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也说了,只有我注意到日野,我也再三叮咛日野,除了我以外,不要和其他侦查员接触。我愿意把这张王牌交给你,只是看你要怎麽展现诚意了。”

蒲生慢条斯理地喝着咖啡,他当然是为了拖延时间,让自己充分思考对策。

他终於抬头直视着早濑。

“以前你曾经说,希望自己亲手逮捕凶手,是有甚麽原因吗?”

“非告诉你不可吗?”

“我只是想知道,如果不方便,不说也没关系。”

“不,”早濑摇了摇头,“只是说来话长。”

他简短地说明了两年前的偷窃事件。

“所以,我欠了死者秋山周治先生一份很大的人情。如果不是他,我儿子就会被栽赃,可能会对他日后的人生造成很大的影响,所以我和儿子约定,一定会亲手逮捕这起命案的凶手。”

蒲生频频点头。

“没想到有这种事,我很了解你的心情。”

“蒲生先生,怎麽样?我亮出了所有的底牌,你可以亮出你的牌吗?”

蒲生似乎无法下决心,再度看着黄色牵牛花的照片,又默默地把照片放回信封,这时,他似乎发现了甚麽。

“信封里好像还有其他东西。”

“没错,只是不知道为甚麽会放在里面,日野说,他也不知道。”

蒲生把戴着手套的手指伸进信封,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是三张细长形的纸。

“这是…”蒲生露出意外的表情。

“我打算针对这个问题进行调查。”

但是,蒲生似乎对早濑的话充耳不闻,露出凝重的表情看向远方,不一会儿,他的表情渐渐柔和,他轻轻地笑着,身体微微摇晃着。

“怎麽了?”

“没事,不好意思,”蒲生摇着戴着手套的手,“早濑先生,你原本想要抓到凶手,是想要报恩吧?”

“是啊,有甚麽问题吗?”

蒲生目不转睛地看着早濑的脸。

“你的报恩可能会创造出另一段恩情。”

“甚麽意思?”

“就是因为你的努力,保护了很多人的意思。我知道你费了很大的工夫,但这起命案似乎已经解决了,我必须向你道谢。”蒲生说着,露齿笑了起来。

34

不出梨乃所料,最后一首曲子果然是〈Hypnotic suggestion〉,前奏响起时,live house 内立刻响起一阵欢呼。大家果然都知道,这首歌是『动荡』的代表作。

大杉雅哉开始唱歌时,场内的欢呼声立刻消失,谁都知道,用欢呼淹没这首名曲是一种罪恶,谁都想好好欣赏这场表演的最后一首歌。梨乃也有同感。

今天她来到新宿的一家小型 live house,『动荡』又换了新的键盘手。这次是阿哲的朋友,一头长发染成金色,梨乃虽然听不出这个年轻人弹得好不好,但感觉很不错,和其他成员配合得很好。

得知他们要表演时,她原本想约蒲生苍太一起来,因为他应该还在东京,但想到前几天的事,就忍不住犹豫起来。

当初因为周治遭人杀害,他们开始追查黄色牵牛花,没想到因为某种奇妙的偶然,开始调查蒲生苍太的初恋女友,最后竟然追查到大约五十年前,蒲生苍太的外祖父母遭到杀害的事件,在此之前,他根本不知道这起事件的存在。

之后,她和苍太互通了一次电子邮件。苍太在电子邮件中说,那天他回家后,发现母亲消失了,留下一封信,所以代表她是主动离家。

『我哥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至今仍然没有回家,现在连我妈也离家了,他们都没有和我说清楚,就从我的面前消失了。我不知所措,完全无所适从,我乾脆也闹失踪好了。』──她可以充分感受到蒲生苍太电子邮件中的无奈和无力。

到底是这麽回事?就连梨乃这个外人也不由得感到担心。不,她虽然不是蒲生苍太的家人,但也不是毫无关系,有权向他了解详细情况,所以写了电子邮件给他,希望有进一步消息后,立刻通知她。苍太回信说,没问题,之后就完全没有联络。

雅哉的歌渐渐进入佳境,听起来宛如咒术师在念咒语,又像是僧侣在念经。在单调的重复中,隐藏着微妙而细密的旋律,在内心深处回响。雅哉和尚人是天才──梨乃再度这麽想。

歌曲结束后,观众的反应一如往常。每个人都呆若木鸡,甚至忘记发出声音。数秒后,才终於响起嘈杂声,声音越来越大,变成了如雷的欢声。今晚也一样。梨乃拍得手掌都痛了。

乐团的成员消失在舞台后方,演唱会结束了。以年轻女性为中心的观众都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走出会场,今天独自前来的梨乃也和他们一起走向出口。

正当她打算走出去时,看到走廊角落有几个男人感觉明显和其他观众不同,他们都穿着西装,个个看起来都很不寻常,而且每个人看起来都很严肃。

梨乃认识其中一个人。他是刑警早濑。所以,那些人应该都是警察。

为甚麽警察会来这里?早濑他们在调查周治的命案,来这个业余乐团的表演会场干甚麽?

梨乃内心的不安骤然增加。她的不安是有原因的,因为今天白天,她和早濑见了面。和之前一样,早濑打她的手机,说有事想要问她,希望可以见面谈。

当时,梨乃觉得并不是甚麽重要的事,早濑也说只是确认而已。梨乃如实回答了他问的事,因为那件事根本没甚麽好隐瞒的。早濑问完之后,很快就离开了。

难道和那件事有关吗?

梨乃忍不住往回走,她离开了往外走的人群,转身走向舞台旁。乐团的成员像往常一样,正在整理乐器。

“咦?梨乃,你怎麽了?”阿哲最先看到她。阿一和雅哉,还有新加入的键盘手也都纳闷地看着她。

然而,下一刹那,他们都同时移向她的身后。她也察觉到动静,转头看向后方。

几名身穿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他们没有看梨乃一眼,笔直走向舞台。

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走到前面,抬头看着舞台上的雅哉。

“请问是大杉雅哉先生吗?”

雅哉轻轻点了点头,他的眼神显得有点慌乱。

“我们是警察,关於秋山周治遭害的事,有几件事想要请教你,可不可以麻烦你跟我们去西荻洼分局走一趟?”

“喂,现在是怎样?”阿一站了起来,“这是怎麽回事?为甚麽你们要带走雅哉,他做了甚麽啊?”

阿一轮流看着雅哉和警察,但是没有人看他,也没有人回答他。

“大杉先生,”刑警用没有起伏的语气说,“你愿意跟我们走一趟吗?”

雅哉站在原地,低垂着头。梨乃看到这一幕,感到浑身的寒毛倒竖。她确信自己做了无可挽回的事,自己对早濑说的话果然很不妙。

但是,怎麽会这样?她的心跳加速,既发不出声音,身体也无法动弹,只能看着眼前的事态发展。

“雅哉,”阿哲又开了口,“你倒是说话啊。”

雅哉脸色铁青地转头看着乐团的其他成员,“对不起,”他的声音很轻,而且很沙哑,“我去一下,不好意思,其他的事就拜托了。”

其他人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雅哉!”阿一呻吟着叫了他的名字。

雅哉缓缓走下舞台,低着头,走向那几个男人。

几名刑警围住雅哉后开始移动,虽然看起来是雅哉自己同意跟他们走,但眼前的情况,根本是雅哉被他们带走。

早濑走在那些刑警的最后方,当他走过梨乃面前时看了她一眼,轻轻向她点了点头。他脸上的表情夹杂着懊恼和歉意。

当他们带着雅哉离开后,会场内只剩下一片寂静,没有人开口说话。

梨乃呆然地站在原地,回想起白天和早濑之间的对话。他的问题很简单,只是拿出一样东西给梨乃看,问她是否知道那是甚麽。

那是三张餐券的影本,据说那三张餐券是在周治家中找到的。

梨乃看过那三张餐券,尚人的守灵夜时,周治曾经出示过相同的餐券。

“我知道啊,”梨乃回答,“这是『褔万轩』的餐券吧?”

当早濑问她,为甚麽周治会有这些餐券时,她很乾脆地回答。

因为尚人想带他的乐团朋友去那家餐厅,周治得知后,打算送他们餐券,可惜尚人死了,所以无法成行,葬礼时,周治把其中一张放进棺材,所以,还剩下这三张。

早濑似乎接受了她的答案,很恭敬地向她说了声“谢谢”后,就离开了。

那件事到底和命案有甚麽关系?为甚麽会变成把雅哉带走?

梨乃仍然呆立在原地。

35

指挥这次侦查工作的警部负责侦讯大杉雅哉,令人惊讶的是,他居然要求早濑负责记录,警部语带挖苦地说:“因为高层指定,说早濑先生是适当人选。”

早濑完全不知道高层谈了些甚麽,大部份侦查员也完全搞不懂,只知道有一天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几个证据,在之前侦查过程中完全不曾提到过的大杉雅哉变成了嫌犯。在这些侦查员中,只有早濑察觉到警察厅,也就是蒲生要介在暗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那天在饭店的咖啡厅见面后,他和蒲生之间持续保持联络。蒲生对早濑说,有两件事想要拜托他。

“首先是餐券的事,请你去向秋山梨乃确认,是否知道这几张餐券,她的回答一定会符合我们的期待。”

蒲生似乎已经掌握餐券是破案的重要关键,只是这件事无法对外公开。

“侦查报告上的内容必须符合逻辑,我的消息来源是所谓无法对外公开的管道,无法昭告大众。”

蒲生也没有告诉早濑到底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

在说第二件事时,蒲生的语气有点沉重。

“这件事有点难以启齿,其实是关於逮捕的事。你希望可以亲手为凶手戴上手铐,很遗憾,只能请你打消这个念头了。”

早濑以为是搜查一课想要抢功劳,但蒲生说,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是在此之前的问题。我没有把手上掌握的消息告诉搜查总部,在这件事上理亏,为了圆满解决这件事,必须让警视厅有足够的面子,但是,我绝对不会忽略你,我会安排你去逮捕嫌犯,也会让你参与其他重要的场合,这样你能接受吗?”

虽然他说话很客气,却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威严,而且所说的话合情合理,不愧是顶尖的公务员。早濑接受了他的提议,况且又不是演连续剧,他原本就不奢望亲自为凶手戴上手铐。

大杉雅哉被带进侦讯室后,满脸憔悴,失魂落魄。原本白净的皮肤几乎变成了灰色,嘴唇也发紫。

在回答姓名、地址等简单的问题后,警部进入了正题。首先是关於他案发当天的行踪,问他那天在哪里,做了甚麽。

大杉雅哉没有回答,双眼盯着桌子表面。

“怎麽了?无法回答吗?”警部再度追问。

大杉雅哉仍然不发一语。早濑发现他并不是在抵抗,他连说谎的力气也没有了。

警部似乎也有同感,立刻用了下一招。他出示了那几张餐券,说是在矮桌上的信封中找到的。

“目前已经从多人口中证实,秋山周治先生生前想要请他的外孙尚人和『动荡』乐团的成员去『褔万轩』吃大餐,事实上,他把其中一张餐券放进了尚人的棺材,所以,秋山先生准备这几张餐券,是打算交给乐团的其他成员,在其他成员中,只有你是尚人高中时代的同学,知道秋山周治家的可能性最高,所以才会请教你这个问题。怎麽样?那天你有没有去秋山先生家?”

大杉雅哉终於有了反应,他抬起头,发白的嘴唇动了动。

“餐券…那个爷爷居然准备了这个。”他的声音像女人一样轻柔。

“可不可以请你说实话?如果你仍然主张和你无关,就要请你做DNA监定。”

“DNA…”

“从犯罪现场采集到几个被害人以外的DNA,我们将进行比对,确认没有你的DNA。你应该会同意吧?如果拒绝,必须请你陈述理由。”

警部的语气充满自信。这很正常,因为DNA监定早就已经完成了。

在秋山周治厨房的抹布上采集到DNA,搜查总部听取了早濑的建议,注意到那个杯口朝上的玻璃杯曾经被人仔细擦乾净,推测擦拭时,使用了挂在流理台旁的抹布。因为是用手直接拿抹布,皮脂和手上的老旧废物很可能附着在抹布上。分析结果显示,上面果然有不是秋山周治的DNA。於是,他们偷偷采取了大杉雅哉的毛发进行监定,确认DNA一致。这当然是违法行为,在法庭上无法作为证据使用,所以必须经由正当的手续,重新进行监定。

大杉雅哉叹了一口气,同时,他的表情松懈了。早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他的直觉完全正确。大杉雅哉直视着警部的脸说了声:“好,我说。”然后又继续说:

“那天,我去了秋山先生家,是我杀了秋山先生。”

大杉雅哉说完这句话,好像突然回了魂。他不慌不忙,淡淡地说出了那天之前和那天发生的事,好像在感受自己的罪孽有多深重。

36

大杉雅哉在中学时开始感受到音乐的魅力,他的叔叔送了他一把旧吉他,成为他爱上音乐的契机。起初只是随便乱弹,渐渐有了表演慾望,於是去了吉他教室学吉他。吉他老师说他很有天分,他听了很得意,开始努力练习。摇滚、爵士、蓝调──只要是音乐,任何种类的音乐都无妨。他喜欢听音乐,也觉得演奏乐趣无穷。不久之后,开始希望自己未来能够从事音乐方面的工作。当然,那时候只是笼统的梦想而已。

他在高一时和鸟井尚人同班。尚人功课很好,运动方面也很强,但没有朋友,总是独来独往。脸上很少有笑容,总是露出冷漠的眼神,让人不敢轻易向他打招呼。

那天,雅哉刚好要去 live house,偶然在街上遇见了尚人。在此之前,他们几乎没有说过话,但因为双方都是一个人,所以就聊了起来。

雅哉提到 live house 的事,尚人想了一下,然后问他:

“我可以一起去吗?”

雅哉很意外,问他是不是喜欢音乐。

“不讨厌啊,而且我以前弹过钢琴,但从来没有去过 live house。”

“那就一起去吧。”雅哉在回答时,突然有一种预感,觉得在街上遇到尚人似乎象徵着某种开始。

那天看的是业余乐团的表演,尚人似乎很满意,回家的路上用兴奋的语气谈论着感想,甚至说,他第一次知道有那样的世界。

最令人惊讶的是几个星期后,尚人说,他买了一个键盘,每天在家里练习。

那要不要一起组乐团?雅哉主动提出邀约。他也持续练习吉他,内心一直希望可以正式走上音乐之路。

他们决定组乐团,但并没有立刻召集到其他成员,所以,一开始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乐团。

起初他们都是练习别人的歌曲,但渐渐觉得不过瘾。有一次,雅哉给尚人看了一首歌的乐谱,那是他自创的歌曲,因为觉得很不好意思,所以没有给任何人看过。

演奏之后,雅哉问了尚人的感想。尚人一脸无奈的表情摇了摇头。“果然不行吗?”雅哉问。尚人回答说:“不是你想的那样。而是完全相反,实在太棒了。我原本以为你一定是抄别人的,但完全不是这麽一回事,我从来没有听过这首曲子。雅哉,你根本是天才。”

“怎麽可能?你是故意吹捧我吧。”雅哉害羞地说。尚人露出认真的眼神说:“才没有呢,我是认真的,我才没有吹捧你。你和我不一样,你很有才华。”

尚人又叹着气说:

“我老是这样,无论做甚麽都敌不过有才华的人。”

雅哉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尚人为甚麽这麽烦躁,尚人突然回过神,露齿一笑说:

“对不起,我有点嫉妒了,可见你创作的乐曲有多棒。”

雅哉松了一口气,真诚地向他道谢,并建议尚人也尝试创作。

“我行吗?”尚人虽然偏着头表示怀疑,但答应他会挑战看看。

不久之后,尚人果真创作了一首乐曲。当他演奏后,雅哉十分惊讶。虽然尚人的乐曲很朴素,却有着和自己完全不同的风格。

“我们是最佳搭档。”两个人都这麽说,并发誓要成为超越约翰?蓝侬和保罗?麦卡尼的搭档。

之后,两个人都上了大学,但要走音乐之路的决心并没有改变。他们上大学只是为了对父母有个交代。进大学后不久,他们的乐团又开始练习。虽然因为各种因素,乐团的成员换了几次,最后,在鼓手桥本一之和贝斯手山本哲加入后,乐团终於成军了。

在『动荡』乐团成立的两年后,所有成员都开始以专业乐团为目标。他们当时的成绩已经让他们敢於把这个想法说出口。

但是,雅哉也同时感受到瓶颈。当他和尚人两个人单独相处时,他提到了这件事。

“还差一步。”

好友尚人完全理解雅哉这句话的意思,他回答说:

“好像还缺了甚麽。”

“对,还缺少甚麽。”

“我们没有成长。”

“对,的确没有成长。”

这是从乐团起步时就朝夕相处的他们才能体会的感觉。自己的技术的确进步,也许已经达到了职业的水准,但也仅此而已。专业乐团比比皆是,自己必须以顶尖为目标。

该怎麽办?不知道──即使两个人多次讨论这个问题,也始终没有结论。

他们从两年前开始出入『KUDO's land』,有时候会在那里表演,有时候只是纯粹当客人,和老板工藤旭也很熟,工藤旭是他们少数可以请教音乐方面问题的人物。

雅哉告诉工藤,自己遇到了瓶颈,工藤冷笑着说:

“艺术家没有瓶颈,如果感觉到瓶颈,不如趁早放弃。不进步又有甚麽关系?只要乐在其中就好,我几十年都在做相同的事,完全没有进步。我觉得这样很好,我的客人也很满意。”

工藤的这番话是成年人而且专业的意见。他们终於知道,自己只是在为一些低层次的问题烦恼。

又过了几天,雅哉遇到工藤时,工藤先对他说:“这件事你要绝对保密”,然后拿出一个小布袋,里面装满了很多小颗粒的东西。

“我们在胜浦集训时,偶尔会用这个,有时候可以得到灵感,感觉像是转换一下心情。对艺术家来说,发现沉睡在自己内心的东西也很重要。”

工藤把布袋里的东西放在手掌心,原来都是一些几毫米大小的黑色颗粒,仔细一看,原来是植物的种子。

雅哉问他是甚麽,工藤告诉他,要咬碎之后吞下去。

“只要吞下去,你就会发现世界不一样了,只要试一下就知道了。很难用言语形容,别担心,这些不是违法的东西,只是服用之后,会有点想吐和肚子痛,但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如果服用之后,只是感到不舒服,以后就不要再服用了。到时候记得把剩下的种子还给我,因为这些东西很珍贵。”

雅哉注视着这些小种子。世界会不一样?──完全感受不到这些种子隐藏着这种力量。

那天晚上,雅哉独自在房间时,决定试一下。工藤请他试的时候可以放一些音乐,所以他打开了CD播放器的开关,扬声器内传来最近录制的自创歌曲,之前录进CD后就没再听过。

他从袋子里拿出种子,工藤告诉他,每次只要吞五颗就足够了。

虽然他有点害怕,但他还是放进嘴里,闭上眼睛,和可乐一起喝了下去。因为工藤告诉他,配可乐比较容易吞,然后,他坐在床上。

十几分钟后,变化出现了。正当他觉得没有任何变化时,变化突然出现了。

眼前的景色开始摇晃。一开始他以为是视力出了问题,但后来知道并不是,他发现景色的摇晃有方向性和节奏,不一会儿,终於知道是怎麽一回事。是扬声器播放的音乐,周围的景色随着音乐的旋律和节奏开始摇晃。

并非只有视觉发现变化而已,雅哉发现听觉也变得十分敏锐,不光是耳朵在听,而是全身在感受音乐,可以正确捕捉所有乐器的声音,可以感受到自己的细胞在呼应每一个音符。

他好像突然顿悟了一切。这才是真正的音乐。音乐不是创作出来,也不是组合出来的,为甚麽之前没有发现这麽简单的事?

同时,他感受到一种难以形容的幸福感。似乎除了音乐的本质,更洞悉了各种事物的真理,了解自己为甚麽会来到这个世界,同时,充满了对父母深深的感情。雅哉泪流满面。

他想要用某种方式为这份心情留下纪录。当他回过神时,发现自己拿着吉他,手指不由自主地在吉他上弹了起来,接二连三地弹奏出以前从来没有想到的旋律。

种子的效果持续了大约两个小时,效果并不是在两个小时后突然消失,而是渐渐消退,最后恢复了平常的状态。

雅哉清楚地记录恍惚期间的事,并没有陷入疯狂,只觉得精神世界进入了更高的层次。他的内心仍然留下了恍惚期间产生的对父母的感谢之情,证明自己体验到的一切并不是错觉。

日后,他把当时的体验告诉了工藤,说话时难掩兴奋的语气。

“是不是有一种抓到甚麽东西的感觉?”工藤对雅哉的反应很满意,“但要节制一点,不能全都仰赖它,毕竟不是魔法。”

“好。”雅哉回答。

他把种子的事也告诉了尚人,但尚人半信半疑,雅哉对他说,试试看就知道了。

某天晚上,他们一起吃了种子,不一会儿,那种感觉再度出现。尚人的精神也出现了变化,他开始弹奏吉他,雅哉也跟着弹起了吉他,他们把接连弹出的旋律录了下来。

当意识恢复正常后,他们听了录音的乐曲,那是以前从来没有听过的音乐。雅哉和尚人都兴奋不已,忍不住尖叫起来。

我们是天才──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真心这麽觉得。

那时写的曲子──〈Hypnotic suggestion〉也让乐团的其他成员叹为观止,大家都问他们,怎麽会想到这种曲子。

灵感啊。雅哉和尚人回答说,并约定种子的事是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之后,每次和尚人一起想要创作新乐曲时,就会吃种子。虽然冲击不如第一次那麽强烈,但每次几乎都能获得期待中的结果。

只是种子的数量有限。因为工藤一开始就说,没有多余的种子了,所以无法再向工藤索取。那些种子原本就数量有限,照理说,既然是植物的种子,只要播种,就可以有源源不断的种子,但工藤说,似乎没办法种。

他们深感不安,万一种子没了,还能够继续创作吗?

他们也试了一些合法的药物,期待可以得到相同的效果,结果惨不忍睹。非但无法获得灵感,反而感到很不舒服。

这时,尚人提议,去拜托他的外公看看。他的外公是植物研究人员,目前也在家里培育各种植物。

微寒的三月中旬,两个人一起去了秋山周治家。秋山看到久违的外孙上门很高兴,但是,当尚人拿出种子时,原本亲切的老人露出锐利的眼神。

“感觉像是一种牵牛花的种子,而且年代很久远了,”秋山说,“恐怕不止十年、二十年,而是更久。”

“所以,种不出来吗?”

“不,这就不知道了。凡事都要看方法,你们希望培育这种植物吗?”

“如果能种出来的话,我们想知道到底会开甚麽花。”

“那我就试试看,我可以任意使用这几颗种子吗?”

“可以啊,你决定就好。”

他给了秋山四颗种子,虽然种子很珍贵,但这是必要投资。

“如果可以种出来,也可以采集种子吗?”雅哉问了最重要的问题。

“这个嘛,”秋山偏着头,“这要试了才知道,可能不会有种子,也可能会有几十颗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