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多玩儿法里,冯老鼠最喜欢玩儿的是推牌九,此刻冯老鼠正缩在牌桌后头,蹲在椅子上,手里捂着两张股票,伸长了脖子,两只小眼睛一只睁一只闭眼,一边舔着嘴唇一边向手掌的缝隙里看去。
突然,一只大手拍在了冯老鼠的肩膀上,冯老鼠吓了一跳,扭头一看,正是潘虎臣。
“潘……”冯老鼠正要叫喊,却被潘虎臣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牌,捻开一看,笑着说道:“至尊天地人和主,梅长板斧瓶六五。杂九八七五对补,天杠地杠从九数。你这牌就是个杂七,都烂到姥姥家了,还玩儿个屁!”
潘虎臣“哗啦”一声将牌扔在了桌子上,算是认输。随后,又从兜里掏出了十几枚大洋,“啪”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大声喝道:“我做庄,没意见吧?”
众赌徒瞧见桌上的一小堆大洋,眼睛都直了,连连点头。潘虎臣一拍魏虾米的肩膀,指着骨牌说道:“虾米,你先玩儿两手,我和他聊点事。”
说完这话,魏虾米一点头,上了赌桌。潘虎臣一把搂住冯老鼠的脖子,夹着他的脑袋,给他拖到了厕所里,反手一别,锁上了厕所的门,伸手抓住了冯老鼠的脖子,把他抵在了墙上。
“潘……潘局长,兄弟最近没得罪你吧?”冯老鼠眉毛一耷拉,拱着手不住地告饶。
“冯老鼠是吧?”
“我最近很烦,焦头烂额,金钟河老泥滩挖出一堆死人,这事你知道吗?”
“知道,知道……潘局长您明鉴,人不是我杀的。”
“我知道不是你杀的!”
“那您这是……”
“我的意思是说,老泥滩里的死人,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哎哟,别介啊,潘局长,您这话是怎么说的啊!我没得罪您啊……”冯老鼠抱着潘虎臣的手,大声告饶。
“我知道你在卖枪。听好了,我只问一遍,村田式非自动短杆步枪在你手里一共过手了几支,都卖给了谁?”
“村田……我没有卖过……”
“你娘的!”潘虎臣一把揪住了冯老鼠的头发,“当”的一声就撞在了墙上,冯老鼠的脑门上当时就见了血。
“卖给谁了?”潘虎臣一声暴喝。
“我没……”
冯老鼠的脑袋再次撞在了墙上,这一次直接撞断了鼻梁。
潘虎臣一声狞笑,看着冯老鼠的眼睛,狠声说道:“我知道你冯老鼠是滚刀肉,舍得了一身剐。可是你别忘了,你在陈家沟子还有个相好呢,听说那娘们儿给你养了个儿子,今年八岁了吧?”
冯老鼠听闻此言,猛地一声大叫,拼命地挣扎,一边告饶一边吼道:“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你别动我儿子!”
潘虎臣一脚踹在了冯老鼠的膝盖窝儿上,然后将他按在了地上。
“冯老鼠,我告诉你,最近城里命案特别多,宋市长说了,我要破不了案,就撤了我的职,万一老子乌纱帽没了,你死一万次都难解我心头之恨!”
冯老鼠猛地打了一个哆嗦,嘴里吐出了两个字:“白九……”
“谁?”潘虎臣下意识地一愣。
“白九!龙王庙的白九!我就卖过一只村田式,买主就是白九。”
“他买步枪做什么?”
“杀人!买枪那天,他喝醉了,他说半个月前,大有洋行郭老板的三姨太因为和二姨太争风吃醋,一时想不开,上吊自杀了,郭老板找白九给三姨太整理好了遗容,躺进了棺材。可谁想这三姨太人死了,魂魄却不消停,搞得郭老板家天天晚上闹鬼,夜夜有人拍门,可郭老板一开门,却又空无一人。这时有人说,这龙王庙的白九有手段,师承前朝老仵作,除了整理尸体之外,还会审尸招魂,入梦寻冤,最懂降妖捉鬼。于是郭老板请了白九上门做法事,驱散三姨太的冤魂。郭老板怕这白九年轻,法力不够,于是还专程请了挂甲寺的高僧妙悟禅师来家里诵经超度……”
半个月前,大有洋行郭老板府上,白九一身明黄色的道袍,在灵堂前摆了法坛一座。
“嗝——”白九打了一个饱嗝,搓了搓喝得通红的脸颊。
“刚才吃得太饱,腰带都扎不紧了。”白九嘟囔了一句,拎起桃木剑,站到了法台边上。
“郭老板,看我为你收了这恶鬼!”白九一声暴喝,从供桌上拎起一张紫色的符纸,并指如剑,念念有词:“弟子白九,拜请中方五鬼姚碧松,北方五鬼林敬忠,西方五鬼蔡子良,南方五鬼张子贵,东方五鬼陈贵先,速收阴兵阴将归法坛……恶鬼三姨太,哇呀呀呀呀呀,还不现形!”
“砰——”白九五指一扬,重重地拍在了那张紫色的符纸上。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白九手掌碰到符纸的一瞬间,那纸上“唰”的现出了一只鲜红的血手印!
“鬼啊!”郭老板一声惨叫,坐在了地上,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都摔掉了,头上抹了油的分头被汗一浸,耷拉在额头前面打着绺儿。
白九面上正气凛然,心中早已笑开了花:“才上这点儿小菜就给唬住了,活该九爷今天财源广进!”
这符纸上突显血手印,乃是江湖上惯用的一大骗术,机关就在那符纸上,这张紫色符纸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早就被白九做了手脚。明代李时珍著的《本草纲目》中,记录了一种植物——石濡(石蕊),书上说“石濡有生津润喉、解热化痰”之功效,石濡碾成粉泡水,浸渍滤纸,暴晒晾干,会将纸张染成紫色,这种紫色的纸张,遇酸变红,遇碱变蓝。白九那张紫色的符纸就是依照此法制成,白九的手上,在作法前浸满了白醋,发力一拍,将白醋拍在了符纸上,符纸上的石濡遇酸变红,自然而然显出了一只鲜红的血手印。
郭老板不识根底,被那血手印吓得一身冷汗,不住地哆嗦。白九一皱眉头,故作为难地说道:“郭老板,此鬼乃是蒙冤横死,不好收拾啊……”
“白先生!明白!规矩我懂!”郭老板从兜里摸出了一捧大洋,用手绢包好,塞到了白九的袖子里。
白九一声长叹,将大洋收好,涩声说道:“郭老板放心,自古人鬼不两立,三姨太扰乱阴阳,我辈自当挺身而出……哇呀呀呀呀呀,且看我的神通!天清地灵,兵随印转,将逐令行口吐山脉之火,符飞门摄之光,玄武真君急急如律令!恶鬼拘来!”
白九一声暴喝,用桃木剑挑穿了一张硕大的黄纸,迎风一晃,在香烛上烧成了浮灰,搅在水碗之中一口喝下,然后反手脱下身上的道袍,挑在了法坛之上。
“噗——”白九一口符水喷出,那明黄色的道袍上,竟然缓缓浮现出了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背影阑珊,扭头微笑,那眉眼腰肢,依稀正是三姨太。
“是她!是她!就是她!”
白九这一手也是障眼法,三姨太入棺材的时候,白九见过尸体,故而知道三姨太的样貌体态,回到龙王庙后,白九用土豆打成粉混在水里,用毛笔在道袍的夹层里画了一张三姨太的全身相,刚才那口符水里混了不少面碱,白九一口水喷到衣服上,面碱水浸透丝质的道袍,落到了里面的夹层里,土豆粉遇碱面变蓝发黑,三姨太的画像就朦朦胧胧显现了出来,乍一看,就像被锁进了道袍之中。
“白先生快杀了她!”郭老板躲在白九身后,一边哆嗦,一边歇斯底里地大喊。
白九一声长叹,指着道袍里三姨太的身影,对郭老板说道:“郭老板,这三姨太刚刚对我说她不是上吊自杀,而是被人勒死的啊!倘若她真是含冤而死,我不问青红皂白就给她打得魂飞魄散,可是要遭因果的——会折寿的。”
白九这句话,乃是诈术,根本就没有什么三姨太的鬼魂和他说话,白九之所以说三姨太是被人勒死,乃是白九验尸的时候发现三姨太颈下有一深一浅两道勒痕,从而推断出三姨太是被人勒死后挂到房梁上去的。他再一摸三姨太的肚子,白九发现三姨太死前已经怀了身孕,郭老板据说年初去了湖北盘账,大半年都没有回家了,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三姨太在外面有了相好,郭老板恼羞成怒,痛下杀手。可是郭老板不知道白九验尸手段的厉害,真的以为是三姨太的鬼魂在和白九说话。
“她……她还说什么了?”郭老板哑着嗓子问道。
“她说,她是因为在外面有了相好儿的,事情露了馅儿,被……”
“别说了!”郭老板一声大喝,指着道袍吼道:“鬼话,这是货真价实的鬼话!鬼话怎么能信呢?白先生,杀了她!我给你加钱!”
“这不是钱不钱的事,这弄不好要折寿……”
郭老板一咬牙从袖子里掏出了两根金条,直接拍在了白九的手心里。
“够不够?”
“够了,算了!正邪不两立,寿数这东西不重要,折就折吧!看我给您油炸了这只恶鬼!”白九一声大喝,用桃木剑挑起了道袍,把道袍缠在了早已扎好的一个肘长的稻草人上,并用钢针封住了稻草人的七窍。
“天师真人,护我身旁,斩妖灭精,诛杀恶鬼,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一个巴掌拍不响,庄稼一枝花,全靠急急如律令!哇呀呀呀呀呀——”
白九摇头晃脑念了一大串咒语,原地一跳,将桃木剑反手插在地上,撸起两只袖子,左手抓右腕,右手抓草人,脚踩七星步,跳到早早支好的油锅前,按着那稻草人的脑袋连着半条胳膊浸到了沸腾的油锅里。
在场众人看到白九赤手下油锅,全都愣住了,交头接耳地赞道:“这先生!有法力!”
过了三五个呼吸的光景,白九缓缓睁开了眼,用木盖盖上了油锅,在木盖上贴了一道符咒,一边收摊,一边说道:“郭老板,三姨太的恶鬼已经被我困在了油锅当中,但是这三姨太死的那天乃是阴年阴月阴日,再加上三姨太花一般的年纪,突然横死,所以怨气极大,一时半会儿还炸不死她。我必须将这油锅带回龙王庙,炸上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将三姨太的魂魄彻底炸得魂飞魄散。少了一日,都将前功尽弃,三姨太一旦脱困,肯定还得回到您这儿。”
郭老板咽了一口唾沫,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从袖子里又掏出了两根儿金条,可怜巴巴地道:“白先生,我懂,这四十九天劳烦您多费心,一定要……”
郭老板手里的金条刚要递到白九手里,斜刺里突然走来了一个白眉清癯的老僧。
“郭施主,且慢。”那老僧一把挡住了郭老板的手。
“妙悟禅师,您……”
原来这老僧就是挂甲寺的主持高僧——妙悟禅师。
妙悟禅师双手合十,看着白九,低声说道:“阿弥陀佛,这位朋友,可否借一步说话?”
白九看了一眼郭老板手里的金条,又看了妙悟禅师,一皱眉头,满脸不耐烦地说道:“我赶时间,很忙的,有什么话你快着点儿。”
妙悟点了点头,将白九拉到了一旁的僻静处,沉声说道:“白先生吃的就是这碗江湖饭,按理来说,老衲不该多管闲事,可是,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凡事都得有个度,白先生今日仗着一手江湖骗术,已经从郭老板手里得了不少钱财,实在不应该再狮子大张口了。”
白九舔了舔嘴唇,梗着脖子骂道:“好你个老秃驴,老子又没要你的钱。”
“郭老板一心向佛,许诺要重塑挂甲寺的佛祖金身,老衲实在不愿意看到这等良善人家,受你坑骗,白先生还是见好就收,就此罢手吧。”
“良善人家?他?你知不知道,她那三姨太……”白九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毕竟白九只想赚钱,不想搅进人命官司,但此刻被妙悟逼问,又不好弱了气势,只能强撑着气势,梗着脖子说道:“我若不罢手呢?”
妙悟禅师见白九欲言又止,接着说道:“白先生在郭府门上偷着摸了黄鳝血,吸引蝙蝠撞击,制造鬼拍门的骗局。你刚才伸手下油锅,那锅里根本不是滚油,而是混了硼砂,温度稍微高一点儿,便会显现出沸腾的假象……”
“好了好了!别说了。”白九赶紧制止了妙悟禅师。
妙悟禅师合十双手,微笑不语。
“你厉害!你行!老和尚,你记住了啊,咱这梁子算是结下了,你早晚死在你这张嘴上。”白九咬着牙骂了一句,刚要离开,却被妙悟禅师拦住,指了指白九怀里的锅。
“行行行,给你!”白九将手里的油锅递给了妙悟禅师,气呼呼地夺门而出。
妙悟禅师抱着油锅,走到了郭老板身前,微微笑道:“魂飞魄散太伤阴德,老衲且带这只孤魂回到挂甲寺,以佛法化去戾气,早些送她投胎往生。”
“有劳大师,这两根金条?”郭老板正要递上银钱,却见妙悟禅师微微一笑,推开了郭老板的手,飘然而去。


冯老鼠讲完了这段故事,喘了一口粗气,对潘虎臣说道:“就这样,妙悟禅师搅了白九的生意,街面上的人都传,说这妙悟禅师的法力更胜白九,而且降妖伏魔还不收银钱,再加上妙悟禅师曾经还封印了娑婆鬼树,一时间妙悟禅师名声大噪,白九被人家砸了饭碗,折了面子,怒火攻心,找我买枪……”
“白九买枪的时候,可曾对你说,他是要杀人?”
“没有,他没说要杀人,他就说要吓唬吓唬妙悟禅师,没说要杀人。说实话,听说妙悟禅师死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冯老鼠急吼吼地说道。
“你刚才说什么?什么树?”
“娑婆鬼树,就在西广开,那是一棵大柳树,底下锁着好几十冤魂恶鬼,上面摆的阵法,就是当年妙悟禅师的手笔,白九说……”
“白九说什么?”
“白九说,老和尚最会装神弄鬼,回头弄死了他,就给他脑袋埋在树底下,看他这破阵能不能压住自己!”
潘虎臣缓缓松开了冯老鼠,指着他的鼻子说道:“要是敢骗我,你知道下场!”
说完这话,潘虎臣一转身出了厕所,让两个便衣巡警带走了冯老鼠,自己则拉着魏虾米往外走。
“头儿,还没玩儿完呢。”
“还玩儿个屁!去西广开。”
“西广开?上那儿干嘛?”
“找人头!”
“啊?”
半个小时后,就在潘虎臣和冯老鼠赶到西广开鬼市,追到娑婆鬼树底下的时候,白九正顶着一脑门子汗站在一个已经挖了半人多深的土坑里。他弯着腰,用手扒开泥土,从里面扒出了一个藤条编成的手提箱。
“老子日你姥姥的,埋这么深,挖了这么久,他娘的累死老子了。”
白九一屁股坐在土坑边上,打开藤条提箱,往里一看,顿时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提箱扔了出去。
提箱落地一翻,从箱子里滚出了一颗圆滚滚的人头,须发皆白,锃亮的光头上还烫着九个戒疤。白九蹲下身,捡回人头,一看那眉眼……正是妙悟禅师!
这一阵子,妙悟禅师身死挂甲寺,人头不翼而飞的消息传满了天津卫,白九也有耳闻,街面上都说是因为金钟河老泥滩有个黑斑大王抓阴丁,害了不少性命,这些冤魂四处为非作歹,妙悟禅师为了超度这些恶鬼,诵经作法时被黑斑大王害了性命。
白九对这些无稽之谈从来都是不信的,搁在往日,白九按捺不住好奇心,早就去查探一番了。但是当下,白九惹上了柳爷,连性命都典当出去了,自己的事都顾不上,哪里还管得了妙悟禅师的闲事。可是白九万万没想到,自己追着找黄不同,找来找去反而找到了妙悟禅师的脑袋。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白九捧着妙悟禅师的头颅,脑袋里乱成了一摊糨糊。
就在白九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潘虎臣已经从大柳树后面绕了过来,往坑里低头一看,正瞧见白九坐在地上,手里捧着妙悟禅师的脑袋,两眼发呆。
“白九!”潘虎臣一声断喝。
白九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了一个激灵,一抬头正看到潘虎臣。
“手举起来!”潘虎臣掏出手枪,对准了白九。
“潘局长,您怎么在这儿?”白九吓了一跳。
“手举起来!”潘虎臣瞪圆了眼睛,白九瞧着潘虎臣不像是开玩笑,赶紧把两手举过了头顶。
“潘局长,这里怕是有什么误会……”白九刚说了半句。
“趴下!”潘虎臣又是一声暴喝。
“好好好,我趴下。”白九咽了一口唾沫,老老实实地趴在了泥坑底下。
潘虎臣给了魏虾米一个眼神,魏虾米会意,提着手电筒,跳下了土坑,将地上那人头捞起一照,抬头答道:“头儿,是妙悟禅师!”
“那还愣着干嘛?给他锁上!”潘虎臣一声令下,魏虾米将手电咬在嘴里,掏出随身的手铐脚镣将白九锁了个结实,随后一手攥着手电,一手拽着白九,轻声说道:“白九!对不住了,虽然大家是熟人,但是有人指证你谋害妙悟禅师,证据确凿。”
“我没有……”白九猛地一激灵,大声呼道。
“有没有先回警局,咱们自有公论!”潘虎臣打断了白九的话。
“枪藏哪儿了?”潘虎臣问。
“枪?什么枪?”
“你说什么枪!步枪!你从冯老鼠那儿买来的那把村田式,藏哪儿了?”
“冯老鼠?我好久没见着他了,也没买什么枪!”白九彻底蒙了。
潘虎臣看了看白九,摇头叹道:“你也不用装傻,冯老鼠都招了,你再抵赖也没用。你还是跟我回警局吧,虾米——”
“头儿,我在呢!”
“去龙王庙,好好搜一搜。”
“是!”魏虾米打了一个敬礼,小跑着消失在了夜幕尽头。
潘虎臣押着白九刚回到警局,宋翊就得到了消息,从金钟河老泥滩那边跑了回来,急吼吼地就往牢里冲,潘虎臣在门后拦住了宋翊,还没说话,就听宋翊嚷道:“潘局长,这里一定有误会,白九他……”
“别着急,我知道白九和你关系匪浅,说起来得意楼那档子事,白九还没洗清嫌疑呢,结果胶皮会完蛋了,现在霍奔也丧命了,秦柏儒的案子算是死无对证了,没人追究的事,我一抬手,能过去也就过去了。白九给咱们警局也出过不少力,所以我要是能帮,我肯定出手。可是这回不同以往,妙悟禅师这案子是有人亲口指证,这我也没办法,再加上妙悟禅师这案子影响这么大,上头督办得紧,破不了案,我就得卷铺盖滚蛋,我滚蛋不要紧,你就不替你爹想想吗?市长这个位置,有多少势力惦记着,你比我清楚。现在天津卫人心惶惶,金钟河得快捞出一百多具尸体了吧?我跟你说,这案子要是没头绪,你爹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政敌不抓住机会使劲儿煽风点火搞动作才怪。”
就在潘虎臣说话间,魏虾米也回来了,背上还背着一个长条油布包。
“头儿,我回来了。”
“怎么样?”
魏虾米解开了那个长条油布包,露出了里面裹着的东西。
赫然是一把村田式步枪连同十几发毛瑟圆头弹。
“哪儿找到的?”
“龙王庙,供桌底下。”魏虾米一五一十地答道。
宋翊看了一眼魏虾米手里的步枪,吓得小脸煞白,哆嗦着嘴唇说道:“不可能的,肯定是有人陷害,白九那龙王庙,大门就是个摆设,谁都能进去。”
潘局长一抬手,看着宋翊缓缓说道:“别说这个了,现在证据确凿,凶手是白九也好,不是白九也好,咱们都得赶紧捋一捋案情,看看哪里还有疑点。”
宋翊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听了潘虎臣的话,当下平复了心情,掉头回了办公室。潘虎臣、宋翊、魏虾米三人在办公室的大黑板上开始勾画整个案件的线索。
然而,此时此刻在梳理案情的远远不止这三个人。
牢房里,白九面壁而坐,盘着两腿,看着满墙用碎瓷片画的密密麻麻的线条,陷入了沉思。
与此同时,隔壁牢房里的稻草堆里,有个人影一动,白九机警地一瞪眼,转头向隔壁看去,只见昏暗的灯影之中,一个白九无比熟悉的人正弯着腰,小跑到栅栏边上,向白九这边讪讪一笑。
是冯老鼠!
“冯老鼠,我日你娘!”白九一声大喊,“腾”的一下站起身来,一个箭步蹿到了栅栏边上,伸手穿过栅栏,揪住了冯老鼠的领子,向后一拉,另一只手攥紧了拳头,“砰”的一拳打在了冯老鼠的鼻梁上,冯老鼠鼻梁一酸,两道鼻血“唰”的一下就喷了出来。
“啊呀——”冯老鼠一声惨叫,蹲到了地上。
白九揪着他的头发,大声喝道:“为什么要害我?咱俩见面不是喝酒就是赌钱,我几时找你买过什么村田式步枪?”
冯老鼠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抱着脑袋,低着头哭喊道:“九哥!我对不起你,你打吧,你打死我,我也不会还手的。我也是逼不得已。你惹上了狠角色,人家抓了我相好的,还有我儿子,我只能这么说。九哥,我对不起你。你打吧!你打死我吧!”
冯老鼠哭得涕泪交流,白九嫌恶心,把手缩了回来,隔着栅栏伸腿踢了冯老鼠一脚,沉声问道:“谁?是谁找上你,让你做伪证坑我的?”
“我……我不能说!”冯老鼠看了白九一眼,嗫嚅了一下嘴唇。
白九闻言,勃然大怒。
“你个王八蛋——”白九又是一脚蹬翻了蹲在地上的冯老鼠,两手抓住栅栏,把腿伸到冯老鼠那边去使劲儿踢他,冯老鼠抱住脑袋,一声不吭。
白九一边伸腿乱踢,一边气喘吁吁地破口大骂:“好你个冯老鼠,跟我耍横儿是吧,玩儿青皮那一套,你以为我不敢踢死你吗?你个……”
“当当当——”值守的警员从铁门外往里看了一眼,小跑着过来,抡起铁棍在栅栏上一阵敲打,大声吼道:“都老实点儿!犯浑呢?都皮痒了是吧?是不是皮痒了?!”
白九赶紧抽回了腿,看着那巡警,赔笑着说道:“兄弟!我叫白九,和你们潘局长还有宋小姐都是好朋友,你看能不能帮我传个话儿,我想……”
“想你大爷!墙脚蹲着去!”巡警一瞪眼,攥着警棍一指白九。
“不是,您看,我真的是他们的朋……”
“找抽是吧!”巡警一叉腰,伸手就往裤兜里摸钥匙,说话间就要打开牢门,进来打白九。
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白九一看形势不好,连忙拱手说道:“您别急眼,气坏身体无人替,我蹲着去,我蹲着去。”
白九弓着腰打了个哈哈,转身走到墙角,老老实实地抱头蹲着。
“早这样不就得了,非得骂你两句,贱皮子!”巡警啐了一口痰,一扭头,正看到躺在地上擦鼻血的冯老鼠。
“我说他没说你是吧?”巡警一掂警棍,冯老鼠飞速在地上打了一个滚,直接骨碌进了草堆里,缩成一团。
“哟呵,还是你有经验,不像那个愣头青!”巡警笑着嘟囔了一句,一步三晃地走了出去。
白九抱着脑袋,努力静下心来,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但是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与此同时,宋翊在办公室里也说出了自己的分析。
“我觉得妙悟禅师的死有两个空白点还没有填补上。第一,枪击妙悟禅师的凶手和砍下妙悟禅师脑袋的人不是同一个人,如果其中一个是白九,那么另一个是谁?”
“什么意思?”潘虎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