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弘毅?完全是一种语调啊。我跟你说了,这段台词体现了主人公的自尊心和怀旧感情,还要加上感慨。不能再投入一点吗?”筱塚脸色很难看。
“对不起,让我再演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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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休息一下吧。有件事我需要考虑——大家休息十分钟。”筱塚对周围的工作人员说道。
狭窄的排练场中,紧张的气氛顿时松驰时下来,弘毅也回到了现实中。
筱塚虽说休息十分钟,但十分钟后排练仍未开始。导演和主演们正在办公室商量。不,不该说是商量,而是通知。筱塚命令弘毅退出演出,因为他无法集中注意力。
弘毅低头道歉。他并不认为导演说得不对。
“今后我一定会拼命集中注意力把戏演好。”
“抬起头来。我并没指责你,也知道其中的原因。母亲被杀,而且还没抓到凶手,无论是谁都无法集中注意力。”
弘毅抬头看着筱塚。
“不,我要演。我会设法集中注意力的。”
“不是那么回事。要是想集中便能集中,就不用苦练了。我知道你在拼命演,也欣赏你的才能,但以你现在的状态是无法演戏的。我从导演的角度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弘毅再次低下头,但并非是要道歉,而是因为沮丧。
“无论如何都不行吗?”
“对,”筱塚平静地说道,“但总有一天还会需要你。只是我已经说了好几次了,现在不行。过一段时间,等你不需要努力也能集中注意力时,我还会让你演的。当然,是主角。”
弘毅紧咬牙关,再次看着筱塚。
筱塚使劲点头回应。“等你母亲的事结束了再回来吧。”
“明白了。”弘毅干脆地答道。
弘毅要去的大楼位于滨松町站附近,徒步只需几十秒。看见门口的牌子上写着“高町法律咨询事务所”,弘毅心想,这里的租金会是多少呢?他觉得律师都是有钱人。
事务所在三楼,玻璃门里的接待处坐着一个姑娘。弘毅怯生生地走进去,报上姓名。
“我和高町律师约好四点见面。啊,但是,我不是来咨询的,只是有件事想问一下……”
“知道了。请稍等。”
姑娘拿起电话,通报弘毅来访。很快她便放下电话,说律师在三号房间等他。
那个房间大约仅有五平方米,只有一张办公桌和一把折叠椅。弘毅背对入口坐下,有点紧张。
筱塚不让他演戏后,他开始思考接下来要做什么。他还没从母亲死亡的阴影中走出来,这不仅因为尚未破案,更回为他觉得一直没有帮上母亲,因而自责。
离家出走后,他满子都是演戏的事情,几乎没有想过父母。就连听说两人离婚时他也没往心里去,只觉得他们都是有判断力的成年人,可以为自己的决定负责。自己即便是他们的孩子,也不应该插嘴。原本他就不关心他们的事情。
峰子却不同。当然,她离婚后开始独立生活,也认真思考过工作和未来,但仍挂念着独生子。
她搬到小传马町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来是有重要原因的。得知儿子的女朋友在附近的西饼店打工,而且已经怀孕,她便想在远处守护。
这件事她没对任何人说过,也没向儿子的女朋友介绍自己。她大概怕弘毅不乐意,也可能是害怕直弘干涉。
“三井女士搬到传马町后,每天应该都过得很快乐。她完全沉浸在默默守望的愉悦中了。”
听到加贺说这番话时,弘毅有些不知所云,但现在他非常清楚刑警想要说什么。
弘毅去了那家西饼店。见到怀孕的店员后,他和亚美当场就哭了。亚美没见过峰子,却大哭着表示,如果峰子没认错人,自己真的是那个怀孕的店员就好了。
一想到峰子的心情,弘毅就感到心痛。他这才知道母爱的伟大,也发现自己不珍惜母爱是多么愚蠢。他把责任都归结在自己身上,如果经常和母亲联系,母亲就不会被杀了。
筱塚说得对,弘毅现在不可能集中精力演戏。他觉得自己应该去了解母亲死前的情况。他对母亲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更不知道母亲为何被杀。他并不认为自己能找到案件真相,但至少想知道母亲被害前在想什么,过着怎样的生活。
只是他完全不知从何处下手。母亲在小传马町的房间如今由警察管理,她的电脑和手机等可以了解她生活的东西都不能随便看,即便是她的亲生儿子。
一番思索后,他想起了加贺的话。母亲离婚时请了律师,至今两人还偶尔通过取件联系。那个律师说不定知道母亲的近况。
如何才能与律师取得联系呢?他能想到的方法只有一个。虽不情愿,他还是决定打电话询问父亲直弘。
“你为什么想知道律师的联系方式?律师怎么了?”直弘严厉地问道。
“和你无关。你什么都别问,告诉我就行了。”
“那不行。你应该知道现在的情况吧?你要是干出什么事,影响警察办案,那就是大问题。”
“那不可能。我只想了解妈妈的事。”
“这是多余的。警察正在调查,总有一天会破案的,你只要等着就行了。外行不要瞎插嘴。”
“你不明白吗?我并不是想调查案子,只想了解妈妈的事。”
“你想知道什么?”
“什么都行。我对妈妈一无所知,所以想了解。你也什么都不知道吧?妈妈被害前在想什么,为什么会在日本桥的小传马町租房子,你都不知道吧?”
沉默了几秒,直弘问道,“你知道吗?”
“我知道。是一个你永远也想不到的原因,但你放心,这和你毫无关系。我想你即便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感觉,只会觉得妈妈是个傻瓜。所以我不会说,你也什么都不用知道。但我不一样,我想了解更多母亲的事,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保证。”弘毅一口气说道。
电话那端再次陷入沉默,时间比刚才要长很多,然后传来一声长叹。“等一下。”
直弘很快念出律师的名字和地址。律师叫高町静子。
“现在说可能有点……”直弘说,“我们是协议离婚。是你母亲提出的,理想是想开始新的人生。我觉得她很任性,但还是答应了。我也的确让她请了律师,但在财产分配问题上没有纠纷。”
“为什么特意跟我说这些?如果真的是那样,律师也会说的。”
“每个人对事情的理解方式不一样。律师可能会说是自己巧妙周旋,才没有发生纠纷。实际上根本就不需要律师,我只想告诉你这一点。”
“说财产分配没有意义,我对那种事不感兴趣。”
打听到律师的联系方式后,弘毅别无他事,便挂了电话。
高町静子看起了四十岁左右,圆脸,微胖,十分和蔼。弘毅心想,那些怀揣不安来到这里的女人见到这个律师后,肯定能放下心来。他起身致意,表示感谢。高町静子点点头,让他坐下。
“节哀顺变,很震惊吧?”
“是。”弘毅回答道。
“我也很吃惊。我想您也知道,最近我和您母亲联系过几次,但完全没有察觉到危险,她让我觉得她已经自立,而且很幸福。”
“关于案件,您也没什么线索吗?”
高町静子稍作停顿,点了点头。
“嗯,没有和案件直接相关的线索。”
她的话中透露出微妙的感觉,让弘毅非常在意。
“我母亲是什么时候认识您的呢?”
“当然是在她决定离婚时。她从熟人那里打听到我们事务所,就来咨询了。此前我们素不相识。”
“在我父亲离婚之后你们也有联系,仅仅是因为私人关系变亲密了吗?”
听了弘毅的问题,这位极具平民气质的女律师措辞慎重起来。
“要说是私人也可以。三井女士发邮件告诉我她的近况,我有时间就会回复,仅此而已。离婚的女人会有很多不安,所以我尽量跟她们交流,就算是售后服务吧。当然,如果是和法律相关的咨询,是不能免费的。”
“您刚才说没有和案件直接相关的线索。也就是说,您能想到一些间接相关的,是吗?”
高町静子微微撇了撇嘴。
“我和三井女士都是成年人,在邮件中不会总说些无聊的话题。”
“你们都谈什么?”
高町静子微笑着摇摇头。
“虽然您是她的儿子,我也不能告诉您。我是律师,有为委托人保密的义务。虽然您的母亲已经去世,但她依旧是我曾经的委托人。”她语气很平静,但每个字都透露出律师的威严。弘毅折服了。他觉得若是在法庭上,这肯定能成为强大的武器。
“但是……”高町静子眯起眼睛说道,“我一开始就说了,您母亲看起了很幸福。我从邮件中能感觉到,她好像在思考未来。但我想这应该和案件无关。”
弘毅心中再次产生想哭的冲动。峰子的邮件之所以充溢着幸福,肯定是因为她沉浸在长孙即将诞生的愉悦之中。
但正像高町静子所说,两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互发邮件,内容应该不止这些。峰子到底在咨询什么?
要跟这个女律师打听看起了有些困难。该怎么办呢?
忽然,一个人的脸孔浮现在他眼前。那个人应该会说。
“怎么了?”高町静子问道。
“没什么。打扰您工作了,对不起。”弘毅说着站起身来。
桌上的内线电话响起,正在批阅文件的直弘马上拿起话筒。
“喂。”
“岸田先生找您。”话筒中传来祐理稍显沙哑的声音。直弘非常喜欢她的声音,一听就感觉浑身放松。
“请他进来。”直弘说着放下话筒。
门立刻就开了,瘦削的岸田要作出现在面前。他太瘦了,身上的西装就像挂在衣架上一样。
“预算结果出了来吗?”
直弘边走向沙发边问。
“出来了,但结论并不好。”岸田在直弘对面坐下,从提包中拿出一叠文件放在桌子上。
“瓶颈果然还是工资?”
“是的。现在算上兼职和临时工一共七十人,要减到五十人才会有起色。”
“要减二十人?不可能。那样工作就没法开展了。”
“那至少也要减十人。”
正当直弘闷声叹气时,门开了。祐理说声“打扰了”,用托盘端着茶杯走了进来,把茶杯放到直弘和岸田面前。她个子高挑,因此裙子的下摆高过膝盖很多,手脚和手指也长,左手戴着一枚明显是手工制作的银色戒指。那是直弘送的礼物,小钻石项链也是直弘送的。
完成工作后,她鞠了一躬,走出房间。在此期间,直弘和岸田沉默不语。
“看来只有狠心裁十个人了。”直弘小声说道。
“现在这个时代,还有在入职典礼就要举行时取消录用的呢。这也没办法。兼职的和临时工一共十人,再加上一人,一共十一人,这是我的希望。这个公司不需要有人端茶倒水。”岸田说着拿下茶杯盖,喝起茶来。
“又是这件事。”直弘撇撇嘴。
“社长,你开公司多少年了?”
“二十六年了吧。”
“二十七年了。你三十岁创办保洁公司时,说实话,我没想到你能做成这样。现在可以说了,我其实只想赚点小钱。我当时也是刚打出税务律师所的招牌,顾客很少。”
“我记得你当时常说不想赚太多钱。”直弘也端起茶杯来。
岸田是直弘的大学校友,比他低一级。在他创办公司时,岸田给他介绍了注册会计师,从直弘便将财务事宜全权委托给他,转眼已二十七年。
“你确实有商业才能。我没想到这个行业能有这么大的发展,所以此前我从没对你要做的事情插过嘴。但关于她,我得说几句。”
“你已经说很多遍了。”
“我再说最后一次。如果说你既然把她招进公司,就不能随便辞退,那么至少调个部门吧。社长秘书未免太明显了。”
“什么明显?”
岸田喝了口茶。“昨天有个刑警来我事务所问了很多问题,主要想知道她的情况,比如她和清濑社长你是什么关系,是怎么认识的。我都难以回答,真着急。”
“你不必着急,只要说着急知道的就行。”
“难道要说她是你在常去的夜总会里认识的女招待?”
“不行吗?”
“当然不行啦。我没办法,只能说不清楚。”
“哦,那也行。”
“社长,不是我说你,把自己的女人留在公司是不行的,要是想在一起,你们结婚不就好了。你也是单身,没人会说你。”
直弘看着岸田那张颧骨突出的脸。
“前妻刚被杀,我就结婚,别人会怎么说啊。”
“那就别结婚,让她住在家里。”
“那在外人看来会更奇怪。反正这是我的事,你别管了。我不想连这种事都被你管理。”
“这不是管理,而是忠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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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文件……”直弘拿起桌上的文件,“我会慢慢看。等之后的方针确定下来,我再联系你。”
岸田叹了口气,摇摇头站起身来。
“对员工来说也不好。忽然招进一个漂亮女人,员工们不可能不起疑心。”
“谁想说闲话就说吧。员工说社长的坏话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到时候后悔可来不及啊。”
岸田离开后不久,一脸无辜的祐理没敲门便走了进来。
“你都听到了?”直弘说道。
“外面能听到。我好像给您添了很大的麻烦。”
“别在意,社长是我。”
“话是这么说……其实昨天回家的路上,我被刑警叫住了,是个性加贺的人。”
直弘皱起眉头。
“我知道,是辖区的刑警。我去看峰子的房间时打过招呼。他找你有什么事?”
“不太清楚,问的都和案件无关。”
“比如呢?”
“他说我个子很高,问我平常做什么运动,喜欢什么样的饰品。”
“饰品?”
“他看到我的戒指,说非常罕见。”祐理伸出左手,“还让我给他看看。”
“你给他看了吗?”
“我想不到拒绝的理由。”
直弘点点头,叹了口气。“没办法啊。”
“我该怎么做?”
“什么都不用做。”直弘说道,“没问题,那个刑警不可能搞出什么名堂。”
两人约好的见面地点是一家咖啡馆,木窗和砖墙古色古香,红色遮阳棚上方的招牌醒目地写着“大正八年创业”。店里的方形木桌整齐有序,桌旁放着小椅子。
咖啡厅的上座率在三分之一左右。虽也有公司白领,但大多都是当地的老人在谈笑风生。弘毅听说很多咖啡馆都经营困难,这里可能就是靠这些客人勉强维持。
“你发现这家店的招牌上写着‘喫茶去’吗?喫茶店的‘喫茶’加上了一个‘去’字。”加贺端着咖啡杯问道。他今天也是一副休闲打扮,T恤衫外罩着衬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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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喫茶店”在日语里意为咖啡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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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在想那是什么意思。”
加贺闻言,一脸高兴。
“这是禅宗的语言,也就是禅语。据说是‘喝点茶吧’的意思。”
“是这样啊。”
“但这个词原义有些不一样。原来是‘去喝茶’的意思,但是在催促对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便作为招待的意思使用了。”
“加贺先生不愧是本地人,真熟悉啊。”
加贺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摆摆手。“我刚到任,是个新参者,这些都是一个熟悉本地的人告诉我的。这里很有意思,光是在街上走走,就会有很多发现,比如烤鸡店的特色是鸡蛋烧。你母亲每天都去水天宫参拜,散步本身也是一种乐趣啊。”
他的话好像和案件无关,却在不知不觉间切入了正题。这大概就是刑警说话的技巧,弘毅深感佩服。
“对了,你想问什么?”加贺说道。今天是弘毅约他出来的。
弘毅喝了口冰咖啡,表示想知道母亲和高町律师之间邮件往来的内容。他坦承自己去问过高町静子,但对方没告诉他。
加贺盯着咖啡杯,默默地听着。弘毅说完后,他抬起头来,眨了眨眼睛。
“我服了你了。我看起了像是会滔滔不绝地讲办案机密的人?那就不配做刑警了。”
“不是,绝不是那么回事。我只想多了解母亲生前的生活,又想不到别的办法……但加贺先生您说不定会告诉我以前的事……对不起。”弘毅双手握拳放在膝上,掌心都是汗水。
加贺将咖啡杯放到桌上,脸上浮现出平静的微笑。
“我在开玩笑,你不必那么担心。我虽然不能随便将办案机密泄露出去,但有时也会为了办案特意泄露的。”
“啊?”弘毅看着他。
加贺探了探身,将胳膊放到桌上。
“在回答你的问题前,我还有个问题,是关于你父母离婚的。你认为原因是什么?”
“离婚的原因?我已经跟其他刑警说过,应该是性格不合。”
“在你看来,离婚是理所当然的?”
“听说他们离婚时,我并不意外。父亲说是母亲任性地提出来的,但父亲对家里不管不顾,母亲受不了也很正常。”
“原来如此。”
“这怎么了?”
加贺不答反问:“你知道你母亲得到的财产数额吗?”
弘毅有点吃惊。“我完全不知道。”
“哦……”加贺陷入沉思。
“那个……”
“三井峰子女士,你的母亲,”加贺继续说,“最近可能需要钱。当然,她离婚时得到了一些钱,但她好像觉得仅靠那些心里没底。我想原因可能有两个。一是翻译工作不顺利,原来把工作分给她的朋友忽然要去英国。另一个原因你也能想到吧?她认为长孙就要出生,想给你们一点援助。”
弘毅听着听着,一个想法闪现在脑海里。
“母亲是跟高町律师咨询关于钱的事情?”
加贺再次拿过咖啡杯。
“关于这件事,我既不肯定也不否定。总之三井女士好像要在再次和对方,也就是清濑直弘先生就财产分配进行交涉。”
“真任性啊。”弘毅不由得皱起眉头,“虽说责任在父亲,但提出离婚的是母亲,既然已经商量好了数额……”
“好了好了。”加贺让他先不要着急,“我已经说了,三井女士的生活发生了很多意外。从某种程度上说,她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而且三井女士也并不认为自己想交涉便可以着手,而是认为如果有相应的理由,或许是可能的。”
“相应的理由?”
“她发现了婚姻无法维持的原因,而且是对方的原因,这样就能以精神赔偿为由重新申请财产分配。”
加贺拐弯抹角,弘毅一直所云。但一番思考后,他终于明白了加贺的意思。
“您是说我父亲有外遇?”
加贺发现弘毅抬高了嗓门,慌忙环顾四周,又将视线转到弘毅身上。
“从你的反应看,你没什么线索吧?”
弘毅摇摇头。
“我怎么会想到啊,最近一直没见过父亲。即使真有此事,我也不可能发现。”
“以前呢?你父亲有没有和女人不检点?或者父母有没有因为这种事吵过架?”
“据我所知,一次也没有。父亲不问家事,但不是因为他在外面玩。他是个工作狂,难以想象会有外遇。”
加贺点点头,有点犹豫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按了几下,然后将屏幕朝向弘毅。
“我这样做违反规定,所以请你对看到的东西保密。”
画面上是一个穿正装的年轻女人,看神情好像没发现有人正给她拍照。
“偷拍的?”弘毅问道。
“所以说是违反规定的。”加贺咧嘴一笑,“你对她有印象吗?”
“真漂亮。我没见过。”
“请再仔细看看。没见过吗?”
弘毅再次凝视屏幕。“像是在那里见过,但可能只是错觉。”他说。
“是吗?”加贺将手机放回口袋。
“那个人是谁?”弘毅问道。
加贺脸上又浮现出一丝犹豫,然后说道:“是清濑直弘身边的女人。请不要误会,现在还没确定他们之间是恋爱关系。”
“但您在怀疑?怀疑她是我父亲的情人。”
“情人这个称呼有些奇怪,清濑先生现在单身。离婚后他和谁交往是他的自由,前妻也不能因此要求他赔偿。”加贺强调了“离婚后”这个条件,弘毅立刻理解了他的意图。
“如果我父亲在离婚前就开始和那女人交往,说不定我母亲就可以要求他支付精神赔偿金。”
“你的感觉真敏锐。”加贺笑道。
“您偷拍那女人,是由于您认为她和案件有关吧?”弘毅边说边想到一种可能性,“在我父母离婚前,那女人就是我父亲的情人。母亲发现了这一点,所以父亲把母亲杀了?”
加贺端详着弘毅的脸。
“你不仅感觉敏锐,推理能力也很棒。”
“请别开玩笑了,是这样吗?”
加贺恢复了严肃,将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
“警察会设想各种可能性,也有人正按你说的这一种进行调查。”
“您怎么认为?也在怀疑我父亲?”
“我?怎么说呢,怎样都无所谓吧。辖区的刑警只是协助警视厅办案而已。”加贺看了看手表,“都已经到这个时间了。对不起,本想跟你多聊一会儿,但我还有事。”他拿着账单站起来。
“让我来付……”
“你还在学习,得节约。”加贺走向柜台。
看到直弘从大楼正门走出来,弘毅赶紧缩回脖子,但直弘其实不可能注意路对面的快餐店。
直弘伸手拦下一辆出租差,上车离开了。平时,他都是走到车站坐电车回家。
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白衬衫的年轻女人也从正门走了出来,正好弘毅在等的人。他感到血液瞬间涌上头顶,猛的站起来,磕到了小腿。
他匆匆走出快餐店,跟在女人的后面。她正往车站方向走,幸好没有同伴。
直弘的公司里有个职员弘毅从小就认识。昨晚,他给那人打了电话,询问直弘的近况。对方大概不知道弘毅的意图,一开始说话非常慎重。弘毅着急起来,便直截了当地问道:“听说我父亲有了情人,是真的吗?”
对方顿时变得语无伦次。
“哎呀,那是谣传,谣传而已。那人年轻,长得漂亮,所以大家只是开开玩笑,请不要当真。”
见对方试图掩饰,弘毅紧逼不舍。他表示自己会判断真假,只要告诉他详情就行。
“你要保密啊。”对方提出这一条件,然后道出一个名字——宫本祐理。她从今年四月开始成为直弘的秘书。
弘毅确信,那肯定就是照片上的女人。
那个疑似宫本祐理的高个女人正挺直身子快步走着。她步幅很大,弘毅小跑着才能跟上。
终于追到身后,弘毅调整了一下呼吸,叫道:“宫本小姐。”
女人停下脚步,握着挎包背带回过头。一看到弘毅,她猛地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