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种已尽足告诉我那皮包中一定藏着私货。并且我估量他的私贩的经验还不很深。“
“那个老头儿呢?”
“这更是显而易见了。在这半小时中,他的手已经摸过他的衣袋七次。有一次还显出惊慌的样子,似乎觉得他袋中的东西忽已失去了。其实只是他自己在那里捣鬼…瞧,他的右手又在摸袋了。这已是第八次哩!
我重新瞧那老人,看见他的右手似模非模地在抚摩他的衣袋外面,目光向左右闪动,流露出一种过分谨慎的神气。
霍桑又附着我的耳朵说:“你瞧,我们的右边还有两个西装少年。我猜他们的行囊中一定也藏些钱。”
我又把目光回过来。这两个人一个穿一件深棕色的厚呢外衣,里而是一套灰呢西装,头上的呢幅也是灰色。他的脸形带方,颧骨耸起,眼睛也很有精神。另一个面色较白嫩,眉目也比较端正,头上戴一顶黑色丝绒的铜盆帽,一套保育花呢西装,外面罩一件光泽异常的黑色镜面呢外衣,镶着一条獭皮领口。他们俩的年纪都只二十六七。那个穿棕色大衣的正在回讲划指。他的穿獭皮衣领的同伴却在敛神额所,不时还点头表示领会。
霍桑又说:“包朗,你瞧这两个人可有什么特异之处?”
霍桑的敏锐的眼光平日我本是很佩服的,不过像这样子片面的猜测,既没有方法证实,他的话是否完全正确,委实也不容易知道二我只向他摇了摇头,表示没有意见。
霍桑仍很起劲地说。‘哦瞧这两个人所以穿西装,大概是含些风头主义的,说不定还是第一次尝试。你瞧,那个穿棕色大衣的便领又高又大,和他的头颇显然不相称。他的同伴的领结,颜色是紫红的,未兔太火辣辣,太俗气,扣打的领结,手术又不在行…收束得太紧些了。嗜,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不自然。我相信他们的出门的经验一定不会太丰富。假使今天这一节车上,有什么剪级的匪徒或编号,着实可以发些地利市…“
我不禁接嘴道。“好了。我们此番旅行,目的在乎苏散。现在你手空里空费无谓的脑筋。这又何苦?”
霍桑微笑道。“晤,你的话不错。不过我的眼睛一瞧见什么,脑子便会自然而然地发生反应,同时就不自主地活动起来。这已成了一种习惯。对,我的确应当自制一下哩。
他重新烧了一支白金龙,衔在嘴唇里,把双臂交抱在胸口,闭找了眼睛,缓缓地吐吸。我又传着车窗,恢复我的野望。不料霍桑的话声刚停。我们背后座上的两个客人忽而畅谈起来。我本想不理会,但是他们的谈话很有吸引力量,竟使我不能自主。
一个人说:“现在火车上的匪徒真多极了…尤其是二等车中,更多这班人混迹。
他们的外表上都穿得很阔绰,谁也不会疑心他们是行窃的扒手。他们的手段都是神出鬼没的,眼睛一霎,老母鸡变鸭。…晤,着实厉害得很!
另一个人回答:“不错。上月里我也亲眼看见过一件窃案,很有趣。
首先一人引起了好奇心似地接口。“有趣?爷,你说说看。
第二人干咳了一声,答道:“那时有两个客人坐在我的对以,一胖一矮。这两个人都是上流入打扮,外表上一无可疑。他们俩因着同座的关系,彼此攀谈起来,不久就渐渐地熟悉了。一个身材较矮小的人便摸出纸烟来敬客。另一较肥胖的人略一谦逊,便接受了烟,从袋中摸出火柴来烧吸。他们且吸且谈,越谈越见投机。不料不多一会,那个受烟的胖容忽而语声渐息,闭了狠打起味来。我起初原不在意,只诧异这个人怎么突然便睡。
“这样静寂了一会,忽而一声汽笛,苏州站到了。那个赌烟的矮子急忙忙立起身来,举起两手向吊板上去提取皮包。那个打盹的胖子,鼾声然财地已经好一会了。这时候他忽而睁开眼睛,也突然站起来。
“他冷然地说:”朋友,你拿错了皮包哩…慢!这里还有一副手调,也请你带了去!‘“语声既终,接着是一种罂骼的声音打动我的耳鼓。我抬头一瞧,那赠烟的一客,皮包还没有到手,一只铜瀚却已套上了他的手腕。原来那赠烟的固然是个骗子,但是那个表面上被骗的胖子却是铁路上的暗探。那骗子昏了眼睛,竟向泰山头上去动土,结果是自投罗网。你想有趣不有趣?
故事终结以后,这车座的一角略略静默了片刻。我也听得很有兴味。
那第一个开口的人评论说:“晤,果真怪有趣。我想那骗子利用的工具,谅必就是那支敬客的纸烟。是不是?
“当然。”‘讲故事的客人答应着。
“但是那个侦探既然已经吸了他的烟,怎么倒不曾昏迷?
“这一点我当初也怀疑过的。但据那侦探自己说,他接受纸烟以后,在伸手去摸火柴的当地,乘机换了一支。那骗子竟粗心没有防备,才反而落进了侦探的圈套。”
类乎这样的故事资料,火车厢中真是一个最丰富的免费批发所。你如果高兴,一件件采集起来,结果一定会很有可观。不过我并没有这种收集的企图,现在为“言归正传”
起见,对于这种题外的资料不能不就此割爱。
二 怪声
我们到达南京以后,发现各处的旅馆都已住满了人。新都的气象毕竟已改了旧观。
后来我们就在一家中等旅馆里权且住下了。这旅馆名叫新大,位置在城中的集贤街,地点上还算闹中取静。当晚霍桑的好友费树声,就来请吃晚饭,畅谈了一会新都的景况,彼此非常有兴。费树声在外交部里担任重要的职务,见闻当然很丰富。他的谈话很多,话题也渗透到各方面,我一时不能尽记。总而言之,政治的设施,市政的建设,社会的改进,一切都在振作发达的进程之中。
我们的卧室是四十号,虽然靠近马路,幸亏那地点比较地僻静,睡时还算安宁,不过有一件事很觉巧合。我们火车中瞧见的两个西装少年,也同住在这旅馆之中,并且就在我们的右隔房四十一号。当我们回进去时,曾和那个穿獭皮领大衣和紫须结的少年相见。他似也认识我们,白嫩的脸上现出一些微笑。我后来知道这人叫杨立素,还有他的那个穿棕色大衣高颧骨的同伴,名叫马秋霖。他们大概也是找不到别的高等旅馆,故而才降格到这新大来的。
这一天晚上,我因着多饮了几杯酒,忽而发起热来;第二天早晨头痛如裂,热仍没有退尽。我们本是为游历而来,忽然身子不爽,打断了游兴,未免有些不欢。
霍桑慰藉我道:“包朗,你不必失望。姑且休息一天,明天等你身体健了,我们再同游不迟。此番我们专诚是为游散来的,外面既不宣扬,当然不致有人来打扰。我们即使在这里多耽搁几天,也不妨事。
霍桑所说的话和实际恰巧相反。这一天…2 月19日…的金陵报上,就登着我们到新都的消息,并且把我们所住的旅馆和卧室的号数都登得清清楚楚。
霍桑读过了报,皱着眉头说:“这一定是昨晚上费树声所请的几个陪客漏出去的。
我答道:“有了这个消息,万一又有什么人登门求教,我们的畅游计划岂不是又要打岔?
霍桑道:“那也不妨。明天我们若能找得一个旅馆,便可以悄悄地迁移。
这天上午霍桑应了费树声的请约,到外交部中去参观。我因着发热,就一个人留在寓中。心理学家说,人们的心理常会受身体的影响而转变。身体软弱或因病魔的磨折,往往会造成种种偏于消极衰颓的幻想。我的身体既然不健,精神上真也感到烦闷,而且真引起了不少遍思。但是也有一件实际的事引动我的注意。
我听得隔壁四十一号室中,有银圆的声音透出来,似有人在那里盘算款项。
我不知道这两个人带了多少钱,究竟来干什么。不过上一天在火车中,霍桑就料想他们俩的行筐中一定有钱,这一点现在果然已经证实了。
晚饭时霍桑仍没有回来。气候转冷了。我仍旧睡在床上,虽不致兴客店孤灯之感,但室中并无暖气设备,冷冰冰地寂寞寡欢,再也不能合眼。到了深夜十二点多钟,街上的人声静了,旅馆中的寓客也大半归题。除了窗外呼呼的风声以外,一切的声音都已逐渐归于静止。霍桑仍不回来,我觉得翻覆不安。他今天整天在外面应酬,怎么这样深夜还不回离?他明知我一个人在客店里卧病,如果没有必要,怎么这迟迟不回来?一种意念突然袭击我的意识。莫非有偶然发生的案子把霍桑留住了吗?…或是他竟不幸地有什么意外的遭遇?这是我的神经过敏吗?不。
因为我相信一个处处圆到面面玲线的人,不一定是一个纯粹的好人。在社会上做事,要是肯负责的话,一方面固然可以受人推崇,另一方面也不免会受人的嫉妒猜忌甚至怨恨。我们干了十多年的侦探生涯,所受到的社会上的称扬固然不少,但暗中和我们结怨的人也未始没有。此番我们出门旅行,报纸上既已漏了消息,有什么歹人暗中向我们狙击,也不能不算是可能的事。
时计打过了十一点钟。旅馆的内外都已完全静寂,我兀自不能睡着。我的头仍在群赠刺痛,鼻孔中依旧觉得热腾腾地难受。忽而有一种奇异的声音直刺我的耳官。我微微一震,便从床上仰起了身子,敛神倾听。旅馆中却仍死寂无声。我重新躺下去,自以为也许真是我的神经在作祟了。
嘘…嘘…嘘…。
那怪声又继续发生了!这声音幽哀而纤长,像是秋夜中怪鸡的鸣声,又像有什么人在低低地合唇而嘘。我默揣那声音的来源,就在窗外阳台下面的马路上。
我因急急从床上坐了起来,披上一件灰鼠皮袍,轻轻走到廉前。我先把窗帘拉起了一角,向外瞧视…
下面黑暗中有一缕电筒的光亮了一亮,正向我们的窗口直射;但一转瞬间那光又立即熄灭。我也急急把窗帘放下,蹲下了身子,心中十二分惊疑。
这是什么玩意儿?莫非我的通想不幸成了事实,当真有什么人要来和我们为难?但瞧霍桑的深夜不归,又加上这种怪声电光,岂不太凑巧?这当地我的思潮起伏的速度,任何算学家都计算不出。我应得怎样应付?回床去睡?当然不可能。
索性开了窗瞧一个明白?那也太冒险。最后我才决定主意,不如悄悄地下楼去瞧瞧,然后再随机应变。
我已忘掉了头痛,急急套上裤子,把皮袍的纽子扣好,又拔上了鞋子,末后还罩上一件大衣。我打开了旅行皮包,取出了那支常备的手枪,定一定神,就准备开门下楼。
找在打开房门以前,又疑迟了一下。这时候旅馆中除了看门人和值夜的条房以外,旅客们都已睡了。我这样子惊惶地出去,假使那守门的人向我问话,我又用什么话回答?
真会有刺客吗?还是我神经过敏?万一如此,会不会弄出笑话?这种轻举妄动,在我个人虽没有多大关系,但传到外面去,带累了霍桑的名誉,那岂不难堪?
这时候我又仿佛听得卧室外面的甫道中有轻微的脚步的声音。
声音也很奇怪,好像有什么人故意放轻脚步,含着偷偷掩掩的作用。更奇怪的,那脚步似乎到了我的房门外面便停止不动!
我的神经不禁紧张起来,一手握着手枪,挺立着不动,准备有什么人推进门来。隔了一会,房门却始终不动,可是我的本能上明明觉得门外有什么人站着!
像这样子隔着一扇扳门地彼此敌对,我的精神上实在已忍受不住!我鼓足了勇气,右手握枪,左手猛握门钮,突的将房门拉开。
房门外面果真有一个人赫然站着!
三 惊呼
我说一句老实话,这时候我的神经委实已起了异象,若非那人开出口来,也许要闯出大祸。
那人低声叫道:“包朗,干什么?”
我呆了一呆,急忙收摄神思,把攀着枪机的食指放下了。我的眼睛围着从灯光中突向较黑暗的地方瞧去,一时实在瞧不清楚。那人似乎穿着黑色的西装,铜盆帽的边檐压得很低。可是我听得了那不会错误的声音,知道这个人正是我悬盼已久的霍桑。
霍桑进了门来,一边旋转身去轻轻地把门会上,一边把手按在我的肩上。
他低声问道:“你的头痛好些吗?”他瞧见了我手中的手枪,又诧异道:“怎么?
你拿了这玩意儿要打谁?“
我一时答不出话来,向他呆呆地瞧着。他的面色也显得起骇不宁;他的惊讶的目光也一眼不笑地注射在我的脸上。
我问道:“霍桑,你可曾遭遇什么?”
霍桑反问道:“你指什么说的?”
“你不曾碰到什么意外…譬如暗中给人袭击一类的事?”
霍桑仍凝视着我的脸,缓缓地摇摇头。
“没有啊。你怎么有这个意念?”
“你为什么这样子深夜回来?”
“我因着树声的介绍,遇见了几个从前线回来的军官,听他们讲战事的经历,忘了时刻,撇你一个人在这里,很抱歉。”
“怎么电话也不打一个回来?”
“电话是打过的,可是这里的电话线坏了,打不通。对不起。”
“晤,事情太凑巧!
霍桑拍拍我的肩,笑着说:“身体上有了病,容易产生非非想。你凭空里疑心我遭遇意外,也就是一我接口说:”这倒不是完全凭空。“
“喔,有什么事?”
“窗外的马路上曾发生过怪声和电光,都非常可疑。”我把经过的情形扼要地向他说了一遍。
霍桑听我说完,微微点点头。他卸去了外衣,把我送到床边,又婉声向我曾解。
“这也许是偶然的事,与我们完全无关。昨天你在火车上劝我不必应费脑力,现在你自己的身子还没有健全,何必也瞎费心思?夜深了,快些题吧。”
刚才的事还使我放心不下。我总觉得有些踱跷。我又继续问话。
“你进旅馆来时,门外可有什么异状?”
“晤…没有。”‘“那末你进来的时候,为什么有这种偷偷掩掩的秘密状态?”
“这个…这也是你自己多疑。试想半夜里回到公共的寓所里来,假使也像那些没受教育和不顾公德的人们一般,高声惊扰人家,我们的人格又在哪里?现在你别再多说。
第一着你得快快地解了衣裳,闭目安睡。如果你再有话,恕我不客气,我也不回答你了。“
霍桑这种强制的态度,我实在不能…也没法…抵抗。我受了他的最后的训诫,心中虽不满意,也只能勉强遵命。
我睡不多时,忽而做一个恶梦,觉得有一个刺客进我们的卧室来行刺。我一惊而醒,揭开帐门,忽见霍桑的帐子也在那里颤动。
我呼道:“霍桑!…你没有睡着?”
霍桑立刻低声答道:“什么?你怎么还不睡?”
“我睡着了,梦见你被人打了一枪…”
“包朗,别再胡思乱想!快睡!天快要亮哩!”
我第二次睡时,比较地酣适些,不料又被一种惊呼的声音所惊醒。我突然坐起来,下床瞧视,白漫漫的曙色已经在窗上透露。那惊呼声音就是从隔壁四十一号的马杨两个少年的室中发出来的。
“哎哟!…哎哟!…不好了!”
霍桑也早已从床上坐起,忙着穿衣服。他的语声也带着惊煌。
他道:“唉,隔室中也许出了什么乱子哩!…包朗,别慌。快穿好衣服,不要再感寒气。你不如等一等,让我先去瞧瞧再说。”
这一次我不再听他的命令。我的好奇心既已激动,自己也按捺不住。五分钟后,我已穿上饱子,跟着霍桑走到了隔室。
一个左隔室四十二号的瘦长的中年男客也惊动起来,抢着奔进四十一号去。
一个值夜的条房正跑下楼去催醒帐房。
那白脸的杨立柬仍在连连呼叫:“不好了!…不好了!…我的钱包术见了!
那四十二号的中年寓客问道:“有多少钱呀?
杨立索道:“四千五百元钞票,五百元银币,还有…”
这几句话还没有完,那高颧骨的同伴马秋霖忽也作声惊呼。
“立素,我的大衣也不见了…唉!还有我的文书皮夹呢?
“哎哟,不得了!
“皮夹里面还藏着重要文件呢!
“这…这怎么办?”
两个人的惊呼声音闹成一片;他们俩的舞手蹈足的动作更助村了气氛的混乱。
那四十二号瘦长的寓客,头发已有几茎花白,身上披一件文绸棉袍。我瞧他的面貌很像有些头脑,又像是出惯门的。他一边把自己身上的衣服的或子把好,一过高声说话。
他道。“喂,你们走走神。不要这样子慌乱,慌乱也没益。现在先得查明,这些东西究竟怎么样失掉的。
姓马的忙应道:“那当然是有人进来偷去的。
瘦长子说:“这失窃的事是谁发见的?
那白睑的少年应道:“我发见的?”
“瞟,你所得偷地进来?
“不,我起先睡得很熟,不听见什么。刚才我起来小道,”忽见房门半开、我叫秋霖,秋震还睡着。我记得这门是我亲手锁的,因此便知道不妙。我开了镜台的抽屉一瞧,我的钱包果已不见。这一定是这旅馆里有了贼哩!
马秋霖附和道:“不错,我们快去叫警察来,赶紧在这旅馆中搜一搜,也许还可以人贼并获。
霍桑和我跨进这四十一号以后,只是站在那中年瘦长子的局面,旁观地静听,并不发表什么意见。直到这时他方才开口。
霍桑说:“这意见不错。但我们不妨先瞧一瞧,可有没有线索。现在先瞧瞧这房门,门既然锁着,偷地怎么样会进来?”
瘦长的四十二号客人似也赞同,大家都走到门口来察验。
那客人忽作惊喜声道:“唉,这锁果真被什么东西撬动过哩。瞧,钥匙孔上不是有很明显的痕迹吗?”
霍桑低下了头,把锁孔的两面瞧了一瞧,又微微点点头。他正要发表意见,忽听得房门外面一阵惊乱的脚步声音,从楼梯那边奔过来。
一个人嚷道:“快去敲四十号的门!…快去敲四十号的门!”
我暗暗一惊。四十号是我们的寓室。难道竟有人疑心我们?霍桑的举动很快,立即把门拉开了探头出去。
他接嘴道:“我就是住在四十号里的。什么事?
我的眼光也从霍桑的肩头上瞧去,看见那乱嚷的人是个秃发的矮子,就是这新大旅馆的帐房。他一听霍桑的话,连忙住步。
他问道:“你可就是大侦探霍桑先生…哎哟!还算巧!霍先生,这件事总要烦劳你老人家…-”
霍桑插口道:“别喀惊,你走进来讲。”
那两个失主和四十二号的寓客,都不期然而然地把目光瞧着霍桑。似乎霍桑的姓名,他们早曾听得过,刚才却当面不识,此刻听得了帐房的话,便都显出一种出乎意外的神气。
霍桑同帐房道:“王先生,这件窃案一共有五千多元的损失。这位马先生还有重要的文件一起被窃。”
帐房急忙道:“是,是…不过我们旅馆的章程是不负赔偿责任的。就像你先生有重要的东西交明我们,我们当然负责。若使并不交明,你们自己藏在身上或卧室中,我们怎能负得了责任?所以…”
杨立素睁着双目,厉声道:“你的嘴倒厉害!人家失了东西,你开口便不负责任。
这件事明明是有人撬开了室门进来偷的。偷的人不消说是在旅馆里。你既然变不讲理,我也不妨说你们庇护着偷儿,故意欺害我们旅客。并且…一“
霍桑排解似地说:“喂,这不是闹意见的时候。何必说废话?现在我们还须查得仔细些。假使这窃贼就在旅馆中,我们就得查明是什么样人。是不是什么条房?或是其他旅客?或者竟就是这位帐房先生…”
帐房发急道:“什么?是我?”
霍桑说:“我原是假定地说,你别急。现在我们应得查一个水落石出,那才是正当办法。来,我们走出去瞧瞧,有没有来踪去迹。”
我们还没有走出卧室,忽然有一个条房急步奔进来,向着那秃顶的帐房报告。
“王先生,我们已发见了窃贼的出路哩!”
四 关键
这报告的条房名叫阿福,是一个短小精悍的人物。他的报告引起了我们深切的注意。
霍桑先问道:“出路在哪里?”
阿福道:“就在楼梯头对面的窗口里。你们跟我来。”他先回身退出。
我们一行人都踉在他的后面,走过了一道短短的南道,直到近楼梯的一个窗口面前。
那里有两扇玻璃窗,完全开敞。窗口上有一条麻绳,一直宕到下面;那麻绳的一端有一个铁钩,钩住在窗槛之上,另一端直拖到窗外的地上。窗外面是一条小街。偷儿在这条绳子上上下,当真是一条很妥当的捷径。
姓王的帐房欢呼说:“好啊!这可以证明白了。偷儿不是旅馆中的人,明明是从外面进来的。”
被窃的杨立素马秋霖都不服气地怒视着姓王的,但又面面相觑,呆住了找不出话。
略停一停,杨立素怒容满面地说:“无论如何,你们总得负责。你一味想卸肩,我可不能让你打如意算盘!你们一定要赔偿我们!”
霍桑俯着身子在那窗槛上细细地察验,又探出头去,瞧那窗下面的小街。
他回头说:“你们怎么又说空话?据我看,这条绳子虽足以表明有人从外面进来,但旅馆里面一定有内线。”
这句话分明又使那帐房十二分失望。他紧闭着嘴唇,两只胡桃似的眼睛向霍桑凶狠狠地瞧着他的眼光中有一种明显的表示,仿佛说:“真不识趣!我请你帮忙,你却反把责任归到我身上来了!
他大声问霍桑道:“你这话有什么根据?”
霍桑仍镇静地答道:“你要根据?晤,有的。第一,这条绳子所以能够钩在这窗槛上,当然是有人先开了窗然后钩上的。像昨夜这样的天气,照我们的旧习惯,这两扇窗夜里总是关闭的。假使这里没有内线,这窗怎么会开?第二,这绳上的铁钩若说是外面丢进来的,即使钩得牢,也不能钩得如此稳妥。是不是?所以我敢说这开窗和钩绳的动作,都是里面的人干的。我说这里面有人作内线,难道说错了?”
帐房的面色由白而变青,眼睛里几乎爆出火来,却兀自紧闭了嘴,又不能向霍桑发作。
马秋霖趁势道:“现在明白了。我们的损失应得问你们赔偿。”他用手指指着那帐房。
杨立素也附和说:“当然,当然。我的钞票和银元一共有五千…”
霍桑忽剪住他们道:“慢!赔偿责任,旅馆也不能担任,那是通常的惯例。
我看眼前最切要的,我们应当责成王先生查明那个内线和偷儿,别的话还是少说为妙。“
王帐房发急道:“你…你叫我怎样去查?你简直要害我哩!
杨立素瞧着旁边的阿福咕着说:“这里的茶房有几个?都给叫来问问。…
你…“
短小的阿福着了慌,期期地说:“我…我可没有关系…昨夜里李长发请了假,我…我做他的替班…”
马秋霖大声说:“哼!有个茶房昨夜里请假!这就值得注意…”
霍桑摇手道:“你们别扯谈Z 这案子我自信很有把握。不过这旅馆中的人,都须听我的指挥。王先生,你可能办得到?”
秃顶矮子的目光一转,神色平静了些,忽又变了一副面孔,仿佛车轮上的橡皮胎,起先本是饱满满地打足了气,一霎眼间,气孔开了,立即软了下去。
他忙答道:“唉,霍先生,那可以!那可以!只要你能给我查明白这件案子。”
霍桑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大家回房去。这是公共地方,时候还早,别的客人还在做他们的好梦,不应再惊扰他们。”他又回头来瞧那两个失主。“这案子大概不久就可以破获。你们都可以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