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冈田的招牌。到了门口,他又停下了脚步,因为意识到自己的装束和平时太不一样了。
下次再来吧——刚想到这儿,店门哗啦啦被拉开了。身穿毛衣的有子出来了,看样子是想改写放在店门口黑板上的菜名。她一眼就注意到了雅也,本就很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还用力眨了几下:“雅也?”
“噢。”他招呼道。
“怎么这副打扮?太厉害了,简直认不出来了。”有子向雅也跑过来。从头到脚打量着他,随后扑哧一声笑了,“感觉不太像你了。”
“不适合我?”
“倒也不是……感觉平时的打扮更好。”
“果然是这样。”他解开了领带。
“骗你的,穿这身很好看。你这是干什么去了?面试?”
“嗯,差不多吧。”他把揉成团的领带塞进西服口袋。
“哎,你是来我们店里吧?”有子抓住了他的袖子,“快进来呀。”
雅也被有子连拉带拽地进了冈田。
店里只有三桌客人。角落里的桌子空着,他坐在了那里。有子去了厨房,好像在说着什么。她的父亲走了出来,冲雅也低声打了个招呼。雅也无言地低头致意。
有子把毛巾和小菜放在托盘里端了过来,雅也点了蔬菜拼盘和啤酒。她会意地点点头,又进了厨房。见她的背影消失在里面,他一边用一次性筷子夹小菜吃,一边环顾店内。写着菜名的黑板、有年头的桌子、摆在角落里的电视,一切都和以前一模一样。一个像是工匠的男子正在自斟自饮,看样子工作刚结束。就连这幅场景都让雅也感觉亲切。
他想,这种地方才属于自己。没有特别大的野心,为了每天那小小的幸福而流汗工作,用一杯啤酒冲走一天的疲劳——这样的生活才适合自己。这衣服算什么?这种东西不是我的衣服。又不是小孩子过节,这种花哨衣服要穿到什么时候——雅也脱下上衣,揉成一团,放在旁边的椅子上。
有子端来了啤酒和菜。“哟,雅也,你不冷呀?”
“没事,肩膀有些发酸。”
见雅也拿起杯子,有子为他倒满了啤酒。他仰视着有子的脸。
“怎么了?”她有些害羞地问。
“没什么。”
“雅也……你开始学陶艺了?”她手拿啤酒瓶问道。
刚把啤酒倒到嘴里的雅也差点呛到。“陶艺?”
“上次你不就去那地方了?”
“啊……”
那时,雅也只字未提陶艺的事,她却知道那里有陶艺班,还知道他就在那班里。赖江说得果然没错,看来有子一直在外面等着雅也。
“想去换换心情。”雅也笑着搪塞道,“有人邀请我……”
“哦,是和你一起的女人?”有子用试探的眼神看着他。
“嗯,是。”
“没想到雅也认识那种类型的人,感觉像是什么地方的阔太太。”尽管是开玩笑的口气,她的脸颊却有些生硬。
“不太熟悉。”
“看上去可不那样,给人感觉很好。”
“别这样说,那可是个比我大很多的大婶。”
“可感觉很有气质。”有子又为他斟满啤酒,“但也没什么。”她说着去了厨房。
雅也夹了口菜,蔬菜拼盘的味道和以前一样,有家庭的香味。他边吃菜边喝酒,想着刚才有子的反应。也许她在忌妒,这和女方的年龄没有关系。他和一个陌生的女人亲密地在一起,在有子不知道的世界中相会,有子感到了忌妒。
雅也想,有子的反应很正常。看到喜欢的人和异性亲密地在一起,心里不可能痛快,肯定会痛苦,会浮想联翩。美冬却从未有过这种表现。
结账的时候,有子又过来了。雅也边付钱边问道:“有子,你就是在这里出生长大的吧,小学和中学也在这一片?”
“嗯,小学就在旁边,中学也只用步行五分钟。家里没有钱,没能让我上私立学校。”
“你也没有上私立学校的脑子。”从里面飞来了母亲的声音。
有子吐了一下舌头:“为什么问这个?”
“没什么,只是有点想知道。”雅也付完钱,道声谢便出了店。
有子马上追了出来。“雅也,以后可要常来呀。”
“我会的。”他又一次道谢。
回到住处,他马上脱掉西装,换上了平时的汗衫,打开电视,点着香烟。他一边吸烟,一边呆呆地望着画面,却视而不见。
有子什么都告诉我。
雅也想,比起美冬,也许我更加了解有子。有怎样的父母,在怎样的家庭长大,生在怎样的城市里。尽管不是特意打听出来的,却都一清二楚,连她做饭的水平也能猜个差不多。
美冬又怎样呢?他知道的,只是她曾在那场地震中受灾的事。去世的父母究竟是怎样的人?她长大的城市是什么样的?对此一无所知。尽管如此,却要一生和她同命运共甘苦。
我们不正常,疯了——雅也把吸了一半的烟捻灭在烟灰缸里。
这时手机响了,并没有显示号码。
“你回去了?”雅也知道是谁打来的,直接问道。
“嗯,刚回来。”果然是美冬,“今天让你吃惊了,对不起。”
“确实吓了我一跳,你想干什么?”
电话那端传来美冬抿嘴笑的声音。“我觉得该采取点措施了,就是伏线。”
“伏线?什么的?”
“接下来她会和年轻男人发展亲密的关系,我偶然得知了此事。具体地说,两人从酒店出来时碰巧遇上了。那时,如果我认识那个男人,对赖江应该有更大的威慑效果。”
雅也哼了一声。他也觉得这番话的确有道理,再次惊诧于美冬冷静透彻的分析。
“你那边怎样?有没有什么进展?”美冬问。
如果告诉她赖江邀请自己去旅行的事,她肯定会高兴,说千万不要放掉这个机会。若知道要去的地方是京都,她又会作何反应呢?她应该能察觉到旅行的目的在于自己,或许会采取相应防范措施。
雅也很清楚,应该把赖江邀请他的事说出来。美冬就是为了这个才打电话的——
美冬给我打电话,不是因为想和我说话。
“喂,怎么了?没有任何进展?”美冬催促道。
雅也调整了呼吸,尽量注意令语气没有变化。“去和服展销会之后,在酒店的咖啡厅喝了咖啡。就这样。”
“哦,那定了下次约会的时间吗?”
“没有,说是等她电话。”
“没想到她这么谨慎。既然都带你去了和服展销会,本以为她胆子已经很大了。”
“或许因为见到了你,才变得谨慎起来。”
“也许,不过,只是时间问题,绝对会主动邀请你的,一定不要错过机会。”
“如果她邀请的话。”
“当然会,你要相信我说的话。那,再联系。”
美冬挂断了电话。雅也注视着无声的手机,良久,把它扔到一边。
第九章
1
停在路上的车让本就狭窄的道路显得更加拥挤,可卡车仍能若无其事地和出租车擦肩而过,自行车车筐里装了一大堆东西的中年女人还想从出租车左侧挤过去,出租车司机则泰然地踩着油门。
“路可真窄。”加藤忍不住脱口而出。
“就这样,这算正常的。”司机绷着脸说。加藤在天王寺车站上的车,若从那里坐电车,也就两站路。本来以为司机嫌路途太近而不高兴,下车时才知道并非如此。
“尽管抄了近道,却花了不少时间,对不起。”司机一边找钱一边说。
“没什么。”加藤说着下了出租车,感觉真好。他看了一眼开走的出租车所属的公司名,苦笑了一下。大阪人会做生意就表现在这些地方。
看着地图向前走了几步,发现了要找到那栋二层公寓。一层是便利店。没有停车场,店前停满了自行车,估计是从桃谷站坐电车的人寄放的。
爬上二楼,摁了二0五房间的门铃。门上涂的油漆多处脱落,露出的地方已生锈,门牌上写着“长井”。
屋里传来女人的应答声。门开了,一个脸色发黄、四十四五岁的女子从门缝里抬头看着加藤。下方的门链还没解开。
“我是昨天给您打电话的加藤。”他拼命挤出一丝微笑,“没听您丈夫说吗?”
“从东京来的吧?”
“我是警视厅的。”加藤让她看了看证件。
“听说了,可我们家和新海家关系并不亲密。”
“昨天您丈夫也是这样说,但还是想……”他继续满脸堆笑。
“哦,是吗……”长井家的主妇有些犹豫地先关上门,解开门链,然后再把门打开。她似乎没打算让加藤进屋,站在玄关处俯视着他,“到底有什么事?”
加藤进去后顺手把门关上了。他不想让别人听见,但主要还是因为冷。听说大阪的夏天比东京热得多,看来冬天也冷得多。
“您在朝日公寓住过?”
“您是说在西宫的时候?是的。”
“旁边就住着新海夫妇?”
“是的,可没怎么说过话,顶多是碰面打个招呼。”
“地震发生前呢?和新海先生……或新海太太说过什么话吗?”
“您是说地震发生前……”她的脸沉了下来,也许是嫌回答太麻烦,但更主要的是对地震这个词的反应。公寓全部倒塌,他们无家可归,目前好像是在这里安顿了下来,但肯定吃了不少苦。
“让您想起了不愉快的往事,真对不起。”加藤发自内心地道歉。
“已经忘了不少,很多人比我们惨多了。公寓虽然塌了,但不是我们自家的房子,损失很小。”主妇的目光中充满了对他人的同情。“对了,听说新海夫妻俩都去世了。”
“是。”
“真不幸……在那种时候,连给他们上炷香都没顾上,只顾得四处避难了。”
“估计是这样。”
“说到这儿我想起来了,和新海太太说过话,尽管记不清是不是在地震前一天了。听说她去世的消息时,我曾想,那就是最后的对话了。”
“说了什么?”
“她女儿的事。我记得她说女儿当晚要回来,今后要同住一段日子,请多多关照之类的,记得她还说会让女儿第二天去跟我打招呼。”
“当晚回来?那她找您打招呼了吗?”
“没有,这个嘛……”主妇似乎望着远方,不一会儿用力点点头,“对,没错,第二天发生了地震,最终也没能见到她的女儿。”
“那么说,她女儿是否回来了,您也不知道?”
“不,我想应该是回来了。我丈夫说在避难所见过面,我还记得前一晚他们家时不时地传来说话声,似乎在有说有笑地聊天。新海夫妇平时非常安静,之前他们家从未传出过说话声。”
加藤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谈笑的场景。
“本来那样幸福快乐,第二天竟然发生了地震,也不知道上帝和菩萨都跑哪儿去了。”主妇歪了歪脸,“他们的女儿也真惨,只和父母相处了一晚就失去了双亲。”
“对新海家的女儿,您听说过其他事情吗?”
“其他的没有……”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好像听新海太太说过女儿是从国外回来。”
“国外?哪里?”
“没问那么详细,好像是去旅行了好长时间。”
“旅行?
“哎,警察先生,”主妇微微缩了缩下巴,翻着眼珠,“新海他们家出什么事了?”她眼神中充满好奇。
“没什么大事,我在调查和新海先生没有直接关系的案件。在您百忙之中打扰了。”不等主妇再问什么,加藤打开了门,想,幸亏没让我进屋。
加藤从公寓出来,刚想从大衣里拿烟,放在一个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咂着嘴拿出来。不出所料,是西崎打来的。
“喂。”他心不在焉地接起电话。
“你在哪儿?”西崎明显着急了。
“你可以先回去。”
“怎么能这样?必须和大阪府警察本部及曾根崎局打个招呼。”
“我不在也无所谓吧。”
“如果事后上头知道你没在,肯定会挨骂。这次给大阪这边添了麻烦,上头本来就不高兴。”
“这有什么办法,谁让罪犯死在大阪了呢?”
“反正请先来梅田,碰头的地方知道吧?”
“知道。”
“拜托了。”西崎扔下这句话就挂断了电话。这个年轻人平时对加藤一向很顺从。加藤想,如果让他再火起来可不妙。
这次是借工作之便来到大阪。一个在江户川杀人抢劫的男子冻死在了大阪的马路上,携带的物品有偷盗的东西,很快查清了身份。案犯来大阪,估计是因为被害者有去大阪的新干线车票。这人应该也没什么目标,只是想逃远点。碰巧加藤所属的小组负责此事,他就主动申请来大阪出差。当然,他另有目的。
他去年来过两次关西,都是利用休假时间。
首先,他查找了新海夫妇曾居住过的朝日公寓的原住户。咨询房屋中介后,得知那些人几乎都搬到了大阪。租房子住的人比有房子的人容易流动,与其留在找不到什么好工作的西宫或神户,还不如搬到基本没有受地震影响的大阪。
找了几个人问了问情况,都说新海夫妇是非常老实低调的人。每个人都说,夫妇二人碰上楼里的住户,肯定会礼貌地打招呼,但都没听说过他们女儿的事。
加藤也去过新海工作过的大阪总公司。考虑到警视厅的人突然造访,对方肯定会十分警惕,加藤决定把曾我孝道的失踪案件放在前面。
一个和曾我在同部门工作过的姓神崎的人接待了加藤,听说神崎比曾我早进公司两年。神崎知道曾我失踪的事情,却提供不出线索。加藤装出失望的表情。他早料到会如此,心里并不觉得怎样。
第二次休假,加藤去京都,想看看新海一家住过的地方。京都也发生了很大变化。他从西宫市政府查出了新海的原住址,但找到那个地方还颇费周折,因为十多年前新海一家就已离开那里。
加藤在京都查出了惊人的事实。
2
雅也在东京车站的银铃[注:①东京东站标志性的相约见面等候地点,于1968年首次设立。]等了约十分钟,刚想吸根烟的时候,赖江提着LV包从柱子后面出现了。
“对不起,要出门时想起了好多事。”
“您将旅行的事告诉别人了吗?”
赖江摇摇头。“平时我也是一个人生活,没有必要告诉别人。就算我两三天不在东京,也没人能注意到。这样倒也轻松随便。”听起来像在暗示自己和丈夫基本没有联系。她看了看手表,“坏了,必须快点。”马上就到新干线发车的时间了。
坐上已经开进站台的“光”号列车,两人并肩坐在座位上。对雅也来说,这是他生来第一次坐头等车厢。本来他旅行的经历就少得可怜。
赖江看上去已习惯旅行。虽然比约定的时间晚到了,她却已备齐在车内吃的盒饭、饮料等,还为雅也买了罐装啤酒。
“人还挺多。”列车启动后不久,雅也环顾四周低声说。车厢内的座位坐满了八成。
“上午公司职员多,下午不早不晚的时间就没人了。”
“经济不景气,坐头等车厢的人还是很多。”
“也没多少钱,肯定是想销微奢侈一下。”赖江为雅也撑好小桌板,摆上食品和饮料。
雅也想,旁边的人会怎样看待我们?上年纪的女人和年轻的男人。男人没打领带没穿西装,大清早就买啤酒喝。女人看上去家境富足。阔太太和年轻的情夫——雅也脑中浮现出这句老掉牙的话。周围的公司职员似乎不在意别人怎样,就连过道对面的人也是一个在看工作资料,另一个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雅也不禁想起了初中及高中时成绩好的同学的面孔。他们如今或许也成了这样的公司职员,估计很多人已经成家。裁员、降薪——尽管他们总是被类似的事情纷扰,但也能在现代社会中生存下去。雅也感觉只有自己生活在异样的世界里——没有工作,却不愁吃喝,因为有美冬的援助。
“啤酒,喝吗?”赖江歪着头问。
“现在不喝。”雅也拒绝了。他其实想喝,又担心开易拉罐的声音会传到四周男人的耳朵里。
“你跟我说话还是那么彬彬有礼。”赖江突然莫名其妙地说。
“哦?”
“你看,跟我说话,你从来都用礼貌体。”
“没有,这个……”他微微一笑,“仓田女士是我的长辈,而且在各方面都承蒙您的照顾。”
“什么长辈,应该说是比你年长的人。”赖江翻着眼睛瞪着他,但似乎并未不高兴,“到了京都,希望你尽量用关西方言说话。”
“啊?”
“向人打听事的时候,如果使用当地的方言,对方就不会警惕。”
“京都和西宫的方言有微妙的差异。”
“是吗?哪里不一样?”
“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有些不同。”
“可终归都是关西,总比东京人更容易被人相信吧。”
“这个嘛……”雅也歪了歪头,他觉得没这么简单,但嫌麻烦便没有反驳,“到了之后要向很多人打听?”
“也许吧,没有其他调查方法。”
“您说过要调查一个人,那人住在京都的三条?”
“好像以前住在那里,想先找到那时住过的房子。”
“知道当时的地址吗?”
“只知道在三条。”
“什么?您想一家家地找?这不可能。而且,想必现在已不住在那里了。三条也很大。”
“我有线索。”她从包里取出一个小记事本,打开后低头看着上面的记寻。“昭和五十四年(一九七九年)毕业于新三条小学,昭和五十七年(一九八二年)毕业于新三条第一中学……”
“是那个人的简历?”
“对。”她点点头,“高中和大学的情况也知道。如果想确定家庭住址的范围,还是要看小学或中学。从名称上看,好像都公立学校。”
“你是说要查学校所属的那一片?”
“我知道这样也不容易查,”赖江合上记事本,放回包里,“可没有其他办法。”
“不知道这个人的现住址吗?如果知道,能不能从那里倒着往回查?”
“现住址倒是知道,但想倒着查也是有限度的。如果搬上几次家,就很难查了。居民证上只登记前一次的地址。”
雅也点点头。美冬确实搬过好几次家。和秋村结婚前,她住在门前仲町的公寓,之前曾一度搬到父母在西宫的公寓,但雅也听说过她的居民证是幡谷一带的。赖江竟然想到从小学和中学入手,真厉害。估计她是通过华屋弄到了美冬的简历。
“还不能告诉我那个人的名字吗?到了后,如果要多方打听,肯定得说名字。”
赖江叹了口气:“倒不是不能告诉你。”
“如果只需要我在房间里等候,那就另当别论。”
“你的力量是不可缺少的。”她微笑道,“先告诉你姓氏吧,新旧的新,大海的海,新海。我要找新海曾经的住处。”
“姓……新海?”
“姓氏较为罕见,我想应该好找。”
“是啊。”雅也点点头,把视线转向窗外。尽管是预想中的名字,听到时依然感到一丝紧张。他不想让赖江察觉自己表情的变化。
看来赖江并不知道美冬的父母曾居住的地方,顶多知道在西宫曾遭遇地震,并不清楚详细住址,否则这次就会去西宫。
烧毁倒塌的公寓残骸突然浮现在眼前,旁边站着美冬。已过了四年。刚见面的时候,做梦都没想到会和她一起来东京。这么想来,来东京后,这还是第一次坐新干线。
两个半小时后,雅也和赖江出了京都车站,把行李寄存在投币式储物柜里,向出租车站走去。
“上次来是好几年前了,变化可真大呀。”赖江环顾着车站四周,“你多长时间没来了?”
“十年了,”他答道,“所以无法当向导。”
“没办法,咱们俩商量着走吧。”赖江看上去心情不错。
坐上出租车后,她拿出京都地图给司机看,从对话中得知她想去新三条小学。她好像事先调查了小学的位置。
“问题是,学校所属的区域还不清楚。”出租车开动后,赖江说,“所以,我想先以学校为中心慢慢扩大范围。”
“这是个问题。该怎样问呢?总不能碰到一个人,就问人家是否知道新海家的地址。”
“是啊。我想先问问开店的人,比如寿司店,那里要送外卖,或许能记住老主顾的名字。”
“那也要看具体时期。那个姓新海的人住在那里是几年前的事?”
赖江微微歪了歪头:“十年……或许是十五年前。”
“十五年……”
“到了我这个岁数,十五年一眨眼就过去了。”她缩了缩肩膀,“对年轻人来说,那也许是很久以前的事。”
“倒也不是。”
雅也觉得不那么容易。美冬的父亲是公司职员,同做生意的人相比,和街坊邻居的联系少。十几年后的今天,很难说是否有人还记得。
雅也的心情极其复杂。如果为美冬着想,最好赖江在此次调查中受挫,但他确实也有借此机会了解美冬的想法,没有把来京都一事告诉美冬。
出租车驶入远离繁华街道的住宅区。不久就看到了一所小学,校舍不大,操场看上去也很小。车在校门前停下。
“像是还在上课。”雅也探头往里看了看,校园里有一些像是三四年级的学生的练习跳箱。
“学校里有没有毕业生名册呀?”
“当然会有,可我想不会给外人看。”
“是啊,肯定是。”赖江马上放弃了,“刚才咱们路过了一条小商店街,先回那里吧。”
她手拿地图向前走,雅也跟在后面。望着她苗条的背影,雅也想,看来要作好心理准备,今天肯定是漫长的一天。
两人最初问的是一家肉店。或许是过了午饭时间,中年女店员正闲得无聊,见他们走过来,马上浮现出热情的微笑。“欢迎光临,两位来点什么?”
“不是,我们想问您点事情。”雅也用关西方言说,“您知不知道这附近有一家姓新海的?”
“新海?”
“应该是十五年前住在这里的。”
“十五年?那么早的事情,我不记得了。姓新藤的我倒是认识。”看样子她并不想认真回忆。
雅也道谢后出了店,忍不住叹了口气。“以这种方式到处问,估计够戗。”
“我从没想过能轻易找到。”
四处走了大半天,最终也没有找到知道新海家的人。
“我觉得那个小学所属的区域基本上找遍了。“赖江望着辅在桌子上的地图说。他们刚在京都车站附近的饭店简单地吃了晚餐。
“店里的人一般都不知道客人的名字。”
“也问了好几家寿司店了吧?”
“问了五家。就算新海家经常叫寿司外卖,寿司店也未必就在小学所属区域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