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有别。”公良瑾退开一步。
月老祠很小,江芙兰的声音清楚地传到了站在门口的破釜沉舟耳中。
破釜把眉头拧了又拧,下定决心:“不然我替殿下抱?好歹把凶手问出来啊。”
沉舟:“……”
正要嘲讽他几句,忽然见一道尘烟飞速逼近,伴着马蹄声,晃眼便直直冲了过来。
“颜乔乔?不好!”
破釜疾疾掠出,迎向马匹,替颜乔乔挡下四面八方袭来的剑气——玄机处的修士埋伏在月老祠周围,就等凶手现身。颜乔乔此刻出现,修士们自然要出手。
“你来做什么?”他惊奇地问。
颜乔乔半伏在马背上,跑了一路,心中焦灼至极:“殿下与江芙兰单独在庙里?!”
只见方脸侍卫一个激灵,脱口解释道:“殿下没抱!”
颜乔乔:“……”
她并不知道殿下遇袭的细节,只知道江芙兰有大问题!
眼见奔马就要冲到庙前,颜乔乔只来得及叮嘱一声:“准备接应殿下。”
话音未落,她已单手拽着缰绳跳下马背,踉跄几步扑进了月老祠。
万幸,少皇殿下还未出事。
只不过,他与江芙兰的距离实在太近,近到她只要上前一步便能取他性命。
若是贸然道破,对方必定直接出手。
公良瑾与江芙兰一起望了过来。
“……”
颜乔乔急中生智,伤心欲绝地大喊:“你怎么可以和别人幽会!”
江芙兰果然怔住。
趁她愣神之际,颜乔乔冲到二人之间,抬手便把公良瑾往外推。
她大口喘着气,心脏快要跳出胸腔,抬眸,疾疾冲着他使眼色示意。
不料,竟撞入一双染上笑意的清澈黑眸。
薄唇轻启,他温声道:“别误会。”
颜乔乔:“???”


第9章 不白之冤
“别误会。”
颜乔乔:“???”
她想要趁着江芙兰怔神时,赶紧把公良瑾推到庙外去,谁知他竟纹丝不动,还让她不要误会。
误、误会?
颜乔乔大口喘着气,心跳剧烈,浑身感官极其敏锐。她能感觉到江芙兰幽冷的目光倏地落在她的后背上,如同针扎一般,令她头皮阵阵发麻。
江芙兰随时可能暴起,然而金尊玉贵的少皇殿下却丝毫也没有领会到她的意思。
事态紧急,颜乔乔心一横豁了出去,捏起拳头砸他胸膛,将他往外搡:“孤男寡女待在月老祠,还有什么好解释!我不听!你出去!”
她拼命向他眨眼,眼睫都舞出了残影。
可是公良瑾依旧脚步不动,并且……他轻叹一声,抬手将她拥进了怀里。
颜乔乔:“?!!”
她的脑海有一瞬间空白。
旋即,她感觉到了他虚虚握拳抵在她后背的手,以及他看似瘦削实则坚硬的胸膛。心底深处对男人靠近的本能恐惧将将泛起,便有一股清雅暗香迎面而来,将她包围。
她敏锐地感知到了他的温度,淡淡的温热,像拂面而来的暖风。
身躯贴得那么近,他那清润嗓音伴着微震的胸膛,带上了沉沉磁意:“信我。”
颜乔乔:“……”
剧烈跳动的心脏停滞了一瞬,她强行提了提气,默念忠君爱国,继续守护命悬一线的储君殿下:“我要和她说清楚……”
语气飘忽,有气无力,仿佛饱含委屈。
江芙兰忍无可忍,终于发作。
“你、你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少女柔弱的声音陡然凄厉,“殿下是我的,是我的!”
颜乔乔感觉到公良瑾手臂一紧,带着她旋了半个圈,将她轻轻挡到了身侧。
袖袍微扬,就像昨夜在观水台护她那样。
如松如竹的身影,只一次,便再难相忘。
颜乔乔摁下胸口怪异的轻颤,凝神、抬眸,望向江芙兰。
只见对方的瞳仁在眼眶中疯狂震颤,神色透出几分癫狂。
“月老娘娘亲口定下的姻缘,谁敢和我抢!”江芙兰猛然扬袖,指向端坐在香案上方的神像,“你就不怕娘娘降罪吗!我全家都没了,你怎么还忍心抢我的殿下?你好恶毒的心肠!”
趁着江芙兰泣血控诉之时,颜乔乔使出最后的倔强,双手抓住公良瑾的束带,用力将他向外拽。
袍袖微动,一只大手垂至身侧,安抚地轻拍她的手背,然后将她作乱的手指拨开。
颜乔乔:“……”
她扬起脸,哀怨地盯着他,只恨自己的眼睛不会说话。
——‘趁着她还未发作,快走啊!她被大邪宗的血邪之术附体了,随时可能变身杀人的!’
他神色温润,不动声色整理束带。
——‘我与她全无瓜葛。’
“……”
看着殿下那双平淡无波的黑眸,颜乔乔由衷地觉得,今日这一劫难怕是躲不过去了。
万幸的是,江芙兰的仇恨都在她身上,只要她别死得太快,兴许江芙兰就没有机会伤害殿下。
为了大夏的将来……
“殿下!”颜乔乔心中默念精忠报国死而后已,情真意切地说道,“我绝不会逼迫殿下,让殿下为难。我只希望殿下幸福快乐,至于我自己……我没有关系的,殿下不选我真的没关系,失去您,我至多便是活不下去而已。我的心愿都写在给哥哥的信上,您若能替我实现一二,我便含笑九泉了。”
江芙兰狰狞的表情陡然凝固——被颜乔乔的不要脸惊呆了。
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少皇殿下也抽了抽眼角。
月老祠门口,破釜惊恐挠头,嗓音震颤:“好可怕的龙虎局!”
他倒是想接应殿下,可是殿下自己不出来,谁敢强闯这恐怖如斯的修罗场?
沉舟皱起眉,心知不对。
她轻轻打了个手势,示意破釜全神以待。
*
月老祠中,江芙兰好生缓了缓,这才重新找回自己的思路,“殿下,您说男女有别不肯碰我,可您为什么碰她!”
公良瑾淡淡瞥了颜乔乔一眼。
这一回,颜乔乔竟然诡异地读懂了他的眼神。
黑眸泛着浅浅的凉,他分明在说——‘左右在你眼中,我也不是男人。’
颜乔乔:“……”
“我全家都没了啊!”江芙兰抚心,前倾身躯,“殿下,我爹爹为官清正,这么多年鞠躬尽瘁,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如今他死了,您就不想尽快抓住凶手为他报仇?您这样做,就不怕臣民寒心?”
公良瑾语气平静:“江尚书尸骨未寒,谁令他寒心,自会看见。”
江芙兰身躯震了震,秀美双眸睁大了些,急切道:“殿下您是不是误会我了!我……我没有盼着灾祸降临,没有!我怎么可能为了和殿下在一起,就盼望爹爹娘亲早些死去?这段日子,我每天都提心吊胆睡不安稳。我不是不难过,只是心中早有准备而已,难道我要活活哭死才是孝顺吗?如今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否极泰来,苦尽甘来,没道理只让我吃了苦头,却不给我落个好啊!凭什么!”
颜乔乔听着这半疯的痴语,知道江芙兰的心智已被邪术带偏。
奇怪的是,此刻天时地利,那个附身江芙兰的大邪宗竟然迟迟不动手。
他在等什么?
“殿下,您不愿抱我……那,那牵一下我的手好不好?就一下,好不好?”她用一双蓄满泪水的眸子哀哀看着公良瑾,语气卑微至极,“可怜可怜我,只牵一下手都不行吗?您为何如此铁石心肠?”
梨花带雨,令人心头发软。
颜乔乔望向公良瑾,见他依旧是那副清风明月的模样,温和,却拒人千里。
“抱歉。”
“罢了,罢了。”江芙兰惨然一笑,抬手抱住自己,“我不怕,我能承受,我说便是了。我身边的大丫鬟碧雪,墨菊,玉莲,自幼陪伴我长大,与我情同姐妹……”
面容白得全无血色,娇弱的身躯摇摇欲坠,当真是叫人心生不忍。
“她们就在我屋中,被、被……我看见,看见凶手……凶手就是……”
她蜷起肩膀,声音越来越小,几不可闻。
颜乔乔听不清楚江芙兰的呓语,下意识想要靠近。
倏而,香火烛钱味道之中,泛起了一抹极淡的血腥气息。
颜乔乔心生警惕,定睛一看,只见江芙兰双手剧烈颤抖,指甲掐进掌心,渗出一缕缕鲜血。
看着这丝缕血迹,颜乔乔心中惊跳,恍然明悟——邪血附在这江芙兰身上,至多发挥出宗师级别的实力,并无把握一击杀死少皇殿下。毕竟身为储君,少皇身上多少会有防身的宝物。邪道大宗师处心积虑设局,是要骗殿下与江芙兰身体接触,这样便能将邪血渡到殿下的身上伤害他!
颜乔乔心念闪动间,不假思索便紧紧抓住了公良瑾的手,防他上前。生怕拖不住他,还特意把自己的细手指插入他的指间,与他十指相扣。
“别装可怜了,”她一面对殿下放肆,一面骄纵道,“心悦不是怜悯,嫁人不是比惨!”
“……”
江芙兰死死盯住颜乔乔那只僭越的手,眸中渐渐泛起血色,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我与殿下是命定的姻缘。”
公良瑾轻叹:“倘若真有天意,瑾也不敢逆天而行。只是神像显灵之说,恕我无法相信。”
江芙兰怔了片刻,眼睛微微亮起了光:“只要月老娘娘发话,殿下便和我在一起?可以啊,我可以请月老娘娘说话的啊!”
她奔向香案,爬跪上去,用那只刺破了掌心的手去握神像手中的姻缘红线——便是残留有极淡血邪之气的红绺子。
“娘娘,说话啊娘娘!”
神像慈眉善目,笑吟吟地看着座下之人。
“月老娘娘,快告诉殿下啊!”
红绳摇曳,牵风引月,却无意开口作媒。
“娘娘,月老娘娘!”江芙兰紧紧攥住手中红线,将掌心的血拼命往上涂抹。
此情此景,当真是诡异。
公良瑾淡声开口:“神像为何不显灵。”
他并没有要江芙兰回答的意思,笃定道,“因为神像中的东西,此刻已在你身上。倘若按照它的吩咐做,它便能助你实现心愿,是也不是?你将身躯交托于它是什么时候,凶案发生之前?”
江芙兰愣怔片刻,双眸睁大,脸色刷一下变得惨白。
她猛然掩住双耳:“不!不!不是,我没有!我只是到这里求姻缘,是我的诚意打动了月老娘娘!爹娘的死是命中注定,我的姻缘也是命中注定!”
“还要自欺欺人?!”公良瑾嗓音微沉,如同低弦淬入寒泉。
这一声当头冷喝,令江芙兰失声尖叫,双手抱住了脑袋。
趁她心神失守之际,公良瑾反手牵住颜乔乔,疾疾退向门口。
破釜沉舟早已严阵以待,少皇一动,二人便双双祭出兵器,一左一右掠入月老祠!
几乎同一时间,江芙兰身躯重重一颤,再抬头,眸中只剩一片乌黑,再无眼白。
娇嫩面庞上炸满黑色血纹,形貌骇人之极。
只见江芙兰唇角扬起了怪异冷笑,双手在袖中一晃,荡出近一尺长的乌黑血甲。
这便是害了江府上下数百条人命的凶器。
她自香案之上飞扑而下,尖利的血甲直直向前一探,顷刻便探到颜乔乔眼皮下,迅猛戳向她的咽喉。
寒意凛凛,腥风扑面。
这是宗师级别的实力!
倘若江芙兰不是爬上香案,而是站在身旁的话,此刻颜乔乔的身躯已被洞穿。
然而距离仍是太近了些。
破釜沉舟从门外掠入,速度虽快,却救援不及。
颜乔乔:“……”
仇恨拉得很稳,变身了第一个找的正是她!
短短一霎,心中已迅速闪过好几个念头。最欣慰的便是,她成功保住了殿下,并让他知道自己写给颜青的信中留有自己的“心愿”。殿下是重诺的真君子,她若死在这里,他定会看到那封信,对漠北有所戒备。
皇族不灭,韩峥手再长也动不到青州去!
倘若待会儿还有机会留下遗言,便在殿下这里给韩峥上个眼药。
思绪涌动间,手指一松,腰上传来一道平稳的力量,带着她旋到一侧。同一瞬间,公良瑾扬起右臂,长袖划动之时,黑光出鞘,纯黑剑身斜斜斩出,正正撞上袭至颜乔乔喉间的乌黑血甲!
“铮——”
火花溅起,被邪血附体的江芙兰后退一步,喉间发出兽般的低吼。
眼看破釜沉舟已到近前,江芙兰匆匆扬起指甲再度划来。
“殿下后撤!”破釜抡刀斩下。
不知为何,公良瑾有一瞬迟疑。
揽在颜乔乔腰间的手指微微收紧,他将她原地抱起,旋过小半圈,放到身后。
双脚离地的瞬间,颜乔乔的心脏也在胸腔中打了个小秋千。
便是这耽搁的片刻,一道血甲划过了公良瑾的肩。
“嗤。”
洇上狐裘的血微微泛黑。
“铛——”
破釜一跃而至,长刀劈中江芙兰的手甲。沉舟长身直上,配合破釜将江芙兰逼到一旁。
公良瑾退至庙外,驻守在周围的修士们飞速围了过来。
“杀。”他轻声吐字,带着颜乔乔疾步走向阶下。
十几人对一人,战斗结束得很快。
月老祠轰然倒塌,数位宗师级强者收回兵刃,废墟正中的娇小身影哇地吐出一口腥黑腐血,然后缓缓跪倒。
“爹、娘……我许愿,嫁给少皇殿下,说……付出什么,都可以的时候,真的没想过,会这样……我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害死爹娘……”
濒死之际,回光返照的江芙兰神智已然清明,两行眼泪缓缓落下,与她破碎绵软的身躯一齐栽进姻缘殿废墟。
*
“殿下您受伤了!”破釜的大嗓门震起了地上的尘土。
“小伤无妨,清除邪毒即可。”公良瑾道,“西梁国大宗师布下血邪之术,必不止这一处,传我令,玄机处各分部全数出动,严查大夏境内每一处庙殿祭祠!”
说着惊世骇俗的大事,身负邪毒之伤,他的神态却依旧镇定自若,仿佛在谈论头顶风月。
在他的影响下,刚竖起寒毛的修士们迅速平静下来,垂首应是。
众人散去之后,公良瑾偏头,看着颜乔乔。
对上他微带审视的目光,颜乔乔不禁垂下脑袋,羞得无地自容。
“殿下!”她嘶着凉气,急急解释道,“我怀疑江芙兰有问题,所以才会说出那些话,事急从权,不是故意冒犯您。我对您只有一片君臣之心,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绝无别的意思……”
声音越说越低,中气不足,心虚无比。
此刻回忆起方才的撒泼打滚,她恨不得就地挖个洞钻进去。
公良瑾默了片刻。
“嗯。”他道,“我知她有问题,自然不会留你独自面对,并非会错意。”
颜乔乔舒了一口气,连连点头:“我明白!”
“可是,”公良瑾瞥着她,淡淡开口,“若不是为了护着你,我今日便不会伤。罚你每日到清凉台为我煎药,可有异议?”
颜乔乔望向他肩上的伤,见那里渗出一片黑血,心口不禁一阵阵发紧。
听他这么一说,不假思索便回道:“我定会好好照顾殿下,直到殿下痊愈。”
话音刚落,忽然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前世没有她,他不是也受伤了吗?而且似乎伤得还不轻。
颜乔乔:“……”
她这,当真是不白之冤、百口难辩啊!


第10章 我之过错
月老祠已成废墟。
庙门外孤零零剩一株相思树,满树红绳结在春风中摇摇晃晃。
颜乔乔牵马站在树下,看着官兵给江芙兰尸身蒙上白布,运往京中。
衣摆露出一角,绣着木槿花。
少年慕艾,思恋一位明月般的君子,悄悄用着与他相关之物,偷偷向神仙许下心愿,本是世间最美好的事情。
颜乔乔轻声叹息,对西梁邪人的痛恶更深一层。
她记得,前世这段日子,自己虽然过得浑浑噩噩,却也知道这场波及整个大夏的血腥风暴——大量庙宇祭祠都查出了附着邪血的神像,或是已被附身操纵之人。
幸好朝廷雷厉风行应对得当,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嗯?”
颜乔乔怔怔望向那道踏上马车的身影。
原来是少皇殿下慧目如炬,第一时间看穿了大邪宗的阴谋,在遇袭当下便部署清查,消弥了无数隐藏的祸端。
他竟是这样一个强大果断的人啊。
颜乔乔的胸口涌起了复杂难言的情绪,唇角不自觉地扬起,眼睛里却落下滚烫的热泪。
‘殿下,我会竭尽所能守护你、守护我们大夏的百姓江山!’
她握紧缰绳,心口沸腾着爱国热浪。
*
一名医道宗师在车厢中替少皇看诊,声音断续飘出木窗。
“殿下的外伤倒是不足为虑,只是经脉也染到了邪毒,恐怕需要一段时日来逐渐肃清。”
公良瑾问:“我体内灵力泛黑却无大碍,也是邪毒的缘故?肃清之后可否复原?”
医宗迟疑了一会儿,谨慎地回道:“此前从未有过邪道大宗师,臣也不敢把话说太满。殿下回到昆山院,可让莲药台的夫子们联合诊断。臣拟一个药方,回头请夫子们也看一看。”
“辛苦。”
“那,臣便告退了,殿下定要好生休养,切莫过度劳神。”
颜乔乔打马跟在车厢边上,心中忧虑不已。
事关储君,许多消息都是绝密,她并不知道前世少皇在月老祠究竟伤得有多重,只知道当他现身空城主持大局时,身体已是油尽灯枯。
会不会是因为邪毒的缘故?
正忧心时,听到车厢中传出沉舟的疑惑:“殿下究竟是如何看穿始末?”
“嗐!”破釜发出极不赞同的声音,“就这点事也值得叨扰殿下?问我不就完了!”
沉舟干笑两声:“你?”
公良瑾声线淡淡,隐约带着点笑意:“说来听听。”
“是!”破釜声音洪亮,显然是挺直了腰板,“满门就活了一个江芙兰,凶手又没离开院子,不是她,还能是谁?倒是要能找出另外一个嫌疑人来啊?”
颜乔乔侧耳听着,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心想,说得好有道理。
破釜继续说道:“她吵着嚷着要来月老祠找神像,到了月老祠,嚯,指甲说长就长,这不就证明神像有问题?这么简单的推理你竟然想不到?沉舟啊,你可多长点心吧。”
最后一句叫他说得抑扬顿挫、语重心长。
沉舟气乐了:“你这就是马后炮!明明是殿下揭穿她,她这才长了指甲!”
一向沉稳的女官不觉就被带偏,将血邪发作说成了长指甲。
破釜噎了下,回道:“说不定殿下就只是诈她一诈,是吧殿下?”
公良瑾轻轻笑了两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过了片刻,他说道:“倒不如去问颜小姐,她比我更要笃定些。”
突然被点名的颜乔乔:“……”
这可让她怎么编?
车帘掀开一小片,探出破釜沉舟两双眼。
“颜小姐,”沉舟求知若渴,“你远在昆山院,是如何得知江芙兰有问题?”
颜乔乔:“……”
急中生智,想到一个拖延之策。
“是这样的,”颜乔乔装模作样,“我大哥他有一个朋友……”
“哦?”沉舟好奇地睁大眼睛。
万事开头难,编出开头,颜乔乔心中立刻没了障碍。
她轻咳一声,硬着头皮继续说道:“这位朋友身份神秘,能力卓然,与我大哥只用书信联络往来。此前,他提点我大哥许多事,都让我大哥受益匪浅,直呼内行。今次,也是因为这位朋友事先提醒过,我才想到江芙兰很可能有问题。”
“竟有如此能人?”沉舟奇道。
颜乔乔道:“这位朋友与大哥相识数年,是一位运筹帷幄、慧语如珠的不世之才,并且品性高洁,令人万分景仰。我回头让大哥去信,问一问他是如何得知血邪之事,他愿解惑那是极好,但他若不愿说,也是万万不能勉强。”
与夫子斗智斗勇多年,颜乔乔深谙“拖”字一诀的真谛,此刻用起来可谓得心应手。
“如此……”沉舟点头感慨。
正说话时,忽然看到前方黄尘滚滚,一队昆山院执事打马而来。
颜乔乔抬眸一看,又是老熟人。
晃眼,秦执事便来到了近前。
“好你个颜乔乔!”他勒住马,执鞭指了过来,“逃学、抢马,还有什么事你不敢干?!我看你是杀人放火指日可待!怎么,昨日悟了道意,今日你便要上天了?记你一大过,你可有话说!”
听到记过,颜乔乔的心跳忽然错乱了一拍。
昆山院的学子只要被记上三次大过,便会开除学籍。
颜乔乔虽然总爱跟夫子对着干,但她却从不犯违纪的大错——既然知道有个姓秦的盯着她,自然万分小心。
然而前世她最终还是被他坑了一回。
他暗地里添油加醋,为她杜撰了许多小过错,譬如迟到总次数超过一百、在堂上睡觉次数超过一百……林林总总,判她德业不合格,偷偷给她记了两次大过。
在韩峥即将离开昆山院时,秦执事拿着颜乔乔殴打林天罡的证据找上门来,劝她自己退学——反正在学院打人的事一经查实,她便有三次大过在身。
倘若真被开除,家中老父亲的脸可是要丢遍天南海北。颜乔乔本也无心学业,更没有心力与小人扯皮纠缠,干脆便休学嫁人去了。
如今想来,秦执事的刻意针对似乎来得有些蹊跷。
念头一晃而过,颜乔乔心知绝不能被记上大过。
她瞥了一眼身旁平平无奇的马车,颇有心机地开口:“秦执事,我今日违反院规,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我必须去见一个重要的人。”
秦执事当即大笑:“逃学私会奸夫你还有理了你!”
颜乔乔:“……”
不得不说,秦执事的毫无底线还是超出了颜乔乔的预料。
她知道秦执事会说些不好听的话得罪殿下,却没想到光天化日乾坤朗朗,此人竟能大言不惭地污她清白。
咳,顺便亵渎了殿下。
果然,车厢中破釜沉舟坐不住了。
车帘一掀,二人正要冷声怒斥,便见广袖微晃,芝兰玉树的君子踏出车厢。
“秦执事。”公良瑾神色平淡,“颜小姐今日违反院规之事,因我而起。”
秦执事僵在马背上,脸色变了又变。
傻了一会儿,连滚带爬翻下马,一个长揖险些脑门及地。
“见过少皇殿下……”
公良瑾微笑道:“颜小姐奔袭数百里,不顾自身安危替我挡下邪道宗师,助我揭穿对方阴谋,居功至伟。倘若不是颜小姐及时赶到,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闻言,颜乔乔不禁热泪盈眶,连连点头——苍天可鉴,事实正是如此啊!
公良瑾瞥她一眼,然后望向秦执事:“若非要记过,便记瑾之过。”
“不能、不能!”秦执事冷汗涔涔,语不成调,“是我心急没问清楚,是我糊涂。”
三言两语打发了秦执事,公良瑾并未急于返回车中,而是将视线投向颜乔乔。
她眨了眨眼,冲他扬起笑脸。
也许是因为受伤的缘故,他的黑眸不似往日清冷,而是泛着懒倦。
他的嗓音哑了些,悠悠缓缓道:“旁人听听便罢了,你点什么头。”
颜乔乔:“……”
他转身离去,留她两面车帘。
*
回到昆山,颜乔乔装了满腹飘忽的心事,迷迷糊糊跟在公良瑾身后走到清凉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