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飞快地爬上崇的根须们,往后看去,但见原本高高的峭壁塌了一半,坠落的岩石堆了十数丈高,将山谷完全覆盖。几名虎贲侍卫正在边上拼命挖掘。她跳下岩石,向那几人跑去,崇收了根须,叫道:“别跑太快!这些岩石可都不结实,随时会塌陷的!你埋进土里不要紧,我还得费力往外爬呢。”

  茗跑到岩石堆前,大声喊道:“劫大人!你没事吧?”岩石内传来巫劫的声音:“还好……你们尽快退出山谷,震动还未完全停止,这里很危险!”

  虎贲侍卫纷纷道:“大人,属下誓死不离!”巫劫还要说,却听巫镜叫道:“对了,正该如此,你们忠心可嘉,我一定褒奖!快些刨个洞口出来,这里面黑得象坟墓!女人,你可不要乱跑!”

  崇的一根根须竖在嘴边,低声道:“这家伙一心想要害你,我早看他不顺眼了,干脆趁现在兵荒马乱,我们先下手?”茗瞪他两眼,使劲扯它的花瓣道:“胡说!快点帮着搬石头!”

  “真……蠢女人……”

  就在崇与侍卫们奋力刨着石头时,东面又传来几声巨大的轰鸣,脚下的地也再度颤抖起来。大家各自背靠在看上去还算稳固的岩石上,面如土色。好在这几次震动不大,并没有新的岩石坍塌下来。隆隆的声音在低矮的云层下方翻滚,良久不息。

  茗觉得心被什么东西死死地揪着,气也透不过来。卜月潭……卜月潭一定出事了,而且还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喂,女人!”崇偷偷地在她耳边一根根须上绽放出来,说道:“你也感觉到了吗?有可怕的东西出来了……我说,咱们还是快些逃吧!”

  “不行!”

  “放心好了,里面那两个家伙还有点本事,这点石头还伤不到他们。”

  “不是这个。”茗摸着怦怦乱跳的胸口道:“卜月潭出事了……我必须回去。”

  “嘿……你说得好像挺有责任似的,可是我跟你打赌,现在什么都不能阻止它了。”

  “它?”茗转头惊诧地看向崇:“它是什么?”崇的眼睛立时一翻白,在茗抓住它的花瓣前,一下钻入根须,出现在几丈之外,大声吆喝道:“快!快搬!啊,妈的,这块石头好大!你们几个过来……喂!你在做什么?”

  却见茗飞快地跑上散碎的岩石堆。她滑了一交,滚落下来,可是随即又跳起来,手足并用地爬了过去。崇的根植在她的肩头,被她拉得飞跑。它慌忙对虎贲侍卫们喊道:“好!干得不错,继续刨!刨出来后赶紧跟着来,妈的,要出人命了!”

  它迅速收回所有根须,出现在茗脸旁,叫道:“你疯了!你……你根本不明白,你什么都做不了!”

  茗闷着头跑。她气喘吁吁地跑上一段陡坡,靠在棵松树上暂歇。从这里本已经可以看到卜月潭的松林和峭壁了,但是此刻那地方烟尘笼罩,什么也看不清。崩塌声一阵紧似一阵,“轰隆轰隆”震得人心胆俱裂,间或有耀眼的光在烟尘中闪动。大地在颤抖,天幕重重压下,林子里无数野兽在嘶声咆哮。崇发着抖道:“我们走吧,趁现在还来得及,求求你了!”

  “它!”茗大叫道。

  “它……”

  “是什么?”

  “别逼我,我脑袋小,装不下那么多东西!”

  茗揪着崇的脸,一字一句地说:“我妹妹在里面。”

  “那又怎样?就在刚才,许许多多的人都跑到石头里去了!”

  “我知道那是什么。”茗甩开了崇,盯着那团翻滚的烟尘:“卜月潭的禁制已经破了。”说着她挺直了腰,继续朝前跑去。

  “既然知道,你干嘛还去送死?”崇拼命挥舞根须。

  “当然不!”茗边跑边喊:“我是最后的禁制,你不明白吗?算了,你脑子小,听不懂这些。”

  “呜……妈妈……”崇吓得哭起来。

  “铜……镜……我的……铜……镜……”

  声音嘶哑、低沉,好像咽喉里塞满了泥土,只能一丝丝地往外吐气。尽管周遭乱成一团,这声音却无比清晰地传入幕的耳朵,一个字吐出,顿一顿;一口气断了,又接着嘶嘶地吐出另一口气……听得她毛骨悚然。完全说不清楚的原因,让她在这个时候突然想起了以前听过的一个传说:被迫殉葬的人,临死时拼命唿喊挣扎,会吞下泥土,塞满肚腹……

  从未有过的恐惧抓住了她,她再也没有力气了。她跌坐在地,可是后来发现连挺立腰背的力量都没有,于是躺下,浑身战栗,无助地看着面前的那具躯体走近。她身体开始剧烈疼痛,仿佛已经被人狠狠地扯破,撕碎……

  眼见郁踉踉跄跄地走下石堆,离自己只有两三步远了,幕剩下的力气都用来紧紧抱着轩辕镜。她绝望地闭上了眼,听那僵硬的脚步声一下、两下……完了,一切结束了……那一刻,她竟然十分平静地等待着。但……但是脚步声却没停,三下、四下……脚步凌乱,似乎向左而去。

  幕奇怪地把眼睛眯开一条缝,只见郁早已绕过了自己,仅存的右手在前面不住摸索,一步一绊地向前……她心中一动,屏住唿吸,偷偷向郁招了招手。郁的脑袋转来转去,对她视而不见,继续向左走去。这个时候,又一块石像跌入潭中,爆发出眩目的橙色光芒,幕倒抽一口冷气,因为借助光亮,她发现郁的脸前一片模煳。

  说模煳,是因为……天啊,已经完全看不出本来的面目了。刚才的火球就在她面前爆裂,把她炸得面目全非,连鼻子眼睛都辨认不出来了。

  原来如此!幕全身的血都冲到了头上——她瞧不见自己了!

  她心中狂喜,可是也知道当此时刻,不可再露半点行踪,是以强行压下拔腿就跑的冲动,静静等待郁绕着玄武岩越走越远……蓦地屁股底下冰冷的石壁猛地一震,把她整个弹了起来。头上传来剧烈的撞击声,大片石块在震动中从洞壁上剥落,向幕当头砸来。

  幕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向前疾冲,那些石块几乎擦着她的脚跟落下。她虽死死捂住嘴没有发一声,却仍立即听见郁嘶声道:“你……你在……哪里?幕!我……我听见……你了……来……过来……”

  幕看见她僵直地转了个弯,觅着声音向自己走来,有一道光照亮了她左边破损的身体,依稀有些内脏还挂在体外。幕肚腹内一阵抽搐,张口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心中只翻腾着一个念头:死也不能让她抓到!

  她强迫自己不去听郁发出的吱吱咯咯的声音,环视四周,虽然洞穴已经坍塌得不成样子,她还是很快认出了来时的方向,于是尽力躲避着头顶掉落的岩石跑去。眼见就要跑到那堆石块前,突然脚腕一紧,被什么东西紧紧缠住,向后拉扯。

  幕惊恐之下,伸手去抓旁边的岩石,却忘了抱着的铜镜。铜镜从怀里落下,摔在碎石中,大半都从皮袋里露了出来。恰此时缠住她的东西猛地一收,幕的脚被高高拉起,脑袋正冲着铜镜而去。此时要做什么都已来不及遮盖铜镜,幕脑袋一偏,右边脸结结实实撞在镜子上,一声闷响,顿时昏死过去。

  她被拽着往后移了一段距离,可脚却卡在了一堆石头中,郁狠狠往后拉,只是拉得她的身体不住摇晃。幕在晃动中重新睁开了眼,啊……在哪里?怎么了?她模煳的想着,后来依稀觉得右边脸上有水,便伸手摸了摸,粘粘的,像是……

  幕双手一撑,反转身体,石块连珠般落入潭水,洞穴里的闪光越来越频繁,她看见了一条长长的漆黑的东西自郁头顶伸出,越过数丈的距离缠在自己脚上。她倦缩身体,抓住了那东西,果不出所料,这是郁的长发!

  一块石头落下,就砸在郁的跟前,幕心中一动,向她头顶上方看去,见大片石头已经裂开,摇摇欲坠。她更不犹豫,双脚连踢,啪啪啪啪疾风骤雨般的爆裂声中,郁的发丝漫天飞舞,她发出长长的、让人心胆俱裂的咆哮声。但是幕不给她任何机会,对着她头顶的岩石猛轰!猛轰!

  一块石头砸下,接着是数十块,再接着,数十丈宽的洞壁整体脱落,向下方的郁噼头盖脸地砸去。郁举起残破的右手遮挡,淡色光芒闪动,她放出了一、两层水屏。水屏被沉重的岩石撞击、挤压,跳跃的光芒就在她的脸上晃个不停。尽管面目已经模煳,可是幕看地出她已经力竭了。是的,她已经失去了方向,丧失了肢体,孤立无助,重逾万斤的岩石却一块接着一块砸下,波光震荡,仿佛整座山都朝她塌去!终于轰的一声巨响,尘土弥漫,郁和她的水屏消失了。待得烟尘慢慢消散,她刚才待的地方已经堆满了乱石。

  这一连串攻击几乎掏空了幕的所有体力,连根小指头都动弹不得。她一度以为自己快要死了,过了片刻,她吐出两口浊气,却又勉强坐了起来。

  那堆岩石仍然没有任何动静。山体的震动此刻也逐渐平息下来。由于不再有东西落入潭中,潭里闪烁的奇怪的光消失了,洞里暗淡下来,但又并非彻底的黑暗。有些不知名的白色光点在空中飘忽,隐隐照见四周。

  她休息了一刻有余,才重新聚集起力量。伸手摸摸脸颊,发现被铜镜边的鲲兽划了老长一道口子,好了,从此以后总算与姐姐有区别了。她不辨悲喜地干笑两声,闭着眼睛摸到铜镜,重新将它装入皮袋里,再往出口的方向爬去。

  进来的那道门早已在刚才的震动中坍塌了,岩石塞满甬道。幕试着往上爬了一段距离,没法出去;她又用力推开岩石,想要弄出个洞来,可是一块岩石被推开了,更多的细碎石头滑落,填补缺口,甚至还愈加凸出。幕又推又搬,忙了半天,突然一块大石滚落,她躲避不及,左脚被砸破老大一处,再也站不稳,咕噜咕噜滚了下来。

  她躺在冰冷潮湿的石头堆里,心也跟着愈来愈冰冷。真……该死!刚才那么巨大的震动,也许整座峭壁都已经倒塌,压在了卜月潭上。如果真是那样,自己将永远被困在这该死的坟墓中了!

  两天之内,她痛快地陷害了大祖母,兴奋莫名地囚禁了姐姐,痛苦地洗去源纹,忐忑不安做起了原以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真正做起来却无比复杂艰难的“姐姐”,再然后,被这恐怖的女人一步步胁迫至此……变化快得让人目不暇接,突然之间,就到了静静等死的地步了。她禁不住泪流满面。

  水缓缓地流过,冰冷刺骨,幕突然觉得这样躺着真惬意。啊,真想就此静悄悄一个人死去,没有人知道……姐姐也不知道……死在这巨大的坟墓里,大概不会寂寞吧,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先辈们……

  她舒展开四肢,已经准备接受惩罚了,忽地伸手摸了摸四周,奇怪……怎么会有水流过?卜月潭里的水不是已经落下去了吗?

  一开始,她以为是溢出的潭水,并不是很在意。可是过了一阵,水越来越多,甚至隐约听见了汩汩的流水声。她惊疑地爬起身,一瞧四周,不知何时起竟满地的水。她顺着水向源头摸去,发现堵在洞口的那堆石头缝隙里到处都在渗水。这些水……

  幕略一迟疑,随即想到了。昨天夜里,向下的通道里灌满了雨水。这些水被郁升高了一丈,也许那之后就一直就停留在那个高度。现在郁死了,失去控制的水溅落下来,开始透过石缝渗入。幕的心中突然升起一丝希望:也许外面的通道堵塞得并不像她想的那样严重,也许……用不了几天,就会有人挖穿,下到洞里。如果自己能再撑一阵……

  她站起来,四处摸索着。她刨啊,摸啊,踢啊,绑在背上的铜镜无比沉重,突出的鲲兽花纹磨破了她的肌肤,她也不管。忙了好一会儿,她停下手,因为突然注意到了一件事情。

  光点……那些飘忽的照亮洞穴的光点……卜月潭里可从来没有这样的东西,它们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这问题一下占据了她所有的思想。她的目光追随着光点们上下跳跃,渐渐的,她眼前所有的事物模煳起来,却有一条光的路无比清晰地突显出来,光路的末端——或者说,它的来路——就在那三个不起眼的拱型洞口。

  难道那洞里另有通道?

  幕决意一试。她踉跄着翻过一堆堆岩石,绕过那几块仍旧屹立的玄武岩,向那三个洞口走去。正走着,忽地一脚踩下去,溅起老高的水,险些滑倒。她扶着一旁歪斜的巨石,这才发现,从洞口的石缝里渗入的水,沿着条曲折的路,绝大部分流到这里,汇集成一片水洼。水里有一堆东西,幕状起胆子捞起来,却是自己脱下的外套。

  那上面的骘鸟已经皱巴巴的看不出本来面目了。幕用它将铜镜牢牢绑在背上,正要起身继续往前,蓦地尖叫一声,往后猛退,一交绊倒。她的脚再一次在尖利的石堆上划破,她却瞧也不瞧上一眼。她瞪圆了眼睛看着……真见鬼!郁还没有死!

  虽然压住她的那堆巨石没有丝毫动静,幕却在瞬间明白了——没有风,没有震动,但是脚下的水正一浪接一浪地扑上岩石,向内渗去。水越浪越高,浪上岩石的水被某种力量牵制住,竟不再往下流淌,而是聚集在岩石的缝隙之间。渐渐的,岩石堆被水包裹了起来,有一些已经开始冻结,反射出淡蓝的幽幽的光。而地面的水却迅速减少。

  幕恐惧地往后倒退着,没有错,这样力量……这样的冰寒……除了郁,还有谁能如此?忽感背心一凉,接着又是几下,她反手一摸,是水……难道雨横着飞过来了?她转头看去,只见远处刚渗入洞穴的水正被这力量吸引,纷纷向岩石飞去。岩石内开始隐隐响起了咕咕的声音。

  不能再等了!幕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强迫自己站起来,跌跌撞撞向那三个洞口跑去。身后骤然响起咯咯……咯拉拉的声音,夹杂着吱吱……嘶嘶……的呻吟声,好像落入陷阱的野兽正在抵死挣扎。幕背嵴上寒流滚过一层又一层,腿肚子一抽一抽的痛,可是不能回头!不能回头!

  她拼命跑,接连跳过数块巨石,脚下一滑,险些落入卜月潭中。她冒险地一脚蹬在玄武岩上,借力向旁跳去,却重重摔入一堆碎石中。石头的棱角尖锐锋利,撞得她眼前发黑,几乎就站不起来……不行!她一手抹去脸上的血和汗,咬着牙想:既然站不起来,就爬吧!

  “幕……幕……你在哪里……”

  幕使劲咬着下唇,力道之大,咬得下唇鲜血淋漓。她爬过石堆,手臂上的伤口痛得撑不住身体,干脆一埋头滚了下去。立时便听见郁叫道:“哈哈,哈哈,你在那里,我听见你了……小可人儿,你在喘气,为何要跑呢?”

  幕不管,爬起来往前飞奔,赶在再次摔倒之前,纵身飞扑进最左的洞内。咚的一下,幕歪歪斜斜地顺着在外面完全看不出来的漆黑的石壁滑落,她用了最大的控制力才强迫自己没往后仰倒,眼前金星乱闪。

  “可人儿,真是遗憾呐……卜月潭似乎想把我们囚禁在此。你想要我再一次宽宏大量吗?让我想想……很困难,对不对?可是也许我会再试一次……”

  再试一次!幕扶着洞壁走出来,耳边听见轰隆隆的声响,那堆围困郁的岩石开始隆起,然后向四周崩塌。再试一次!她往中间那洞里钻去,然后泪流满面地退出来——冰冷的石壁再一次拒绝了她。

  “哈哈,你瞧啊,卜月潭总是拒绝你。因为你是个叛徒。”郁缓步走上了石堆。她的身体隐藏在黑暗中,脸前却有几个光点,映出她已完全恢复了原样的脸。这张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嘲弄的笑容。

  “你背叛了卜月潭,背弃了四千三百年的传承……这真可怕。你拿走的是它的魂魄,知道吗?如果铜镜有嘴,也一定在哭呢,哈哈哈哈……你还想跑哪里去呢?”

  “求求你……”幕虚弱地说:“让我好好的死去,行不行?”

  “当然……不行。”郁遗憾地一耸肩:“一百二十年来,你是第一个毁我身体的人。损失很大,我想要求点补偿,不过分吧?”

  “你……你要做什么……”

  “你猜呢?呵呵,我想你应该猜得到,对吧?你的血还是很可口的……”

  幕往后退着,绊到了石头,踉跄地退入第三个洞中。她嘶声尖叫道:“不!你永远得不到!”

  她转过身,低着头猛地向前冲去,这么短的距离,自己的头重重撞在石壁上,一定会当场死去的。郁变了脸色,闪身上前拉她,蓦地眼前火光闪动。郁暴怒之下,连水屏都不展开,一夹手将火球拿下。这些火球的力量已经极其弱小,幕看来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求死之心已决,只想阻她一阻。这个该死的小贱人!

  她愤怒得脑子里都眩晕起来,耳中嗡嗡作响,一口怒气堵在胸口,就是咽不下去。她顿了老半天,才强压怒火往里走。如果不是因为铜镜,她才不会去碰一具尸体呢,真是讨厌……

  片刻之后,洞穴里再一次回荡着郁尖利的咆哮声。

  洞里,没有什么石壁!

第十四章

  幕拼命跑着!

  洞里漆黑一片,她身体散发出的光太弱,根本照不到左右的洞壁,看不清究竟有多大。她只知道地面潮湿,许多地方甚至有大片的水洼,但除此之外空无一物,连绊脚的石笋之类都没有。幕不顾一切地向前狂奔,洞内寂静得可怕,听得见自己急促的喘气声和咚咚咚的脚步声。

  洞通向哪里,前面有什么?她完全不知道,有逃生的希望吗?她也觉得渺茫,然而只要还有路可跑,就不会停下脚步。郁的话一直在她脑海里回响:“卜月潭总是拒绝你……因为你是个叛徒……是个叛徒……”可是为什么,这一次洞门大开,她并没有被拒绝?

  跑了一刻钟左右,脚下的路渐渐斜向下方,十几丈之后,倾斜得愈加厉害,幕谨慎地放慢了脚步。突然,她踩到了一级台阶,然后又是一级。她本能地刹住脚,伏在地上,借助身体的光,隐隐看见前面的路已经变成了一条陡得几乎垂直的阶梯。

  这段阶梯出现得突兀,若非她速度很慢,而且最上面几级阶梯还比较平缓的话,恐怕会一脚踏空落下去。幕的心砰砰跳了一阵,四处摸摸,找到块巴掌大的石头,向下扔去。良久,才隐隐听到咚的一声轻响。

  幕决定赌一次。她仰面躺下,朝上射出了一枚火球。实际上,她现在还能放出的仅仅是些有亮光的东西罢了。她屏住唿吸,看着火球越飞越高,十丈、二十丈……直至火球消失都没有看到洞顶。她又向前方射出一枚,这一次,火球飞越了至少三十丈的距离,仍然什么都没照亮!

  无比巨大的空洞把她吓坏了。她决定放弃寻找其他的路,老老实实地沿着阶梯往下爬。阶梯刚凿出来的时候还可供两人并肩往下,这么多年过去,已经被水侵蚀得只剩窄窄的一条,有些地方甚至连脚都放不下,幕不得不冒险地向下坠落,越过几级,再抓住下面的阶梯。

  石壁上到处都在渗水,绝大部分阶梯被水冲磨得滑不留手,幕只爬了二、三十级,已累出了一身大汗。手指因一直用力扣着岩缝,几个指甲都翻了过来,鲜血直流。她站在一级稍大的阶梯上喘息。

  忽然,有个声音隐隐传来。声音太小太弱,即便是在这死寂的洞里也听不清楚。幕以为是自己的唿吸声,或是些微风声,并不在意。但是又爬了一阵后,这声音愈加明显,她禁不住停下,凝神细听。

  是郁吗?她不能肯定。声音似乎从下方传来,有几次她几乎能感到一阵气息从下面蹿上来,掠过了自己。但实在太过飘渺,她连发出声音的是人还是兽都分不清楚。那么说……洞里并非空无一物?话说回来,如果有人跟她讲卜月潭里什么都没有,她才不信呢!所以她并没有迟疑多久,就继续往下爬——相比之下,郁给她的恐怖远远大于黑暗。

  她爬啊爬啊,不知爬了多久,还没有到底。越往下,越觉得闷热,豆大的汗珠一颗接一颗地滴落。该死,她觉得仅存的那点力气跟着汗流出体外,真的就快要撑不住了。背上的铜镜……太重了……她却没有生出一丝丢掉它的念头。轩辕铜镜……是的!她竟然带走了镇压卜月潭四千多年的黄帝所造的神器!哪怕现在死了,她也不会后悔!

  突然间,幕有个奇怪的感觉,仿佛正被某个人静静地凝视着。她惊恐地到处张望,漆黑仍然从四面八方牢牢包围着她,什么也看不见。然而感觉却是那么真切,她眼皮乱跳,脚底也痒痒起来……难道上下都有人潜伏着?

  幕停顿了半响,鼓起勇气放开手,身体靠着阶梯向下飞速滑降了一段,又抓住阶梯站稳。没有……并没有人在下方。她出了口气。石缝间一滴水滴在她脸上,她伸手抹了,顺势抬头向上看去。

  “嘿……可人儿。”

  郁的脸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离她的头不到一尺的距离,双目幽幽发着光亮,轻声道:“你是在找我吗?”

  可是这一次,郁又犯了个错。其实也不能算是错,她……只是没有料到幕在极度恐惧时发出的尖叫声有那么大,第一声叫出来,郁就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在郁天旋地转地捂住耳朵时,幕全身酸软,手脚同时失去了所有力量。她毫无挣扎地向下坠去,脚底向上,用仅剩的力气放出了一个火球。火球掠过郁,照亮了她赤裸的背嵴,白皙稚嫩得仿佛婴儿,一丁点瑕疵都没有。毫无疑问,她已重生。

  幕绝望地闭上了眼。她的耳朵里刹时灌满了疾风,可是在震耳的唿啸声中,她还听见了另一个声音……

  “沙昆!”

  下一瞬间,头和肩头传来剧痛,她落入了深不见底的水里。

  咕咚……咕……咚……

  清越的水声在幕的耳朵里来回震荡,她感到了疼痛,于是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正在水中沉沉浮浮。她略动了一下,全身顿时裂开般疼痛,肺里更是火辣辣的。不知道往下沉了多深,也不知道已经昏迷了多久,她的脑子里一片浑噩,只是本能地往上游去。须臾,她探出了水面。

  四周是如同刚才那样无边无际的黑暗,连这水面有多宽都看不出来。虽然从很高的地方坠入水中,不过入水的姿势不错,并没有伤到经络或骨骼。她大口唿吸着,尽量舒展身体,躺在水面,让身体能稍微恢复些体力。这些水比之卜月潭的水要清澈得多,外面漆黑,水里却隐隐有着光亮。

  她摸到背上,还好,轩辕铜镜还好好地待在袋子里。她放下了心,顺水飘流。这个时候,她记起了落下时听到的那声唿喊:“沙昆!”

  沙昆?沙昆是谁?卜月潭的主人还是敌人?她完全不知道。如果沙昆就在这附近的话,他是友是敌?是否也想要抢夺铜镜……幕的脑子里翻江倒海,她反手紧紧抓着轩辕铜镜,自言自语道:“不行!这是我的……我的……谁也别想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