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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珠低垂了头,疑迟了一下,方才答道:“小姐的房门。”
我心中微微一怔,暗付这一着当真有重大关系,但仍不露声色。
我又问道:“你不会错误吗?我听说你的老主人也睡在楼上,你怎么知道不是开他的房门?”
阿珠道:“不会错。因为小姐的房和我的房只隔一层板壁。老爷的房更近楼梯。
并且脚声我也听惯。一定是小姐。“
“那末伊出房后有没有下楼?”
“我不知道。我只听得伊出房后向楼梯那边走去,过了一会,又听得伊回进房里去。”
我记得荣生也说过他听得楼上的脚步声,合着阿珠的话,这一点势必实在。
那末秀芳走出来干什么?伊为什么要说谎掩饰?伊曾下过楼吗?伊对于这案子有什么关系?不过伊是张才福的亲生女儿,我再推想下去,未免神经过敏了吧?
我又向阿珠道:“你既然听得这样清楚,显见你那时候必已完全清醒。你为什么不起来?”
阿珠道:“先生,我害怕。我听了那汪汪汪的声音,心里实在伯。天气又冷,我把身子从被窝中抬起些,就觉得我的牙齿在职打。后来我听得了小姐的哭声,才勉强爬起来。”
我又问起郁小园和被害的才福互相口角的事。阿珠的答话和杏卿告诉我们的完全相同,原因确是为了秀芳的婚事。我把所知的事实归纳起来,引出一种理解。
这件事郁小园确有重大的嫌疑;瞧秀芳的言语状态,似乎伊也预先通谋。若凭旧伦理的眼光看,这推想当然不能成立。可是“自由恋爱”和“非孝”一类的论调眼前正汹涌着,又不由不使我不寒而栗。
半小时后,霍桑忽匆匆同着杏卿进来。我将阿珠的话报告他。他想了一想,忽叫杏卿把室中的一干人一齐唤到厅上。我不知道他有什么用意,但见他的眼光闪烁,神情非常紧张,似乎这案子已有非常的发展。
霍桑在主仆们聚集之后,当众说:“这案子我已经有几分把握。那凶手撬门进来,伤了两个人,又匆匆出去,因此惊动了邻近的众犬。这里面有两个人处于嫌疑地位:一个是外乡来的陌生客,在镇上耽搁了三天,今天天明忽然失踪;另有一个虽也同有嫌疑,但情势上比较轻些。”
张秀芳忽颤声问道:“这两个嫌疑人是谁?你可已查明白?”
霍桑向伊瞅了一眼,点头道:“知道了,不过此刻还不便宣布。”
一个打岔挫断了霍桑的表白。一个邮差送进一封信来。杏卿忙接过一瞧,不自觉地失声惊呼。
“哎哟!霍先生,你瞧,这一封信有关系吗?”
霍桑接过信,我忙凑近云瞧。信封上写张才福收字样,信笺上只寥寥两句。
笔迹近乎矫饰,笔画粗细不匀,但仍掩不住它的劲挺。
“今夜十一时,在南桥坑面洽一切,请勿失约,免致后悔。马启。”
霍桑的眼中露出异光。他将信纸信封仔细察验了一回,又低头思索。
他问道:“杏卿兄,你们可有一个性马的熟识人?”
张杏卿疑迟地答道:“姓马的…晤,亲戚中没有。若说家父的朋友,我可不大详细。”
他又问。“那末这镇中可有这一条南桥?”
那男仆荣生立即道:“有,就在南市梢口。”
霍桑点头道:“是了。杏卿兄,我看出这信是昨天下午五点钟从本镇发出的。
信中所说‘今夜“显然是指昨夜。那人以为这信当日可到,希望令尊昨夜去赴约。
但乡镇邮局除了快信,日落后便不投递,故而直到此刻才到。但发信的人不知道,等令尊不到,以为他有意失约,故而便赶到这里来动手。“
张杏卿张目道:“霍先生,你说这个姓马的就是凶手?”
“是。”
“那末现在怎么办?”
“我们但须追得这个发信的人,全案便可解决。”他回头瞧着三个仆人。
“还有一句话,你们的主人这几天可有什么异状?譬如有什么陌生的客人来拜访,或是他接得了什么信札,便发生惊骇的形状。你们可觉得有这样的事?”
三个仆人都不回答,但面面相觑。
一回,厨于董兴答道:“陌生的客人没有。但大前天老爷从镇上回来,脸上有些异样,好像怕什么人,吃夜饭时坐都坐不稳。”
霍桑道:“他这种样子往日里可常有?”
董兴摇头道:“不,难得看见的。”
霍桑又点点头:“好了。这一点更足证合我的推理。现在我相信这个人一定已不在镇上,我们必须赶紧迫捕。…杏卿兄,这封信姑且交给我保存。我们还有些别的要事,打算先回上海去。你们这里也得谨防门户,没事别轻出,那凶手说不定另有恶计。一有消息,我会通知你。”
四、黑夜中的哑剧
我们离了张家,霍桑又到镇上警察分所去弯了一弯,才直奔车站。回到上海时已交两点三十五分。霍桑始终在办事室看报休息,并无任何活动。到了那天断黑后七点一刻,霍桑又拉着我趁火车重新上南翔去。他保守着缄默,并不和我说明,只说到了南翔,便知究竟。经我一再诘问,他才告诉我他先前往镇上去探访的情形。
他曾见过镇上的察巡官,又到邮局里去过;又去找过郁小园,但不曾见面。
据说上夜里小园在邻镇的亲戚人家应酬,还没回家。霍桑又查明警察们也曾到小园家去查问过,还拿了小园的一只皮鞋去。此外他又访得张才福新近曾往上海去过几次,又曾同一个旧时的米行同业在镇中喝过好几次茶。
我问道:“你可知这同业的是谁?”
霍桑摇摇头。
我又问。“那末那封约会信可就是这个人写的?”
“我不知道。”
“你想这姓马的和张才福有什么纠葛?”
“我也不知道,但迟早总可以明白。”
“那末你瞧那郁小园究竟怎么样?他昨夜一夜不归,会不会有什么干系?”
霍桑好像不耐烦,连简单的答复都懒得开口。他叫我耐心些儿,等这案子自然发展。我有些纳闷,可是也没法强迫他发表。
我们到南翔时,路上已很冷落。因着西北风上了劲,大半人家都已关窗闭户。
我们到了张家的屋子外,霍桑先在外面兜一个圈子,却并不进去。他领我走到距离那屋子约摸百码光景的一棵大槐树底下,便停止脚步。那里已是市梢,一条往东的官道,岔着一条向南和西北的支路。官道的一边是田,田中点缀着几座坟和几棵白杨。
他低声说:“包朗,我们在这里进晚餐吧。”
‘他从他的皮包中摸出些牛肉饼干等物,给我分食。我便觉惊讶。他的行动太突冗,我看不透有什么用意。
霍桑又低声道:“今夜有好戏呢。你慢发问句,吃饱了瞧戏吧。”
我虽不便多言,但谜团横梗在胸脯,再用不着什么填充我的胃脏。霍桑似乎胃口特别好,把饼干牛肉和西北风一起送进嘴里去。大约有半个钟头,我们刚才吃好。
我感到冷飕飕,又不知道这好戏什么时候才能开演,开始耐不住。霍桑正在收拾他的皮包,忽然有一个人急匆匆从西北的支路上走过来。霍桑忙拉住了我的手臂,似乎禁止我声张。
那晚恰当上弦,空中的流云不绝,月光也时明时灭。
但那来人是个穿短衣的工役,在半明光线下,我瞧得非常清楚。那短衣人走过了我们蔽身的大树,一直向张家的屋子走去。少停,我果然看见他敲门进去。
我低声问道:“这个人是谁?”
霍桑道:“这是一出有趣的喜剧,这个人只是一个配角。”
“还有主角?”
“是。”
“主角是谁?”
“说破了反而减少兴味。对不起,你自己瞧吧。”
我的纳闷加深了。这是一件血案,内中还夹杂窃盗,甚至有婚姻纠葛,情节相当严重。可是霍桑却说是一出喜剧…而且是有趣的喜剧!这未免太滑稽。他不会高兴得在寒凛的夜风中跟我开玩笑吧?可是他的老脾气又发作,处处把我困在鼓中,我有什么办法?
又隔了一会,那短衣人重新退出来,后面还跟着另一个人,又匆匆地从我们的树面前经过,走向支路去。当他们走近的时候,我认得出那后面跟的一个就是被害的张才福的儿子张杏卿。
杏卿此刻往哪里去?他可就是这喜剧的主角?剧情又是怎么样?我的疑问堆叠到了咽喉,也没有法子冲破喉关。因为霍桑早筑好了一条“慢发问句”的防线!
我们默然地相对,更增加了我的寂寞无聊。霍桑找到了两块坟前的石碑,叫我坐下,又取出纸烟来给我。我勉强接受了吸着,才又提过了近一个钟头。
夜气越发寒凛了。天空的云片得到增援,加强了阵容,月姊姊负气似地索性以逸待劳,深藏不出。四周一片墨黑。风先生在助威,吹得墓前的白杨的枯枝必剥必剥地乱响,好几次击落在我的头上。吁吁吁!当然不是鬼啸,可是听在耳朵里也不会有美感。远村的犬吠声也活动了,一声两声,风先生好意地推送过来,可我只觉惨栗毛戴!
我再耐不住。“霍桑,我们等在这里,到底干什么事呀?”
霍桑仍很安静地答道:“瞧戏啊!瞧免费的好戏啊。喂,耐心些,戏马上就上场了!”
果然。东面的官道上出现一个人…一个男人行地走过来。那人的步子并不快,且行且不住地向前后僚望,状态的确很诡秘。从这个角色…假定真是个角色…的表演上估量,剧情似乎不会怎样坏,我的兴趣开始提振些。
霍桑一望见这个人,急忙丢了残烟站起来,张大了眼睛,好像很诧异。怎么?
这个人在演员表上有姓名吗?还是额外的客串?要是有份的,他是主角还是配角?
那人走近大槐树时,霍桑忽蛇行着回到大树底下去,我也依样上前。这时月姊姊忽然发一个狠,刺破了一条云隙,突然亮一亮,照见那人穿着长袍马褂,头上戴一顶铜盆帽,年纪似乎很轻。他越近市梢,那种鬼鬼祟祟的状态比以前越发可疑。
就是霍桑的表情也尽可欣赏。他楼着身子,全身的精神似都运注在他的双目之中;真像一头狮子瞧见了一种猎品,正待作势力搏。他看见我想走近去瞧清楚些,忽而伸过手来,用力把我拉住。转瞬间那人已悄悄地绕到张家的屋子后面去。
“包朗,你没有失望吧?这还是序幕…不,是一支插曲。正剧在后面呢!”
这是霍桑附着我的耳朵在打气。其实是多余的。我的兴味已经渐入佳境,此刻所企求的不是鼓励,是连续的行动。这也没有失望。霍桑首先开步。我也蹑足跟着,远远地绕到了张宅的后面。我看见那少年男子正站在后园外面,除下了帽子,伸着头颈,仰望上面的楼窗。窗中本是有灯光的,霎时间灯光忽而熄灭。下面的少年仍静悄悄地等在门外。
霍桑拉我走得近些,又附在我的耳朵上说:“戏剧中少了女角,会减弱趣味吧?
你的眼福真不坏,看到了戏外戏。瞧,女角快登场哩!“
那后园门微微地开动。先是一个人头,随后走出一个人来。月光恰被黑云遮住,我瞧不出是谁,但黑黝黝的剪影告诉我是个女人。
霍桑又附耳报告。“是张秀芳!”
“唉!”
两个黑形接近了,并肩地转到屋于的西角去。我再瞧不清楚。他们当然有台词。
可是我所看到的只是哑剧,而且哑剧也不彻底,因为霍桑仍拉住我,不许我跟上前去,我只得靠着围墙喝冷风。约摸有一刻钟光景吧,我重新见那两个角色回过来。
女角仍从园门里进去,男角也转身向东,悄悄地打算退回去。
霍桑忽放开脚步,回到我们先前藏身的大树底下。他把身子贴伏在树干上,探着头看那男角。我也依样葫芦地静伏着。那少年走近了。霍桑忽从观客的身份跳上舞台去。他突的跳身而出,拦住了这少年演员的路。
他低声道:“小园,慢!我跟你谈几句话。”
我才知道角色就是秀芳的情人郁小园。小园没料到,吃一惊。他的身子一侧,似乎要奔逃。可是霍桑的举动太迅速,早抓住了他的手臂,把他拉到大树底下。
小园一边喘息着,一边还想抗拒。我也参加表演,上前去帮忙,将小园的另一只手臂捉住了。
霍桑又低声说:“别惊骇。我是私家侦探霍桑。你只要把实情告诉我,我决不无故难为你。”
小园的惊魂定一定,喘息着说:“唉!你就是霍桑先生?…唉,我正要请教你。…霍先生,这件事委实是冤枉的。现在警察们疑心我是凶手,已经派人监视我的屋子…”
霍桑插口道:“你昨夜在哪里?”
“我在毛家宅表叔家里吃寿酒。你尽管去打听。今天有人告诉我,这里的才福先生被人打伤了,警察们似乎疑心我。故而我躲了半天,此刻特地悄悄地来看秀芳,问一个究竟。”
“伊怎样说?”
“伊说伊也不知道谁是凶手。”
“伊告诉你些什么?”
“伊说昨夜伊被吠声所惊醒,忽听得伊的父亲开了房门下楼来。后来吠声越发大了,伊疑心有什么人进屋子去。伊就也爬起来,出了房到楼梯头上去偷听。
伊听得伊的父亲喊一声‘哎哟’。伊知道出了岔子,便匆匆回房去了。“
“太奇怪了,伊既然听得了父亲的惊呼,何以反而回房去?”
郁小园的头沉下了,疑迟地不回答。他的一条膀子仍在我的把握中。我觉得他的身体有些发抖。霍桑把他的俘虏的另一条手臂拖一拖。
“说啊,秀芳怎么说?”
小园吞吐地道:“伊…伊那时有一种误会,才不敢下楼。”
“什么误会?”
“伊…伊以为…以为行凶的或者就是我。因为我最近和伊的父亲口角过一次。伊疑心我也许乘夜去报复,便慌得没了主意,重新躲到房里去。”
“那末伊所怀疑的可实在?”
小园慌忙摇头道:“哦!那…那委实毫无意识!霍先生,我总算在教育界上办事,怎么敢于这样不法的事?刚才我已经和秀芳说明白。伊此刻也完全明白了。”
霍桑不答,低了头寻思。他的抓紧在他的俘虏的臂膀上的手却放松了。我估量这一着大概已没有必要,也放了手。郁小园自由了,又恳切地表示:“霍先生,你如果不相信,尽可往毛家宅去打听。我的表叔叫毛颂周,你只要调查昨夜里我有没有离开过表叔价一步,就可以证明我有罪无罪。”
霍桑点点头,低声道:“好。此刻你既然不能回家,不如直接往警察局去自首。
你尽放心,少停我会来发落。睨的未来的内兄张杏卿,谅必在局子里等得不耐烦了。“
小园听说杏卿也在警察局里,似乎很诧异。我也觉得出乎意外。这件事杏卿也有间接关系吗?
霍桑又说:“快去吧。我们还要等一个人来,不能陪睨去。你若不听,吃了苦别怪我。”
郁小园连连点着头。“是,是。我马上就去。”他向我们鞠了一个躬,就回身向那条通警局的支路上进行。
我起初怀疑这个人是剧中的主角,现在霍桑轻轻地把他放走了,叫他去自首,显然并不是。那末主角呢?这出戏究竟怎样结束呀?
霍桑忽又低声向我说:“当初我明知秀芳的话不实在,现在才明白。”
我问道:“你相信这小园的话是可靠的?”
霍桑点点头。
我又问。“那末这出戏谁是主角?”
“主角还没登场。”
“也会到这里来?”
“是。”
“究竟是谁?”
“你不用问,立刻便可以分晓!”
剧情虽在逐步开展,还不是最高潮。我仍不免牙痒痒地按捺不住。
我又问道:“霍桑,你还卖关于?我们还等谁来?”
霍桑道:“等凶手来!”
“凶手会自投罗网吗?”
“自然。那就是最后的高潮!”他忽在我的肩上拍一拍,低声道:“来了:”
我忙回头向东面官道上瞧时,仍墨黑无人;更一回头,却见一个黑影正从张家的屋于后面兜出来。原来演员的出场方向变换了。这一次霍桑所等的人是从屋子里出来的,并不像先前两个从外面进去。
那主角的剪影是个高个子的短衣人。他的步子很快,手里提一个小包,也有诡秘状态。霍桑照例贴伏在树干上,全神灌注地向来人瞧着。
他低声叫我。“包朗,这家伙有些蛮力,你得助我一臂。”
那黑影已经疾步近前来。霍桑不等他走到树下,抢先跳出去。我也跟上前去,直扑那人。霍桑张开两膀,像虾钳般地将那人抱住了。
他厉声问道:“董兴,你这包里有多少钱呀?人家等得心焦哩!来,我们一块儿往警察局去吧!”
五、剧情的说明
高潮的表演并不太繁复。四条有力的手臂,在经过小小的挣扎下,终于将这厨子连着一包钞票押送到了警局。
不过这案子主谋和实施的人只是董兴一个人,那也是出我意料外的。
董兴的供语非常简单:有一天他看见他的主人张才福独个儿在书房中检点钞票,放进那只红木柜中去,似乎新近收回了一注本款,他就不禁见财起意。但他本没有谋杀的意思。上夜里他利用天雨,先将那只黑黑关在他自己的房内,随即到书房中去砍破木柜,偷取钞票,顺手将香炉铜佛取起。他将钞票严密地裹好,装在一只洋铁匣中,连着香炉罗汉一块儿沉在后园的井中,准备事过后再取出来销赃。
布置既妥,他更将园门撬破,又穿了一双皮鞋,走出园门去,直到官道,随后又重新回进来,打算在湿泥地上印些足迹,企图嫁罪于外面人。这皮鞋本是郁小园穿旧了的,他在两个月前向小园讨来,别的人却没有知道。他回进来后,便将皮鞋一块儿投入井中灭迹。但在这个当儿,他的卧房中的那只黑黑忽然吠叫不停。他不免惊惧,就将机就计,趁势走到后园门口,装做狗叫,以便引起邻犬的吠声,使人们信做是外来的贼。
不料他的计划不如意。他偶一回头,忽见他的老主人正从后厅中走出来,嘴里在失声惊呼。他知道他的机密破露了,一时慌乱,就提起井旁边的木桶,在才福的额角上击了一下。张才福立刻倒地。董兴慌乱地回到房中,把黑黑开放出来。
他想出了一个掩护计划,自己将额角划破些,将血涂在水桶上,装着昏晕的样子。
他起初听说张才福已没有希望,自以为这件事万分秘密,足以瞒过警探们的眼目。
至于他所以带了贼款逃出来,实因他听得他的老主人的伤势已减轻,神志有清醒的希望。
他想到当时张才福明明看见他,才福如果醒了,他的秘谋迟早总不免破露,故而想连夜逃走。这才补足了这一出活剧的最后高潮。
末了,我低声问霍桑道:“那张才福果真有希望吗?”
霍桑摇头道:“他已没有希望了。这是我弄的狡猾。刚才那短衣人就是这里的一位警士装扮的。他假充了医院得役夫,去报告张才福苏醒的假信,使董兴进我的圈套。同时我又特地把杏卿打发开去,以便让董兴无所顾忌。我料想他一得到这个消息,决不敢再逗留在屋于里。因为在他意中,只要杏卿一从医院中回家,也许真相揭露了,他就脱不得身。”
那警察分所的蔡巡官听了厨子的供语,点头搓手地很高兴。他的脸上也满现着佩服和惊异的神气。在犯人提开以后,他代替我向霍桑根究。
他问道:“霍先生,你怎样知道董兴是真凶?”
霍桑微笑着答道:“这原是一件很平常的案子,并没有多大曲折。第一点,我知道这案于是屋中人干的,并没有外面人进去。”
蔡所长说:“是,现在果然明白了,但昨夜外面的吠声和园门外的皮鞋印了,却很像…”
霍桑点头接口道:“是,这吠声和足印似乎很足以乱人的耳目。可是我所以知道不是外面人,这足印就是唯一得线索。试想如果外面人进去,自然应当先入而后出。但那足印明明是先出而后入。这就可见足印是屋中人故意造反的。”
蔡巡官张着眼睛向霍桑发呆。这表情似乎显示出他还不大了然,可是又为着顾全自己的身份,不便随便动问。
霍桑忽指着我道:“你问包先生吧。他是同我一块儿察验的。…包朗,你不是看见过有一个较长而两端都尖的印的吗?我告诉你那是出入交叠的痕迹?你总也看得出那鞋尖向南的一个印比较地清楚些,分明是后来印上去的。这屋于是朝南的,园门恰正朝北。那末,这向面的一印当然是进入的印。这样可见先出而后入,已经没有疑问了。”
我当时看出来吗?唉,我只有暗暗地内愧。先前我虽也同样地瞧见过那个交叠的足印,可惜我没有仔细察察,并且也不曾仔细考虑。这理解当时我实在没有想到。
不过霍桑既然在替朋友“隐短”,我也不必自己揭发了。
霍桑继续道:“还有一层。假使是外来的人,那人行凶以后逃出去时,又因着吠声的威胁,论情他的脚步势必要比较地急促错乱些,入印和出印就决不能像这样子一样齐整。这也是一个显明的可疑点。”
“还有旁的根据吗?”蔡巡官的好奇心驱使他再问一句。
霍桑点点头:“还有一点,就是那水桶。我根据这桶,料定这件行凶的事是出于偶然的。因为假使有人蓄意进去行刺,势不会不携带凶器,却借水桶来行凶。
因此,我又假定这凶案定是因盗案而连带发生的。再进一步,自然可以知道这一件案子的动机是单纯的钱财,决不是其他。“
警官的求知欲相当强,又问道:“不是有一封匿名信的吗?这又是哪里来的?
不见得是董兴弄花巧吧?我听说他不识字。“
霍桑的嘴唇牵一牵,摇头道:“这花巧不是他弄的。别冤枉他。弄这花巧的是我。”
蔡所长的呆木的眼光又一度表现:“晤?是你?”
霍桑又微笑说:“是的。因为我虽知道罪人就在屋子里,还不能确知是哪一个。
故而我在镇上写了一封信,叫邮局里破例马上就送。我叫齐了一干人,假意问才福近来有没有异状,用意就在探探屋中人的口气。董兴就进了我的圈套,假说张才福近来有过畏惧什么人的状态。这才使我确知罪人就是董兴。我为着省却问供时的口舌和找寻赃物的麻烦,就结构了一幕小小的喜剧,让凶手自己用行动来表白。接着我们便托词回上海去,使凶手减少防范。“
他又带着笑容向那警官说:“警所长,我在动身上火车之前,曾请你派一个弟兄,在今夜九点光景冒充医院院工到张家去报假信。当时你要我说明情由。我防走漏风声,实在不能说。这一点要请你原谅。
所长笑一笑,又道:“既然如此,昨夜里实在没有外面人往张家里去,但张家左右的邻犬怎么也会合伙儿吠起来?”
霍桑忽笑道:“所长,你说笑话了!你岂不知‘一犬吠影,百犬吠声’的那句俗语吗?”
蔡所长果然涨红了脸,答不出话,却用格格的一笑遮住了他的窘态。
旁边的一个曾到张家去过的胖巡长插口道:“可是那东隔壁李老头儿还听得脚步声音在空场上奔跑呢。”
霍桑瞧着他,问道:“你想老年人在半夜里被吠声所惊醒,那时候他的意识状态怎么样?他的听觉会这样清楚吗?他的话也可当得证据吗?”霍桑说到这里,瞧一瞧表,又向所长说:“所长,对不起,我们要在这里搅扰一夜了。你让郁小园回去后,也可以早些休息了。天亮了你得准备呈报公文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