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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青玄掀眸,好似听到什么极大的笑话:“母后糊涂了,明明是朕与她相识相知在前,若论插足,也是那厚颜无耻的楚明诚。”
许太后一噎,而后苦口婆心劝道:“是,的确是你与阿妩相识在先,但感情这事,只讲究缘分,不讲究先后。我知道你心中喜爱阿妩,从前就心心念念想娶她为妻。我又何尝不是,一直盼着她及笄,好叫她成为我的儿媳。然世事无常,你与阿妩有缘却无份……现下她已寻到她的归宿,你又何苦为过去之事不肯释怀?阿玄,事到如今,放下过去,朝前看才是正途。”
她这边絮絮说着道理,皇帝静坐着,颀长身形犹如高山岿然不动。
直到许太后嘴巴都说干了,见他仍无反应,不由拔高音调:“你有没有在听?”
裴青玄这才看她,幽邃眸光如潭影空寂,默了两息,才沉沉道:“可是母后,我过不去。”
许太后心头先是涌上怒意,有许多教训的话想说,然而对上皇帝寂静到几近孤冷的目光,那些话蓦得又卡在嘴边。
这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她如何不知,心爱之人琵琶别抱,他心头的委屈与伤怀。
母子俩相视无言,良久,许太后叹了口气,拿过案几上的白玉珠串缓缓起身。
皇帝欲起身送她,她却上前按住他的肩,语气怅惘又感慨:“人生本就这般,哪能事事圆满?阿玄,听母后一句劝,过不去,也得叫它过去,再不舍,该放下时还是得放,不然害人害己,得不偿失。”
作为母亲,她要说的话也说尽了,至于其他的事,她也爱莫能助。
许太后一身遗憾离开这座庄严静谧的宫殿,转暗的日光透过雕花木窗洒在榻边,帝王那身剪裁和度的玉色锦袍犹如琉璃画布般,被光影勾勒出一棱又一棱的斑驳,那张如玉清嘉的脸庞也被衬得愈发冷寂,好似高台之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君。
良久,他低垂黑眸,修长指尖扯住腕间那条红绳,似要扯开这份“甜蜜的禁锢”。
下一刻,还是停了手。
若人生注定无法圆满,为何相爱时两人欢喜,不爱了就他一人困在原地,不得圆满?
他盯着腕间那枚红豆,眼前又浮现那莹白肌肤间的鲜艳红痕,狭眸间暗戾愈浓——
害人害己,得不偿失又如何,总强过从未得到,还得故作大度放她与旁人情深爱浓。
她既做得背信毁诺的小人,那他也不介意当个强占臣妻的昏君,便是后世史书工笔,也有她陪他一起,遗臭万年。
第20章
从书肆回到楚国公府后,李妩命人抬水,在浴桶里洗了又洗,好似要将身上一层皮都洗掉。
直到桶中水凉透,她浑身通红,哆嗦着躺回床间,躲在被窝里无声落了两滴泪,便昏沉沉睡去。
她原计划午后回娘家,然而经过这事,整个人都变得形容憔悴,神思恍惚,这副样子回娘家反倒叫家人记挂,是以哪都没去,只在栖梧院昏天暗地睡了三日。
不明内情的音书对此担心不已,悄悄去问素筝:“主子是又病了么?我看她脸色不好,可要找大夫来瞧瞧?”
素筝对那日之事守口如瓶,含糊其辞道:“许是世子爷头次外出公干,主子心头挂念,这才食欲不振,困乏疲惫。”
音书乍听这话觉得有些道理,转念再想又觉得不对劲,然素筝一副凛然正色,叫她也不敢多问——虽说她俩都是李府的家生丫头,可丫头与丫头间也有不同,素筝的爹娘一个是李府管家,一个是已逝主母跟前的婆子,而自个儿爹娘都是郊外庄子的管事,音书自觉是乡下来的,比不得素筝这种府邸里养出的丫头体面,是以对素筝的话一向唯首是瞻,深信不疑。
且说李妩不问白天黑夜地睡了三日,待到第四日,她用过午饭正想回床上躺着,门房便送来了楚明诚寄回的信——
他一到平阳官驿安顿下来,便迫不及待提笔给她报平安,洋洋洒洒三页纸,事无巨细地与她分享,信封里还夹着他路上遇见的第一朵春日小花。
李妩坐在榻边,手捧着信细细读,脑海中自动浮现出他落笔时的神态与声音。
信尾一句“思卿念卿,望卿珍重,待此间事了,吾速归家与卿团圆”,如冬阳映照般叫人心下暖意融融,又如一缕清风,吹散她心间笼罩连日的阴霾。
“素筝,音书。”
李妩将信件妥善叠好,又唤着两婢入内:“替我收拾两套衣裳,今日天好儿,回李家吧。”
两婢见主子总算想起回娘家的事,自是欢喜不已,连忙应下:“是,奴婢们这就收拾。”
见着她们俩欢喜忙碌的身影,李妩凝郁的眉眼也缓缓舒展,转身将叠好的信封收进一个做工精致的彩绘凤羽红樟木方盒。
这盒子里整整齐齐放着她与楚明诚这些年往来的书信、情诗、花笺等物,她一直都妥善收起。
而在这之前,盒子里收拢的都是另一个男人的书信笔墨。
有关他的一切,厚厚一沓,盒子都快装不下了。
是以及笄前,她还幻想着嫁入东宫后,让宫里匠人替她做个更大的盒子——足够装下她与他一辈子的笔墨那样大。
真等到她出嫁那日,她让素筝点了个火盆,将那些过往烧成了灰烬。
那日的火烧得很旺,热浪袭面,泪痕绷在脸上烤得又干又疼。
昔日的空盒子,三年过去,又逐渐被另一个男人的书信填满……
“李妩,你有过真心吗?”耳畔鬼使神差又响起他那日的质问。
真心?浓密长睫轻轻垂下,她轻语喃喃:“怎么没有呢。”
可情势逼人,真心有何用?她想过好一些,不再受人欺辱,不再穷困潦倒,有错么?
李妩将那红木盒子收进柜里,扯了扯嘴角,算了,他都愿意放过自己了,还想那么多作甚?
倒是自己颓废悲伤了这几日,也该振作起来,趁着这样好的春光,回娘家过几天惬意日子。
在春蔼堂熬过赵氏一通不阴不阳的教诲后,李妩便如出笼鸟儿般,脚步轻快地带着两婢离开国公府。
不曾想才坐上马车闭目养神,“哗啦”一声车帘从外掀开,素筝一副白日见鬼的惊慌模样:“主子,又、又来了。”
李妩睁开眼,柳眉轻蹙:“嗯?”
“这个……”素筝伸出手,摊开掌心,其上是一卷小纸条:“是上回那个小乞丐,突然跑过来,将这个塞给奴婢就跑了。”
李妩一看到那纸条,噩梦般的记忆也涌上脑海,面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
缓了两息,她伸手接过,低低道:“可有旁人瞧见?”
素筝连连摇头:“那小乞儿直接冲着奴婢来的,他猴精得很,故意撞了奴婢一下,又趁乱塞给奴婢,叫奴婢转交给您。”
李妩强压慌乱,朝她平静颔首:“我知道了。”
素筝默默缩回车外,将车帘放下。
宝蓝色蒲桃纹车帘轻晃了晃,李妩深吸一口气,神情凝重地拆开那张纸条——
「今日申时,嘉鱼居见。」
眼皮直跳了两下,而后胸口迅速窜出一阵难抑的愤懑,他到底想做什么?
上次不是已经放过她了,如何又来这么一遭?三番四次戏耍人玩,他这个皇帝未免也太清闲。
指尖几乎将脆弱的纸条碾碎,李妩心中甚是窝火,甚至想不管不顾,直接回李府去。
但想到楚明诚,还有那人不按常理的手段,到底不敢任性,只得极力化解心头怒气,冷声交代车外:“改道,嘉鱼居。”
南有嘉鱼,烝然罩罩。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1」。
这是东市一家位置较为隐蔽的酒肆,大抵裴青玄提前清了场,亦或未到饭点,李妩戴着帷帽左右环顾、脚步匆匆走进店内,铺子里空空荡荡,站着几名黑衣侍卫,唯一瞧见的熟面孔便是上次那位嬷嬷。
尽管才第二回 见面,那嬷嬷见她如熟人般,屈膝行了个礼:“娘子来了。”
得到她一声沉沉的嗯,也知她心头不快,便不再多说,径直领着去了二楼雅间。
李妩一路上不知将裴青玄骂了多少遍,然而真站到门口,眉眼间的郁闷与不满统统敛起,换作一副柔顺可怜的姿态,她提步走进屋内。
人才迈进屋内,身后便传来木门阖上声——又成了独出一室。
栀子色衣袖下的手悄悄捏紧,李妩缓缓抬眼,便见半敞的窗牖旁,一袭落拓牙白色锦袍的男人手持书卷,闲适侧坐于桌边。
桌几上的鎏金兽形香炉青烟袅袅,杯盏里的茶香也氤氲起白雾,交织缭绕的缥缈烟气里,男人冷白的侧颜都柔和几分,俨然一副温文尔雅翩翩佳公子样。
恍惚间,李妩还以为时光倒转,回到他在东宫读书理政的时候。
不过也就一瞬她便清醒过来,三日前他留在她身上的痕迹还未消退呢。
定下心神,李妩敛眸屈膝,极尽恭敬:“臣妇李氏给陛下请安。”
他这才恍然发现她一般,放下手中书卷,温和轻笑:“阿妩来了。”
这般温润的语气,还有他眉眼舒展和气的浅笑,叫李妩心底猛地哆嗦了一下,他作何装出这副样子?
稍缓惊骇之感,她站在原地,脑袋垂得更低:“不知陛下今日寻臣妇,又有何吩咐?”
裴青玄只当没听出她那个刻意加重的“又”,敲了敲桌面:“有两样东西要你过目。”
李妩这才注意到,桌案上摆有两本册子,一本红绸封皮,一本黄绫封皮。
她疑惑:“臣妇愚钝,这是……?”
“过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裴青玄薄唇含笑,挑眉睇她:“躲得那么远,朕会吃了你不成。”
明明是轻松的戏谑,李妩却半点笑不出来,心下暗道,前几次见面他可不就一副要将她拆吃入腹的模样?
踌躇一阵,在那道暗藏诡谲的深深注视下,她硬着头皮上前,拿起那两本轻薄的小册子。
第一本红绸的,展开之后,素色宣纸上赫然是一封和离书。
文本官方客套,除却日期未填,夫妇双方名讳都已填上:楚明诚、李妩。
甚至无需提笔落字,一人按个手印,再送去官署盖个章,即可生效。
李妩捧着这份和离书,双手微颤,再看榻边的男人,他从从容容浅啜茶水,察觉到她的视线,只朝她笑笑:“还有一本,看完再说。”
那平静笑意叫李妩不寒而栗,抿了抿唇,低头翻开另一本。
那是本奏折,弹劾楚国公府勾结叛王余党,私藏兵器,图谋造反,洋洋洒洒近千字,列出楚国公府八大罪。每一条都能叫楚国公府抄家灭族,死无葬身之地。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李妩攥着那本黄绫册子,反应远比见到和离书时更加激动,她面容严肃,斩钉截铁:“虽说先前我们府上对叛王的确有过亲近讨好,但也仅限于给丽妃母女送些奇珍礼物,或在朝堂上依附叛王的主张,除此再无其他……叛王谋逆事发后,臣妇公婆悔恨不已,二老曾在家中多次痛斥奸妃叛王,险些叫府上误入歧途,沦为奸佞。”
后半段倒不是编的,当初知晓站错队后,赵氏吓得不轻,指天骂地将丽妃母子痛骂一通,又拽着楚国公的手,一遍遍追问着该怎么办。
楚国公也是一肚子火气,最初他并不想在皇权斗争里站队,是赵氏先巴巴讨好宫里那位,才叫楚国公府的屁股也渐渐歪了……真是一步踏错,步步错。
反正新旧政权交替那段时日,老俩口没少在家里互相指责,鸡飞狗跳。
“仰赖陛下宽宏,并未计较公爹识人不明的罪过。公爹在家时,常常赞颂陛下圣明,对陛下恩德感激不尽,现下楚国公府满门只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如何敢做出私藏兵器,勾结叛王余孽之事?”
事涉国政及满门生死,李妩态度愈发审慎,躬身顿首:“还请陛下明察,还国公府一个清白。”
裴青玄不疾不徐扫过她纤细笔挺的肩背,又落在她那张一本正经的脸停了一停。
她这般严肃,仿佛此地不是酒肆雅间,而是宣政殿的朝会内,一位忠肝义胆的臣子在与君主谏言。
可她不是臣,他此刻也不想当君主,他们只是红尘间的一对寻常男女。
“不必这样紧张,坐下说。”
裴青玄朝她伸出手,见她闪避,也不介意,只收回手慢慢道:“朕也不是那等不近人情之人,今日既将这两样东西给你瞧了,便是看在往日情谊,给你指条明路。”
李妩微怔,疑惑看他。
“只要你回去与楚明诚签下和离书,之后楚国公府不论是贬官流放,亦或抄家杀头,再不会牵连你半分,这不是明路?”
在她惊愕目光下,裴青玄唇角微勾,施施然道:“阿妩何必这样看朕?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个道理你应当比朕明白。三年前,你不是做过一遍?”
他笑意愈深,也愈冷:“一回生,二回熟,何况和离书朕都替你准备好了,拿回去按个手印即可,毫不费心。”
笑语间的嘲讽宛若泠泠利刃,刀刀剜向李妩的面门,她捏着那两本册子,脸上渐渐失了血色。
这哪里是明路?他分明是要借此撕破她的脸面,毁掉她现有的安稳。
深吸一口气,李妩躬身再拜:“楚国公府上下清清白白,绝无反叛之心,呈上这本奏折的臣工恶意诬蔑我国公府,想致楚家于死地,可谓用心歹毒。陛下如若不信,可于朝堂上命他拿出证据,另派大理寺与刑部官员共同审议,我们府上行得正坐得端,定然全力配合有司衙门盘查。”
见她字字铿锵,却半点不提和离之事,裴青玄嘴角笑意渐渐退去。
长指轻抚过温凉的杯壁,再次掀眸,他眉目淡漠:“你仔细看看,是何人奏本。”
李妩稍顿,再次翻开那本奏折,眼底满是惊愕。
第一遍的时候她只顾着那骇人听闻的八大罪,全然没注意奏折末尾并无署名——
难道是密折?
她疑惑抬头,对上裴青玄那双黑涔涔的凤眸之后,心下咯噔一下,一个可怖的猜想浮上心头。
“这里面的罪状,都是你编的?”她握紧奏折,难以置信地看他。
裴青玄笑了:“朕还当你近朱者赤,近草包蠢,变得如那楚明诚一样蠢钝了。”
李妩脸色白了又白,既气愤他这话一下骂了他们夫妻俩,又惊怒于他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虚构罪名,诬蔑臣工?荒唐,这也太荒唐。
胸口剧烈起伏了两息,她蜷紧拳头,难掩怒意:“陛下怎能如此?枉顾事实,迫害忠良,简直是……昏君行径!”
这话换来一声嗤笑:“楚国公府是忠良?阿妩说这话也不脸红。”
语毕,他好整以暇看着她渐渐涨得通红的脸,像是在欣赏什么极有趣的小玩意儿,凤眸弯起,笑意里好似透着一份宠溺:“至于昏君嘛,阿妩倒没说错。”
他从从容容拂了牙白袍袖:“于你的事上,朕的确只想当昏君。”
李妩表情一滞,乌眸满是震颤,好半晌才寻到她的声音:“上回…上回你不是愿意放过我了,如何又反复无常,出言反尔?”
裴青玄淡淡乜她:“朕何时说过放你?”
李妩噎住,而后嘴唇翕动,没什么底气道:“那时都那样了……你都走了……我以为……”
“都哪样了?”裴青玄眉梢微挑,做出一副苦恼样子:“把话说清楚些,不然朕不明白。”
他故意的,他便是将她当猴儿戏耍!
一股怒意冲上心间,李妩再维持不住君臣有别的客套,她将那两本册子按回桌几,深深盯着他:“你到底要做什么?”
裴青玄眯了眯眼,还是那副尽在掌握的淡然语调:“不装了?”
李妩咬着红唇,最终在与他的对视间败下阵来,嗓音有些崩溃的恳求:“就当我求你,放过我吧,别再纠缠不休。”
这话裴青玄都听烦了,他垂眸,瞥过压住册子的那只纤细柔荑。
“这两样,朕容你选一样。”
全然冷漠的语调,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李妩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向那两本册子:“臣妇不明白。”
裴青玄抬眼,这回是半点耐心都无,幽深迫人的目光直勾勾攫住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和离还是守寡,你选一条。”
薄薄的窗户纸终是被捅破,图穷匕见,两相对峙,沉默中仿若有硝烟弥漫。
李妩只觉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半晌才沙哑着嗓子道:“我若不选呢。”
“你不选,朕替你选。”
裴青玄牵过她按在册子上的手,不顾她的挣扎,牢牢包裹在炽热掌心,仿佛要捏碎揉入般,神情冷硬:“先和离,朕再杀了他全家,阿妩觉得如何?”
她觉得如何?李妩白着脸道:“你个疯子。”
裴青玄不怒反笑:“既知朕是疯子,阿妩还敢激怒,真是……”
他抬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咬了一口:“大胆。”
李妩吃痛,皱着眉强忍着不出声,裴青玄看了她一眼,又看着那咬出来的牙印,眸色愈暗。
不够,身体仿佛有个声音在叫嚣着,还不够。
她如此不听话,他该将她锁在紫宸宫的床上,让她从头到脚都落满他的痕迹,全身上下都染上他的气息,她的眼里只能有他,嗓子里也只能喊他的名字……她的身子、她的心,也只能属于他。
炽热的眸光如有实质,李妩觉得手背都发烫,忙慌张将手挣脱出来,脚步也往后连连退去。
好在他并未其他动作,只坐在榻边,目光幽静地看着她:“是你自己选,还是朕帮你选?”
事到如今,李妩也知自己势必得做出个抉择。
他纠缠不休,就拿出这些,不就是想报复她另嫁他人的事么。
“我需要一些时日考虑。”李妩稍稍抬起下颌,尽管相较于面前的男人,她犹如蝼蚁对大象,毫无气势可言。
裴青玄眉尾稍抬:“多久?”
李妩沉吟:“这样大的事……”
“七日。”
裴青玄直接给她规定时限,长指轻划过那本红绸册子:“楚明诚那时应当已回来了,正好可以签下和离书。”
他望着她,薄唇噙笑:“朕很期待,七日后阿妩拿着和离书来见朕。”
李妩看着他那胜券在握的浅笑,从未觉得这人能如此可恨,心头恨得牙痒痒,面上却不敢显露,只紧抿着唇上前抓过那两本册子,转身就走。
她是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
才将走到门边,身后响起男人声音:“等等。”
李妩背脊一僵,蹙眉回头,语气微冷:“陛下还有何指教?”
“朕只是想提醒阿妩,不要再耍些告状之类的小孩子把戏,免得自讨苦吃。”
裴青玄漫不经心扫过那把束着柳色腰带的盈盈细腰,似是想起什么,薄唇微勾:“至于指教,这回就算了。”
李妩蹙了蹙眉,待转过身,猛然反应过来他后半句话里的深意,脚步不由顿住,脸畔也一阵发烫。
无耻。她咬紧了唇,手搭在门边时,一时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回头冷冷道:“陛下还是别指教了,糟得很。”
撂下这话出了气,她压根不敢再看男人的脸,拉开门扭头就跑。
那两扇木门还吱幽幽地晃着,雅间内面如冠玉的年轻帝王垂下眼,看着搭在桌上的那只修长手掌,眉心轻折。
糟得很?骨节分明的指缓缓收拢,分明记得那日她纤腰弓得犹如拉满的弦,红唇虽紧咬得泛白,仍泄出两三声猫儿似的嘤咛。
两根指尖无意识轻搓了搓,再次看向那空落落的门口,他黑眸轻眯,小骗子,且等着。
早几日崔氏就收到李妩的口信,说是楚明诚出外差后,她便回来小住,是以早早就命下人将李妩出阁前所住的玉照院打扫得浑然一新。
如今好不容易盼的小姑子回来了,崔氏连带安姐儿、寿哥儿皆欢喜不已,亲自去门外相迎。
“姑母,抱抱!”
“抱我抱我,哥哥重!”
眼见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儿一左一右举着手要自个儿抱,李妩哭笑不得,弯下腰:“好,都抱!”
她试着一边抱一个,没想到过了一个冬天,两孩子都重了不少,从前都能抱起,现下抱着还有些吃力:“看来你们俩这个年可没少吃。”
“可不是嘛,一个两个都吃成小猪了。”崔氏笑着,上前朝两孩子拍了拍手:“你们姑母进门连口茶都没喝呢,就要累着她,等你们爹爹下值回来,我可要告状了。”
李家大郎李砚书继承了李太傅严肃谨慎的性情,素日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小时候李妩第一怕父亲,第二就怕这位长兄。如今父亲年纪越大,又当了祖父,倒没年轻时那般严肃,对孙辈更是和蔼可亲。而长兄升任刑部侍郎,专司刑罚诉讼之事,威严愈重,莫说这对小娃娃了,就连李妩和二郎李成远见到长兄黑脸,都得讪讪往后躲两步。
这不,一听到娘亲要和爹爹告状,两个小团子立刻不敢再闹李妩,乖乖叫乳母抱着了。
“长兄威严依旧,瞧把安姐儿寿哥儿吓的。”李妩转眸再看温柔如水的长嫂,轻轻笑了下:“小时候我和二哥背后还给大哥取诨名,叫他黑脸罗刹,还嘀咕过就他这脾气,哪家小娘子敢嫁给他?怕不是要打一辈子光棍。谁知他撞大运,娶了位这么温柔的美娇娘回来。”
“你呀,才回来就打趣我。”崔氏被说得粉面羞红,亲亲热热去挽她的手:“你的院子早收拾好了,咱们边走边说。”
李府不算太大,两进两出的院落,因着李妩已逝生母是江南人士,府邸也按照原先主母的喜好,修建装潢得清丽典雅,山石花木奇秀精巧,移步换景。李妩的玉照院在府邸西侧,小院外以粉墙围着,墙上种了大片的蔷薇花藤,可惜现下才初春,只有光秃秃的藤,若是初夏仲夏时分,蔷薇盛开,千朵万朵,煞是怡人。
崔氏是位体贴的长嫂,李妩出嫁这些年,这院子依旧给她留着,每隔一段时间就派人打扫,好叫她随时回来都能住上。
李妩心里则是打算,再过两三年,安姐儿大了,就叫安姐儿住进玉照堂,小娘子有一处自个儿的院落,清静又自在。
一行人进了屋,素筝和音书没闲着,收拾着箱笼。
崔氏与李妩坐着闲聊了一会儿,见小姑子虽然说说笑笑,眉眼间却透着一阵憔悴疲色,只当她是有些累了,便带着两个孩子起身。
“你先在院里歇息,待到晚些父亲与你两位兄长回来,咱们一家人边吃边聊。”
“有劳嫂子了。”
“嗐,一家人说这话作甚,你能回来住,家里人都不知道多欢喜呢。”崔氏笑着点了点两个孩子:“前两日你没来,这俩小家伙追在我身后问了八百遍,姑母什么时候回来呀?就连你长兄也问,要不要派马车去国公府接你。我说哪像怎么回事,巴巴上门去接,不知道还以为怎么了呢。”
她随口说笑,却是误打误撞戳到李妩的心事。
若她真与楚明诚和离,可不就是要娘家的马车上门去接。
将长嫂与侄儿们送出玉照堂后,李妩没有立刻进屋,而是倚在廊庑柱子下,盯着那一整面枯瘠的蔷薇花藤出神。
七日。
七日之后就得给他答案。
他嘴上说得好听,给她选择,可她有什么可选的,若不和离,难道真拖着楚家满门去死?
她虽与赵氏有过节,但婆媳不和是内宅琐事,与整个楚国公府的兴衰荣辱相比,不值一提——何况李府危难落魄之际,全靠楚国公府的关系才得以好转,这份实实在在的恩情,他们李家没齿难忘。
和、离。
李妩嘴唇轻动,无声在舌尖念着这两个字,心下无比沉重。
两个时辰前,她还读着楚明诚那封盛满相思与爱意的书信,他盼着早日回来与她相聚,她也这般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