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荣棠家大门是锁着的,江春耕一脚踢过去,直接把大门踢开了:“艹,老子来搬我妹的嫁妆,怎么,不让搬是吗?”
那大门也是有些年代,哐当当差点直接掉下来。
这边江春耕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进了门,那边王秀菊一家子知道了消息,也赶紧跑过来了。
王秀菊一看自家周围不少人,全都是看热闹的,再看自家那门,心疼得差点掉眼泪:“你们这是干嘛,强盗啊?有你们这样的吗?”
江春耕冷笑一声:“我们来搬我妹嫁妆,你们还锁着门,这不是不想给我们搬?十里八村,你见过离婚了还扣着人家嫁妆的吗?”
他说话的时候,一溜儿六个精壮小伙子,排排站,那架势,王秀菊再多说一句,能直接给她一巴掌。
王秀菊顿时被镇住了,她平时虽然嚣张虽然刁,但是她也怕打架啊。
她看了看左右,看热闹的都是妇女小孩老人,也有几个年轻的,但不像是能上前帮手的样子,而自己这边只有自己男人和儿子,怎么看都不是人家的对手啊!
王秀菊就怂了,可还是强撑着胆子说:“你们搬东西归搬东西,你们可别打人啊,我可和你们说,我大儿子在首都,我二儿子在陵城,我不怕你们!”
然而这老太太虚张声势的话,只让江春耕等人哈哈大笑:“老婆子,我们可没说要打你,你怕什么?你心虚什么?”
另一个同村笑着说:“别扯那些有的没的,有本事把你首都的儿子叫回来!”
王秀菊一时真有些怕了:“这是我们村,我们马上叫支书来,让我们村支书评理!”
说着她拼命给旁边的王二婶使眼色,王二婶知道了,一溜儿跑去叫村支书了。
林荣棠上前:“哥,你们今天来搬嫁妆,我们肯定不拦着,不过——”
然而他还没说完,江春耕一口唾沫吐过去:“你喊谁呢?谁是你哥?”
林荣棠皱着眉头,擦了擦脸。
江春耕冷笑:“离婚了,别没事乱攀亲戚!老子来搬嫁妆,识相的滚一边去,别碍老子事!”
林荣棠心里压着火,脸色难看,不过看看旁边的冬麦,到底是没说什么,忍下了。
于是江春耕便带着冬麦,进去指认,这这这是我们的,搬,这这这也是我们嫁妆,搬,叮叮当当的,六个小伙子,把家里东西往外搬。
连一些锅碗瓢盆都不放过。
有一只盆子,江春耕让冬麦看了看,冬麦说不是嫁妆,江春耕一脚踩过去,踩了一个稀巴烂。
王秀菊眼睁睁地看着这么多好东西都要被搬走,心疼得难受,再看到那盆子被踩烂,气得嗷嗷叫:“这是我家的,这是我家的,你们凭什么踩,你们是强盗土匪吗,你们这是要干嘛,光天化日,你们这是土匪啊!”
江春耕:“哟,我可没注意,怎么就踩上了,那赶明儿赔你就是了。”
嘴里这么说,他一脚又踢飞了一个瓷碗,瓷碗摔了个稀巴烂。
王秀菊眼泪都要落下来了:“老天爷啊,乡里乡亲,你们都看看,这是日本鬼子进村了,抢东西了,救命啊,我不活了!”
说着一屁股坐地上哭起来。
偏偏这个时候王二婶喘着气跑回来了:“支书不在,办公处没人!”
王秀菊彻底绝望了,求助地看向周围的同村:“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是欺负人呢!”
江春耕一听,直接又是一脚,踢翻了一个木凳子:“欺负人?我妹在你家受的什么气?你们怎么作践人的?不能生就不能生,不能生怎么了,把我妹当啥,我妹被你们打得满身是伤,你们有脸说?!”
这话一出,周围人都有些惊讶,窃窃私语。
王秀菊:“谁打你妹了?你空口白牙污蔑人,谁打你妹了?”
江春耕挑眉:“怎么,你们还不认了?”
旁边的林荣棠阴着脸上前;“娘,你就少说一句吧!”
江春耕顿时明白了,他看向林荣棠:“是你打我妹吧?”
林荣棠抿着唇,苍白着脸站在那里,不说话。
这是他昔日的大舅子,亲戚,现在成了仇人。
江春耕来气了,想到就是这么个男人作践自己妹妹,心里那叫一个气,直接一拳头揍过去:“看我不揍死你,敢打我妹,我打死你!”
江春耕是个横的,农村人,闹离婚,揍一顿怎么了,这种事很常见,谁还能去见派出所,大舅子揍离婚的妹夫,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打不死就行。
旁边江秋收想拦,根本拦不住,他带来的那几个同村,也都是爱起哄的,上前一站,把松山村的人给拦下了,谁也没想上去帮忙。
只可怜林荣棠,也不挣扎,就那么被江春耕死死地揍,一拳又一拳的。
王秀菊哭死了,拼命地过去保护自己儿子:“我的儿啊,疼死我了,我的儿啊!”
旁边人都看傻眼了,这是往死里打啊,可是谁也不敢上前,都是妇女老人,有两个年轻的后生,没那胆子,谁也不愿意惹事,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
刘金燕从旁,使劲地给冬麦使眼色,小声说:“你好歹劝劝啊!”
冬麦倒是不心疼林荣棠,她就是怕万一林荣棠落个半死不活,自己哥哥因为这个受牵扯,当下便要上前说话。
谁知道就在这时候,就听一个声音冷沉沉地喝道:“住手!”
冬麦抬眼,看过去,是沈烈。


第19章 沈烈对上未来大舅子
沈烈长得个子特别高,毕竟是从军多年的人,哪怕退伍了,也一股子冷凛凛的威风,平时虽会和大家说笑,但现在肃起脸来,便觉得冷沉沉的,让人心里发憷。
周围的村人全都不自觉给沈烈让开了路。
沈烈便大踏步走到了江春耕面前:“他打了你妹,确实做错了事,刚才你打了他,也算是扯平了,再打下去,他落下残疾,你们也逃不了干系。”
沈烈神情肃穆,言语平和,是在讲理。
然而江春耕并不觉得,他打得正起劲,觉得还没解气,他认为沈烈是来阻止自己的,是在帮着林荣棠。
江春耕挑了挑眉:“你算老几,是要帮着他一起上?”
沈烈:“我叫沈烈,从小和他一起长大,是他邻居,不过我今天劝你,不是为了帮他,是觉得你把他打成这样,也够了。”
旁边吓傻了的王秀菊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扑到了自己儿子身上,抱住了儿子,大哭着:“我的儿啊,我可怜的儿子啊!”
说着她愤愤地指着江春耕:“沈烈,你别放过他们,他们打我儿子,沈烈你是当兵的,你赶紧管管他们!”
江春耕一听,明白了,这就是那个退伍回来的沈烈,听说还立过功,没想到跑来管这个闲事。
他挑衅地看着沈烈:“老子就是要打他怎么了?打人还有扯平一说?他打我妹妹的时候怎么没说够了?我妹妹一女人,他大老爷们能下得去手?”
沈烈却看向冬麦,诚恳地道:“你要解气,可以换个方式,不然真得会出人命。”
乡间的械斗,打出人命的不是没有,农村人大多目无王法,血性上来,手底下根本没谱。
其实冬麦也觉得,自己哥哥打得有点狠了,如果沈烈不来,她也想阻止哥哥了。
但是沈烈现在竟然出头了,沈烈竟然为林荣棠说话了。
冬麦心里就很气。
她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生气,毕竟人家沈烈是林荣棠的好兄弟,不是自己的,人家应该帮着林荣棠的。
也许是因为沈烈送给自己的那烤红薯,那么甜的烤红薯,也许是因为沈烈曾经说过,只要自己说句话,他竭尽全力为自己讨回公道,她竟然有种错觉,沈烈会帮着自己的。
但是现在,自己哥哥打林荣棠,别人都不拦,他竟然来拦着?
冬麦便有些失去理智了,她微仰起脸,瞪大眼睛,愤怒地瞪着沈烈:“关你什么事!”
说话的样子,像一只倔强的小兽。
沈烈平静地看着她:“我不能看着你们这样继续打下去。”
冬麦眼里便有些发潮,她并不愿意承认,当沈烈和自己说那些话的时候,她会觉得,沈烈是一个英雄,一个从天而降会拯救自己的英雄。
她并没有回应沈烈什么,但她心里深处,还是对沈烈有了一种莫名的依赖。
可是现在她明白了,沈烈就是这样坦荡公正的一个人,他之所以那么对自己,并不是因为他是自己的英雄,而是因为他正直善良,他急公好义,他对任何一个受到欺凌的人都会这样!
就像孙红霞说的,她对姑娘家笑,笑起来让人心动,可他不止对一个女人笑啊,他对所有的女人都笑。
人家从来没承诺过自己什么,可是冬麦心里却涌起愤怒,那种自作多情,被欺骗了的愤怒。
她瞪着沈烈:“我就想让我哥打他,就想打,你说得那么好听,你别拦着啊,还是说你要帮着林荣棠一起打我哥!”
她攥了攥拳头:“我和你拼了!”
她身子孱弱纤细,甚至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此时却像一只被激怒的猫,张牙舞爪,好像下一刻会向他扑过来。
江春耕看到了,怒了,抬手指着沈烈的鼻子:“姓沈的你干嘛,你欺负我妹妹?”
说着江春耕便一拳头揍过来,沈烈没动,硬生生地扛了这一拳头。
身形纹丝不动。
江春耕冷笑,知道自己遇上了硬茬,又是一拳头过去,这次,却被沈烈劈手捉住了手腕,就这么死死地攥在了哪里。
江春耕的手被钳制住,想动,竟然根本动不了。
江春耕怒了:“姓沈的,你仗着会功夫你这是要打是吧?你以为老子怕你了,来,看老子揍不死你!”
江秋收和村里其他几个见状也都围过来,那边王秀菊和林宝堂却趁机拖起了林荣棠,周围村里人赶紧护住,算是把林荣棠给救下来了。
冬麦见自己哥哥的手腕竟然被沈烈捉住,顿时气炸了,她扑过去,撕打沈烈,拳打脚踢:“你放开我哥,你放开我哥,你凭什么多管闲事,你算是什么东西!你打我哥,我打你!”
冬麦扑上去打,只觉得沈烈的身体真是硬,硬得像石头,她打了几下,反而自己手疼得厉害,疼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她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张嘴咬过去,白生生的牙咬上了沈烈的胳膊。
沈烈垂眸看过去,便看到女人湿润的眸子抬起来,里面烧着一簇火苗,正愤怒地瞪着自己。
红润润的小嘴,呲着白生生的牙,咬住了自己的胳膊。
他没有动,甚至没有把她挥开的意思,气息粗重,喉结滚动,他沉默地望着她。
冬麦却觉得,这是挑衅,她倔强地回瞪。
江春耕不忍心让自己妹妹上,大吼一声:“冬麦,让开,看我揍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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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闹一场后,村支书总算带着人来了,一拥而上,先把这架给拦下了。
江春耕在沈烈手底下没吃什么亏,但是也没讨多少便宜,人家沈烈在部队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身上带功夫,想打人家,抽冷子打一拳行,可正面打根本讨不了便宜。
当然沈烈也没有要打人的意思,他只是躲和拦。
然而这更让江春耕恼怒了,他觉得自己受到了鄙视和羞辱,他是宁愿对方放开来痛快地和他打一架。
松山村村支书过来后,先拦下了这场混战,之后又开始讲理,把王秀菊林宝堂都叫来了,还叫来了几个围观的村民。
江春耕的意思是,林家欺负自己妹妹,林荣棠还打了自己妹妹,离婚就离婚,但打人这个事,自己为妹妹出头撑腰,这是娘家人该干的事。
王二婶把冬麦拉到一旁,让冬麦给她看了,确实掐过,问林荣棠,林荣棠也承认了。
于是大家劝了一番,意思是就这么着吧,再说了,冬麦确实是不能生孩子,离婚是正常的,只不过打人不对,但你们也打回来了。
最后终于说定了,不打了,大家和平离婚,江春耕带着人搬东西,但是不能砸坏人家林家自己的东西,林家人也不能故意拦着。
王秀菊不服气:“凭什么,冬麦不能生孩子,耽误了我们家,害得我抱不上孙子,他们还把我儿子打成那样,就这么算了?不行,我要他们赔钱,嫁妆也不能拉走!”
说着,看向沈烈:“沈烈,你说是吧,荣棠现在被他们打了,这都靠你了!”
王秀菊看出来了,这个时候能说上话的就是沈烈了,会帮着自己的只有沈烈了。
谁知道沈烈淡淡地道:“伯母,刚才我拦着,是怕荣棠哥真出什么事,现在没事了,嫁妆财产的事,我也管不着,还是听王支书的。”
沈烈这么一撤,王秀菊就有些慌了,王支书严肃地道:“那就这么办吧。”
不然呢,还能怎么着,不让人家拉嫁妆,人家肯定不干,因为打人的事闹腾起来,无非就是拉去派出所关两天,最后还不是放出来?
万事逃不过一个家事,女的离婚,一家子闹腾起来,大小舅子跑来把男人打一顿,这不是常有的?
不打架的那是没大小舅子!
因为这个送派出所,那不是笑话吗?
上面遵纪守法是一套,可农村人,大家还认个俗理,自然有一套活法,谁也逃不掉。
王秀菊其实还想掰扯掰扯,心里存着一口恶气,可沈烈不帮忙,她也不敢再说什么,最后还是一缩脖子,只能忍了。
这边冬麦跟着自己哥哥,轰轰烈烈搬家具,那边王秀菊拉着林荣棠去了卫生所,被打得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不过好在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外伤,慢慢养着好了。
等她回来,江家这边已经把嫁妆都装车上了,什么梳妆架子,什么镜台,还有几个红箱子包袱,锅啊盆啊,日常过日子的,大部分都是江家陪嫁,农村习俗,一般都这样,男的准备房子,女的就置办这些过日子的零碎。
林宝堂王秀菊两口子扶着林荣棠回到家,一看,家里都空了,王秀菊差点没昏过去,扯着嗓子哭了一声:“这是土匪啊,日本鬼子进村了啊,我可怜的儿子啊,我们怎么命这么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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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春耕带着兄弟,浩浩荡荡地拉着嫁妆离开,冬麦坐在车帮子上,抱着她的兔子,她自然看到了路上人指指点点的说道,不过她昂起头来,并不在意。
她想,只要自己愿意,没有人是被唾沫星子淹死的。
驴车快出村子的时候,恰好遇见沈烈,沈烈应该是从村口村支书家出来的。
江春耕一看到沈烈,脸便拉下来了,身体紧绷,拳头攥紧了。
沈烈却并没看江春耕,他看了眼冬麦。
冬麦看着远处的云,根本不看沈烈,神情漠然。
沈烈收回目光,径自从驴车旁走过。
江春耕看着他背影,往地上呸了一声:“没见过这么多管闲事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发100红包!么么啾
大家可能对沈烈的行为不理解,从他的角度:
1)男配是好哥们,男配欺负过冬麦,确实该打,所以开始没管,看着大舅子狠打了林荣棠,他觉得林荣棠活该。
2)但是大舅子打太狠了真死人或者残疾就麻烦了,其实沈烈不劝冬麦也该劝了。沈烈阻止,也是为了冬麦家考虑,沈烈自始至终没打过大舅子一下,都是挨打(擦泪)……
3)当然了,现在是理智思考……以后有他不理智的时候~


第20章 曼陀罗
等驴车出了村子,江秋收劝他哥:“其实犯不着,那个沈烈,也是好意,咱那么打下去,真打出个三长两短,毕竟在人家地盘上,咱能讨啥好,到时候真把人家村里人惹急了,咱出不了村,吃不了兜着走。”
然而他这话一说完,江春耕和冬麦同时瞪他。
江春耕是觉得自己没打痛快,冬麦是恨沈烈出头。
她就是觉得沈烈骗了自己,曾经对自己说过那样的话,竟然帮着林荣棠。
沈烈人家是帮理不帮亲的人,以前自己是理,人家想帮自己,现在他觉得林荣棠是理,沈烈就去帮林荣棠了。
这事越想越气。
江秋收见这哥哥妹妹都恼自己,只好不说了,心里却想,妹妹本来挺软的小姑娘,被大哥带坏了,兄妹两个现在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过他终究惦记着这事,回到家里,他大致提了提这事,江树理和胡金凤都觉得后怕。
“在人家村里,你们也忒能打了!”
“是啊,好歹把那小子骗出来再打!
“你们啊,哪有这样打架的!”
江春耕被念叨了一顿,不过好在没出什么事,嫁妆也要回来了,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接下来两天,冬麦把兔子安顿好了,嫁妆也都搁置在家里东屋,之后便在家休养生息,给家里做做饭洗洗衣服什么的,也不怎么出门,不过村里人消息灵通,很快东郭村西郭村都知道她离婚了,还是因为不能生孩子被人家男人扔了的。
林荣棠挨了打,王秀菊恨得很,十里八村到处宣传,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冬麦的事,冬麦走到哪里,都有人摇摇头叹一口气:“从小看着长大的,挺好的丫头啊,怎么就不能生。”
一时也有人私底下说,说是爹娘造的孽,谁不知道冬麦不是江家亲生的,是下乡的知青搞出来的野种,乱搞男女关系生下来的孩子,现在遭报应了,闺女不能生。
江家听了这个,自然是气得够呛,其实冬麦的身世,她小时候有人提过,等到长大了,就没人说了,江家人也以为她不知道,没想到现在竟然传开了。
冬麦倒是淡定得很:“娘,小时候的事,我都记得,这些我早知道,反正我把你们当成我亲生父母,现在我不能生,又离婚,被人家嫌弃,倒是连累了你们的名声,不过我可不心虚,谁让我是你们的女儿,我有底气,就赖着咱们家了。”
一席话,倒是把胡金凤说哭了,抱着冬麦哭道:“对,你就是爹娘的亲生闺女,爹娘没了闺女,你在人家知青肚子里重新投胎了,你穿金戴银不许嫌弃我们江家,你走投无路落魄街头也不用想着连累我们。”
冬麦听得眼睛也湿润了。
其实她心里还是愧疚的,她不想连累爹娘,但她又能怎么着呢,现在和林家闹翻了,她当然也不好意思去找戴向红了,之前想过沈烈的路子,更是不可能了,路都堵死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去城里打工。
唯一能想想的,就是先帮着家里去公社摆摊卖鱼汤面,好歹能帮家里挣一些钱。
过年前,江树理卖过鱼汤面,不过并没挣多少,鱼是金贵东西,熬起来也费功夫,但是挑着担子去了公社里,人家宁愿买豆腐脑,也不买鱼汤面,鱼汤面贵啊,一般人轻易不舍得买,能买得起的,人家也不会来这种挑担子小摊上买。
冬麦便琢磨着,她自己去挑着担子卖鱼汤面,去那些公社干部出没的地方,兴许生意能好,反正得试试,不然呢,总不能一直闷家里让爹娘哥哥养着。
冬麦便把这事说给了江春耕。
江春耕听了冬麦说的:“起早贪黑的,太累了,你才回来家里,歇一段再说,着急这个做什么,家里又缺不了你钱花。”
说着,江春耕掏出来一张十块的大团结:“这个给你,自己留在手里,万一有需要的时候自己花。”
冬麦看着她哥:“哥,你哪来的这钱?”
江春耕挠了挠头:“你嫂子不知道,我私房钱。”
冬麦:“哥,我不要,你留着吧,我不缺钱花,在家里吃喝都现成的,又不用买什么。”
江春耕:“那你去买身新衣裳穿。”
冬麦觉得好笑:“我现在也没打算相亲,买啥新衣裳。”
江春耕却硬将钱塞到她手里,粗声说:“反正这是给你的,你留着,爱买啥买啥!”
说完人就走了。
冬麦没办法,只好收起来,不过想着,以后有机会买个啥给侄子,算是还给嫂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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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正月十五后,冬麦便开始琢磨着鱼汤面的事了,不过她这个人比较抠,不想下血本,便想着做无本买卖,做无本买卖的办法就是跑去结冰的河里凿鱼。
如果能凿上来几条鱼,也就是费费家里的火,那不是省事多了吗?
不过东郭村这里没河,松山村南边那里才有河。
冬麦犹豫了一番,到底还是决定去了。
反正那条河挺长的,横跨几个村子,又不是独属于松山村的,她远着松山村就是了,怕什么?
再说大冷天的,她裹着围巾戴着帽子,别人见到不一定认出来自己。
说干就干,冬麦开始收拾了水桶,铲子,凿子,还有钩子,这些并不是专门用来凿鱼的,不过家里就这些,只能凑合着用了。
收拾好了,她骑着自行车就出门了,正月里天还很冷,顶着北风,冷风刮着冬麦的脸,冬麦咬牙忍着,后来实在忍不住,只能是下了车子,用围巾再次裹好了脸只露出眼睛,这次倒是好多了。
好不容易到了河边,河面果然结着厚冰,四周树木光秃秃的,除了萧瑟的风吹过,这里荒芜到没个人影,一眼望过去,远处的村子都是白茫茫的,好像是有一层稀淡的雾气笼罩着。
冬麦吸了吸鼻子,抱着那些冰冷工具的手几乎冻僵了,人却兴奋起来,她打算大干一场。
她以前也是跟着哥哥出来凿鱼过的,那个时候家里挨饿,她又嘴馋,哥哥便带着她老远跑来河边,偷偷地凿鱼,年纪小,也捞不到什么好的,有时候能凿到几尾小鱼都高兴得要命,回去炖汤喝,一家子喝得肚皮溜圆。
她先看好了地势,之后便要用凿子凿四个冰洞,这叫冰眼,三个冰眼凿成薄冰,但是不用凿透了,这样可以观察里面鱼的动静,要知道鱼一直在冰底下也憋得难受,它们一旦遇到有出水的地方,一般都会伸出头来吐气,这样等鱼来凿透了的那个冰眼吐气,就可以将甩着铁钩子的绳子去钓了。
这个时候河里禁止下网,只能用钩子来钓。
冬麦想得自然是很美,不过首先得凿冰,她先划好了位置,大致点出她得在什么位置凿几个,之后才看准了,拿着铁凿子来凿。
可这冬天的铁凿子真冷,简直是比冰更冷,握上去冻得她的手都要麻了,再使劲握,那手好像都要冻黏在铁凿子上,冬麦咬咬牙,心想这也不算什么,可得坚持了,要不然难道还用钱去买鱼吗,那得多少钱啊!
铁凿子凿在冰面上,发出铿锵铿锵的声音,然而她力气实在不大,费劲凿下去,也只是在冰面上看到浅浅的白色痕迹。
照这么下去,怎么可能凿透呢。
冬麦有些沮丧,心想哥哥力气大,早知道和他说一声了。
不过如果他知道了,怕是不会让自己来受这种苦的。
她揉了揉发痒的鼻子,深吸口气,提着凿子,继续凿下去。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听到不远处林子里好像传来了小孩子说笑的声音,冬麦一个机警,支棱起耳朵来仔细听,果然是的,好像是一群孩子,就在那边光秃秃的山林里,而且听声音正往这边走。
冬麦倒是不怕人,她就是怕万一遇到认出她的,倒是好一番奚落笑话,或者消息传出去松山村,还不知道那些人怎么编排她呢。
冬麦四处看看,想找个能躲的地儿,最后发现那边几棵干枯的老柳树,她犹豫了下,还是抱起来她那些工具,跑过了老柳树后头。
枯树林里,那些孩子笑闹了一番,果然往这边过来了,这其中竟然还有一个大人。
这个人很高,太高了,让冬麦一下子有了不好的联想。
她悄悄地看,谁知道那个人恰好回头,望向自己的方向。
冬麦心虚得要命,赶紧藏起来。
果然是沈烈。
大冷天的,他很闲是吗,竟然带着一群孩子来河边?他是不是和自己犯冲?非要这个时候来!
其实她也没做贼,并不怕被发现,但一开始躲起来了,现在才跳出来,就更奇怪了,没法解释了,只能是继续躲着。
继续躲着的冬麦,心跳如鼓,她总感觉,也许沈烈看到了自己,却又心存侥幸,他其实没看到吧。
她将身体紧贴在粗大的柳树干后面,竖着耳朵听那边的动静。
沈烈带着那群孩子,好像是在给孩子讲山里野草的种类,又教他们怎么在冬天找出里面能吃的野菜,以及去哪儿找,有一个孩子好像揪到了一颗绿莹莹的草,便拿着给沈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