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辈?你也有脸说这话,有哪家的长辈把小辈给逼死了?一群杀人犯也敢往自己脸上贴金。程世子夫人倒是提醒我了,到时候光拜牌位怎么能行,我要让你们家偿命!”温博翰说到后面,几乎一字一顿,语气那是相当的凶狠。
程世子夫人对上他阴郁的眼神,瞬间被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与他对视。
屋内,姜院判又重新找了纸出来写字:【你爹简直唱作俱佳。】
温明蕴轻笑,毫不客气地回写:【比我还差点儿。】
姜院判忍不住啧嘴,谁家摊上这对父女,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
程国公府新媳妇敬茶,结果夫妻俩被长辈们逼迫得昏迷不醒,这事儿根本瞒不住,甚至闹得相当热闹。
温家父子俩轮流来闹,空棺材和无字牌位就摆在国公府前院正中间,谁来说话都不好使。
就这,两人还没耽误轮值,该上朝上朝,等下班了就过来看着。
到了睡觉的点儿,再回温府去就寝,两家住得近,抬抬脚的事情。
而第二天,被女鬼吓到发烧的程晏,满血复活了。
他顾不上求女鬼放过他,去校场拿上红缨枪就飞奔去前院,大闹特闹。
当天温博翰下值之后,赶往国公府的时候,还在想今日又要多费口舌了,他昨天发挥得有点太好,嗓子都快喊哑了,也不知道能撑几日。
结果刚走进去,就见程晏犹如猛虎下山,追着程世子在甩枪,舞得那叫一个虎虎生威。
“每次都躲在女人背后坐享其成,这回欺负我爹有你吧?我早说过,一枪戳死你,什么屁事儿都没了,偏偏总有人阻拦。这回我看谁敢拦,我在替父报仇!”
程晏耍得不错,那一枪拍下来,直接就是对准了程世子的脑袋。
程家祖上乃是武将出身,每个程家的男人都会习武,程世子自然也不例外,只是他和大哥相比,完全烂泥扶不上墙,只会些三脚猫的功夫。
程晏虽然也没上过战场,但是他初生牛犊不怕虎,气势逼人,程世子明显被他压着打。
眼看这一棍子下来,程世子的脑袋就会变成摔碎的西瓜,周围人尖叫连连,忽然程世子的左腿一软,整个人跪了下去,正好躲开了这惊险一击。
“嗷嗷嗷——”程世子倒下之后,却双手抱住左腿,似乎那条腿遭受重击一般。
程国公也赶到了,连忙让侍卫拦下程晏,才算救下程世子的小命。
温博翰看完了全程,心底默默评价程晏:这混世魔王看起来就脑子不太好使的样子,这种人最适合冲锋陷阵被当枪使,等以后用完就扔,都不怕他反咬,毕竟这智商也做不出什么高级反击。
而程晏在看完他一通输出,舌战所有程家人之后,也在心里默默点评:唔,这小老头儿虽然酸里酸气的,还看着就气人,但是那张嘴挺好使,到时候打嘴仗的时候让他冲锋陷阵,等用完甩一棍子就能解决,毕竟是后娘的亲爹,坚决用完就丢。
一老一少的脑回路,在此时竟然不谋而合,甚至对彼此的评价也一模一样,那就是:好用的炮灰。
程国公府闹成这样,皇上自然也有所耳闻,他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让人困住五公主,不让她有机会插手,否则就真的没法收场了。
另一件事就是把姜院判招过来问话,毕竟是他下的赐婚圣旨,程国公府如此不把他放在眼里,那绝对少不了重罚。
虽然程国公府每日都比菜市场还热闹,可是局面竟然陷入了诡异的平衡之中,大家都在等一个尘埃落定。
温明蕴实在是躺不住了,每日连开口说话都不敢,哪怕用文字交流,还得想方设法地毁尸灭迹,就怕露馅,后背都快生疮了。
最终她先熬不住,睁开了眼。
而她清醒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程亭钰也睁开眼,夫妻俩一前一后跟说好了似的。
他们刚清醒,自然是要应付人的,还好程晏充分发挥自己混账的属性,把程家人都撵走,不许他们踏进一步。
他转头去看父亲,而陈婕也来了,和温博翰一起去探望温明蕴。
“亲家,真是菩萨保佑,亭钰和侄儿媳都醒了过来,只是耽误了三朝回门,等他们把身体养好,一定补上。”程世子哪怕见到温博翰就心里发怵,这种时候仍然得硬着头皮过来。
温博翰一瞧见他,就没个好脸色,冷哼一声,并不搭理他。
“亲家,我们这些当长辈的,已经知道错了,日后绝对不再提拜秦氏牌位之事。你看这棺材和那无字牌位是不是也该抬回去了?摆在正中间着实不好看呐!”
“再怎么不好看,也比你们程家人做出来的丑事好看吧?你们家人的记性可是出了名的差,程将军当年尸骨未寒,你们就急着争世子之位。我若是把棺材抬走了,转天你们是不是就忘了自己说过什么?”温博翰那是真的很懂打人打脸的道理。
他把程将军搬出来之后,程世子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垮下去了。
拿优秀的大哥出来嘲讽他,这是程世子的逆鳞,谁说他都要翻脸。
可是这次程家真的不占理,再有宫里已经传出风声,皇上想对他们动手,几乎把程世子的胆都吓破了,这会儿哪怕温博翰踩在他的脸上,他也屁话不敢说。
“不会了,我跟你保证,我们二房绝对只字不提拜牌位这事儿。若是提,就让我以后生出来的儿子做不成男人。”程世子立刻赌咒发誓。
温博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俗话说得好,祸不及子孙,我不是那么恶毒的人。程世子也别拿儿子赌咒,就拿你自己好了。若是你们二房违约,你子孙根尽断,下辈子投胎当太监。”
他这话说完,也不管程世子是什么表情,直接扬声吩咐人把棺材抬走。
“程国公,小女就交在你们国公府了,她身子不好,若是犯了什么错,你尽管找我,让我来教训她。你们还是不要动她,免得到时候真说不清楚,是她旧疾复发,还是被你们逼死的。”
临走前,温博翰还不忘甩下几句警告的话,才携夫人离开。
程世子夫人之前大气都不敢喘,直到他走了,才忍不住抬手拍拍胸口,不耐烦地道:“乖乖,人家嫁闺女,都是巴结着婆家,生怕婆家给女儿穿小鞋。他们温家倒好,跟疯狗似的,也不怕报应在他闺女身上。”
“你闭嘴,侄儿媳的事情不许再插手,否则你就回娘家住!”
程世子正憋着一团火气,正好世子夫人撞上来,让他有了发泄口。
*
夜晚,夫妻俩坐在床上,开始算账。
“你维护我,不让我拜牌位一事,我很感激,十两够不够?”她摸出十两银子,放在手掌间把玩。
程亭钰眯了眯眼,慢吞吞地道:“我在国公府一直是扮猪吃老虎的,如今这般反抗,只怕要引起二叔更多的戒备,还有祖父本来就对我十分不喜,以后的日子恐怕更加艰难了。”
他边说边幽幽叹了口气。
男人微低着头,不与她对视,似乎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狼狈的一面。
温明蕴咋舌,又来了,大老远就闻到他的茶味儿了。
哪怕明知他在卖惨,她还是大气地换了更重的银子。
“五十两,总行了吧?”
虽然如今在讨价还价,但是当时他跳出来维护她的那一刻,还是很窝心的。
她直接将银子扔进他的怀里,完全不容置疑。
程亭钰微微一怔,拿起银子之后,却塞回了她的手里。
“还不够?你不要狮子大开口啊。”她不满地皱着眉头。
“不是不够,而是不要你银子。这本来就是你不该承受的。”
“国公夫人这些年,每回拜我祖母的牌位,都面无表情,虽然努力不外露情绪,可是每到那个时候,她必然是吃不下晚膳的。她恨她痛苦她深受屈辱,这个府里大半的人都能看出来。我不会让你也承受这样的折磨,只不过对着牌位拜一拜而已,说起来简单,但是每拜一次,都是一种不快的累积。”
“你是我花了那么多银子才请来的人,不止是我的妻子,还是逆子的先生。凭什么要受这样的苦楚呢?”
男人边说边抬手撑起下巴,歪头看着她。
烛光映照下,让他那张脸看起来更加俊秀无双,精致得让人恍惚。
温明蕴眨眨眼,脸上的笑意怎么都掩盖不住。
“啊,夫君说的话真动听。我虽然自私,但却也会将心比心。我的确与秦氏毫无瓜葛,不过夫君既然娶了新妇,你之后还是给秦氏上柱香吧。”她的语气轻柔又坚定。
她很赞同程亭钰之前的话,男人娶了新妻子,为何要新妇去拜亡妻,而不是他自己拜。
“会的。”他低垂着眼睑,遮住眼眸里的神色。
温明蕴也不纠缠,直接岔开话题:“既然你不要这钱,那就算了。”
她正要把钱丢回去,忽然手腕再次被握住了。
“账还没算完。”
“嗯?还有什么账?吐血两人都有份,应该不用付给你钱吧?”温明蕴不解。
男人点头:“我和你之间没有账,但是程晏有。”
“哈?他和我之间有什么账要算?我之前装鬼吓唬他,你不是还保证随便我玩儿,玩死了算你头上!”
“女鬼是你在教育他,自然不能要你的钱。但是你让他背了这么多黑锅,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虽说他那烂名声都从街头臭到巷尾了,但是辛苦费总不能少了吧?你不会不给他工钱吧?”程亭钰说得头头是道。
“这不是你出的主意吗?把脏水泼到他头上,还没人质疑。而且你还亲自示范,让他背了更多的黑锅。”温明蕴大为不解。
“的确,不过我养了他,不仅要忍受他的愚蠢,还费心费力地给他请先生,并且花了大半积蓄给他交学费,我让他背黑锅那是他在还债。夫人给他泼脏水,还不给钱的话,似乎站不住脚呢!”男人有理有据地解释。
最后一句话的“呢”,简直茶味满满。
温明蕴手指着他,半天没说出来话,这男人是故意的,绝对就是想坑她的钱!
作者有话说:
温博翰:都说了,嫁女不要嫁远,来骂人都方便。
程晏:怎么我又觉得冷了,肯定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应该不是女鬼来了吧?【害怕.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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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9章 母子交锋
“你这人真是,方才明明说了不要钱,如今又再提钱,到底要还是不要?”温明蕴没好气地道。
程亭钰倒是丝毫不着急,甚至还心平气和地给她解释:“之前不要钱是我和你之间,毕竟我是你夫君,你是我夫人,我们是两口子,而且我还是个好男人。但是逆子不一样,他就是个混账东西啊,坏胚子,是他在跟你要钱,他就是个斤斤计较的小气男人!”
温明蕴:“……”
这要不是当场要钱的都是程亭钰,她就真的信了这番鬼话。
程晏都不在场啊,说得跟真的似的。
“你可真是他亲爹,都没外人在场了,还不让让他背黑锅!”她抛了个白眼。
“拿去!五十两够不够?”温明蕴再次把银子扔了回去,完全没好气。
“不用,我给你跑趟腿才一文钱,他一个逆子而已,怎么可能这么值钱。都说了,我不是在乎钱的那种人,只是为了维护我们纯洁的金钱关系,坚不可摧。”
程亭钰又把银子塞回了她的手里,这一锭银子经由两人的手传来传去,都已经被焐热了。
温明蕴捏着银子在他面前晃悠,眼神轻轻眯起:“你确定?不会待会儿又来个别的理由,再把这锭银子给要去吧?”
“不会,绝对不会。除了逆子的黑锅钱,没有其他了。”男人斩钉截铁地道。
“姑且信你,要多少,你自己拿。”温明蕴将钱袋子拿过来,放在他面前。
程亭钰的视线一一扫过叠起来的银票,费了老大劲儿,才没让自己露出垂涎欲滴的表情来,最终摸出十两银子。
温明蕴撇嘴,“我让你儿子背了几次黑锅啊,就十两银子了,这钱可真好赚。”
“就是,逆子真的是个大奸商。”程亭钰马上附和。
当他拿出十两银子之后,又从自己荷包里摸出五两,塞进了她的掌心。
“喏,咱们之前说好了,赚他的钱时见者有份,分你一半,下次再接再厉。”他说得振振有词。
温明蕴拿着这五两银子还有些发懵,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没好气地道:“我稀罕你。这赚得不还是我的钱!”
“你上回赚他的买地图钱,也是我的钱。逆子就是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不懂得人间疾苦,钱到他手里都被人骗走了。请夫人一定好好教他……”
夫妻俩提起程晏,倒是有说不完的话,这程小少爷实在太蠢。
不说旁人,就连程亭钰这个爹都经常感叹,是何人生下这种货色,简直让人耳目一新。
半夜,温明蕴已经熟睡了,程亭钰穿上外衣,悄悄走出卧房。
影一已经在屋外久候多时,院子里摆了张桌子,桌上放着两块牌位,还供奉着瓜果。
夜凉如水,程亭钰肃容满面,他对着供桌久久不语。
左边牌位上写着:兄长程亭钰。(这里不是错字)
右边牌位上则写着:兄嫂秦婉。
牌位是由他亲手制作,亲自刻字,当初刚打磨出来的时候,还很粗糙,带着扎手的木刺,如今却已经变得平滑。
“大哥,大嫂,我替阿晏请了位了不得的先生,特来告知。我归来之时,阿晏性格已然养成,寻常私塾先生根本教不了他,唯有另辟蹊径。当然我也会请能人异士前来,查看阿晏是不是被下了蛊毒,很有可能是程家这些污糟的人,给他下了智商低下的蛊,若不然你二人如此聪慧,怎么会生出——”
程亭钰开口的时候,声音相当肃穆沉闷,显然是沉浸在失去亲人的悲伤之中。
但是越到后面,他语速越快,充斥着委屈和吐槽。
他真的不相信,这是他兄嫂生出来的孩子,怎么也不该长这样啊?
程晏那孩子,真的越瞧越蠢。
“主子,上香吧。”影一连忙点燃三炷香,打断他的抱怨。
这对着牌位上香说话,肯定是要说些好听话告慰先人,好家伙,自家主子反其道而行之,一句让人安心的话都没有,全是抱怨人家生出来的孩子难教。
甚至还扯到什么下蛊,程晏的智商低到这个程度了吗?都到了怀疑被人下蛊的程度,自己教不好孩子,就不要怪人蠢好吧?
影一都害怕,供奉的这两位听到了,今晚就去梦里找他算账。
程亭钰接过香,认真地拜了三拜,才将香插进香炉里。
气氛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他看着两个牌位,一时之间心绪万千,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撤了吧,看好少爷。”
“是。”影一立刻应承下来。
“最近铺子上还缺钱吗?”程亭钰转过头,收敛起所有外露的情绪,平静地问道。
影一怔住,沉吟片刻后才道:“不缺,但是也不算有。几位掌柜的都是刚开张,还要铺陈情报线,赚得都差不多花了,您再忍忍。”
“嗯,我没事儿。这是我刚从夫人那里跑腿和卖血赚来的钱,你先给掌柜的们花吧,再穷也不能亏了情报处。你让他们别着急,我下次多跑几趟腿就有钱养他们了。”程亭钰这话说得特别温柔动听,语气也十分直爽。
直到他从袖子里摸出十五两零十四文钱,有零有整,显然几晚上赚的全在这儿了。
影一看到这个数目之后,差点眼睛一翻晕过去。
当场就双膝跪倒在地,行了大礼:“主子,属下有罪,一定让掌柜的尽快送钱来。”
“别为难他们,我赚过钱,知道赚钱的苦,让他们慢慢来。”
“不为难不为难。”影一想说什么,偏偏他们这些当影卫的,本来就笨嘴拙舌。
明知道主子是在奚落他们,他这个当下属的却连转圜的话都说不出。
他都不敢想象,那十二个铜板是让主子做什么事儿赚来的,而且还有“跑腿”这种词儿,着实是和主子不配啊。
程亭钰整理好衣袖,慢吞吞地回了卧房。
他说得都是真的,怎么没人信呢。
夫人靠赚学费养活自己,他靠转跑腿费养儿子和属下,虽然这儿子越养越蠢,但是好歹能说能跳,就那崭新的从来没动过的脑子,至少卖个两文钱,抵得上他两趟跑腿钱了。
嗯,这儿子没白养。
*
自从敬茶那日,小夫妻俩双双吐血,狠狠地来了个下马威之后,程国公府就再没人敢找麻烦了。
温明蕴着实是过了几天清闲日子,每日看看书下下棋,闲得都快发慌了。
“你儿子怎么还不来找茬?”温明蕴百无聊赖地问道:“不会是长脑子了吧?”
程亭钰抬起头,看她一眼,忍不住轻笑道:“夫人,你又在说笑。逆子的脑子怎么可能凭空长出来,估摸着是在想第一次和你交手,一定要惊艳登场,绝对震住你。”
“说得有道理。”温明蕴摸了摸下巴,“平时都是有你的侍卫跟着保护他吧?”
“嗯?”男人不明就里。
两人成亲以来,实际上已经发现对方部分隐秘,比如那日恰到好处的双双吐血,还有全望京大夫都诊断不出,唯独姜院判例外。
这些巧合的碰撞,都能牵扯出许多私密,但是两人却非常有默契,只字不提。
给足了对方的私人空间,也很好的遵守金钱关系,只是金钱交易,无需过问太多。
“我没有要探究你隐秘的意思,只是在我和程晏见面时,有时候我教导他,不希望其他人知道,包括保护他的人。”温明蕴主动坦白。
“也包括我吗?”程亭钰问道。
“最好是,因为这样效果更好,当然如果你强烈要求让你知情,我也不会隐瞒,只是如果效果差,可不能怪我。”
程亭钰斟酌片刻,道:“你可以大概说说吗?”
温明蕴轻叹一口气,似乎有些无可奈何,但还是妥协了:“行吧,我事先声明,告诉你之后,效果差学费也是不会退的。”
“等等!”男人立刻阻拦住她。
他现在穷得响叮当,不仅要养逆子,还要养不中用的下属,对钱敏感得很。
实在听不得这种话。
花了这么多钱,不就是想让温明蕴把逆子教成才嘛,结果如今一句“效果差还不退钱”立刻让他警惕了。
效果可以差,但是钱不能不退。
“我仔细考虑过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我选择了夫人,自然就是无条件支持你。还请夫人放心大胆地教导他,我自然会鼎力相助!”他斩钉截铁地道。
“那守护他的侍卫们——”她试探性地询问。
“你打个隐秘的手势,他们就会离开。”男人教了她一个手势,这显然是他操控影卫的一种交流手段。
温明蕴认真地学完之后,就见他递过来一个哨子。
“当然若是你遇到危险,需要他们保护你,可以吹响这个哨子。”
程亭钰给得毫不犹豫,这哨子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看起来莹润玉白,但又不是玉质的。
温明蕴微微一愣,转而苦笑道:“我不是想逼你派人保护我。”
“应该的,我既把你请来,也该负责你的安全。不必客气,也不必有负担。”程亭钰说得很认真,且不容置疑。
他都说到这份上了,温明蕴也不再拒绝,接过哨子之后,就放进了贴身带的荷包里。
“那我便不客气了。不过为了公平起见,总不能让你吃亏,教育程晏成才的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我会用尽毕身所学。”
倒不是她善心大发,而是程亭钰在向她袒露了一个隐秘。
什么侍卫是用隐秘的手势打发,又是随时能用哨声召唤呢?肯定不是程国公府那种普通侍卫,也不是街上巡逻的那种,身法要更绝妙,若是再往厉害的地方想,很可能都比肩锦衣卫的水平。
*
实际上程晏一直在伺机而动,可是这夫妻俩明显情投意合,都待在院子里养病,看起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他根本找不到温明蕴落单的时候。
终于有一日,程亭钰去了前院书房,唯有温明蕴留在后院,他立刻好好准备了一番,直接去找人。
温明蕴坐在院中喝茶,忽然一个东西落到了她的茶杯里,甚至还在动。
她定睛一瞧,竟是一只花腿大蜘蛛,腿上的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额啊——”
她被吓了一跳,当场就扔了手中的茶杯,茶水直接泼了出来,茶杯摔得粉碎,那只花腿大蜘蛛竟然还没摔死,带着一身水在地上爬,留下一串湿漉漉的痕迹。
虽然她及时控制住了尖叫,但仍然传出些许声音。
主要这玩意儿出现得太突然了,而且她对节肢动物带有天生的恐惧感,特别还是这么打个的蜘蛛,看得她头皮发麻,手脚发软。
“哈哈哈——”墙头上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听着这熟悉的公鸭嗓子声音,温明蕴都不用抬头,就知道这倒霉孩子是谁。
程亭钰的逆子程晏来了。
程晏坐在墙头上,抚掌大笑,他穿着宝蓝色的窄袖圆领袍,端得是意气风发,恣意青春。
两人视线相对,面对温明蕴幽冷的眼神,他丝毫不怵,甚至还好心情地奚落道:“你是我爹娶的新妻子吧?怎么样,我送的见面礼,你可喜欢?”
温明蕴没吭声,只是悄悄打了个手势。
虽然她不知道那些侍卫躲在哪里,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按照规定离开,但是反正她已经礼貌到位了,后面就不是她该管的事情了。
她抬脚往墙头走去,眯起眼睛看着他。
程晏瞬间皱眉,感受到了她的挑衅。
他还是更喜欢女人看到蜘蛛时的惊恐,那种害怕和受到突然袭击的惊慌,让他觉得心头大快。
而不是现在这个平静的表情,不惊不怒,甚至还带着隐隐的压迫感。
她不该这么镇定才是。
他也不允许她这么镇定。
少年冷哼一声,再次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竹编的小笼子,从里头又掏出一只蜘蛛,看起来比刚才的个头更大。
那蜘蛛竟然乖乖躺在他的掌心里,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呆头呆脑。
但是当他举起来,对准了温明蕴晃悠的时候,蜘蛛的几条腿瞬间快速晃动,瞬间温明蕴的头皮又开始发麻了。
“呵,这回总该怕了吧?”他颇为得意地道。
可惜他的这些威胁,统统不见效,温明蕴仍然坚定地往前走,眼神越发犀利。
程晏皱眉,心中焦躁。
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儿?
若是换成其他人,别说是柔弱的女子,就连许多男人,见了他把玩这些虫子,都得吓得大声尖叫。
他实在气不过,坚决不允许自己被一个女人的气势给压制了,直接抬手将蜘蛛扔了过去。
少年是对准了女人的脸扔的,他自小学习骑射御,准头自是没得说。
到时候蜘蛛恰好砸中,那张细皮嫩肉的脸上,趴了一只花腿毛蜘蛛,她必定吓得哇哇大叫,甚至以后照镜子都会想起今日的蜘蛛,忍不住尖叫出声。
他只要稍微设想一下这个场景,就不禁笑出声来。
只是他设想的场景一个都没发生,原本病弱只能默默承受的温明蕴,直接一偏头,就敏捷地躲过了。
她快跑几步,轻轻一跃,两只手准确无误地抓住了他的脚腕,用力一拽。
程晏眼前一花,就感觉自己头重脚轻,直接原地起飞。
他一开始还是懵的,直到飞了片刻才感应到,自己被人抓住脚腕在天上甩着玩儿,像是放风筝一样。
只是风筝是跟随着风的方向走,而他是跟随着温明蕴的心意走。
“啊——”他隔了片刻才喊出声了,主要是来得太突然,他根本无从反应。
“你放手!”
“你确定要我放手吗?我现在放手,你可能会死。”温明蕴边拉着他转圈,边轻声细语地问了一句,还认真跟他讲清楚后果。
就照她这种转圈的方式,一旦松手,程晏必然直接被甩飞,而且还承受的力道极大,若是装在树上,能一头撞死。
程晏眼冒金星,他本来就不好使的脑子,直接宕机了。
“那你不能轻点吗!”他没好气地道。
整个人眼前一片昏暗,胃里还在翻腾,似乎要吐出来一般,极其难受。
“我已经很轻了啊。我要是下重手,你已经一分两半,直接让你爹来收尸了。”
温明蕴态度也相当不好,这个蠢蛋真的蠢得万里挑一,她都这么温柔了,还不满足。
“你最好赶紧放下我,还不能让我受伤。小爷告诉你,姓温的,我手里不止有——大蜘蛛,还有大蜈蚣、大蟾蜍,大毒蛇,到时候往你——妆匣子里放,你最好别得罪我!”
他说得极其不顺畅,一张嘴就灌风,还得拼命咽口水,压制上涌的恶心感,免得当场吐出。
“还有这种好事儿呢?”温明蕴不阴不阳地道。
“你方才不是很害怕吗?”
“我是有一点怕啦,可这是你送我的礼物吧,你虽然不是我生的,但我以后也是你的母亲,儿子送的礼物怎么会害怕呢?我只会高兴!”温明蕴的语气里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紧接着,她扬高语调,兴高采烈地道:“看,乖儿子,这是为娘送你的回礼,你可喜欢?”
她边说边扬声轻笑,而且这话还异常耳熟,正是方才程晏坐在墙头上,对她说的话,只改了几个字而已。
温明蕴似乎觉得两只手一起抓着,有点难受,就改成了单手。
“啊啊啊,你在做什么——”
程晏终于维持不住小少爷的面子了,直接大叫出声,并且由于太过惊恐,声音都变调了。
她换手的动作,完全是在程晏半空中旋转的时候完成的,像是甩只鸡一样,从一手提着一只鸡爪子,变成了单手抓住两只鸡爪子。
偏偏程晏的脚腕不如鸡爪子纤细,她的手掌也不是很大,感觉只包住了一半,随时有种脱手的危险感。
“呜呜呜——”他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了,听着像是要哭。
最终他没忍住,直接吐了出来。
“yue——”
听到这刺耳的声音,还有到处四飞的呕吐物,温明蕴马上嫌弃到死,直接一松手。
“啊啊,yue啊啊——”
他边吐边尖叫,最终后背撞到了树上,直接砸在了地上。
不过触感却不是冰冷坚硬的地面,而是非常柔软。
“yue——”当然他也没心情感受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当场大吐特吐起来。
“咦,你怎么这么失礼,要吐之前都不会吱一声吗?差点沾到我的新裙子。”温明蕴离他八丈远,眉头皱得死紧,十分不满。
甚至立刻急声招呼丫鬟,赶紧拿熏香来,她捏着鼻子都觉得能闻到异味。
程晏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他到现在还晕着,吐得头晕眼花,双腿发软,都快背过气去了。
温明蕴戴上两个香囊,小丫鬟处理了地上的脏污,她才长松一口气。
只是一看他吐成那样,瞬间又万分的嫌弃。
“啊,这是我的喜被吧,被吐成这样,以后还怎么盖啊?”她皱了皱鼻子,声音听着要多无辜,就多无辜。
程晏被这么狠狠地甩过来,还撞到了树上,之所以没当场吐血,摔出内伤来。
正是因为树上和地上,都裹了好几床厚厚的棉被,相当于现代的缓冲气垫,哪怕跳楼也能接住人,最多撞得疼一点,受重伤那是绝对不可能。
这当然都是当初摔弟弟时,总结出来的经验,而且还都经历过实战演习,绝对安全无虞。
哎,男孩子嘛,总是要经历一番摔摔打打,才能对这个世界有清晰的认知。
瞧瞧温青立,都被她教成了一个顶天立地还尊重姐姐的好弟弟,程晏也要向他看齐才行。
“儿子,你还没回答娘的话呢。我送你的回礼,你可喜欢?”温明蕴就站在原地,扯着嗓子冲他喊。
而程晏躺在被子上,嘴角还沾着呕吐物,双眼无神地看向天空,犹如挺尸。
我是来干啥的?
我是来给人当儿子的吗?不对啊,我娘早死了。
哦,对了,我是来给后娘添堵的,但是为什么现在后娘好好地站着,而我半死不活地躺在这里,甚至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究竟是我给后娘添堵,还是送给后娘玩儿的?
直到现在,他的眼前都是天旋地转,看到的一切景物都在急速转动,哪怕胃里已经吐空了,但是那种恶心感还迟迟无法退去。
这让他想起之前喜欢和小伙伴一起踢蹴鞠,他如今就变成了继母脚下的蹴鞠,踢来踢去,还变着花样地转圈。
啊,原来他是来给继母当球踢的。
“夫人,这小少爷没事儿吧?”红枫实在看不过眼,忍不住担忧地问了一句。
“这不挺好的嘛!”温明蕴无所谓地道:“你看还喘气呢!”
主要是程晏这状态太吓人了,他这反应可比当初的青立少爷要严重得多。
青立少爷最多是晕了,就跟睡着似的没啥动静,看着还挺乖巧的。
但是程晏直抽抽啊,时不时还要yue两下,那跟“挺好的”是完全不沾边。
红枫直接闭嘴,得,夫人眼里挺好的下限是真的低,能喘气就行。
程晏整整歇了两盏茶的功夫,就躺在喜被上一动不动,偶尔实在难受了,才哼唧两声,跟耗子叫似的。
而温明蕴则重新坐回石桌旁,重新泡了一壶龙井茶,慢悠悠地品茗。
“姓温的,你、你好毒啊!”程晏张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对她的控诉。
虽然说完之后,又没控制住,干呕了两声,气势大减,但总算能发出声音来了。
温明蕴嫌弃地撇了撇嘴:“愣着做什么,快伺候我的乖儿子漱漱口,这一股味儿,隔老远都能闻见!”
作者有话说:
程晏:大师,我悟了,我上辈子肯定是个球!就用来被这女人踢得!
第040章 爬出院子
两个小丫鬟立刻走过去,端着水盆和锦帕替他收拾干净。
程晏本来还想很硬气地推拒两下,坚决不让温明蕴的丫鬟碰,但是他一对上温明蕴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就瞬间放弃挣扎了。
他觉得眼前这个女人,似乎很期待他这么做。
但凡他要推拒,温明蕴只会拍手称快,然后让他就这么一直躺在呕吐物里。
“小少爷,抬手。”小丫鬟轻声说了一句。
程晏立刻抬手,让丫鬟给他擦手。
他那是相当的配合,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乖巧得不像话。
温明蕴忍不住挑起眉头,呵,谁说程晏蠢的,再蠢的人也知道欺软怕硬。
瞧瞧他方才那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好像整个世界都装不下他了,而现在却安静如鸡,直接换了个人,显然是被折腾个够呛。
“我衣裳脏了,我要换。”
其他地方都清洁完毕,但是衣襟上沾的脏污还是擦洗不掉,并且穿在身上异常难受,还散发出阵阵异味。
“你去换呗,没人拦着你。”温明蕴摆摆手。
“小爷都脏成这样了,还怎么出去见人,你让人把我的小厮叫进来。”程晏皱眉,总觉得她听不懂话一样。
“你自己叫,我怎么知道你小厮在哪儿。”温明蕴没好气地道,毫无商量的余地。
程晏皱紧了眉头,轻眯着眼睛看向她,似乎想要看透眼前这个女人。
她坐在石桌前,慢悠悠地品花茶吃糕点,无论怎么看都透着一股惬意。
女人的脸色还透着几分苍白,身形也偏瘦,甚至那捧着茶盏的手腕都极纤细,根本不知道她是怎么将他抓起转圈放风筝的。
他甚至越看越怀疑方才只是一场梦,一个错觉罢了。
但是他身上的脏污还在提醒他,这是真实发生的,他真的当了好久的球,被她抛来抛去。
“啧啧,瞧瞧我乖儿子的小脸都皱成了包子,母亲怎么忍心你忧愁,去给小少爷拿套衣服。”温明蕴挥了挥手。
红枫对上她的视线,却没有立刻走,而是在原地踌躇片刻,才轻声询问道:“夫人,要拿哪套啊?”
“就要蓝色那套吧,和乖儿子身上的颜色一样。”温明蕴打量一下程晏,似乎在估量他的身高。
红枫立刻进了里屋拿衣服,倒是程晏脸色不虞,非常不满地道:“谁是你乖儿子,你只比我大八岁,如何生出我这样大的儿子,不要随便乱叫,我可没承认你。”
“我嫁给亭钰,无需你承认,也是你的母亲,除非你不认亲爹,那自然不需要认我这个后娘。”温明蕴无所谓地道。
程晏立刻从被子上跳了起来,直接啐了一口:“呸,你想得挺美。我不认爹,好让你独占他,之后再生出个孩子来,占据我的位置,彻底把我挤出去是不是?只要我还喘着口气,你生的就终究是野种,扶不了正。”
不得不说,程小少爷的嘴巴是真毒,竟然直接骂她的孩子是野种。
也多亏她不生,不然肯定瞬间痛击她的底线。
温明蕴上下打量他,眼神里毫无顾忌地透露出嫌弃的模样。
“就看到你这样的崽种,我才不稀罕生呢!”
“你骂谁崽种!你骂谁!”程晏的脸色急变。
温明蕴只是看着他,似笑非笑地道:“崽种!”
这两个字吐字清晰,语气里充满了挑衅和不屑的意味,瞬间勾起了程晏的怒火,他直接冲了过来。
边跑还边挽起衣袖,那副气势汹汹的模样,显然是要把温明蕴给狂揍一通。
温明蕴忍不住叹气,这孩子不止智商低,还不长记性,这是长了个金鱼脑袋吧,只有七秒记忆吗?
方才不是刚挨过她的制裁,这会儿竟然又赤手空拳冲过来,简直就是送菜来虐。
红枫翻找到衣服,捧着出来的时候,就见程晏躺在石桌旁的地上,胸口处还被夫人的一只脚给踩住了。
那画面简直不忍直视,她乖觉地停下脚步,没有再往前走。
算了,给小少爷一个缓冲的机会吧,否则她都怕他承受不住双重打击。
“你放开我!”程晏脸色惨白。
倒不是有多疼,毕竟温明蕴这整治孩子的经验十分丰富,完全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力道,根本不会伤到他。
但是实在太耻辱了,想他程晏从小就是炮仗的性子,以前祖父还在的时候,有人约束他,但是二房的长辈全都捧杀他,后来祖父离世,就更没人能管得住他,简直是无法无天。
这就养成他的性格,一言不合就喊打喊杀,偏偏程国公府这些人,全剩下烂泥扶不上墙的,程世子那点三脚猫功夫都不是他的对手。
要不是府上还有不少侍卫在,他早就把二房那些所谓的长辈,全都送去地府了。
偏偏如今他喊打喊杀不灵了,口号喊得震天响,却连一招都没能交手,就直接被人按倒在地,一脚踩住。
任由他如何挣扎,始终都逃脱不了。
温明蕴这条腿明明很纤细,并不像壮汉那般粗实,可是却犹如千斤顶一样。
他像是孙猴子,始终逃不掉如来佛的五指山。
温明蕴见他使了吃奶的劲儿,双手紧紧抱着她的腿,想要挪开,结果却毫无作用,忍不住抚掌大笑。
一如他之前坐在墙头上,笑话她一样。
“你是我夫君的拖油瓶吧?我真是爱死你送的见面礼了,所以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回礼,也希望你喜欢呀!”
她笑得眉眼弯弯,看起来无比亲切讨喜,仿佛是真的在送回礼一样。
程晏的脸色急变,青白交加,这简直是二次羞辱。
“你这么大的力气,我爹他知道吗?比杀猪摊子上的屠户娘子还要粗鲁,哪个男人会喜欢你?”程晏恨恨道。
“你爹就喜欢啊,不信你去问他。”温明蕴毫不犹豫地道。
“你等着,我之后一定告诉他,他娶了个力大无穷的粗鄙之女回来,看你如何还笑得出来?”
程晏卯足了劲儿,却始终不能撼动她分毫,本来就不常用的脑子,现在更是空白一片,毫无对策。
只能放狠话,还是他之前最不屑的去告状。
温明蕴歪了歪头:“怎么会笑不出来呢?你看——”
她边说边轻轻用力捻动着脚,顿时他就在她的脚下,像是只大虫子一般,被转来转去。
程晏又开始晕了,其实这种频率地晃悠,并不能让他晕。
但是毕竟之前经历过放风筝,让他对这种转圈产生了心理阴影,那股好不容易死去的记忆又开始折磨他,顿时又开始头晕目眩。
“我不止之后笑得出来,我现在笑得更开心呢!”她边说边扬高了声音笑,显然是笑给他听得。
程晏立刻抗拒地道:“别转了!”
可惜直到现在,他仍然语气强硬,虽然十分恐惧,却一点求饶的意思都没有,听起来倒更像是命令的口吻。
温明蕴自然不会脚下留情,她边无聊地捻动着脚,边在想:这程晏不会是抱错了吧?明明程瘟鸡最擅长的就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脸皮厚到不行,茶味隔着十万八千里都能闻到。
结果生下这唯一的儿子,怎么看都实诚得不行,那是一点都没遗传上。
想当初五公主看中程亭钰,想要他当面首时,他就非常鸡贼地和温明蕴告白,想要借她和五公主的交情,摆脱难关。
后来被温明蕴识破之后,他丝毫没有恼羞成怒,甚至诚意十足地拿财消灾。
这要是换到程晏头上,估计当场喊打喊杀,现在坟头上的草都三米高了,毕竟如今这情形,光明正大杀五公主的人,肯定活不过第二天。
她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忽然脚下又传来呕吐声。
“yue——”
温明蕴瞬间挪开了脚,整个人还弹开了,连续后退几步,躲得远远的。
就见程晏歪在地上,脸色苍白,张着嘴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明显胃里的东西都吐光了。
“算了算了,见面礼就送到这里,赶紧给他换衣服。”
温明蕴摆摆手,一脸还没玩够的表情。
如今的世家男孩子,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越来越禁不住爱的教育了。
想当初,温青立好歹能撑好几个回合,甚至在后期还能和她有来有回,而这程晏也太脆了。
混世魔王的名头那么响亮,她之前还如此期待,结果一交手,才发现这孩子名不副实,也太虚了。
自有小丫鬟上前来,又给他清理了一番,红枫这才捧着干净的衣裳过来。
“小少爷,您自己换还是要奴婢伺候?”她轻声细语地问了一句。
“我自己来。”
程晏在地上趴了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他来这儿什么正经事都没干,光转圈和呕吐来了,老牛反刍都不如他能吐。
程晏抬起的手都在颤抖,好不容易摸到衣服,想要一把扯过来,结果抓进手里那一刻,他瞬间感觉不对劲。
这布料的手感不对劲啊,怎么是薄薄的一层纱?
他这才费力地抬起头,定睛一瞧,果然没有感觉错,他摸到的的确是一件纱衣。
当然里面也有绸衣,布料看起来相当舒适昂贵,款式新奇精致,明显是时下最流行的。
可这套衣裳是他妈的女装啊。
上襦和百褶裙,外面还有一件带刺绣的纱衣,图案是用金线绣制的蝴蝶翩飞,美不胜收。
保管大半的女人见了这衣裳,都要为之折腰。
但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啊。
程晏呆滞,他因为脑子还在晕,而且刚又吐了两回,总觉得这本就不多的脑髓,都被吐光了,反应那是相当得慢。
这不该是给他的吧?肯定拿错了对不对?
他忍不住抬头,看向眼前的丫鬟,这个应该是温明蕴身边的一等丫鬟。
红枫对上小少爷茫然无措的眼神,说实话心底已经忍不住怜爱了。
但是面上却毫无显露,只是露出了一抹善意的微笑,轻声询问道:“小少爷,要奴婢伺候您穿吗?”
“这是给我的?”他极其虚弱地问道,声音里透着十足的难以置信。
“是啊,这可是夫人之前特地让裁缝做的,不过您还在长身体,一天一个样儿,不知道合不合身。”红枫立刻点头,还不忘替自家夫人邀功。
程晏当场表演了瞳孔地震,这踏马竟然是真给他的,还是量身定制的?
他抬头看向温明蕴,那个女人站在不远处,仿佛站在光里,虽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却让她显得无比强大和拒人千里之外。
少年咽了咽口水,第一次产生了心理上的恐惧。
她好毒啊,竟然在成亲前就准备好这些女装,要给他穿。
可他是男人啊,怎么可能会穿女人的衣服!
温明蕴丝毫没察觉到他的变化,见他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还善解人意地道:“喂,你没事儿吧?这衣服都是新的,你现在都跟个泥猴儿一样,不能不换衣服吧。”
“其实我是准备等你过生日了,当生辰礼送你的。你不要害怕,也不要恐慌,其实我都懂的,男孩子心里也会住着小姑娘的,告诉你个秘密,我弟弟就是这样,我当初让他穿上女装的时候,他都感动得哭了。你瞧瞧,我多理解你们少年人的小秘密啊。”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你换完之后可以穿上披风挡住,哪怕走出去都没人看见的。再也不用偷偷躲在被窝里换女装穿了。”
她边说边唉声叹气,一副非常理解心疼他的模样。
但是这番话却听得程晏头皮发麻,这个女人是认真的,还是在整他?
绝对是在侮辱他吧!
“你怎么不穿呢?”
“我不要穿女人的衣服,你让你的丫鬟去我院子里,跟小厮要衣服。”程晏立刻道,声音非常严肃认真,表明了自己抗拒的态度。
温明蕴听完之后,却眉头紧皱,衣服十分不解的表情,忍不住歪着头道:“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啊?没关系啊,我都跟你说了,我不会和其他人说得,披风也准备好了。看,这是你爹之前穿的,不是姑娘家的款式,能把你里面的裙衫遮得严严实实,不会有人看见的。”
“我说了我不穿,你聋了吗?”程晏没好气地打断她的话,气急败坏地叫嚣道。
“哎,真是个固执的孩子,还是要娘亲自给你穿是不是?”温明蕴摇头叹气,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架势。
“虽说我很不喜欢你现在泥猴的脏样子,但是为人母亲,怎么能嫌弃孩子呢。况且我嫁进来之前,就对着你爹发过誓,要一辈子掏心掏肺地对你好,比对亲生的还好,这点小事儿我一定可以……”
她振振有词地说道,边说边接过红枫手里的裙衫,往他这边走去。
程晏吓得当场从地上爬起,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或许是受到的惊吓实在太大,又或者是在这里遭受了太多折磨,让他的体力不支,双腿发软。
没跑几步,就直接摔倒在地,但就算这样,他也没有停下,而是手脚并用地往外爬。
“乖儿子,你别走啊!娘的一片心意,可不能辜负了!”
温明蕴一副尔康手的挽留动作,嘴上说着深情的话,只是脚却没挪动一步。
可是正在奋力往外爬的程晏,却没有发现,而是在听到这声深情呼唤之后,爬得更快了。
他算是发现了,这个女人越想折磨他,就喊得越亲热黏糊,现在他听到“乖儿子”这三个字,就头皮发麻。
这辈子,他都不想给别人当乖儿子。
直到确定他爬远了,彻底看不到他的身影,温明蕴才一甩手,把裙衫扔给了红枫。
小丫鬟已经将地上的脏污全都收拾干净了,她慢吞吞走回石桌旁,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抿着。
“这小子既嫩又不禁折腾,谁给他取的混世魔王这名字,简直是诈骗。幸好我悠着些,不然他都走不出这院子。”温明蕴忍不住撇嘴摇头,显然对这个新收的学生,十分不满。
“哎,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他是我带过最差的学生了。”
她忍不住感慨,在这个瞬间,她忽然明白了当初老师们说这句话的心境。
在程晏的衬托下,勉勉强强的温青立,都直接变成优秀毕业生了。
*
程晏去挑衅温明蕴,其实国公府里很多人在关注。
虽说这几日极其安静,谁都不敢招惹新妇,别说长辈立规矩了,甚至因为温明蕴身子太差,国公夫人都不敢让她来请安。
可是他们按兵不动,不代表其他人也听话。
几乎所有人都在期待程晏去给她点颜色瞧瞧,就连程国公都忍不住生出这种心思来。
主要是之前温家占理时,温博翰把他们一家都训得跟孙子似的,程国公都是半截身子快入土的人了,哪里能受得住这种打击。
难免心里不平衡,又不敢对温博翰做什么,只能期盼自己那不着调的重孙子,能让孙媳妇尝尝挫败的滋味。
在这种平静却高度关注之下,程晏一有动静,其他院子的人自然就收到了消息。
毕竟程晏一开始坐在墙头上的状态,那是嚣张又不怀好意,想不注意到都难。
大家都在翘首以盼,就等着结果。
终于有小丫鬟来汇报消息:“世子夫人,有消息了。小少爷爬着从宁梧院出来的。”
“嗨呀,你们记住,待会儿要是宁梧院请大夫,一定要拦住了。各门的门房都打点好了吧,不能让温明蕴的丫头溜出去一个,就要把她困在院子里。最好等大夫来之前,她就咽气了。到时候温博翰那条疯狗再上来咬人,那也只能冲着大房去了,反正是程晏那混小子气得,与我们二房无关。”
“到时候程晏舞刀弄枪,温博翰嬉笑怒骂,这两人凑在一起狗咬狗,最好一死一伤。我们二房不用费吹灰之力,就让大房完了哈哈哈——”
程世子夫人那是相当兴奋,两眼冒光,说起对未来的打算简直滔滔不绝,唾沫横飞。
只是她说了半天,都不见有人动弹,顿时眉头皱起,骂道:“都是死人啊,我之前不是早就安排了任务,各人去做好自己分内之事,赶紧的。”
“世子夫人,大夫人那边没事儿,反而是小少爷从宁梧院爬出来了,全身脏兮兮的,简直灰头土脸。”来传话的丫鬟没法子,硬着头皮又说了一遍。
“什么,吃亏的是那小兔崽子?那温氏呢?她是不是也受伤了,程晏就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对谁都龇牙咧嘴,更何况还是后娘,至少也该是两败俱伤吧?”程世子夫人根本不相信,连连逼问。
小丫鬟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脖子,才道:“奴婢不知宁梧院内的情况,但是并无人出来请大夫,想必大夫人是没什么大碍的。”
“混账东西,消息都没打听清楚,你回来放什么屁。赶紧再去问清楚!”程世子夫人用力拍着桌子,当场甩下脸道。
小丫鬟连滚带爬地跑了。
这种情况发生在国公府不少院子,几位等着看好戏的长辈们,万万没想到竟是得到这样一个答案,皆是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呢?程晏那小子根本不讲理,一向都是用拳头说话,而且他可没有什么君子风度,见到女人也找打不误。
他那么气势汹汹地过去,怎么着也得把温氏吓得屁滚尿流吧?
为什么结果正相反,屁滚尿流爬出来的是混世魔王程晏。
*
书房内,程亭钰看书也是心不在焉,他在等结果。
实际上今日是他特地避开的,就是为了让这两人对上。
之前温明蕴装神弄鬼,让程晏害怕,那也是在暗处,今天可是两人第一次光明正大的交手,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承受住不讲理的程晏。
他像是第一次送孩子上幼儿园的家长,偏偏他的孩子还是个超级无敌熊孩子,各种担心皆有。
很快影一就来汇报情况。
“主子,属下没有看到具体情况,但是小少爷是嚣张地进去,落魄地爬出院子,并且边爬还边喊着:‘你不要过来啊。’,估摸着如今国公府里都收到这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