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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轸大步走出宫门,早有车夫迎上前来,将他扶到车中,一溜尘土回到府中。
在第三进院子的偏厅,戚光正在对两个中年男人说话。二人跪在地上,一个樵人打扮,一个渔人打扮,口中各自念念有词。戚光坐于几前,眼睛微闭,显然是在凝神静听。戚光的耳朵像兔子一样灵敏,单听脚步声就知主子回来了,忽地从席上弹起,急急迎到门口,扶陈轸走至主位坐下,自己候立于一侧。
陈轸将头转向戚光:“他们可都记熟了?”
戚光扫了二人一眼,大声问道:“你们两位,快回主公的话,那些词儿,可否记熟了?”
二人又拜三拜:“回禀主公,小人早已背得滚瓜烂熟,一个字儿也不会漏下!”
“嗯,记熟就好!”陈轸朝他们点了点头,微微笑道,“不过,在此记熟毫无益处。呆会儿见到陛下,你们若是也能做到一字儿也不漏,方见本事!”
二人齐道:“主公放心,莫说是陛下,纵使在天神面前,也不会漏下一字!”
陈轸朝戚光努一下嘴,眼睛微微闭上。戚光走到一边,搬出一个箱子,在陈轸几案前打开,从里面一块接一块地摸出黄澄澄的金子,码成两个小堆儿。戚光做这个动作时,故意做得很夸张,渔樵二人看得眼睛发直。
戚光码完,朝二人厉声喝道:“你们两个泼皮听着,待会儿见到陛下,若是说得好,一人一堆金子。若是说漏一个字儿,不但金子没得一块,你们的一家老小——嘿嘿嘿…”戚光顿住不说了。
渔人和樵人吃此一吓,连连叩道:“小——小人晓——晓得!”
陈轸点了点头,起身道:“走吧!”
就在陈轸引领渔人、樵人走进宫城大门时,安邑东城门处,因多日缺少睡眠而显得面色浮肿的公孙衍也吆喝一声,钻过城门。
“安邑到了,主公,我们先回相府,无论如何,您得小歇一会儿!”公孙衍转身问道。
正在闭目打盹的白圭头也不抬,口中迸出两个字:“进宫!”
公孙衍迟疑一下,扬鞭催马,朝宫中急驶。
老相国走进宫门时,渔人、樵人早已叩拜于偏殿。樵人讲述完了,惠王的目光落在渔人身上。渔人甚是紧张,略顿一下,连清两次嗓子,开始背诵:“草——草民起早到逢泽撒网,突——突然听到前面水响,接着看——看到水中游出一物,长约数丈。草民从未见过此物,甚是惊异,盯着它看。此物越游越快,后来竟然凌——凌空跃出水面数——数丈,发出一声又深又长的鸣声,就像这样——”吸气鼓嘴,“喔——呼——”
魏惠侯听得傻了,身子前倾,急切问道:“你可看清此物?”
渔人摇头道:“那天雾气甚大,草民看不真切,只觉得它体大无比,状如巨蟒,口吐烈焰,上下翻腾——”
陈轸轻咳一声,渔人停住。魏惠侯满脸喜色,转向陈轸:“寡人听说龙凤相随,山中出凤,此物必是天龙了!”
陈轸拱手应道:“君上,龙凤现世,断非寻常祥瑞啊!”
魏惠侯微微转向毗人,捋了一把胡须:“嗯,天降祥瑞,两位乡民呈报有功,各赏黄金三十!”
毗人示意,一名宦人端出两盘黄金。渔人、樵人再次看到黄澄澄的金子,一阵乱叩,谢恩的话儿尚未出口,一个宦人急走进来:“君上,白相国求见!”
听到“白相国”三字,陈轸心中猛地一颤,渔人、樵人更是两腿发颤。魏惠侯却显得十分高兴:“哦,老爱卿回来了!快,请他觐见!”
毗人唱道:“君上有旨,白相国觐见!”
白圭急趋进来,叩道:“微臣叩见君上!”
魏惠侯乐不可支,抬手笑道:“老爱卿快快请起,坐坐坐!”
白圭再拜一下:“谢君上!”起身一看,自己的位置上赫然坐着陈轸,顿时脸色一沉,“君上,此地似无老臣席位!”
陈轸的脸色刷地变了。
魏惠侯转对陈轸,呵呵笑道:“陈爱卿,你坐错地方了,挪一挪!”
陈轸不无尴尬地起身走到右边几前坐下,朝白圭略一抱拳:“下官失礼,望相国包容!”
白圭缓缓走至自己席前,坐下来,淡淡说道:“不是上大夫失礼,是老朽来得不巧!”
陈轸越发尴尬:“不不不,下官不是此意!”
白圭还要说话,魏惠侯转过话题:“老爱卿,不说这个了,寡人正有一事讲予你听呢!”
白圭转身,拱手道:“老臣愿闻!”
魏惠侯手指跪在地上的渔人、樵人:“这两位乡民打逢泽来的,说是亲耳听到凤鸣龙吟。如此吉瑞之兆,千古一遇啊!”
白圭横扫几人一眼,心中已如明镜一般,脸色一沉,目光直逼渔人和樵人,见二人将脸死死埋在地上,让宽大的袖子遮个严严实实,心中已是有数,缓缓说道:“两位乡民好眼福,请抬起头来,让本相看看!”
渔人、樵人越发将头深埋起来,全身发颤,两个屁股蛋子抖得如同过筛子一般。白圭瞧得真切,加重语气,猛然喝道:“两位乡民,本相要你们抬起头来,可曾听见?!”
渔人、樵人万般无奈,只好抬起头来。白圭打眼一看,立时认出二人,咚的一拳震在几上,厉声喝道:“大胆刁民,可曾认识本相?”
两人面如土色,浑身打颤。
白圭冷笑一声:“什么凤鸣龙吟?你二人在乡野胡作非为也就罢了,还敢窜进宫里,欺君罔上,你们可知这是诛灭九族之罪?”
听到“诛灭九族”四字,二人几乎瘫在地上。
白圭缓缓转向魏惠侯:“君上,自孟津回来,微臣一直住在逢泽,从未听到凤鸣龙吟,也未听人说起此事。至于眼前二人,根本不是渔人和樵人。一人名唤勾三,游手好闲,是个有名的泼皮;另一人名唤朱四,嗜赌成性,连亲娘老子也要欺骗。近年开挖大沟,此二人屡屡逃避劳役,被大梁守丞责打四十大棍。责罚之日,微臣刚好在场,记得分明!如此刁民在此蛊惑君上,定是受人所使,望君上明察!”
魏惠侯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目光慢慢移向陈轸:“陈爱卿,有这等事?”
陈轸早已回过神来,眼珠连转几转,缓缓转身正对白圭,尽力使语气缓和:“白相国此言,分明是在指责下官。白相国向来一言九鼎,下官纵有十口,也难辩解。今日当着君上之面,下官不敢妄言,只想澄清此事!”
魏惠侯听他说得还算沉气,微微点头:“陈爱卿,有话就说嘛!”
陈轸转向樵夫,循循诱导:“这位樵夫,相国大人说,大人曾在大梁见过你,可有此事?”
见樵人望过来,陈轸丢了个眼色。樵人领悟,摇头道:“小民世居龙山,终日以砍柴为生,十几年来从未出山,不曾见过相国大人!”
陈轸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向渔人:“这位渔人,你可见过相国大人?”
渔人自然也是一番摇头。
“看你们二人这个憨样,料也不敢说谎!”陈轸轻哂一声,再次转向樵人,“我再问你,你是何时何地听到凤鸣的?”
樵人抬头,见白圭目光犀利,急忙勾下头去。
陈轸大声问道:“这位樵人,这儿是朝堂,不是大梁,你听到什么,就直说什么!若有半句虚假,本官诛你九族!”
樵人听出话音,朗声说道:“有日午后,小民正在山上打柴,突然听到山中鸟鸣!”
陈轸脸色一沉:“是鸟鸣,还是凤鸣?”
樵人急急改口:“是——是凤鸣!”
“你怎么知道它是凤鸣呢?”
樵人也是豁出去了:“小民看到成千上万的小鸟结成群绕山顶盘旋,不一会儿又都突然消失,接着听到山顶传出一声长鸣,声振十数里,好像是仙女唱歌一样!小民小时常听人讲,这叫百鸟朝凤,因而猜想,那声长鸣定是凤鸣!”
陈轸慢慢起身,走至魏惠侯面前,叩拜于地:“是非黑白已经明了,望君上明察!”
魏惠侯微微点头,慢慢转向白圭,沉声说道:“老爱卿,你几时回来的?”
“君上,”白圭急了,也顾不得尊卑,“樵人之语漏洞百出,分明是在妖言惑上!”
魏惠侯面色敛起,声音陡地提高八度:“白圭,寡人问你,是几时从大梁回来的?”
白圭心头微凛,缓缓起身,叩拜于地:“回禀君上,微臣刚刚回来,尚未回府!”
“老爱卿,”魏惠侯放缓语气,“在你这把年纪,想必也走累了,先回府上歇息三日,再来上朝吧!”
白圭心底生出一股寒意,看一眼陈轸,再看一眼两个泼皮和摆在他们面前的金子,长叹一声,轻轻叩道:“微臣领旨!”
庞涓被关在黑洞洞的地下室里,不知过了几日,每日只能得到一碗稀粥,饿得他头晕眼花,全身乏力。
这日凌晨,两个汉子打开房门,二话不说,架起他的两只胳膊,连拉带拖地将他弄到元亨楼外,朝大街上猛然一推。庞涓力气全无,又被两个汉子如此一推,顿时滚于数步之外,仰面朝天躺在地上。
两个汉子白他一眼,拍拍手径回院里。庞涓躺了一会儿,咬牙爬起,朝元亨楼的牌匾死盯几眼,聚起力气挪到街边,扶墙壁缓缓走去。
庞涓走回西街,挨到自家门口一看,门上依然挂着锁。庞涓陡吃一惊,不及开门,急到邻居卖豆芽的铺子里。铺里伙计热情地招呼他坐下,庞涓问他阿大何在,伙计摇头,只说不知,并说他家的铺子关门旬日了。
庞涓陡然想起旬日前有罗文上门,心里有底了,吩咐伙计做两碗面条。伙计知他饿坏了,立即生火,不一会儿端上两碗热面。庞涓吃完,感觉上略略好些,作揖谢过,回到自家铺前,打开铺门,将铺中一切仔细查看一遍,见一切完好,长吁一气,在柜台前席地坐下,集中心绪,一边整理这些日来的乱麻,一边恢复体力,坐等庞衡音讯。
庞涓在铺中一直坐到傍黑,有人推门进来。庞涓抬头一看,正是罗文。庞涓噌的一声蹿上去,一把扭住罗文,怒道:“姓罗的,我正要寻你,你倒找上门了!”
罗文也不挣扎,任他扭住。庞涓将他扭到柜台前,猛地朝柜台上一顶:“快说,我的阿大在哪儿?”
罗文应道:“庞兄松手,在下此来,为的就是此事!”
庞涓松手,眼睛却逼视着他。罗文缓出一口气,轻描淡写地将近日发生之事概述一遍,刻意隐去了王服一事,只说府上请庞师傅做几套贵重衣服,并从袖中掏出二十七金,码在几案上道:“这是庞师傅旬日来的工钱,家老让在下先捎予你!”
十日竟能挣到二十七金,简直是匪夷所思!庞涓扫了那堆金子一眼,冷笑一声:“纵使为天子做王服,也不会有这么多金子!姓罗的,你甭想骗我?”
“庞兄勿疑,这些真的是庞师傅的工钱。因是紧活儿,府上给得多些,听家老说,这是原工钱的三倍!”
庞涓追问道:“是何衣服如此值钱?”
罗文略略一顿,摇头道:“这——在下也是不知!”
“姓罗的,”庞涓从牙缝里挤出道,“无论你知也不知,家父既然跟着你去,我这里只能向你要人!我家待你也算不薄,今日也就不多说了。你这就回去,速叫陈轸放出我的阿大,不然的话——”顿住话头,直将拳头捏得咯咯直响。
罗文点头道:“庞兄不必说了,在下这就禀报家老!”
罗文走有几步,回头说道:“还有一事,在下差点忘了!庞师傅吩咐,你万一有急事,可去寻你季叔!”
庞涓冷冷说道:“我谁也不找,只要家父回来!”
罗文出门,见天已黑定,遂加快步子走向上大夫府。走进府门,罗文略一思索,决定先寻庞师傅,告诉他庞涓平安之事。罗文大步走到庞衡干活的院子,老远就见院门紧闭,里面并无一丝儿光亮。罗文心头一紧,加快脚步,至门前拍门,亦无人应声。用力推门,竟推不动。
罗文大急,见一个仆从正好过来,拦住他道:“庞师傅呢?”
那仆从道:“哪个庞师傅?”
“就是在这个院里缝衣的老师傅!”
“哦,迎黑时分,我看到几个人带他走了!”
罗文大惊:“带哪儿去了?”
仆从摇头。
罗文愣了一下,转身走向戚光的小院,不见家老。罗文询问院中的仆从,得到戚光刚刚离开,似是去主公书房了。
罗文略一迟疑,拔腿又朝陈轸的书房走去。
陈轸的书房是第六进院子,也是最后一进,甚是隐秘,除去贴身仆从,其他下人严禁踏足。由于事急,罗文也无顾忌了,疾步走进院门。
院中静寂无声,一轮弯月明朗地照着。没有灯光就意味着无人,罗文顿住脚步,朝院中又看一眼,确定他们不在院中,正欲离开,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主公,方才那两个泼皮又在闹腾,定要拿金子走人!”
罗文听出声音是戚光的,打个惊愣,赶忙屏气凝神,不一会儿,陈轸的回应也传出来:“此间事儿已经完了,真要想走,就打发他们上路吧!”
“小人知道了!”
罗文一下子呆了。显然,陈轸、戚光正在密谈,被他听到,绝对不是好事。他拔脚欲走,陈轸缓缓的声音又传出来:“还有——白家的事儿,办得如何?”
听到“白家”二字,好奇心使罗文顿下脚步。
再后是戚光的声音:“回禀主公,白公子早让梁公子、吴公子和那个小妞缠得神魂颠倒,这些日来,无日不赌,夜夜享受,天天赢钱,过得就像活神仙似的,这阵儿只怕仍在元亨楼里逍遥呢!”
“不能让他天天赢钱,要让他有赢有输。赢要让他赢得开心,输要让他输得揪心。只有这样,他才能上劲儿!”
“谨记主公训示!”
陈轸长叹一声,恨恨地说:“唉,那个老白圭,真是可恶!我不过坐了一下他的席位,他竟让我下不来台!这口气忍他几年了,是该有个地方出一出!”
戚光不无谄媚:“主公放心,只要搞定这个小活宝,不消半年,小人定将他的万金家财搬进主公的库里,看不将老家伙气死!”
罗文听得真切,顿觉毛骨悚然,拔腿急走,脚下却被物什绊住,身子一晃,差一点摔在地上。戚光感觉有异,疾步窜出房门,大声喝道:“什么人?”
罗文已是走不及了,只好硬住头皮趋前几步,跪下叩道:“回——回家老,是小人,罗——罗文!”
戚光不动声色,走近几步,厉声骂道:“你小子,鬼鬼祟祟,跑这儿干什么?”
罗文心慌神虚,结巴道:“小人——庞家有——有急事,要庞叔回——回去一趟。小人四处寻不到家老,听说您朝这里来了,急——急赶过来!”
戚光略顿一顿,态度和缓下来:“你先出去,在账房候我!”
“小人遵命!”罗文起身,急急离去。
听到脚步声渐远,陈轸也走了出来,望着罗文的背影,朝戚光点了点头。
罗文心惊肉跳地走到账房,候有半晌,戚光才走过来,见到罗文,呵呵笑道:“你小子,方才我还以为是贼人呢,吓一大跳!”
罗文也早缓过神来,出口掩饰:“小人也是。小人刚刚走到院中,见里面并无灯光,正欲离开,不想却被家老喝住!”
“罗文呐!”戚光点了点头,朝他微微一笑,缓缓说道,“这几日府中事多,你是护院,可得防严一些。怎么,庞家有何急事?”
“庞涓突患紧病,肚子疼得死去活来!”
戚光沉思一会儿,从箱子里取出三金,交予罗文:“年轻人闹肚子,想是吃坏了,不算大病。这三金你先拿去,为他请个大夫!”
罗文接过金子,随口问道:“这事儿得跟庞师傅说一声。庞师傅他——人呢?”
戚光又是呵呵一笑:“庞师傅交上大运了。迎黑时分,宫中突然来人,说是庞师傅手艺好,接他进宫再做几日,只怕一时三刻回不来了。你若见到庞涓,将这喜事儿告诉他!”
“这——”
“这什么呢?”戚光阴沉下来,“难道家事还能大于国事不成?”
罗文身上一寒,嗫嚅道:“小人遵命!”
罗文拿上金子,刚要出去,戚光又道:“庞师傅有个包裹要让你捎回去!”
“包裹?在哪儿?”
“在庞师傅的院里!”
罗文退出账房,忐忑不安地一路走向庞师傅缝衣的小院,心里打鼓,步子自也缓慢下来,两只耳朵像兔子一样机敏地竖着,两只眼珠子四下里乱转。一路并无异常,小院依旧黑乎乎的,似无一人。
罗文略略放心一些,上前推门。门吱呀一声,竟然开了。罗文顿住脚步,目光再次扫向四周,见仍无异常,方才缓缓走入。罗文只顾察看周边形势,不想脚下一物将他绊倒在地。
罗文摸到两具尸体,就着微弱的月光定睛一看,竟是渔人和樵人,显然是刚刚被人杀死的,鲜血仍在汩汩外冒。想到方才陈轸“送他们上路”之语,罗文不由自主地打个寒颤。
四周死一样静。罗文伏在地上,眼珠子四下一转,忽地拔出宝剑,就地一滚,飞身跃上院墙,连跳几跳,蹿到房顶。
这串动作一气呵成,且发生于刹那之间,伏在阴影中的杀手本以为是瓮中捉鳖,因而并不着急,遭此惊变,登时愣了。待他们回过神来,罗文已从后屋橼下纵身跃下。
有人大叫:“杀人喽,快抓凶手啊!”
上大夫府中喊声四起,众杀手纷纷绕至屋后追赶。罗文身轻路熟,七绕八拐,不一会儿,就已逾墙而去。
罗文走后,庞涓一直候在家中。足足候有两个时辰,仍然不见人影。庞涓感觉饿了,到外面弄了点吃的,回房又候,不知不觉中,竟自沉沉睡去。
庞涓一觉醒来时,已是翌日上午,太阳升过树梢,街上不时传来吃早饭的喊声。庞涓打来一面盆水,粗粗洗过,正欲出门,见一个卖烧饼的直走过来,边走边叫:“卖烧饼喽,刚出炉的新鲜烧饼!”
待他走到跟前,庞涓摸出一个布币①,递过去道:“伙计,买两个!”
卖烧饼的从篮子下面摸出三个递予庞涓,却不收他的布币。庞涓觉得奇怪,问他为何不收,卖烧饼的说道:“有人付过钱了,他要小人将这三个烧饼送到庞记,还要小人亲手交予庞公子!”
卖烧饼的说完,转身走去,沿大街再次叫卖起来。庞涓拿上烧饼,不无狐疑地走进铺里,将烧饼放在几上,左右审视,见其中一只似被撕开,将之扯开,果然里面现出一块丝帛。庞涓展开一看,脸色陡变,急将罗文送来的二十七金纳入袖中,揣上烧饼,一边咬着,一边匆匆走出铺门。
庞涓径直走到北街,在一家打铁铺门前停下,买了一柄上等好剑,回到街上,四顾无人,径投北门而去。
庞涓走出北门,来到北郊野外,看到一片林子,直走进去。不一会儿,他听到有人小声叫喊,转头一看,正是罗文。
罗文招呼他一声,迅速朝一个方向走去。罗文走得飞快,庞涓紧赶慢赶,跟他七绕八拐,来到一处更加茂盛的桦树林中。
罗文停住脚步,环视四周,见再无一人,这才靠在一棵树身上,面色惨白地望着庞涓。
庞涓怔道:“姓罗的,你在搞什么鬼?”
罗文静静地说道:“有人要杀我!”
庞涓不无惊愕:“谁要杀你?”
罗文的声音依旧静静的:“主公和家老!”
接下来,罗文从做王衣开始,将前后经过、来龙去脉细细讲述一遍。庞涓听毕,抱头蹲在地上,轻叹一声,自语道:“阿大,你这下该知道,不只是舞枪的人死于枪下、舞刀的人死于刀下了吧!”
罗文也蹲下来,长叹一声:“唉,庞兄,这事儿都怪在下。在下本想为庞叔拉桩生意,不想害了庞叔不说,更使庞兄受到拖累!”
庞涓沉思有顷,抬头望向罗文:“听你刚才所说,陈轸那厮还要加害白相国?”
罗文点了点头。
庞涓若有所悟:“难怪那日他们对白少爷恭维有加!”略顿一顿,面现怒容,“白相国扶农通商,一心为国操劳不说,还捐出自家财产兴修水利,整治河水,天下谁人不知?陈轸这厮生出此等下作手段谋害相国,简直是畜生不如!”
“庞兄所言甚是,”罗文接道,“家老不知从何处寻到渔人和樵人,说是听到凤鸣龙吟,是千年祥瑞!什么渔人、樵人?分明是两个泼皮!”
“凤鸣龙吟?”庞涓不无惊异。
罗文又将渔人和樵人之事详细述说一遍。庞涓听完,陷入沉思,有顷,抬起头来,缓缓说道:“罗兄,在下有点明白了!”
罗文不解地望着庞涓,口中“哦”出一声。
庞涓恍然悟道:“陈轸偷偷摸摸地让家父缝制王服,这又演出凤鸣龙吟之戏,目的只有一个:怂恿君上称王!”
“称王?”罗文失声道,“这不是谋逆吗?难怪庞叔死活不肯去做!”
庞涓开始在林子里来回踱步,有顷,抬头问道:“罗兄,知道他们将家父关在何处吗?”
罗文摇头道:“听戚光说,君上把庞师傅请进宫里去了,据我估摸,此话儿不实,眼下庞叔肯定就在府里。”
庞涓沉思一会儿,缓缓说道:“罗兄,那奸贼正在追杀你,你赶紧逃吧!”
“那——庞叔呢?”
“在下自去救他!”
“庞兄何出此言?”罗文急道,“庞叔因为在下遭此劫难,生死未卜,在下若是逃之夭夭,今后如何做人?”
庞涓甚是感动,点头说道:“罗兄深明大义,庞涓认你这个兄弟!眼下他们正在追你,罗兄暂先躲在此处,今夜人定时分,你我可在奸贼府前会合,先救出家父,再顺手宰掉奸贼,为国除害!”
罗文点了点头:“好,在下听庞兄的!”
与此同时,一个人影匆匆走进上大夫府宅,拐进戚光的小院。戚光听到脚步声,见是丁三,忙迎进来,问道:“有动静了?”
丁三急走上前,对戚光耳语有顷,戚光急问:“你可看得清楚?”
“小人不会看错。天不亮小人就到庞家附近,一直盯住庞家那小子。方才那小子匆匆出去,到街北买了一柄宝剑,然后七绕八拐,走进城北的老林子里。小人尾随过去,果然见到姓罗的候在那里。那小子拉上庞涓,眨眼间就已没入林子深处。小人追赶不上,又不敢耽搁太久,立马回来禀报戚爷!”
戚光沉思有顷,弯起中指,有节奏地轻敲几案:“既然两个人搅和到一起了,就让他们一道上路吧!”从箱中摸出一只袋子,“这点小钱,让弟兄们买碗酒喝!告诉弟兄们,事成之后,戚爷另有重赏!”
丁三接过:“谢戚爷!”
戚光眼睛一翻:“知道如何让他们上路吗?”
“小人多带几个弟兄,干掉两个小子就是!”
戚光轻轻摇头:“罗文的功夫你是知道的,听说姓庞的小子也有两手。就你们这点本事,如何干掉他们?”
“这——”
戚光慢吞吞地说道:“听说庞家小子是个孝子,可有此事?”
“千真万确。庞涓母亲早死,家中只他父子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