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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介绍新同学。”
坦白说,班导第一次带我到班上的时候,只说了这一句话。剩下的就是非常事务*地要我像大家自我介绍。
四十多位同学对于突然跑来的转学生,投注的眼神中夹杂了各种恶意。诸如看到珍奇异兽的眼神、感到厌烦的眼神、品头论足的眼神、充满敌意的眼神等等。除此之外,还有不少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我一面做形式上的自我介绍,一面心里想:“这些是蛇的眼神。”我现在正被一群蛇所包围。
我印象中那个班级里没有坏到骨子里的家伙。一言以蔽之,那是一个由普通的学生、极度平凡无奇的国中生所组成的班级。没有人会剃眉毛;也没有人会在课堂上无视老师的存在而玩起纸牌来。我也不曾听说班上有人接受辅导。
不过,所谓的“普通”即意味着不好也不坏。这样的人虽然不会主动采取行动,却往往会不假思索地参与他人提出的坏主意。
一开始,并没有出现直接的“恶作剧”。所有人都在四周观察我的一举一动。要是这个时候有人跟我说话,而我也能够圆滑应对的话,说不定我就能慢慢融入这个班级。可惜不幸的是,他们一开始对我采取的行动就是“什么都不做”。换言之,就是视若无睹。
首先,第一个人采取不理不睬的态度,看到他这么做的第二个人,于是被迫选择要如何对待转学生。看是要仿效第一个人呢?还是采取自己的做法。基本上,选择后者需要某种程度的勇气,必须做好与第一个人对立的心理准备。就这样,第二个人也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选择对我不理不睬。如此一来,剩下的人会怎么做不用说也知道。从第三个人开始,总不能只有自己采取和大家不同的态度,只好有样学样。
转学后过了将近一个月,我成了一个班上可有可无的人。大家总是避免和我四目相交,不管做什么,他们都不会想到有一个同学叫做田岛和幸。
好比说,有些课是以分组的方式进行,这个时候唯有我是多余的。老师看到这个情形,自然会让我加入某个小组,但小组中也不会有人找我讲话,即使课堂的设计目的是要让一个小组齐心合力完成工作,我也不会被分配到任何工作。整节课我就只是看着大家动作。
体育课打垒球的时候,我既没有防守位置,也轮不到我打击。但是我还是一度站上了打击区,只不过投手投的尽是球棒够不着的坏球。然而,担任裁判的同学却判定每一球都是好球。结果,我一球也没打到,就被判三振出局。对此,没有任何一个人有意见,只有人在私下窃笑。
我时常回想当时的情景,但就算我想破了头,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要受到那种对待。我应该没有过错才对。我总是尽可能积极地和同学说话,试图融入团体之中。但是当我回过神来,我和他们之间已形成了一堵厚实的墙。
书上说,“霸凌”(Bully)是在一九八〇年代之后才开始浮上台面。不过,大人应该都知道这是存在已久的问题,只不过没有人特别提出来讨论罢了。
教育人士和学者针对霸凌事件一直在思考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从受过霸凌的人的立场来看,霸凌事件必然就会发生。想要排斥自己不熟悉的事物,是一种自然的本能。就跟他人的不幸会令人产生快感一样,看到别人痛苦是一件快乐的事。事实上,决定一名牺牲者,大家借由攻击那名牺牲者,即可让彼此产生同侪意识。有团体的地方,就有霸凌的行为存在,这是很难避免的。
其中,转学生特别容易成为被霸凌的对象。这样就不用伤害已经认识的人,并且得以反复进行“霸凌”这个吸引人的活动。如果转学生没有被霸凌,原则上必须具备相当程度的条件。举例来说,像是外表看起来擅长打架、是有钱人家的小孩、成绩卓越出众等。当班上的带头者愿意让转学生融入大家时,转学生有时也能幸免于难,但说起来还是要算他幸运。
我看起来既不像擅长打架的人,家里也不有钱,而且本来就嘴拙,一和人说话就结结巴巴,会被渴望欺负他人的家伙视为绝佳的牺牲品一点也不奇怪。
视若无睹这种霸凌方式其实对身体根本不痛不痒,但却对我的精神造成了实质的伤害。然而,我连一个能够商量的对象也没有。父亲满脑子都是如何妥善经营公寓,而一副山羊脸的班导则是摆明了不想和我扯上关系。
在一次所谓全班校外教学的活动中,我们要去参观某家报社,在搭乘游览专车时,发生了一件让原本漠视不理的霸凌行为变为暴力相向的事。
游览车上全是双人座,同学们两两落座,问题是谁要坐田岛和幸的旁边呢?座位不多也不少,没有办法让我独自一个人坐。
结果最后采用抽签的方式决定座位,一个名叫加藤的男同学要坐我旁边。其他人因为没有抽到这个位子而松了一口气,但加藤却很火大。“为什么我要坐那家伙的旁边?真是倒霉透顶。”
我一副没事人儿的样子,坐在一旁听他这么说。大家虽然同情他,却还是窃笑不已。
我坐在靠窗的座位;加藤将一只脚伸到走道上,和坐在其他座位的人聊天。内容大半是今天真倒霉。
过一会儿,加藤开始出现了奇怪的举动。他微微抽动鼻子说:“有股怪味儿。”不久,他将脸转向我,直接皱起眉头,捏住鼻子:“搞什么,原来臭味就是从我身旁发出来的。”
听到他这么一说,立刻有几个人笑了出来。他们也跟他一样,做出在嗅味道的动作,甚至还有人说:“真的,臭死人了。”
那一阵子我确实连续几天穿着没好好洗过的制服,但是还不至于臭到要捏住鼻子。我火上心头,狠狠瞪着加藤。就算众人无视于我的存在,我也一路忍了下来,但这时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加藤反瞪我一眼。
“干嘛,你有意见吗?”
我别开视线,因为我无意吵架,加藤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车上弥漫着尴尬的气氛。
这次的校外教学期间没事发生,但隔天放学后,包括加藤在内的四名男同学将要回家的我团团围住,把我带进体育器材室。
“你昨天很臭屁嘛。”加藤叫嚣道。
就在我想要回嘴的时候,有人从背后架住我,我还来不及抵抗,加藤尖尖的鞋尖一脚就踹中我的胃。我发不出声,向前倾倒,又被他踹了两、三脚。
身后的人放开我,但我痛到无法站立,捧腹蹲在地上,接着又是一阵乱踢。他们除了脸以外,不断地踢着我的肚子、腰,还有屁股。大概是怕弄伤了我的脸,会惹祸上身吧。
不知道他们是踢够了,还是踢累了,终于停止了绵密的攻势。有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另外一个人搭腔。我不记得详细的交谈内容,或许应该说当时的我意识模糊,完全没有力气仔细听他们谈话。
他们抬起瘫软的我,将我放在一个四方形的箱子里。就在我恍恍惚惚,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的时候,他们合上了盖子,把我关在一个黑暗狭窄的空间里。
我刚才说我听不清楚他们的谈话,不过我记得加藤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说:“你胆敢跟父母和老师打小报告的话,我就杀了你。”
撂下这句话后,他们的声音逐渐远去。
我忍着全身的疼痛,想弄清楚自己被关在什么地方。不久,我便明白自己是在体育器材室的跳箱里。因此只要推开最上面的一层,我应该就出得去了。然而,盖子却异常沉重,无法轻易抬起。我不知道和盖子奋战了多久,最后逃出去时,我已筋疲力尽,倒在地上久久无法起身。后来我才发现,原来跳箱的上面还盖着体操用的垫子。
我拖着疼痛不堪的身体回家。擦肩而过的路人看着全身被体育器材室的灰尘弄得灰头土脸的我,面露恶心的模样。
当时,我和父亲还是赁屋而居。透天厝不过是虚有其名,除了狭窄的厨房之外,就只有两间脏兮兮的和室。
回到家中,我看到父亲开着电视,人在睡觉打鼾。餐桌上留有许多日本酒的空瓶子,一旁摆着一本笔记本。我好几次看过父亲将经营公寓相关细节清楚地写在上头。
然而明明有了土地,最重要的公寓却迟迟不见开工。详细情形我是不知道,不过如今回想起来,应该是因为资金不足吧。虽然可以将土地抵押给银行借钱,而且父亲应该也打算那么做,但是这么一来,房租收入必须得足以支付预估的还款金额。就算所有的房间都出租了,房租至少该收多少呢?若从地点等条件考量,恐怕必须兴建相当高级的建筑物才合算。相对地,如此一来就需要更多的资金,增加借款金额,而还款金额也就随之增加。原来父亲每天晚上就是在这个没有出口的迷宫里兜圈子。他用酒灌醉自己,显然是在逃避现实。
餐桌上摆着几盘附近熟食店里买来的菜肴,都冷掉了。平常的话,我总是将那当做晚餐,可是那天我实在没有胃口。我到隔壁房间换衣服,脱下衣服一看,全身上下都是淤青,肿胀发热,不过倒是没有出血。
我想,今天没办法去澡堂洗澡了。

在那之后,霸凌行为仍然持续着。全班除了无视于我的存在,更是经常突如其来地遭到暴力相向。欺侮我的主要是加藤那帮人,有时候也会有别人加入,甚至对我而言,那些看到我被欺负而感到高兴的人都算是帮凶。即使是佯装没看到的旁观者也是一丘之貉。
但是为什么明知会被霸凌,还是每天乖乖地到学校去呢?关于这点,我找不出明确的理由。就像霸凌我的人没有理由一样。我深以为只要没有生病就得去上学。我只能说,这是让我去上学的唯一理由。要是“拒绝上学”这个说法早点广为流传的话,说不定我就会选择这个方法了。
如今只有一件事情支撑着我,让我得以忍受苦痛。我一面受人霸凌,一面这么想着。
随你们爱怎样就怎样!总有一天,我会杀掉你们……
大概从在这个时候起,我开始具体思考如何杀人。我每天都在想像杀人这件事;这不单单只是个幻想,我的手中握有杀死他们的方法。我就将它藏在家中书桌的抽屉里。
昇贡的瓶子。
书上说,昇贡正式的化学学名叫做二氯化汞,是一种无色的结晶,在医学上用来当做消毒剂、防腐剂等药品,毒*猛烈,0.2到0.4克即足以致死。
从父亲的诊所里偷来的时候,我还没有决定如何使用。对毒药感兴趣的我,一看到瓶上的标签,就知道那是宝物,因而偷偷地放进口袋里。
从以前开始,我就渴望使用这个毒药。我常在想,总有一天我要让某个人吃下它。如果哪天出现了一个我想杀害的人,我一定会用这杀死他。
于是每天晚上我的脑袋都在幻想,如果让班上同学吃下昇贡的话,不知道会怎样。不过,我不想马上对加藤那群爱霸凌他人的团体下手。因为他们一死,恐怕警方就会出面调查,说不定还会经由解剖,发现有人对他们使用昇贡。如此一来,我一定会被怀疑。大家都知道我有杀人的动机,警方只要一调查,就会知道我能拿到昇贡。
要杀害加藤那群人,我完全不会感到良心不安。不过,除非他们把我逼到不惜同归于尽的地步,我才会实行这个计划。当时,我还没有那么绝望。
话虽如此,我却没有打消杀人的念头。我反而想要证明自己真的能够杀人。再说,我也想要确认看看昇贡的效果如何。
这个时候,我脑中浮现的人影是仓持修。

我想,我是有理由恨仓持的。
他不但骗我,还把我带到五子棋那个耍老千的男人那里去。因为他的关系,我花光了零用钱,还落得从祖母的尸体身上偷钱包的下场。
撇开这件事不谈,还有之前的诅咒信。
将我的名字写在诅咒对象的名单上的,一定就是仓持。把田岛和幸写成田岛和辛,除了他还有谁会犯这种错?因为他的缘故,我收到了二十三个人寄来的“杀”字明信片。
我真的曾经一度认为,那个诅咒已经成真。自从接到写有“杀”字的明信片以来,我三番两次遭遇不幸。我不知道诅咒的效果如何,但仓持修希望我遭遇不幸却是事实。一想到这里,憎恶之情立即涌上心头。亏我还曾经相信他是我的少数朋友之一,这个想法更令我懊悔不已。
我心想,这样不足以构成杀人动机吗?
世界上,有千百种杀人凶手。为了区区数千元而一时冲动杀人也时有所闻。不过,我对于那样的杀人动机并不感兴趣。我憧憬的杀人魔形象是具有确切的杀人动机,心中长期怀有杀人的念头,并且冷静地付诸实行。就像从前在书上看过的布兰比利耶公爵夫人的犯罪案例一样。
杀人这个行为很诱惑我,但不能没有杀人动机。我的想法是,若是没有杀人动机,就不能算是真正的杀人。
有人诅咒我、期待我遭遇不幸,这些足以作为杀人动机吗?我总觉得,这可以成为憎恨他们的理由,却还不至于让我想要杀掉他们。我对自己憎恶他人的情绪无法膨胀感到焦躁,也觉得自己是个非常软弱的人。
然而讽刺的是,消除我心中软弱的也是加藤他们。当时,体育课因为下雨改成自习。当我在自己的座位上看推理小说的时候,他们凑了过来。
“唷,这家伙在看这种书。”其中一人抢走我的书。
“自习的时候可以看什么小说吗?”加藤马上接着说。
你们自己还不是到处乱晃,凭什么讲我。这句话我当然说不出口。我将两手放在桌子上,歪着头看地上。
“这是什么书?外国小说耶,跩的哩。”
“喂,拿过来我瞧瞧。”加藤从同伙手中接过书本,开始出声念了起来。每当他遇到困难的汉字就会卡主,念得七零八落。念完两、三行后,他说:“哼,这什么玩意儿。写什么让人看得莫名其妙。”
“侦探小说吧?会不会出现鲁邦和福尔摩斯啊?”
“不会出现那种东西啦。不过应该会写犯人怎么犯罪什么有的没的吧。这书是在找犯人的吗?”
“大概是吧。侦探到最后会找出犯人。”
“真了不起呢。”加藤回话的口气令人讨厌。他打开书本最后面的地方。
“喂,田岛,你猜猜看犯人是谁!如果猜对的话,我就把书还给你。”
我默不作声。要猜什么呢,那本书我才刚开始看,连有哪些角色都还不知道。
“什么嘛,答不出来啊。那就当做家庭作业吧。”加藤话一说完,从我胸前的口袋里抽出钢笔。那支笔是木原雅辉送我的,我顿时慌了手脚。
加藤开始用钢笔在文库本(* 文库本书籍一九二七年于日本推出,为携带方便<小开本>、廉价的单行本,至今仍深受日本读者喜爱。)的最后一页上乱画。他的举止很粗鲁,笔尖好像都快被他弄坏了。
“还来!”我扯开嗓子大吼。
一向逆来顺受的人居然出声反抗,加藤一脸自尊心受伤的表情。
“干什么,你有意见吗?”他将文库本摔在地上。对我而言,书怎么样都无所谓,重要的是钢笔。
“还来!”我试着从他手中夺回钢笔。
但加藤可没那么容易放手。在我们抢夺的时候钢笔的墨水喷了出来,弄脏了加藤的制服袖子。
“啊,你这家伙!”他的脸整个扭曲了。他抓住我的制服领口。“你搞什么鬼!混账东西!”
我才正想回嘴,就被推倒在地上。我想要起身,却被加藤的同伙们压住动弹不得。
“把他的裤子连同内裤扒下来!”
两、三个人遵照加藤的指示,将手往我的下半身伸过来。我双脚乱踢抵抗,却只是白费力气。他们解开我的腰带,脱下了我的裤子和内裤,露出小不拉几、缩成一团的小鸟。女同学别过脸去;男同学则大半都在笑。
加藤在我的脚边蹲下,开始分解木原送我的钢笔。他打开墨水匣的部分,两手牢牢握着两端。想也知道他要干什么。
他双手一用力,钢笔“啪嚓”一声折断,黑色的墨水一滴一滴地滴在我的下体,将缩成一团的小鸟弄得黑不隆咚的。看到的同学们哄堂大笑。
“去拿板擦过来!”加藤下令。有人快手快脚地去拿来递给他。
加藤用板擦往我的下体拍了好几下。原本乌漆抹黑的小鸟这下变成了雪白一片。看到的人无不捧腹大笑,甚至还有人笑出了眼泪。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大叫:“老师来了!”
加藤他们动作迅速地将我的裤子和内裤拉上,手脚利落地为我系上腰带,就这么将我丢在地上,各自回座。
当秃头的体育老师走进教室的时候,我还站不起来,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在做什么?”体育老师看着我说。从体育课上课时的情形看来,那个老师应该也已察觉到我遭同学霸凌,但他和许多老师一样,没有为我做什么。
我默默地摇摇头,慢慢地回到座位上。我感觉到周围的人都在讪笑。要是我向老师告状,加藤他们一定会在事后围殴我。
我在心中暗自决定——我要杀了你们,总有一天我要杀掉你们这帮人!

我纯粹想要获得力量。我想要确信,自己是一个有心就能杀人的人。我再次阅读布兰比利耶公爵夫人的犯罪情节,得到了一个启示。她连察觉到她弑父的兄长也一并杀害。实际上,他曾以人体进行杀人实验。换句话说,也就是杀人预演。
这个时候,我又开始思考仓持修这个人。
我当时并没有非杀仓持修不可的动机。不过,我想要事先预演一遍,为实现更大的野心做准备。所谓更大的野心指的自然是杀掉全班同学。我想,只要透过杀人预演,肯定自己的能力,就能拾回因为被同学霸凌而失去的事物。
从那天起,我开始思考杀害仓持修的方法。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拟定杀人计划,而且并不只是单纯的幻想。
我决定使用昇贡作为杀人凶器。但是要怎么让仓持吃下去呢?我最先想到的是混在食物里送给他吃。不过,稍加思考过后,我发现这个做法并不可行。如果食物来路不明,手下的人应该会提高警觉。我也可以假借仓持好友的名义将食物送给他,可是无功不受禄,一般人在吃之前说不定会先打电话确认。当然,如果以我的名义送的话,自然又另当别论了。
然而,就算仓持不起疑,我也不确定这么做是不是能够只杀掉他一个人。一个不小心,可能会误杀其他人。这有违我的本意。毕竟,我只想解决掉我看上的猎物。
东想西想之后,我下了一个结论,看来还是得由我亲手将掺进毒药的食物交给他。这样一来,就能设法让仓持独自吃下。
不过,我必须不让任何人知道我和仓持见过面。只要做到这一点,警察怀疑我的可能*就不高了。自从小学毕业以来,我和仓持走得并不近,转学后更是一次也没联络过。警察应该也料想不到,转学到其他国中的学生竟然会特意拟定复仇计划,回到原来的学校行凶。
我思忖,什么食物适合掺进昇贡呢?书上说,昇贡只能稍微溶于水,却能够溶于酒精和丙酮。换句话说,果汁之类的软*饮料不能用。
我的思绪回到和仓持一同度过的小学时光。我们经常两个人一起去电玩中心玩打弹珠台。
我想起了他常常一边咬着鲷鱼烧,一边打弹珠。


要毒死仓持修,必须先完成下列条件。
首先,必须两人独处。不但不能让第三者看见我和他在一起,也不让任何人知道我和他见过面。
其次,不能让仓持起疑心。这个计划要让他毫不猜疑地吃下我送的鲷鱼烧才能成功。
问题是他吃下去之后该怎么办呢?假设我成功地毒死仓持,可以放任他的尸体不管吗?但话说回来,要搬运他的尸体是不可能的。如此一来,犯罪之后就必须迅速逃离现场,不被任何人发现。当然,也不能留下任何可能成为警方侦查线索的物证。至于鲷鱼烧要在哪儿买,也必须经过审慎的考虑。万一店员记得我的长相的话,一切的计划可就泡汤了。
衡量以上的情况,我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想,我都不认为事情顺利地进行。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不打算放弃。实行下毒杀人计划的决心,可说是我当时唯一的精神支柱。
考虑到最后,我想先调查仓持的日常生活作息。如果知道他每天的作息,说不定就能找到下手的机会。
隔天放学后,我急忙赶到车站搭电车。不用说,目的地当然是从前住的城镇。
仓持家在商店街上经营豆腐店,对面有一家书店,距离豆腐店约二十公尺。我决定在那家书店一面站着看书,一面观察仓持家的情形。快到吃晚饭的时间,商店街上人来人往,我一直在书店门口看书(* 日本书店门口常会摆陈列书籍的推车。)也不会显得形迹可疑。除了我之外,还有许多国中、小学生站着看漫画杂志。
仓持的父母在家里应付客人。五点过后,店里排着许多提着菜篮的家庭主妇。我想起了仓持从前曾说:“一块豆腐才几十元,这种买卖要做到哪一年啊。”
六点过后,仓持从店里出来。他跨上放在店门口的旧脚踏车,不知道要去哪。他骑车经过我所在的书店前面,好像并没有发现我。我很想知道他要去哪呢?我想跟踪他,但对方骑脚踏车,要追上他是不可能的。
隔天我照样去监视他。那天下着雨,当我撑伞到那家书店前世,只见老板为了避免书淋湿,将店门口的书全收进了店里。要是进了店里,就不能监视仓持家了。不得已的情况下,我只好转移阵地至稍远的一家旧模型店。小学时,我曾在那家模型店买过雷鸟神机队的模型。
那天大概是因为下雨的关系,路上行人小猫两三只,豆腐似乎也卖得不好。等着等着,仓持又出来了。他比昨天还早出门,不过毕竟没有骑车,撑着雨伞走起路来。我眼看机不可失,随即离开模型店展开跟踪,有种在当刑警或侦探的感觉。仓持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独自走在雨中。他可能在赶时间,感觉脚步稍快。
过不久,我们来到了河畔的住宅区。这个地方我有印象。从前仓持曾带我到这里赌五子棋。他在那间只能称之为木板房的屋子前停下脚步,撑着伞左右张望四周的情况。我马上用伞遮住脸,躲在一旁的角落。
我收起雨伞,从建筑物的内侧探出头来,看到仓持蹲在那间屋子前面。那里摆了好几个盆栽,他好像在搬动其中一个。他站起身来,摸了摸破旧大门的把手一带。我知道他在开锁。门一打开,他便迅速进屋。
我在那里待了十分钟以上,但仓持却没有出来的迹象。我不清楚他在里面做什么。
这是一个大收获。我确信,他昨天一定也是来这里。而且他自己开锁即意味着屋里没有其他人在。
隔天是晴天。我放学后先回家里一趟,换过衣服再出门。我搭上电车,在同一个车站下车,不过我没有前往商店街,而是直接往那间在河旁边的屋子走去。抵达的时间刚好是六点左右。
我躲在停在路边的面包车后面,不久仓持便骑着脚踏车出现了。他和前一天一样,先察看四周,从盆栽下面取出钥匙,然后开门进入屋子。我确定他进屋之后,就离开了那里。当时,我已在脑中慢慢勾勒杀人计划了。

要在哪里买鲷鱼烧是一个大问题。我四处观察了好几家店,选择了客人最多的一家。我在那里买了两个鲷鱼烧,走进附近的公园,坐在板凳上,确定没人之后拿出一个鲷鱼烧。
首先,我小心不留下指印地将鱼头部分的皮稍微弄破,露出里头的馅来。接着,我伸手进口袋里,拿出一包有昇贡的小纸包。我摊开纸包,谨慎地将它洒在馅上。就我所知,仓持在吃鲷鱼烧的时候,会从鱼头吃起。如果他的习惯没变的话,第一口应该就会把我掺进去的昇贡全吃下肚。然后,我从口袋里取出另一样秘密武器——前一天晚上我用太白粉做成的淀粉糊。我先前在想,该如何将鲷鱼烧一度弄破的皮修复原状呢?结果想到了这个好方法。没想到小学上的实验课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派上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