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明白,想不清楚。为什么在公司赚钱的时候,蒋总却任那几个高层胡来呢?为什么要轻易放弃好不容易打拼出来的事业呢?
蒋总这个人虽然好色,但是一直深得卢芳的崇拜。她虽然四十多岁还没有结婚,但也并不是一个有道德洁癖的人。私生活的混乱在她看来并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尤其是对一个站在巅峰的男人来说。
她自从大学毕业,就在明盛公司供职,可以说是把近二十年的青春都献给了明盛。前几年,明盛只是集团内很不起眼的一个小公司,只有几十号人,一直处于被裁撤的边缘。虽然算是陈籍董事直辖的子公司,但他也不怎么上心。直到蒋峥到来,情况才逐渐好转。
据说蒋峥是从一家叫做筱鹏的公司跳槽来的。有时候,人跟人不一样。他来的时候,没人看好他。但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公司就有了新气象。半年之内,就在S市日化市场上杀出了一条血路。两年之内,就占据了S市日化市场的半壁江山。
这后面固然有陈籍董事的支持,但蒋峥的能力也是不容置疑的。
崇拜强者是女人的天性,是千万年来弱肉强食、物竞天择演化下来的本能。
每天卢芳都会偷偷地看蒋峥的背影,那个并不高大的男人在她心里是异常的伟岸。这一看,就是十三年。卢芳从来没想过跟蒋峥上床,她甚至没有将自己当成女人。蒋峥是很滥情,但是只限于对漂亮的女人,像自己这种姿色平庸,又没有一点韵味的女人,没有一点机会。再说跟偶像上床,也是件很无趣的事情。
只要在后面默默仰望就好了,就算他不知道。
作为公司的财务人员,她只是默默地把账目整理好。在发现最近几笔稀里糊涂的坏账和烂账之后,她曾经跟财务总监说过,但那个二世祖却嗯嗯啊啊地含糊敷衍。她甚至不知道这个所谓的财务总监懂不懂她说的那些东西,因为他从未看过什么账目。
公司的几个副总在转移资产,利用坏账和烂账,将明盛公司的资产一点点地挖出去。她有这个怀疑,但从未告诉任何人。这只是一个财务人员的猜测罢了。如果没有证据,冒昧告诉了蒋总,蒋总会相信吗?
好在是公司的老员工了,还有点老资格。她找了公司的几个会计,把这段时间所有有问题的账表都收了起来,晚上加班核对。已经连续做了一个多星期了,同事们都很不理解。这样义无反顾地为公司加班,是不是蠢了点?她不觉得。她认为一定是公司的那几个高层蒙蔽了蒋总,只要把账目搞清楚,做一个细致的分析报表给蒋总看看,他一定能意识到问题所在。不然的话,公司一定会被越来越多的坏账拖垮的。十几年的心血,有蒋总的,有自己的,这是唯一能将他们结合在一起的东西,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它化为乌有。
“小卢,还在忙啊?”门口突然响起了一声温暖的问候。
卢芳抬起头,光线太暗,看不清楚。
那个深夜的访客慢慢走了过来,昏暗的灯光照亮了他,是丁明,集团公司的财务总监,元老之一。
“丁总监。”她慌忙站了起来,虽然自己也是老员工,但比起这个职位高了她好几级的男人,那点老资格算不得什么。
“这么勤奋啊,呵呵,真不愧是好员工。”丁明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
“有些账目有点问题。”她突然感觉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如果把情况告诉丁明,以他集团公司财务总监的身份,收拾子公司的几个副总,绰绰有余吧?
“什么问题?”丁明点着了一支烟。
“有不少的坏账。我怀疑,公司的几个副总正在以这种形式转移资产……”卢芳的心迅速沉了下去。
丁明笑吟吟地看着她,“有时候,勤奋不见得是件好事。”他的笑容在灯光下显得十分诡异。
“要开除我?”卢芳冷笑。
“你太善良了。”丁明还是那副和蔼的神色,“牵涉到八千万的坏账,怎么还可能让你走出这个房间?”
“你敢?!”卢芳站起身,退到茶色玻璃墙边。
墙外一片繁华,墙内绝望如霜。
玻璃墙是单面的,从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的状况。办公室的门,丁明进来的时候已经锁上了。
“作为近二十年的老员工,你连明诚集团怎么发展起来的,都不清楚吗?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丁明面带微笑,慢慢地靠近,将卢芳逼到了角落。
“蒋总早晚会发现的!他那么聪明,你们瞒不了多久的!”卢芳声嘶力竭地喊道。
丁明笑了,“他早就知道。”
世界,轰然倒塌。
我睡过头了,当然,在我醒过来的时候,熊猫还在睡。
他趴在事务所里唯一的桌子上,因为上呼吸道狭窄的问题,他毫无意识地发出粗重而可笑的呼吸声。我从满是线缆的地板上拾起一瓶纯净水,坐在沙发上喝了一大口。方城的资料,徐佳通过邮件传了过来。我跟胖子一起熬了个通宵,仔仔细细地看了两遍。
手上的这份资料,是根据方城在提审时的口录整理的,很平凡的经历,没有什么特别的。
方城出生于一个小县城,父亲为化工厂合同制工人,业余时间写诗,但从未发表过。母亲无业,体弱多病。家境贫寒,也没有什么亲戚走动。父母的交际圈很窄,仅限于那片老城区。
方城是家中独子,在校时表现一般。实际上,在向学校老师问询的时候,大部分老师都记不起他。能让老师有印象的,通常都只有尖子生和差生。就算翻开了毕业册,指出了方城的照片,很多老师还都只是笑着摇头。
“那个孩子很懂事。”他的初中物理老师说,“而且对物理很感兴趣,成绩虽然不算好,但有很强的好奇心。对了,听说他父母死的时候,他可是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呢,是坚强的孩子啊。”
坚强的孩子?会在看到尸体后会吓得双腿颤抖,挪不动脚步吗?
十五岁那年的夏天,方城父母双亡。丧事是父亲厂里的同事和邻居们凑钱帮着办的,方城捧着父母的照片,走在送葬队伍的前列,从头到尾,一滴眼泪都没有掉。父母的遗体火化之后,他又捧着父母的骨灰盒,站在黑洞洞的小屋门口,突然觉得这个狭小的家太空旷,空旷得让他害怕。
未来要怎么办。
还有未来吗?
一周后,舅舅来了。从未见过面的舅舅从乡下赶来了,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他用粗糙的手指挠着短短的头发,满脸歉意地向邻居们解释着来晚了的原因。两家以前因为一些事情闹过别扭,有十来年没有联系了,他并不知道这边的情形。
“可是,就算上辈的人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总不能苦了孩儿。”他憨厚地笑着,挨家挨户地还完了葬礼上用的钱,带着方城回了乡下。
舅舅的家比起方城的家大得多,房间也多得多。舅舅给方城做了一张结实的木床,放在了西屋。晚上方城一个人睡在里面,显得有些孤单。
舅舅有两个孩子,一个已经出去打工了,一个跟方城同岁。舅舅和舅妈似乎总是对方城有些溺爱,吃的、用的总会尽力满足方城的要求。或许,是对自己妹妹的一种怀念吗?表哥们对方城也很好,遇上方城跟村里的孩子打架,他们总是义无反顾地替他出头。
“这是我们城里来的亲戚,以后还要回城里的。”他们总是很自豪地对别人这样介绍方城。
方城在这样淳朴的乡村里生活了三年,直到他考上了大学。
在大学时,他经常会想起舅舅家的生活,虽然没什么有趣的东西,但总能体会到浓浓的人情味。大学期间,他带着陈蕊回过舅舅家几次,但看得出来,舅舅一家似乎对陈蕊并不欢迎。有一次舅妈还偷偷把方城拉到一边,要他找个能过日子的媳妇,而不是这种很作的女人。
然后就是进入公司上班。据方城说进入明诚集团有很大的偶然性,本来新录取的员工里没有他,但由于一名被录用的员工突然离职,人事部从废纸箱里拿出了方城的简历表,录用了方城。
方城在公司的表现也并不出众,尤其是在陈蕊跟他的顶头上司张成礼结婚之后,方城在公司的表现更加不能让人满意。项目部有人说这是张成礼在排挤方城,也有人说是方城的能力问题。但不管怎么样,方城只是明诚集团近万名员工中的碌碌一员,为什么soulmate要找上他呢?
如果把这四起案子从头到尾梳理一遍,似乎可以得出一个很明确的结论。张成礼,跟方城有矛盾;陈蕊,是方城的前女友;李明和张姓离职厨师,都和张成礼被杀有关系。也就是说,如果画一幅人物关系图的话,死去的四个人都能和方城扯上关系。
而且,徐佳昨晚传过来消息,说陈蕊曾经在张成礼消失前,为张成礼投过一份巨额保单。就在前天,保险金被提了出来。保险公司称警方已经宣布张成礼死于谋杀,符合赔付条件,不存在什么问题。这笔保险金总额为一百七十四万元,很可能就是陈蕊口中的那笔钱。那么,是soulmate把钱取了出来吗?一百七十四万元,足够诱使陈蕊在得意忘形之际,说出那番话了。但是既然已经说出了那番话,为什么凶手还要杀掉陈蕊?如果仅仅是为了独占这一百七十四万现金的话,不见陈蕊不就好了,为什么要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
不,不是为了钱,是为了录下那个名为“truth”的视频。熊猫监控明诚集团的电脑,发现方城的电脑曾多次被入侵,删除了即时通信痕迹。当时我们推断是soulmate所为。也许,soulmate留下的那个名为“truth”的视频,并不是给警方的,是给方城的。
方城看了这段视频后,又会有什么感受呢?
soulmate为什么要方城看这段视频呢?
手机铃声响起,我趴在地板上找了好半天,终于在一块鼠标垫下找出来。是徐佳打过来的,在我犹豫着要不要回拨过去的时候,手机又响了起来。
按下接听键,徐佳脆生生的声音传了过来,“在哪儿啊?你在哪儿啊?”
“我在事务所啊,你要干吗?这时候请吃饭,未免也太早了点吧?”
“吃你个头啊!又死人了!还是明诚集团的!”
怎么会……离陈蕊的死只不过三天而已,这节奏也未免太快了吧?
“这回死的是谁?怎么死的?你们局里有车吗?带我去一下案发现场。”我手忙脚乱地穿衣服,顺便踢了胖子两脚。他嘟囔了一句,往旁边挪了挪,又发出了鼾声。
“你自己来吧,就在我们局后边的殓房。”
“怎么,现场在你们局里?”
“哎呀,一两句难说清楚,你先来吧,我让张磊去接你。”
“张磊?”
“你不是见过吗?就是收尸的那个家伙!”徐佳在电话里有些焦急,“不跟你说了!陈处喊着开紧急会议,你赶快来啊!”
张磊……我突然有点吃醋的感觉。
到公安局门口时已是下午,拨通了徐佳电话,徐佳告诉我她仍在开会,然后通知张磊到局门口接我。于是,我走进了旁边的超市,要了瓶盐汽水,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靠在收银台边看着站在门口百无聊赖的法医张磊,看了他足足半个多小时。
就在这厮忍不住要转身向公安大院里走去的时候,我笑容满面地从超市里走出来,跟他打了个招呼。
“等了半天了吧?”我乐呵呵地问道。
“没,没,我也是刚到一会儿。”法医也乐呵呵地回答。
“瞎说,我都看你站了半个多小时了。”我拍了下警察兄弟的肩膀。
“……”
“走吧,尸体在哪儿,带我去看看。”我依旧乐呵呵地看着黑着脸的张磊。
“哥们儿,你也在追徐佳?”张磊抖了一下身上的白大褂。
“没……我受不了那个男人婆。人家可是跆拳道黑带三段,跟她谈恋爱危险系数太高了。”
张磊长吁了口气,脸色恢复到了正常状态,大踏步地在前面领路。
我是没追过徐佳,但万一小姑娘抵挡不住我这个名侦探的魅力,主动靠过来的话,我也不能伤了人家小姑娘的心吧。我点了点头,紧随而上。
殓房里没有人,只有尸体。
张磊把我领到一面横放着的银白色尸柜跟前,开始跟我介绍:“我这里可是什么尸体都有。那些涉案尸体都放在这里,男女老少,环肥燕瘦全都有,你要不要看看?”
“我没这个嗜好。徐佳说的那具尸体呢?明诚集团的那具。”
“哦,那具啊。在这里,下午刚刚送到。”张磊走到一个尸柜跟前,双手放在把手上,用力往外一抽,一个裹着黑色塑胶袋的长条物体出现在眼前。张磊跳到尸柜一头,动作熟练地拉开黑色裹尸袋上的塑料拉链,做了个“请”的姿势。
这具尸体……
不认得。
是个女尸,看起来四十多岁的样子,并不怎么好看。尸体的两鬓处都有一道横着的压痕,鼻梁处有两块比较白的皮肤,应该是经常戴眼镜鼻托压到的地方。眼口鼻耳处均无异常,身体上也没有什么致命的伤痕。整个尸体水淋淋的,但并无发胀的迹象,看来在水中浸泡的时间并不长。
“哥们儿,佳佳让我先跟你交代一下情况。这具尸体被绑在一个木制十字架上,漂在江里,被一艘驳船发现后打捞起来。发现她的时候,脖子里还系着身份卡,叫卢芳,现年四十七岁,是明诚集团的人。我们已经联系过明诚集团了,他们人事部也派人过来确认过了,是集团下属子公司明盛公司的财务人员。”张磊道。
“十字架?什么样子的?”尸体的手掌和脚掌上没有贯穿型的伤口,只有一些环形的淤痕,应该是被绳索捆绑所致。
“就平常的十字架嘛,哦,好像就是人给绑反了。”
“绑反了?什么意思?”
“嗯……怎么说呢,死者的两臂被绑在了十字架的横臂上。跟耶稣受难的样子差不多,不过不同的是,十字架上的铭文方向跟尸体的方向正好是上下颠倒的。”
又是逆十字架。凶手还是soulmate?
“死因呢?”这具女尸身材很一般。
“还没解剖,初步断定是溺水窒息。不过奇怪的是,据送来尸体的兄弟讲,驳船上的人打捞上这具尸体的时候,就是裸体的。身上不但没有衣服,连项链之类的首饰都没有,就在脖子里系了张身份卡。凶手为何这样做?”
“毁灭痕迹。不管是犯罪心理侧写,还是犯罪现场调查,都要依靠大量的现场资料,比如环境、衣着、饰物,甚至污渍。这具尸体不但被人剥了个精光,还扔到了江里,几乎把所有的痕迹都清洗掉了,所以根本无法围绕这具尸体来进行推断。凶手行事手段蛮老到的。”我摇了摇头,“我是无能为力了。鉴证科发现了什么?”
“他们也查不出什么,所以陈处长才让徐佳把你叫过来。”张磊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看来对我帮不上什么忙似乎感到十分高兴。
徐佳推门而入,看到我就问道:“怎么样?查出来什么了没有?”
我摇摇头。
她叹口气:“刚开完会。已经死了五个人,局里现在压力很大,要对明诚集团展开全面调查。死的这个是财务人员,经济侦查方面也已经抽调人手加入专案组了,要对死者经手的账目进行检查。”
“警方行动很快啊。”
在这个案子里,我除了解了几个谜题外,几乎没有发现其他强有力的线索,长此以往,说不定就要跟咨询费说拜拜了。不过这也怪不得我,我的特长是犯罪心理侧写,而明诚集团这个系列杀人案,却诡异得很,完全脱离了连环杀人凶手的轨迹。先是密闭空间消失,然后凶手自首后死于心肌梗死,紧接着发现了两具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尸体,现在又来个漂在江里的裸体女尸。五条人命,四种死亡方式,其中两个还没有犯罪现场。如果按照连环杀手行凶模式来进行解读,是完全行不通的。更值得注意的是,第一死者张成礼、第三死者离职厨师,在他们死前,凶手都曾发出过死亡预告;而第二死者李明、第四死者陈蕊、第五死者卢芳,却都属于突然死亡。这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凶手很可能有两个,所以才造成了犯罪模式的改变,但很快我又推翻了这个看法。这五起命案虽然在犯罪模式上分为两类,但彼此之间的联系非常紧密,根本不可能为两个人所为。比如第一起命案中的张成礼引出了第二起命案的李明,而第二起命案的李明直接关联到了第三起命案的离职厨师,而第四起命案的陈蕊又是第一起命案死者的妻子,现在的第五起命案虽然还暂时看不出跟前面有什么联系,但五起命案有一个很明显的共同点,那就是全部都跟明诚集团有关,而其间更有一个关键性的人物——方城。
虽然这起系列杀人案的凶手署名为soulmate,但我已经排除了张璇的嫌疑。这五起命案的风格跟张璇相差太远,张璇的风格细腻阴冷,诡异妖媚,而这个soulmate却是心高气傲,大刀阔斧。而且这个soulmate的作案动机一直无法推断,让人颇为头疼。
不过警方有警方的调查方式,私人侦探有私人侦探的调查方式。soulmate应该和方城联系过,我只要先找到方城,跟他搭上线……
手机又响了。我无可奈何地从裤袋里摸了出来,是熊猫那个二货睡醒了吗?走之前踢了他好几脚都没踢醒他,现在又饿了要蹭饭吗?看也没看屏幕一眼,我就把手机放到了耳边。
“喂?”
听筒里很安静,好像从极远的地方传来了一声叹息,穿越了重重时空,经历了千年等待,跌落在冰冷的殓房。
我突然有一种预感,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又好像以前似乎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经历过这种情形,我的手开始颤抖,我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你?”
“是我。”声音熟悉而温暖。
“你没事?”我看了一眼正在一旁讨论着什么的徐佳和张磊,迈着有力的步伐离开殓房。
“没事。”
“呃……你现在在什么地方?不,不,我只是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怎么了,名侦探,突然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你如果感到愧疚,那对象应该是我姐姐,而不是我。”
“不说这个了,对了,你知道吗?最近S市又出了件连环杀人案,凶手冒用你的ID,处处署名soulmate,真是……”
“徐川,你怎么知道是别人冒用我的ID呢?”那边的声音变得有些温柔,似乎是翘起了嘴角。
“这么简单的问题,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嘿,不光犯罪侧写结果不同,犯罪模式也不同啊。再说以你的性格……”
“你对我了解多少呢?”
“什么?”
“你是爱上我了?”
“我……”
“我们只见过几次面而已,真正相处的时间加在一起不超过三天,你真的了解我了吗?真的了解一个善于伪装的心理学天才吗?”她的语气突然变得刻薄,“哼,王进还要收你当关门弟子,想不到你也是个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俗物。”
那边不是张璇?突然间我脑袋里浮现出这样的疑问。可这声音,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怎么可能不是张璇?但为什么说话的方式跟以前相差这么大?以前的张璇虽然冷漠,但却没有这么刻薄。或者,还是像她说的那样,我根本就不了解她?
“你有跟那个小女警卿卿我我的精力,不如好好查下明诚集团这案子,不要怪我没告诉你,第六个人,很快也要死了。”
“第六个?这次的soulmate……”
电话被挂掉了。
我没有回拨,而是点开手机上的网页浏览器,在百度里输入刚才的电话号码,显示的地址是S市,也就是说这张卡是在S市办的?我快步跑进殓房,冲着正跟张磊聊得高兴的徐佳道:“帮我查个号码,看她在什么位置。”
徐佳狐疑地看着我,问道:“你脸色怎么那么差?”
“帮帮忙啊,慢了会死人的。”我按照号码拨了回去,果然已经无法接通了。
“这个是要办手续的,经过主管副局长签字同意后才能调查的。我可给你找不来人。你怎么了,怎么这么急?”徐佳推了一下眼镜,好奇地看着我。
“我来。”张磊嘻嘻笑着举起手机,冲我示意,在心仪的异性面前不遗余力地表现自己的优势。张璇说得很对,男人真的是一种很愚蠢的生物。
“哥们儿,帮忙查个号码……哎呀……是我兄弟的女朋友……嗯……可不是嘛……眼看着坐人家车里……嗯……对……谁知道去哪个酒店来着……对啊……好的……”他挂掉电话,眯着眼看着我,“等两分钟。两分钟后能把位置锁定在五十米之内。”
两分钟,犹如两个世纪一般漫长。
我在殓房里不安地走来走去,张磊在一旁讲着不咸不淡的笑话,徐佳一边漫不经心地搭腔,一边满是怀疑地看着我。
张磊的手机铃声响起,是我最讨厌的《爱情买卖》,不知为何此时听来竟有如天籁。他冲我点点头,按下了接听键,没有说话,脸色却变得非常古怪。
“你确定不是搞错了?”他挂掉电话,疑惑地看着我,说,“你刚才接的谁的电话?那个人刚才就在我们局里,离我们最多一百多米!”
我疯了一样冲出殓房,冲出公安局的院子。夜已经深了,惨淡的街灯将寂寞的长街染上一层薄薄的暗黄,犹如一件年代久远的铜器。路上行人稀少,几乎可以一眼看到路的尽头。我向左跑了几步,又折了回来,向右跑去,然后又停下脚步,彷徨地张望。
那个身影,仿佛从未出现过。
我想要大声呼喊那个名字,却只能让它停留在喉间。
木然地站在街道的中央,神色冷漠的行人与我擦肩而过,他们扭过头看着我,犹如看一条丧家之犬。
丧家之犬。
今天的天气很好。
徐川倒在柔软的芦苇丛中,嗅着微风吹过来的河水清香,透过头顶上茂密耸立的苇条看着蔚蓝的天空。一行大雁排成人字形,优雅地掠过片片白云,向着未知的方向翱翔。阳光被一张秀气的脸挡住了,只能洒落下一些金黄的光晕。
“是你吗,张璇?”徐川闭起眼睛。
“是,又不是。”她温柔地说。
“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
“我想见你。”
“你不是已经见到我了吗?”
“你知道的,”徐川坐了起来,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不知名的水鸟,“这是在梦里。”
明盛公司第三接待室。
比起明诚集团的顶层会议室,这间缩水了不少,只有十几平方米的样子,不过装修还蛮不错的。磨砂玻璃墙、布艺沙发、玻璃茶几,带点时尚气息,让人感觉蛮舒服的。
明盛公司是明诚集团的子公司之一,主要业务是在日化产品这一块。消失的张成礼、钉在墙上的陈蕊、丢到江里的卢芳都跟这个公司有紧密的联系。公司的老总叫蒋峥,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跟我的合伙人庞洪升先生似乎很熟。
嗯,是我的合伙人。庞洪升先生在送我一箱子装备的第二天,就在《S市晚报》上登了一篇专访,题目非常唬人,叫《沉默的洞悉者——名侦探背后的影子》。写这篇软文的记者业务水平非常娴熟,用了十分之一的篇幅对名侦探徐川做了简介,然后用了十分之三的篇幅强调了我的搭档兼合伙人庞洪升先生在“午夜拔头人”、“碎尸重生案”等案件中发挥的必不可缺的重要作用,然后用十分之六的篇幅对庞洪升先生运用心理学从事的形象设计工作进行了详尽的介绍,就差没把价目表贴上去了。文章的最后恬不知耻地标榜徐川为二十一世纪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并称庞洪生先生为二十一世纪的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记者煽情地写道,真正的英雄都是无名的,在夏洛克·福尔摩斯流芳百世的时候,有谁还记得他有一位更加聪明绝顶的哥哥呢?
这位“沉默的洞悉者”现在就坐在我旁边,用大概七十分贝的声音跟手机里的一位成功人士谈生意。说起来我真得感谢他,如果不是他曾经跟明盛公司的蒋总有生意上的往来,我是很难以这种方式约到方城的。
人脉,这东西应该是所谓的侦探必不可缺的条件之一。但在社会资源上分配极少的我,是接触不到所谓的上流人物的。没地位、没钱、没背景、没名气,就算削尖了脑袋往上流社会里扎,也没什么用处,运气差的被人一脚踢出来,运气好的也只是变成了上流人物的玩物或走狗。
无所谓公平或不公平。
这就是现实,接受不了,就不配存活于世。
庞洪升接完了电话,有些不太高兴,好像是生意上有点问题。他摸出一支烟叼在嘴上,点了火却不抽,“搞什么,都等十来分钟了,还没来?”
我莫名其妙地想起前不久的一个小案子,因为涉及一个富二代,我和徐佳要找他了解一些情况,我们花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才见了那位爷三分钟。
庞洪升摸出电话,正准备催一下蒋总的时候,门开了。出乎意料的是,进来的不光有方城,还有一位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少妇。哦,少妇只是第一印象,并不是说她年龄有些大,而是感觉她有一种与年龄所不相称的成熟与妩媚,还有一种历经风霜后的干练感觉,似乎是个有故事的人呢。
“你是……”庞洪升比我更先发问,一脸垂涎三尺的表情。
美女皱了一下眉头,没有说话,拉开椅子坐在了我们对面。方城站在她旁边,拉开一把椅子想坐下,好像又感觉到有点不合适,站在了旁边。美女看了他一眼,点头示意他坐下。方城才小心翼翼地往旁边靠了靠,坐上了半个屁股。
这样的家伙……实在无法想象他敢杀人。
“你……您是哪位?”庞洪升的声音有些发颤,怪不得女人都说男人贱。
“这是我们主管。”方城小声说道,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站起身向一旁的咖啡机走去,“大家要不要加糖?”
“加奶不加糖,你们的办公条件真不错哦。”我笑道。
方城赔着笑,笨拙地拿出了四个咖啡杯。
“我姓张,是明盛公司项目部的主管,你们谁是徐川?”张主管的目光在我和庞洪升脸上停留几秒,转向我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