯,一定要警醒些,万不可再这样轻信她人了。如今小主在这个节骨眼复宠正是危险的时候,若有人从你身上做切口,从背后给小主捅刀子,小主只怕是万劫不复了。”
鱼霭忙不迭地点头,红着眼说道:“我今日已经明白了,往后再不会这么轻易相信别人了,我再见到巧儿姐,定要绕的远远的,不让她再和我搭话。”
一旁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凌云突然若有所思地开了口说着:“我倒是有个更好的法子。”
几人的目光顿时都落在了她身上。
凌云看着苏皎皎,沉声着:“巧儿既然是典饎,说不定就是后宫哪个主子安插在尚食局的眼线,若是我们贸然去查,倒不一定查的出她背后的主使,还不如——”
“将计就计?”苏皎皎淡声接着。
凌云微微颔首:“正是。那人既然选了鱼霭下手,便说明此人对披香殿的宫人早就有一定的了解,知道鱼霭是最好的切入点。从小主去避暑山庄再来回来,这将近三个月这么长的时间里,她都在极有耐心的收拢鱼霭,那必定是在等着鱼霭何时真正同小主离心后,再使杀招。”
“目的不曾达到,她们就不会收手,鱼霭与其不再和巧儿联系打草惊蛇,还不如将计就计,杀她个措手不及。”
苏皎皎举杯轻抿,说着:“我也是这样想的。”
“如今我们在明,敌人在暗,倒不如顺藤摸瓜,”她掀眸看向鱼霭,有三分犹豫,“只是鱼霭单纯藏不住事,我担心鱼霭暴露自己,反而让自己陷入危险境地。”
谁知鱼霭眼中十分坚定,立刻将这活揽在了自己身上:“小主,我可以。”
“平时都是鱼滢、凌霄和凌云为小主鞍前马后,只有奴婢一人不够沉稳,心智也不够成熟,始终帮不上什么忙。如今终于有用得上奴婢的地方,这事又是因奴婢而起,交给奴婢再适合不过了。”鱼霭红红的眼睛在此时似乎亮着光一般,看得苏皎皎有些动摇。
她再次问了一遍:“你当真做得来?”
鱼滢走到苏皎皎身旁轻声说着:“小主,就让鱼霭去做吧,就当锻炼自己。”
见状,苏皎皎只得答应下来,却仍不放心地再三交代:“务必要注意安全,遇事不要勉强,有任何风吹草动,都来同我商量。”
鱼霭郑重地点点头,殿中紧张的气氛才算渐渐和缓下来。
说了这么些话,饭菜都有些凉了。
她招呼着几人坐下用膳,随口笑道:“现在天儿也凉快了,午膳后咱们出去走走散散风,左右现在出门也遇不见什么难缠的角色,也是好时候。”
凌霄夹了一小块鱼肉,说:“奴婢听说最近柳堤那边的奇珍异兽馆新进了两只异瞳猫,毛色雪白,漂亮得很,小主还没去过奇珍异兽馆,倒是能去瞧瞧。”
午膳后苏皎皎又小睡了一下,待日光过了最盛的时候才带着鱼滢和鱼霭出了门。
柳堤在后宫的西北侧,离关雎宫的路途算得上十分远。
一路从御花园直走,再上十四桥,将要到太液池的时候往左拐半圈,这才能看到柳堤。
路途虽远,但好在这一路上风景都不错,秋风凉爽,一路有凉亭小坐。到柳堤的时候薄暮将至,太液池波光粼粼,泛着暮色光辉。
柳堤下有宫人撑着小舟泛太液池上,独成一幅画卷。
苏皎皎站在柳堤上纵目远眺,只觉得仅是太液池便已经如此波澜秀丽,山河大好,心情也不自觉开阔舒朗了些。
正沉醉在景色中时,不远处却传来稚嫩的童音,混着嘈杂凌乱的呼唤声越来越近。
苏皎皎回眸看去,就见一个矮矮的小团子小腿倒腾得快,步履蹒跚地跑动着,身后两个年长的嬷嬷可劲儿的追,一边追一边喊着:“大皇子——!殿下——殿下快别跑了!老奴追不上了!”
大皇子?
她记得现在大皇子是在温贵嫔手下抚养,温贵嫔又是鸾鸣宫的主位,离这边不算很远。
但怎么只见大皇子,却不见温贵嫔亲自带着人来?
苏皎皎看了眼大皇子,他此时已经快跑到了钓鱼台。钓鱼台是依托着太液池建的,池水极深,这么小的孩童若是掉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大皇子是王淑妃的亲儿子,苏皎皎虽恨王淑妃,但毕竟稚子无辜,她也没有龌龊到将大人之间的恩怨挪到孩子身上。
她没有犹豫,沉声道:“鱼滢,快去将大皇子抱回来,别让他掉水里。”
鱼滢年轻,抄小道跑得比两个嬷嬷快多了,在大皇子正在撅着屁股爬那两三阶楼梯的时候便将他堵住了,也不管他怎么挣扎,胳膊一捞就将他搂在怀里,送到了苏皎皎这边。
大皇子见自己被制服了,又是个完全不认识的娘娘,吓得哇哇大哭:“放开我——啊不要,啊放开我!”
两个嬷嬷万分感谢地跑过来,向苏皎皎行了礼,说着:“多亏了小主,要不然奴婢简直不敢想会是什么后果。”
苏皎皎嗯了声,问着:“温贵嫔怎么没跟来,只跟了你们两个?”
其中一个嬷嬷犹豫了瞬,低声说:“温贵嫔娘娘近来身子不适,午膳后便歇息了,只叫奴婢们领着大皇子四处转转。大皇子现在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奴婢们一个不察,便被大皇子跑掉了,一路追到了现在才追上。”
这番话乍一听没有问题,苏皎皎却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头。
大皇子是陛下唯一的皇子,生母又是王氏的淑妃,如此贵重的身份,温贵嫔怎么会如此粗心,让两个嬷嬷随意带着大皇子出来逛?
三四岁的孩子是调皮些,但两个经验丰富的嬷嬷却绝不可能看不好一个孩子。
更遑论方才所见的那一幕,两个人都追不上一个奶娃。
莫非……
温贵嫔是想让大皇子出“意外”死掉?
可也不该。
温贵嫔无子,大皇子养在她膝下这样的好事,她定会抓紧才对,更别提让大皇子在她抚育期间出了事。
那会是谁?
就在苏皎皎思量之际,刚被放下来的大皇子却身子一扭,猝不及防地从鱼滢的手下溜走,直直往另一个方向跑过去了。
他的正面前不远处,是一个浅塘。


第40章 晋位分
“陛下来了,皎皎怎能不迎人呢?”
这浅塘里头栽的是名贵的荷花, 如今入秋,只剩下光秃秃的杆子密密麻麻,水虽比不上太液池深, 却也不算浅,便是个不会水的大人不慎落入也是要命的。
算算距离, 苏皎皎若现在立刻去追,不到岸边便能将他追回来。可她若这么白白救了大皇子两回, 温贵嫔和他的生母王淑妃也未必会见得感谢她一分一毫,反而还有人会觉得她多管闲事。
落不到好处的事, 苏皎皎不做。
电光火石之间,她眸光微闪, 面上立刻担忧起来, 提裙便往前追,柔柔丢下一句:“本主去追。”
她刻意控了控速度,营造出宫裙繁复而华丽不便跑动的模样。
等前方不远处的大皇子一边嚎啕大哭一边踉踉跄跄跌入水塘中,只听跟在她们身后过来的嬷嬷尖叫一声:“大皇子落水了——!来人啊!来人啊!”
站在岸边的苏皎皎回身看了眼几人匆忙赶来的身影, 亦是满脸的焦急。但她只犹豫了一瞬, 转身便跳入了水塘中,不一会儿便从水面下将差点沉底的大皇子捞在怀里。
大皇子连呛了好几口水, 小脸吓得发白, 紧紧抱着苏皎皎不肯丢。她抱着他到岸边,温声细语地哄着:“没事了没事了, 怜娘娘把你救上来了。”
说话的时候, 苏皎皎也被冰冷的池塘水冻得嘴唇发青, 美丽的发髻都湿透了, 滴答滴答往下滴着水。
周遭听到声音的宫人从四面八方赶来, 苏皎皎毫不犹豫地将大皇子往前推, 原本清冷柔弱的美人如今满身狼狈,却仍关切说着:“快!将大皇子带上去,请太医来诊治。”
宫人们七手八脚地用绳子将大皇子捞上来,见人无事,两个嬷嬷骇然的神色才稍微松弛了些,赶紧迎上来唤着:“上来就好上来就好,大皇子哟,可把老奴吓坏了!”
苏皎皎这边还在水里泡着,冷风一吹,冻得她直发抖。
“小主!快救我家小主上来!”鱼滢在岸上着急地大喊,招呼着会水的宫人救人,这厢转头对凌霄低声说着:“快去找件披风,小主浑身都湿透了,仔细别着凉。”
凌霄点点头,立刻心领神会地跑去离这最近的宫室。
等宫人们将苏皎皎救上来的时候,凌霄刚好赶到,她挤过人群上前,立刻用披风将苏皎皎包了起来,焦急道:“先送小主和大皇子去最近的宫殿休息,太医还没来吗?”
一侧的宫人说着:“方才已经有人去叫太医了,不如小主和大皇子先去离这最近的毓秀宫暖暖。”
毓秀宫是离柳堤最近的宫殿,里面如今只住着一位久不得宠的戚美人。苏皎皎打着哆嗦点点头,一行人立刻掉头向毓秀宫的方向走。
秋天的湖水冰凉,苏皎皎和大皇子虽得救及时,身子也难免进了寒气。
毓秀宫内。
和她一同被抱进来的大皇子仍在惊慌未定的大哭,不住地喊着要母妃。
不多时,外面传来喧嚷的声音,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直直向着屋子里来。苏皎皎抬起苍白的脸色往外看去,正看着皇后神色凝重地走进来,身侧还跟着一脸惊惶的温贵嫔。
苏皎皎裹着被子正欲下来行礼,皇后及时抬手示意,忙说着:“快坐好,不必多礼了。”
“太医,快去给大皇子和怜贵仪把脉,再去煮些驱寒的姜汤来,快!”皇后蹙着眉,让身后跟着的太医前去诊断,而后坐在主位上,重重地拍向桌案,声沉,“侍奉大皇子的两个乳母呢!”
这声吓得温贵嫔心口一震,她当即便跪在了地上,哭道:“臣妾抚育皇子有失,还请娘娘责罚!”
话音一落,两个乳母被人从外面扭跪到了地上,压着她们的人刚松手,她们便连磕了几个响头,哭道:“娘娘饶命,奴婢没有看好大皇子,这才让他一个人跑出去落水,奴婢一时失察,还请娘娘恕罪!”
皇后冷声道:“你们两个人都是宫中的老人了,照顾皇嗣经验老道,居然能让大皇子一个人跑出去落水!幸亏怜贵仪救得及时,若大皇子有事,你们也要跟着陪葬!”
她转头看向温贵嫔,眼中凌厉:“陛下不过让你抚育了大皇子半个月,你就敢出这样的纰漏!愧对陛下的信任,更是愧对本宫!”
温贵嫔自知理亏,不觉泪如雨下,哀婉喃喃着:“娘娘,臣妾……”
见她泪水涟涟的模样,皇后深吸一口气,稍稍缓了声:“陛下很快就会知道这件事,你自己向陛下交代吧。”
此时,负责给大皇子和苏皎皎诊脉的太医从里屋走出来,躬身说着:“启禀皇后娘娘,大皇子和怜贵仪得救及时,并无大碍。只是寒气入体,恐染风寒,微臣开幅药方,让大皇子和怜贵仪喝上两三天,再好好调养一阵就无虞了。”
皇后闻言松了口气,温声说着:“大皇子尚且年幼,有劳太医开方时仔细些。”
“是。”
太医领命后绕到后室写方子,皇后方恨铁不成钢地说着:“幸亏大皇子无事,否则便是本宫也保不住你!”
“兹事体大,本宫已经派人通知了陛下,此事后续便交给陛下处置。”皇后从雨荷手上接过一杯茶轻抿了口,眉头舒缓,悬在心尖的那块大石头才算是落了下来。
“舟儿!舟儿!”门外倏地传来一道焦急的声音,很快地由远及近。
皇后抬头看过去,就见王淑妃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满脸的焦急担忧,不管不顾地直直冲进内室去寻沈南舟的身影。
见沈南舟小小的一团缩在被窝里,素来强硬爽利的王淑妃顿时红了眼,泪水似不值钱似的,一串串往下掉,尽是为人母的心疼。
“舟儿,是母妃来了,是母妃来了……”
她颤着手去摸沈南舟的脸蛋,所触之处尽是冰凉,心中对温贵嫔和那两个乳母的恨意在瞬间达到了顶峰,恨不得此时躺在床上浑身发冷的是温贵嫔那个贱人。
王淑妃从床边起身走向殿中,扬手就重重扇了温贵嫔一耳光,直打得温贵嫔脸上登时便出现一个鲜红五指分明的掌印,怒道:“陛下要你抚养舟儿,你便是这么对本宫的孩子!这么对陛下的大皇子!”
似是一巴掌不够解她心中愤恨,扬手又要打时,皇后厉声呵斥道:“住手!王淑妃,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本宫知道你心急如焚,陛下也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我像什么样子?”王淑妃红着眼看向皇后,冷笑了声:“若是你的女儿躺在床上,我看你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坐得住!”
堂堂中宫之主被王淑妃当众明目张胆的挑衅,皇后不由得起了怒火,将手中杯盏重重搁下,溅起半盏清茶,震声道:“王淑妃,你要记得本宫才是皇后!若非今日本宫开恩,你如今尚在静思,无论如何都见不到大皇子!若你再口出狂言,目无尊卑,休怪本宫不体恤你为母慈心!”
王淑妃看着她冷冷嗤了声,只觉得可笑,头也不回地进了内室。
皇后不悦地看着王淑妃进了里屋,却没说什么,只蹙眉看向温贵嫔:“本宫知道你心中委屈,但你自己也需知道你的过失,等陛下来了,保不齐会重重罚你。到时候可比王淑妃打这一巴掌还要难受的多。”
温贵嫔抚着脸颊哭道:“臣妾自知失责,对不起陛下和娘娘的信任,可臣妾只是要乳母带着大皇子在鸾鸣宫门前……”
“好了!”皇后呵斥温贵嫔住了口,不悦道:“事已至此,还说这些做什么!”
事已至此,她就算就千般理由,如今在别人看来也只是在找借口罢了。温贵嫔瘫软在地,绝望地任由泪水滑落。
殿前值守的太监高声唱礼:“陛下驾到——!”
皇后立刻起身去迎,侧目低声:“将桌子收拾干净。”她迎上前去,端庄行礼道:“臣妾给陛下请安。”
沈淮沉声说着:“都起来吧。”
尚未等皇后再说什么,他便率先越过皇后去到里屋看望落水的大皇子和怜贵仪。
皇后张了张口,最后冷眼看着他的背影,将所有想说的话尽数吞了下去。
绕过屏风,沈淮一眼便看到在床上躺着的苏皎皎和沈南舟,两人脸色发白,被棉被裹着,看起来情况不大好。
沈南舟躺在外侧,此时紧闭着眼睛似是睡着了,王淑妃伏在床头将他的小手握在掌心,一边搓一边流泪,喃喃着:“舟儿快醒醒,母妃就在你身边呢,你看看母妃,好不好?”
慈母情深,沈淮看着王淑妃此时因为大皇子肝肠寸断的模样,心中动容。
纵使王淑妃从前明里暗里做过不少登不得台面的事,但并无证据,况且她始终是大皇子的生母,是这全世界最疼他的人。温贵嫔抚养大皇子不到两个月便出了这样的岔子,不堪为大皇子养母。
既然生离的痛楚王淑妃已经尝过了,想来也长过教训了,大皇子始终被生母抚养最为妥帖。
他淡声开了口,不愿惊动床榻上昏睡的两人:“待舟儿醒来,你便将他带回玉堂宫抚养吧。”
听到声音,王淑妃这才发觉身后来了人。她红着眼睛望向陛下,犹豫了一瞬,才松开沈南舟的手向他请安。
她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声线仍微微有些抖,满心满眼都是后怕:“臣妾听闻舟儿出事,一时情急才从玉堂宫出来,还请陛下看在臣妾爱子心切的份上,宽恕臣妾这一回。”
沈淮淡声道:“事出有因,朕可以不计较。朕记得你静思也有不短时候了,从今日起便解了静思,安心照顾舟儿吧。”
他上前摸了摸沈南舟的头,虽有些凉,但已经有些温度了,又看了眼在里面躺着的苏皎皎,她白皙的面上此时更显苍白,乌黑的发仍带着水渍,愈发显得她脆弱。
本想伸手过去,但碍于王淑妃仍在,他神色自如地将手从沈南舟额上收回,只唤了太医过来问了问情况。
得知如今二人情况尚可,只要喝几天汤药调理身子便能无碍,心中也放心了些。
沈淮负手而立,淡声吩咐着:“再备一驾步辇来,待怜贵仪醒了,送她回披香殿好好休息。淑妃,你抱着孩子回去,等舟儿好些,朕再去看他。”
王淑妃喜极而泣,赶紧抱着沈南舟蹭了又蹭,吻了吻他微凉的额头,颤声说着:“臣妾多谢陛下隆恩!”
待她抱着沈南舟坐上步辇离开,沈淮才不疾不徐地回到殿内,撩袍坐上了主座。
皇后坐在他身侧,不动声色扫了眼,温贵嫔仍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两个老嬷嬷低着头,不敢抬起。
沈淮淡淡扫了底下的人一眼,食指习惯性地敲了敲扶手,说着:“平素跟着大皇子的人便是你们两个?”
两个嬷嬷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眼陛下,颤巍巍说着:“回陛下的话,在鸾鸣宫照顾大皇子的乳母一共四人,奴婢们是其中两人。”
“其中两人。”沈淮沉声重复了句,眼底冰冷,“照料大皇子这般重要的事情,身为乳母,不跟随左右,怕是不知在何处偷懒。”
“朕念在你们年老,在宫中侍奉了一辈子,免去死罪。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每人杖责三十,发配掖庭做苦役。”
沈淮挪了目光看向温贵嫔,眼中没什么温度:“温贵嫔抚育皇嗣不利,愧对朕的信任。即日起收回抚育大皇子的权利,交还生母王淑妃,降婕妤位。”
“拉下去,行刑。”
见陛下下了命令,皇后微微拧眉叹了口气,适时说着:“陛下,有罚亦要有奖,今日怜贵仪护皇嗣有功,臣妾的意思是也要赏她——”
“朕已有想法。”沈淮抬手打断她的话,微微沉声说着:“怜贵仪护皇嗣有功,擢升为嫔位,再将赏她和舟儿一人一盒百年雪参补身用。”
皇后笑意僵了一瞬,很快便恢复了常态,笑着说:“那臣妾便替怜嫔向陛下谢恩了。”
沈淮嗯了声,起身觑她一眼,说着:“宫里近来发生了不少事,你身为皇后,理应为朕操持后宫,让后宫和睦,为朕分忧,而非朕事事亲力亲为。”
“若皇后有心无力,朕也可叫贤妃多费些心。”
说罢,沈淮便头也不回地离了毓秀宫。
独留皇后在殿中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凤袍广袖下,悄悄攥紧了拳。
披香殿。
苏皎皎从梦中悠悠转醒的时候,已是当天的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