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你很清楚。”
“我肯定会付出代价的。文件你准备好了吗?”
“我现在倒是希望我没有准备好。”
“我们越快搞定,你就可以越快离开。”
“那好,”律师打开公文包,“我需要知道各位依法登记的姓名以及其他一些法定的事项。从来没有哪个女人名下拥有过这么大一片土地,更别说是奴隶了。这件事一定会在社会上引起很大的反响……”
“我不在乎这些。要多久才可以弄完?”
“很快。”
之后,律师和约翰一起讨论了一些细节,随后约翰将律师押送到书房,并警告道:“如果你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擅自离开的话,我会拼了命地把你抓回来,然后亲手杀了你。伊萨克,把他带到书房去。”
伊萨克抓起律师的手臂,带着他进入书房。当他回到卧室时,约翰指着床,说道:“治好她。”约翰对艾娜说。
艾娜无动于衷。
“赶快治好她,不然我也会杀了你,我会杀了这里所有人。”
枪支别在约翰的皮带里,他的神情异常严肃。倘若他的妻子无法活命,他将随她而去。这也许是一种更好的结局。
永生永世,不弃不离。
逃离这一切羞耻。
“快点。”
艾娜耸耸肩,伸出一根手指,放到玛丽昂的脸颊上。一瞬间,空气里回荡起嗡嗡声,随后,玛丽昂睁开双眼,她开口说话,仿佛一直没有睡去。“孩子要生了。约翰,我感觉到了孩子……”
约翰踉踉跄跄地冲到床前,可就在这时,艾娜抬起手指,玛丽昂再次不省人事。她的灵魂,那对约翰而言至关重要的唯一,再一次荡然无存。
“让她醒过来!”
“我还有最后一个条件。”
艾娜的英语混乱不清,但约翰完全明白她的意思。“你想要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艾娜说出自己的语言,声音短促且高昂,伊萨克迟疑不决,最终说道:“她想要一个女儿。”
“女儿,可以,没问题。她想要什么都可以。”
“所以她需要一个男人。”
“什么……”
然而,艾娜意图明显。她将手掌伸进伊萨克的双腿间,当她开口时,脸上是与此前一样得意的微笑。
“她说我可以跟她生很多女儿,她们会健康成长,而且会变得很强大。”
“伊萨克,这……”
“她说你必须把我给她,不然你的妻子就只有死路一条。”
第三十四章
杰克花了好一阵工夫,汤姆·李才终于同意让他一个人安静一会儿,这仅仅是因为有克莱德在一旁相助。“不要烦他了,行吗!他什么都不知道!”克莱德气得大声吼叫,可汤姆·李根本不买账。在他身后,所有工作人员聚集在一起,看着三人的争吵,眼神里满是憎恶。他们认为杰克知道内情,或许他也牵涉其中。“我说了让你他妈的别烦杰克,我可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是他把你们搅和进来的,不然我们今天也根本不会站在这里。”
克莱德的话不无道理,可此刻的汤姆·李早已被怒火吞噬,痛失老友和遭遇背叛的悲痛难以克制。
“躺在尸体袋里的人可是威拉德·克莱恩,”汤姆·李说,“你知道我跟随他多少年了吗?你知道他对我,对我们警局所有人来说有多重要吗?”
“我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我肯定会告诉你的。”杰克说。
“狗屁。你和那个叫梅里蒙的小子永远是一伙的,你以为我那么傻吗?你以为我会不记得?还有你!”李指着克莱德的鼻子,气冲冲地说道,“别在这儿假装公正无私的好人。”
“没有人在假装,”克莱德举起双手,示弱道,“你现在需要冷静一下。这件事不是死了一个警长那么简单,你自己也很清楚。”
“我只知道我想抓到你儿子。”
“我不知道他在哪儿。”杰克插话说。
“你知道他住哪儿吗?”杰克眼神躲闪。“克莱德,我警告你,要么帮我这一次,要么我亲手毁了你,我对天发誓。”
“你自己也说了,我在这里没有办案权限。你应该打电话找联邦调查局和州警局。”
汤姆·李暂时还不愿把州警局和联邦调查局牵扯进来。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况且,躺在汤姆·李脚下尸体袋中的可是警长威拉德。不过,在杰克看来,克莱德提醒汤姆·李注意他人耳目的做法很是明智。
汤姆·李凑到克莱德眼前,两人之间似乎仍有丝缕联系。“如果今天躺在这里的是你的人呢?如果是你的朋友呢?你的上司呢?”
“我会做好我的本职工作,我会把眼光放长远一点,顾全大局。”
克莱德和汤姆·李彼此对视,然而,没人相信汤姆·李会选择顾全大局。也许他需要冷静一天,也许明天他就会给联邦调查局和州警局打电话。汤姆·李转过身去,克莱德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紧接着,他把杰克和克里叫到身边。“你们两个知道约翰尼在哪儿吗?”
“我们之前去过他的小木屋,他不在那里。”杰克回答道。
“你们必须马上找到他,告诉他现在的情况,让他自己躲起来,不要现身,等到州警赶到现场,或者是等这些人冷静下来再说。”
“什么?你的意思是现在吗?大晚上的去找约翰尼?”
“我经历过这种情况,我知道当死者是警察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他们会报仇,会变成暴徒。眼下就是这种情况。”克莱德从车后座一个打开的箱子里拿出手电筒。“赶快带着手电筒去小木屋。他们今晚不会找到那儿去,天马上就黑了,他们不认得路。一定要找到约翰尼,把他带出默木野。你的手机还有电吗?”杰克点点头。“那就好。随时注意手机。杰克,看着我,还有二十分钟就要天黑了,你知道小木屋的位置,约翰尼肯定会回去,你必须在他回去之前赶到那里。”杰克虽表面点头答应,内心却怀疑自己能否在约翰尼回去之前赶到小木屋。克莱德转身面对克里,“你跟这件事情无关。我可以打电话叫人送你回去。”
“我和杰克一起去。”
“好吧,你自己决定。”克莱德搭上杰克的肩膀,用力抓紧,说道,“你先站在这儿别动。听到喊叫声时就溜进树丛里去。”
“喊叫声?”
杰克疑惑地问,表情麻木,可此刻的克莱德已经转身走开。他绕过警员,蹲到尸体旁,再一次打开尸体袋。
此后,喊叫声迅速响起。
克里和杰克钻进树丛,朝小木屋的方向走去。然而,即便是与小木屋远隔五十英尺之遥,杰克也很清楚约翰尼根本不在屋中。两人走进小木屋,空空荡荡,杰克叫喊约翰尼的名字,无人应答,四周的死寂愈加沉重。“约翰尼还有没有可能在其他什么地方?”
杰克知道约翰尼经常爬到一棵树上睡觉,那棵树就在北边的一处山顶,可即便是在白天,也是寸步难行。“你害怕吗?”杰克转身问身后的克里。
“我们两个刚刚才找到一堆尸体,现在就不见踪影了,警察肯定会找我们,即使现在不找,之后也会找,这是迟早的事情。”
“除了这个以外呢?那个……”
杰克指的是周围的死寂,不同寻常的死寂。克里伸手抱住自己,以往那几年的恐惧袭上心头。“我小时候是在这里长大的,那时的日子很特别,好像可以就这样一直到永远,每天看到的都是阳光和这些大树,人们在一起为生活辛苦劳作,种菜,钓鱼。大家忙碌的时候哼唱小曲,有说有笑。可是,当太阳快要落山时,这一切的和谐就变了,每个人都加快动作,躲在树下四处张望。每当太阳落山的时候,我都待在屋里,长辈们从不允许我在日落之后出门。看大家谈论这件事时候的样子,好像是有什么特别可怕的东西,像是什么有形的,或者是活生生的东西。很少有人敢在天黑之后出门。”
“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克里思索着,没有回答。事实是,只有那些老人们可以在夜里自由行走,之后,便只有两三个人结伴一起才行。“我只知道每当太阳落山的时候,大家都会变得精神紧张。他们草草做完工作,然后死死地锁上房门。”
“真是玄乎。”
“我们要进屋吗?”
“要啊,当然要。”
杰克在小木屋里四处摸索。他找到一盒火柴,点燃蜡烛。克里紧随其后进入屋内,抬眼扫视屋内的壁炉、床和那些摆放在书架上的书籍。“这就是他住的地方?”
“算是吧。”杰克一一打开橱柜门,“我们生火做点东西吃,之后再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办。我去弄点木头来。”
杰克走到屋外,克里坐到床的边缘。这里就是他住的地方,是梅里蒙家族男性生活的地方。克里拿出小刀,对着烛光,她触碰刀沿,眼睁睁看着自己大拇指上出现一条伤口。一滴血掉落地面,一种奇怪的情绪在她胸腔内汹涌。克里扬起头,倾听屋外的声响。杰克正在往怀中堆积木头,微风在丛林间穿梭,一只夜鹰发出尖锐的叫声,克里仿佛看见它绕圈飞行,长长的翅膀上长有白斑。
她怎么知道?
她早在孩提时代就已离开沼泽,且从未关注过任何鸟类。可如今,她竟知道夜鹰习惯在光秃的地面上产卵,也知道它们在夏季飞往此地繁衍,在冬季时节又成群飞离。克里伸手触碰约翰尼每日安睡的这张床,头脑里充斥着一股莫名的挤压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想要钻进她的脑海。她想一把火烧掉这个地方,想将它洗劫一空,只留下空荡的土地。
为何?为何她会有这样的想法?
克里头痛欲裂,满头大汗。她伸手按住太阳穴,猛烈摇头,刹那间,什么东西冲破脑海。
她是艾娜。
她是克里。
“够了!”克里疯狂叫喊。此刻,小木屋外的空地消失不见,丛林外的城市霓虹也无影无踪。她的脸开始变得宽大,伤疤累累。内心被怒火填满。
“弗里曼特尔女士。”
太多记忆。
太多憎恨。
“走开。”
“弗里曼特尔女士,你没事吧?”
“别烦我,求你,别烦我。”
克里站立在床边,却丝毫不记得自己究竟何时起身。杰克站在门口,手中的木头哗啦啦散落一地。
“坐下来,来,坐下。”
克里没有挣扎,她头晕目眩,脑海里思绪翻滚。“来,坐到这张椅子上。”克里坐下,双手蒙住脸颊。“深呼吸,你没事的。”杰克的手搭在克里后背上,那么温暖,然而,克里的思绪竟是那么可怕。
她想要伤害约翰尼·梅里蒙。
她想要听到他哀痛欲绝的尖叫。
克里和杰克离开小木屋,这是一个没有月光的夜晚。由于只有一把手电筒,每一步都是一分危险,所以克里紧紧跟在杰克身后。他对克里关怀备至。
“看着脚下,小心一点。”
两人走到高地,克里内心挣扎万分。自始至终,她想要的只是生活的目的,只是除了那扇铁门所带来的安全感以外的生活欲望,而此刻,所有这些统统化为泡影。克里看着脚下,头脑里的挤压感令她痛苦难耐。一步,两步。克里眨眨眼,眼前浮现的竟是一条由血水汇成的大河。
“我们一定会找到约翰尼的,”杰克开口,“我们会找到他,也会知道这件事背后的真相。”
杰克也在和自己的恐惧苦苦斗争,然而,克里早已知晓,这些恶魔并非那么容易投降。它们总是能找到你内心的那些黑暗角落,总是能说出那些让你软弱的话语。此刻,克里头脑里的恶魔亦是如此。它在说着艾娜比她更强大,艾娜就活在她的身体里。
“你还好吗?”
“我没事。”克里撒谎了,可却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甚至不了解自己。杰克和克里爬上那棵大树所在的山丘,眼前出现一棵高耸的橡树。橡树的树枝尤为巨大,树干和克里想象中一般粗壮,甚至比那棵悬挂死人的大树更为粗壮。克里伸手触摸树干,脑海里只有一句话。
在艾娜还活着的时候,这棵树就已经存在。
这又是一棵在黑夜里疯狂延伸的大树。
“约翰尼!”
杰克举起手电筒,照亮树枝,克里看见树顶处有一团黑影。“那是他吗?”
“应该有一个吊床才对。”
在克里看来,这就是他们要找的那棵树,弯曲的树干高耸入云。杰克再次叫喊约翰尼的名字,但克里原本以为的吊床上没有任何动静。“我上去看看。”克里说。
“你确定吗?”
克里爬上树枝,努力克制内心的冲动。她不想伤害他,不想置他于死地。
“小心一点,一定要注意安全。”
这时,克里距离地面已经有一段距离了,杰克的手电筒光在树枝间闪烁,克里继续向上攀爬。当树干开始分杈时,克里爬上最粗壮的那根树枝。最后,终于在树干顶端的最后一根分枝上找到一张吊床,一个男人躺在吊床里。夜色遮住男人的脸,不过克里认得他的脸颊,也认得他下巴的弧度。男子翻着白眼,在睡梦中呜咽。
“他在这儿。”
“他没事儿吧?”
克里没有回答。约翰尼在距离克里一百英尺以上的地方,孤立无援。
“弗里曼特尔女士?”
杰克叫喊出声,克里这才有所反应。“嘿。”她试图叫醒约翰尼,可嘴里吐出的声音却远比她想象的轻柔。“约翰尼。”克里轻声喊着,但这并不是正确的名字。她听到“约翰”两个字,那个声音在她头脑里盘旋。她迷离了一会儿,而当她回过神来时,手中的小刀已经逼近约翰尼的喉咙。
动手!
这并不是一个声音,而是一阵回响。克里将刀沿贴近约翰尼的皮肤,内心的需求如此浓烈,那是一种难以抑制的渴求。她看见他在河边,骑在马背上。倘若他睁开双眼,眼里将会出现一模一样的阴影——如此深的棕褐色,黑暗,阴沉。
为了我们,动手吧……
克里扬起小刀,刀沿闪闪发光,那是致人于死地的刀尖。月亮逐渐爬上天空,那一瞬间,克里已准备好在明月下划破他的喉咙。约翰尼近在咫尺,克里内心涌起同样的热切渴望。随后,她看向约翰尼向上翻起的双眼,终于明白了那令人生畏的真相。这根本不是一场梦,她脑海里的那阵回响是真的。
那是一种触感。
是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
第三十五章
太阳升起,二十分钟后多架直升机划过默木野的上空。克莱德早已听到直升机从远处传来的声响。直升机逐渐靠近时是一阵低沉的嗡嗡声,而当它们在头顶上怒喝时,则是刺耳的咔嗒声和嘎嘎声。克莱德下车,睡眼蒙眬,他揉搓双眼,看着这些直升机在头顶上盘旋、聚集。其中一架是警局的,机身上有克莱德再熟悉不过的特殊标记。其他的都很陌生,或许是州警部门的,也或许是某个出差商人的。
克莱德掏出手机,找寻杰克的电话号码。直升机在古老的村子上空聚集,随即分散开去。克莱德拨通杰克的电话。这时,一架直升机朝北方飞去,另一架冲向西北方向。克莱德屏住呼吸,屏幕上的号码正在连接,手机始终没有信号。
“妈的。”
克莱德把手机塞进口袋。他几乎一夜未眠,一直在试着与杰克或者约翰尼取得联系,也一直在安抚妻子的情绪。凯瑟琳对这件事毫不知情,但执法向来是一件无法遮掩的事情,她也从旁人的窃窃私语中听说默木野发生了极其不好的事情。克莱德安慰妻子凯瑟琳说:“亲爱的,请你相信我,没那么严重。”然而,这样的信任还能持续多久呢?一个小时吗?也许连一小时都难以撑过吧,毕竟死者可是警长。况且,案发地点是在约翰尼的土地上。这便是约翰尼的名声所带来的困扰。人们都知道他的名字,对他的迷恋记忆犹新。
克莱德思考着是否该继续尝试给杰克或者约翰尼打电话。距离最近的有信号的地点在四英里以外,这意味着克莱德必须穿过一英里的泥土路,再经过一条三英里的小径。全程大约需要十分钟,也许是十二分钟。
“儿子,你到底在哪儿啊?”
这句话脱口而出,克莱德感到绝望。一夜之间,警局被围得水泄不通,在岗的,没在岗的,统统赶往警局。克莱德细数眼前已经退休的警察的数量,天黑之后,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数不清了。他们在废弃的教堂里搭设了主指挥中心,同时看守住洞穴。一整晚,所有人都在手电筒光和探照灯灯光之间徘徊。
唯独没有火把。
克莱德顾不得腹中饥饿,他在空地上四处走动,试图打探消息,任何消息都可以。大多数工作人员态度坚决,不过显而易见的是,没有一个人相信克莱德。哪怕是那些与他相识二十年以上,甚至更长时间的老友。大家只是冲他点头,或许他们根本没有点头,或许那只是克莱德的错觉罢了。“你们目前有什么发现吗?”“你们现在在哪里寻找线索?”“知道死因了吗?”没有一个人回答克莱德的问题。唯一至关重要的只有警长威拉德的死讯和约翰尼牵涉其中的可能。
他们两人之间曾有过过节。
威拉德又是在约翰尼的地盘丧命。
除此之外,不可忽视的还有威拉德在雷文县尽心尽力的那些年。威拉德·克莱恩身居雷文县警长一职已有四十年之久。镇上的人们熟悉他,爱戴他,亏欠他。通常而言,这并非一件坏事,可今天不同。今天,每每克莱德踏上那条通往洞穴的小径,总会有警察上前阻止。“抱歉,警探,你不能过去。”
然而,他们脸上并无歉意。两个男人牢牢挡在克莱德面前,小心提防他暴力闯入,克莱德从他们紧缩的肩膀看到了紧张与不安。“州警局来人了吗?”
“我们不能跟你说话,也不能让你过去,这是上级的命令。”
“联邦调查局呢?那些专家呢?他们来了吗?现在有外人介入吗?”
“只有你。”
克莱德在心里默数四声,心情平静后,转身往回走去。他坐进车内,看着一大群人走下卡车,他们个个身材高大,帽檐低垂,浩浩荡荡走进空地,在教堂边停下。一行人跨过潮湿的草地,身上的伤疤显露在眼前。他们都是户外能手,手上的步枪经过长年使用,表面已经被磨得光亮。克莱德认得这群人中的一个,那是他多年前在一场残疾军人募捐会上认识的。这个人体形庞大,稳稳站立在地面,打起架来丝毫不输他人。
“蒂米·比奇。”克莱德叫喊人群中的蒂米,把他拉到教堂台阶边一处没人的空地。“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我们在追踪嫌犯。”
“是警局的人叫你们来的?”
“他们光靠自己根本没办法搞定这件案子。”
“你可向来都不是执法人员的朋友,我打赌你们这群人应该都不是吧。”
“你说的没错。我们这么做是为了吉米·雷·希尔。”
“吉米·雷怎么了?”
“他就是那个幸存者,这些警察没有跟你说吗?”
“他们根本没有提,天啊。”克莱德转身,努力平复心情。他认识吉米·雷,虽然两人没有特别多交情,但也算得上是以朋友相称。“这不是约翰尼干的……”
“别再继续说了,克莱德。你看到那边那个哥们儿了吗?那个拿着温彻斯特步枪的大块头?那是吉米·雷的弟弟。他旁边那个年轻小伙子,就是那个头发浓密的瘦高个,他是吉米·雷的女婿。当然了,我跟你说这些只是因为我弟弟到现在都还在说你当年筹集到的那笔钱帮他解决了高昂的医疗费用,还帮他安上了新的义肢。他说是你改变了他的生活,不然的话,他可能会选择自杀。你可以把我现在跟你的这场对话当作我对你的一种回报。”
“你不能带着武器进教堂。即使是警局的人进去也不会带武器。”
“我觉得现在的情况应该是我们双方都保持沉默,你不问,我不说。”
克莱德抓抓头发。他很清楚这件事的危险性。“蒂米,你的朋友还活着。我知道你很愤怒,我也知道你很渴望抓到凶手,不过你要先冷静冷静,避免不必要的流血事件。”
“吉米·雷有一条腿完全被扯断了,另一条也只剩下一半。他的背部脊椎全部断裂。”
“这件事不是我儿子干的。”
“如果换作我是你,我可能也会这么想,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啊,所有人都知道吉米·雷和警长威拉德到这儿是来找你儿子的,这是他们唯一的目的。我猜他们应该找到他了。”
“蒂米……”
“抱歉了,克莱德,无论如何,我都要查明这件事的真相。”
说罢,蒂米转身走开了。他和一同前来的那些人简单说了些什么,随后踏上台阶,走进教堂去了。
大事不妙。
克莱德感觉到了。
克莱德钻进车内,发动引擎,开往四英里以外的地方寻找手机信号接收站。他此前已经去过那里两次,那是一处沙丘,可以眺望远处的城市景观。他先后拨通约翰尼和杰克的电话号码,通话直接转接到了语音信箱。克莱德在留言里冷静且清晰地解释了目前的情况,并给二人发送了同样的短信内容:
如果你们还在沼泽,就赶快离开。
如果你们已经离开沼泽了,就暂时不要进来。
之后,克莱德做了一件他从未做过的事。
他拨通了记者的电话。
很多记者。
第三十六章
约翰尼从一种意识进入到另一种意识,仿佛被扔进了墙壁里的黑洞。艾娜在火光中咧嘴笑着,突然,她出现在他的身体上方,不过,脸上的那些伤疤却消失不见。还是同样的深邃眼眸,却是不同的嘴唇。她身后是清晨晴朗的天空。
“我这是在哪儿?”
她移开目光,对着下面的某人叫喊道:“他醒了。”
约翰尼试着坐直身体,却被缠在身上的皮带一把拉回吊床里。“怎么……”
“你一整晚都在乱动,我怕你会摔下去。”
“我快要吐了。”
“那就吐吧,吐出来就好了。”
“你是克里,对吧?”
“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和你可不是朋友。”
克里迅速蹿下树枝,约翰尼努力整理着思绪。这是他的吊床,是他睡觉的那棵橡树。
这意味着艾娜早已不复存在。
玛丽昂也随风远去。
约翰尼的胃里再一次翻江倒海。他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和身下的大树。“杰克!你在这儿吗?”
“我在这儿!”
他当然在这儿。
他可是杰克。
老知己杰克。
约翰尼躺在吊床上,一动不动,脑海里不断回放梦境中的片段。
伊萨克……
约翰尼蜷缩身体,包裹内心突如其来的痛楚,是伊萨克。伊萨克抚养约翰长大,一直以来,始终在他身边默默支持。约翰尼看见伊萨克站在卧室门前的波斯地毯上,看见艾娜玩弄伊萨克时的眼神,转而看见伊萨克的脸,那张写满理解的脸。卧室里,翻云覆雨。
“伊萨克……”
约翰说不出话。
“没关系的……”
“不……”
“为了你的妻子,”伊萨克说,“为了孩子的母亲,也为了你……”
约翰·梅里蒙哭了,为伊萨克的善良,也为他的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