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已等候多时。”
“好吧,生命当中有许多东西不容易解释,对不对?”
而林肯?莱姆不得不同意他的说法。


飞行只是专业飞行中的一部分。
因为还包括了书面上的工作。
搭载珀西?克莱到迈马洛尼克机场的厢型车后座堆了满满的书籍、图表和文件:机场设备网络操作系统使用手册、飞行员咨询手册、联邦航空管理局的飞行员公告、咨询通函、珍氏资讯集团手册、机场资讯指南。数千张的资料、堆积如山的资讯。就像许多飞行员一样,珀西对这些资料了如指掌,但是她也不敢想象自己在没有认真研读原始资料的情况下,就贸然去驾驶一架飞机。
这些资料和她的计算机,让她能够充分地准备飞行前所需要的两种文件:航空日志和飞行计划。她在飞行日志中记录了飞行姿态,计算了因为气流以及真航线和磁航线之间的变化所造成的路线差异,决定他们预定的飞行时间,然后归纳出一个已经被神化的数字:这趟飞行所需的燃油量。六个城市,六份不同的航空日志,还有城市之间的十多个检查站……
接下来是联邦航空管理局本身的飞行计划,就在飞行日志的背面。一旦升空之后,副驾驶会联络迈马洛尼克的航空服务站,让飞行计划开始生效;而对方也会联络芝加哥,告诉他们FB的预定抵达时间。如果飞机超过预定时间半个小时还未抵达目的地,就会被宣判为班机延迟,搜救的程序也会跟着启动。
这些都是复杂的文件,而且必须经过精确的计算。如果飞机上装载着无限量的燃油,他们可以依赖无线导航,在他们希望的任何高度花多少时间都没关系,自如地从一个定点航行到另一个定点。但是不只燃油已经变得昂贵(一对盖瑞特涡轮风扇引擎可以耗费掉吓人的油料),而且装载起来极度沉重,额外的运送费用也必须花费相当的代价。在长途的飞行当中——尤其途中是必须进行多次耗费燃油的起降——携带过量的燃油,会大大地降低公司在这次飞行获取的利润。根据联邦航空管理局规定,夜间飞行必须携带足以抵达目的地的燃油,再加上足够飞行四十五分钟的储备油料。
珀西?克莱用手指敲打着计算机,一边精确地填满表格上的空白栏。一生当中对其他事情都漫不经心的她,却对飞行这件事一丝不苟。光是填写自动终端资料广播服务的频率或磁航向变动,就足以为她带来快乐。她从来都不是一个精打细算的人,从来不曾在实际需要的时候进行精确计算,今天她却让自己沉浸在工作当中。
罗兰?贝尔在她的身旁。他看起来又憔悴、又阴郁,原来那个开心的大男孩已经不见了。她为他感到悲伤,也为自己感到遗憾;似乎他保护的证人当中,布莱特?黑尔是第一个丧生的人。她有一股超出情理的冲动,想要去碰触他的手臂,安慰他,就像他曾经安慰她一样。但是他看起来像是那种面对失败,就会消失在自我当中的男人,任何一种安慰都会造成刺激,她相信,贝尔就像她一样。贝尔凝视着窗外,手不断地碰触手枪皮套里,枪柄上面的黑色方格。
她完成最后一份飞行图表的时候,车子也刚好在转了一个弯之后抵达机场。武装的警卫拦下他们,验明了证件之后,挥手让他们通过。
珀西引导他们驶向停机棚,但是她注意到办公室里的灯光依然通明。她让车子停下来之后下了车,贝尔和其他几名贴身保镖则提高警觉,紧张地和她一起朝着办公大厅走过去。
一身油渍、疲惫不堪的罗恩?塔尔博特坐在他的办公室里,擦拭着前额的汗水,脸色红得吓人。
“罗恩……”她急忙走上前去,“你还好吗?”
他们互相拥抱。
“布莱特,”他倒抽一口气,摇头说,“他把布莱特也杀了。珀西,你不应该来这里。到安全的地方去,忘了这一趟飞行吧!不值得你这么做。”
她退后一步。“什么地方不对劲?你病了吗?”
“我只是累坏了。”
她从他的指间把香烟抽出来掐灭。
“是你亲自动手维修FB的吗?”
“我……”
“罗恩?”
“大部分,差不多快完成了;东北物流大约一个小时前送来了灭火筒内芯和圆环,我已经开始动手组装。我现在只是有一点疲倦。”
“胸口疼痛?”
“没有,并不完全是。”
“罗恩,回家去。”
“我可以……”
“罗恩,”她严厉地说,“我在过去两天内失去了两名亲爱的人,我不打算失去第三个。我自己可以组装圆环,那是一件轻而易举的工作。”
塔尔博特看起来连一支扳手都举不动,更不用说一个沉重的燃烧罐。
珀西问:“布拉德在什么地方?”他是这一趟飞行的副驾驶。
“他在路上,一个钟头之内会到。”
她亲吻了他汗水淋漓的前额。“你回家去,看在上帝的分上不要再抽烟了。你疯了吗?”
他抱了抱她。“珀西,关于布莱特……”
她将一根手指摆在唇上,示意他安静下来。“回家去,睡一觉。等你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到了伊利湖,我们也会拿到那一纸合约,签了名、盖了章,并且已经履行了。”
他挣扎着站起来,朝窗外看了FB一会儿,脸上出现了一股辛辣的苦楚。珀西记得他告诉她自己体检不合格,所以再也不能以驾驶飞机谋生的时候,他那对温驯的眼睛就是露出这样的神情。塔尔博特朝着门口走出去。
该是开工的时候了。珀西卷起袖子,示意贝尔来到她身边。贝尔用一种让她觉得充满魅力的方式,朝她低着头。每次当她温柔地说话的时候,爱德华也会摆出同样的姿势。她对他说:“我要在停机棚内花上几个小时,这段期间你能不能让那个王八蛋离我远远的?”
罗兰?贝尔并没有开口说几句乡下的淳厚箴言,也没有表示任何承诺,佩带两把枪的他只是严肃地点点头,目光则迅速地在阴影和阴影之间移动。


他们手上有样神秘的东西。
库珀和萨克斯检视了到过爱德华?卡尼失事地点的芝加哥消防车和警车轮胎下的采样,里面包括了莱姆预期的无用土块、狗屎、杂草、油污和垃圾,但是他们也发现了一样他觉得重要的东西。
他只是不知道那代表什么意思。
唯一和炸弹残余物相关的微量证物,是一些细微的米黄色柔软物质。气相色谱分析仪的分析报告指出那是C5H8。
“异戊二烯。”库珀条件反射般地指出。
“那是什么东西?”萨克斯问。
“橡胶。”莱姆回答。
库珀继续说:“我还读出了油脂酸。染料、滑石。”
“有没有任何硬化的媒介?”莱姆问,“例如黏土、碳酸镁、氧化锌之类。”
“没有。”
“那么这是软性的橡胶,就像乳胶一样。”
“还有一点橡胶黏合剂。”库珀盯着复合显微镜上的样本补充道,“啊!”他接着叫道。
“别跟我开玩笑,梅尔。”莱姆不高兴地表示。
“有一些焊料的痕迹,还有嵌在橡胶里的小块塑料,肯定来自一块电路板。”
“那是定时器的一部分吗?”萨克斯大声地表示疑惑。
“不是,定时器并未遭到损毁。”莱姆回想道。
他觉得他们已经抓住某种东西了。如果这是炸弹的另外一部分,或许可以为他们提供火药来源或另外一个组成元件的线索。
“我们必须确定这东西到底是来自炸弹,还是来自飞机本身。萨克斯,我要你跑一趟机场。”
“这……”
“去迈马洛尼克机场。找到珀西,要她把卡尼驾驶的飞机里,靠近爆炸的座位附近可能出现的任何包含乳胶、橡胶,或电路板的东西交给你。梅尔,将资料寄到调查局火药资料情报库,然后查一下军方的犯罪调查部门,或许我们可以通过这个途径进行追踪。”
库珀开始在电脑上输入申请文件,但是莱姆发现萨克斯并不太满意她被指派的任务。
“你要我去和她说话?”她问,“和珀西?”
“是的,我是这么说。”
“好吧。”她叹了一口气,“好吧。”
“不要再像上回一样对她胡言乱语,我们需要她的合作。”
莱姆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如此生气地扯着外套,没有道别就大步迈出门外。


倒数十五小时
29
萨克斯在迈马洛尼克机场看到罗兰?贝尔埋伏在停机棚的外面,另外还有六名警官守卫着这幢巨大的建筑物。她猜想附近大概也埋伏了狙击手。
她注意到了她在枪火下伏倒的那座小山丘。她记得,伴随着腹部令人作呕的绞痛,她闻到了泥土以及击发手枪所散发出来的甜腻火药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她转向贝尔。“警探。”
他看了她一眼,说了一声“嗨”之后,立刻又回头去查看机场。他那种轻松的南方人举止已经不见了。他变了。萨克斯明白了他们现在拥有同样恶劣的名声。他们都有朝着棺材舞者开枪的机会,但是两个人都错过了。
他们也都进入过他的杀人地带,然后全都幸免地存活了下来。不过,贝尔比她光荣一些。她注意到他的防弹衣上留下的弹痕,那是庇护所的攻击行动当中,擦过他身上那两颗子弹所留下的痕迹。不过他还是好好的站着。
“珀西在什么地方?”萨克斯问他。
“她在里面,进行最后的维修。”
“她一个人修吗?”
“好像是。她真是有一套,真的。很难想象一个不怎么迷人的女人,居然有这么大的吸引力,你了解吧?”
啊,不要再来这一套。
“这里还有其他人吗?公司的人?”她指着哈得孙空运的办公室。里面依然亮着灯。
“珀西让大部分的人都回家了,而她的副驾驶随时会抵达。里面有个营运部门的人,我猜有航班的时候大概必须有人执勤。我查过他了,没问题。”
“她真的要飞吗?”萨克斯问。
“看起来是这样。”
“飞机一直都有人看守吗?”
“是啊,从昨天开始就一直都有人看守。你来这里做什么?”
“需要一些鉴定的样本。”
“那个莱姆,他也有一套。”
“是啊。”
“你们两个一向都一起行动吗?”
“我们一起办了几个案子,”她敷衍地回答,“他把我从公务部门拯救出来。”
“他做了好事。对了,我听说你插钉子很在行。”
“我插……”
“就是用贴身武器射击。你属于某个射击队吗?”
我现在就站在我最后一场射击比赛的场地,她痛苦地想着。“只是周末的运动罢了。”她低声回答。
“我自己也练习手枪,但是我告诉你,就算是好天气,用一把长管好枪做单动式击发,我最远也只能射到五六十码的距离。”
她非常感激他所说的话,但是也很清楚这些话只是用来安慰她昨天那次可耻的挫败,所以对她无法产生任何意义。
“我应该去找珀西了。”
“就在那里面,警官。”


萨克斯推门进了停机棚之后,一边慢慢地向前走动,一边查看棺材舞者可能藏身的每一个地点。最后她在一长排高大的箱子后面停了下来;珀西并没有看到她。
那个女人正站在一个小架子上面,双手擦着臀部,盯着敞开的引擎内部复杂的管线。她的袖子高高地卷起,双手则沾满了油渍。她对自己点点头之后,朝着引擎的内室伸出手。
她的双手在机器之间飞舞,调整、摸索,在金属上面安装金属,用她细瘦的手臂审慎地旋紧装置,让萨克斯看得目不转睛。她大概只花了十秒钟的时间就装好了一个大型的红色圆筒,根据萨克斯的猜测,应该是个灭火筒。
但是另一方面,这个看起来像是内部金属管路的东西,却又好像装得不正确。
珀西爬下架子,选了一把套筒扳手,然后又爬回去。她松开了螺栓,移动一端,让自己有更多的操作空间,接着再次尝试把圆筒推正。
动也不动。
她用肩膀去扛,但是仍旧寸步难移。她再把另外一端也松开,小心翼翼地将螺丝和螺栓放在脚边的一个塑料盘子上。她因为使劲安装圆筒而满脸通红,胸口也因为用力而起伏不已。突然之间圆筒滑了开来,整个脱离位置,让她从架子上往后翻倒。她用双手和膝盖着地,刚才小心整理的工具和螺栓全部散落在机尾下的地面上。
“不!”珀西叫道,“不要!”
萨克斯走向前查看她是否受了伤,但是立刻发现她发泄的情绪和肢体上的痛楚并没有关系——珀西抓起一支大扳手,然后猛烈地朝着停机棚的地上砸。萨克斯停下脚步,躲进一旁一个大型箱子的阴影里。
“不要,不要,不要……”珀西一边叫道,一边敲打着平坦的混凝土地面。
萨克斯继续留在原地。
“爱德华……”她丢下扳手,“我一个人办不到。”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让自己缩成一团。“爱德华,爱德华……我好想你!”她就像一片脆弱的叶子一样,蜷曲着躺在光滑的地面上哭泣。
然后,这样的发作突然告一段落。珀西翻过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重新站了起来,将眼泪擦干。身上女飞行家的特质让她又捡起螺栓和工具,重新爬上架子,盯着棘手的圆筒看了一会儿,小心地检视接头的配件,但是却看不出这些金属从什么地方接合在一起。
萨克斯退回门口,用力摔了门,然后大声地重新走进停机棚内。
珀西转身看到她,接着又转回去面对着引擎,用袖子往脸上擦了几下,然后继续手上的工作。
萨克斯走到架子下方,看着珀西使劲装上圆筒。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两个女人都没说半句话。
最后萨克斯终于开口:“试试千斤顶。”
珀西回头看了她一眼,一句话也没说。
“只是因为已经接近极限,”萨克斯继续说,“你需要的是更大的力量。这是古老的增压技巧,技工学校里面不会教。”
珀西仔细地查看金属配件上的托架。“我不太确定。”
“我非常确定,你正在和一个专家谈话。”
珀西问她:“你安装过利尔喷气机的燃烧罐?”
“没有,但是我装过雪佛兰的火花塞,你必须用千斤顶抬高引擎才够得着。好吧,我只碰过V形八汽缸,不过谁会去买四汽缸的车子?我的意思是,有什么意义?”
珀西回头查看引擎。
“怎么样?”萨克斯坚持,“用千斤顶?”
“但是会造成外罩弯曲。”
“如果你把千斤顶放在这里就不会了。”萨克斯指着连接引擎和机身托架结构的一个部位。
珀西研究了一下衔接的地方。“我没有适合的小型千斤顶。”
“我有。我去拿。”
萨克斯走向停在外头的机动车,回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一具折叠式千斤顶。她爬上了架子,膝盖则一边抗议她所使的劲儿。
“试试这个地方,”她摸了一下引擎的底座,“这是I型钢梁。”
珀西架上千斤顶的时候,萨克斯则欣赏着引擎内部错综复杂的结构。“这有多少马力?”
珀西笑道:“我们并不用马力计算,我们用驱动力的磅数。这些是盖瑞特TFE731,每一具的驱动力可以达到三千五百磅。”
“真是难以置信。”萨克斯笑了笑。“天啊!”她将把手插进千斤顶内,然后旋转曲柄的时候,感觉那一股熟悉的抗力。“我从来不曾这么接近过一具涡轮引擎。”她表示,“我一直梦想着驾驶一辆喷射引擎汽车,驰骋在盐滩上面。”
“这并不是地道的涡轮引擎,真正的涡轮引擎已经没剩下几具了,只有在协和客机,当然还有战斗机上面才看得到。这些和大型民航机上的涡轮风扇引擎一样,看看前面,看到那些叶片没有?那只是强度固定的推进器。真正的喷射引擎在低空飞行的时候效能并不佳,这几部的燃油效率则大约高出了百分之四十。”
萨克斯用力旋转千斤顶的把手时,使劲地呼吸。珀西则再次用肩膀顶着圆筒。这个装置看起来并不大,但是却十分沉重。
“你懂车子?”珀西问,她也一样气喘吁吁。
“我的父亲热爱汽车。从前在他不用巡逻的时候,我们会花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拆卸一辆汽车,然后再组装回去。”
“巡逻?”
“他也是警察。”
“所以你也对机械着迷?”珀西问。
“不是,我是对速度着迷。而一旦你对速度着迷,你最好也对悬吊装置、变速装置还有引擎着迷,要不然你再快也快不到哪里去。”
珀西问:“你曾经驾驶过飞机吗?”
“驾驶?”这个用词让萨克斯笑了笑,“没有。但是看到你在引擎盖下面这么有劲儿,我或许会考虑一下。”
她更用力地旋转把手,肌肉也跟着开始发疼。圆筒发出了轻微的抱怨声,然后在挣扎中朝着位置上升。
“我不确定。”珀西不太确定地表示。
“就快成功了。”
圆筒在一声金属的叮当巨响当中,完美地卡进了位置。
“你要旋紧它们吗?”萨克斯一边将螺栓套进圆筒上面的孔,一边问。
“对,”珀西回答,“我一般采用的磅数是:一直到它们完全无法松开为止。”
萨克斯用一把单头棘轮套筒扳手旋紧螺栓。工具发出的咔嚓声让她回到了高中时代,和父亲一起轻松度过的下午时光。汽油的味道、秋凉的气氛,还有从他们布鲁克林那幢心爱房子里,厨房的菜锅传出来的阵阵肉香。
珀西查看了一下萨克斯的工作成果之后表示:“我来完成剩下的工作。”接着她开始动手连接线路和电子组件,萨克斯看得又惊奇又着迷。珀西这时候停下来,淡淡地补充了一句:“谢谢。”一会儿之后,她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们找到了一些东西,认为有可能是炸弹的一部分,但是林肯想要确定是不是来自飞机的机体。是一些米黄色的乳胶、电路板,听起来熟悉吗?”
珀西耸耸肩。“机身上有上千个衬垫,是不是乳胶我就不知道了。至于电路板,大概也有上千个。”她指着角落上的一个柜子和工作台。“电路板是依据零件特别订制,但是衬垫的库存应该有许多。你可以尽管拿走你需要的样本。”
萨克斯走到工作台,开始朝证物袋里面塞进所有米黄色的橡胶。
珀西并未看着萨克斯而径自说:“我以为你是来这里逮捕我,把我拖回监狱里去。”
萨克斯心想,我是应该这么做。但是她却表示:“我只是来搜集样本。”过了一会儿之后,她又说,“飞机上还有什么需要完成的工作?”
“只剩下重新调校,然后发动引擎,查看动力设定。我也得检查一下罗恩置换的那片挡风玻璃,你不会希望在时速四百英里的时候失去一块挡风玻璃。可不可以麻烦你把那支六角匙递给我?不对,是那一支公制的。”
“我曾经在时速一百英里的时候丢过一次。”萨克斯一边说,一边将工具递过去。
“什么东西?”
“挡风玻璃。我追捕的一名罪犯对我开了枪,是大型铅弹,虽然我及时躲过,但是挡风玻璃却被打掉了。我告诉你,我逮到那家伙之前,牙齿贴上了好几只飞虫。”
“我原以为自己过的才是充满挑战的冒险生活。”珀西表示。
“大部分的时间都很无趣。他们支付的薪水,就是为了那百分之五的时间所消耗掉的肾上腺素。”
“我听说了。”珀西表示。她为引擎的零件接上一台手提电脑,然后她敲打着键盘,眼睛盯着屏幕。她没有转开视线而直接问:“所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萨克斯看着电脑屏幕上跳动的数字,问:“你说的是什么事?”
“这一股,嗯……存在于你我之间的张力。”
“你差点就害死我一个朋友。”
珀西摇摇头,然后说:“并不是这么一回事。你们的工作当中存在着风险,你们自己决定要不要承担,杰里?班克斯并不是个新手。并不是为了这件事——我在杰里中枪之前就感觉到了,从我第一次在林肯的房间里见到你的时候。”
萨克斯没有说半句话。她从引擎内部拿出千斤顶,心不在焉地放在桌面上收拾。三块金属零件在引擎周围安置就位,珀西就像乐队指挥一样地操作螺丝起子。她那一双手确实神奇。最后她终于开口问:“和他有关,对不对?”
“谁?”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林肯?莱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