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你这次的表现非常不错,分析和推理也很到位,没白跟我这么长时间。”
我听了心里美滋滋的,但故作谦虚地说:“这不全是我一个人的功劳,都是在您的伟大领导下完成的。”
“臭丫头,少拍马屁。”
“嘻嘻,头儿,我现在正式向您汇报案情。”
“还是先别。”许达摆摆手道,“这个案子我一直关注着,你说的案情我都了解,我建议你先别那么早在我面前下定论。”
我心中一紧,有些困惑地问:“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问题吗?”
许达说:“按照一般的犯罪心理,都是想着抹去一切犯罪痕迹,但有些罪犯却很高明,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他会故意给你留下痕迹,比如一个发卡。”
“所以嘛,我是不会轻易上当的。”
许达点头表示同意,又说:“但有些问题远远比我们想象的复杂,罪犯也远比我们想象的狡猾,不能按照一般思路去判断。”
“我明白。”
“你就那么肯定凶手一定是张一梅吗?还有,韩小溪的男朋友,也就是那个谷飞扬,他会不会说谎呢?他那证词的可信度有多少呢?”许达的语速极快,“警方办案不可能仅凭一个人的口供就轻易下结论,口供仅仅是参考。我们需要的是证据,有说服力的证据!”
“可DNA鉴定错不了吧?”我不服气地说。
“没错,DNA鉴定是错不了,但也不能全信。”
我更加困惑:“那问题出在哪儿?头儿,我实在不明白,您就别绕圈子了。”
许达笑着拿出一叠纸,递给我说:“我们联系了韩小溪父亲住院的那家美国医院,并在国际刑警的配合下弄到了他的几根头发,我们也做了鉴定,与那个头颅的DNA是不符合的。”
“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这说明两点,要么死者不是韩小溪,要么韩小溪那美国老爸并不是她的亲生父亲。”
许达望着我目瞪口呆的表情,又拿出另外一叠纸,说:“更奇特的事情还在后面。这儿还有一份鉴定材料,是从女生宿舍提取的张一梅的头发,鉴定显示,与那个头颅的DNA也是一致的!”
“什么?这怎么可能?”我再次震惊了。
“所以说,你之前的推论并不一定正确,可能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难道是我提供的东西出了问题?”
“东西没有问题。”
“那为什么韩小溪与张一梅的DNA是一样的?”
“至于为什么一样,这要从她们的身世上进行挖掘。从医学上来讲,既然她们的DNA一致,那么就应该有血缘关系。”
我愕然:“莫非,韩小溪与张一梅是姐妹?”
“不排除这个可能。”
“天啊,怎么会这样?我还以为真相大白了。”
“记住,刑侦不是儿戏,不能允许有任何的差错。特别是对重大案情的处理,不要仅凭主观臆断去推测…不错,韩小溪与张一梅之间是有很深的矛盾,存在作案动机,但你不要总想着从她们身上挖线索,否则就会陷入一种‘既定事实’的误区,越陷越深,有时候真相往往与我们看到的和能想到的背道而驰。”
“唉。”
“不要泄气,这个案子的确太复杂,至少我们已经证明了,死者是韩小溪与张一梅这对姐妹中的一个,而另一个,或许是凶手,或许已经死了,不排除凶手是第三人。”
“头儿,那我现在怎么办?”
“你再去理工大学调查一下所有与这个案子相关的人,包括谷飞扬、乔红、夏琳琳等等。查清他们在案发前后都去过什么地方,干过什么事情。还有,确定韩小溪与张一梅的身世。”
【8】
接下来,警方从张一梅的亲戚那儿得知:原来张一梅在很小的时候还有个妹妹。但因为生活拮据,这个妹妹生下来没多久就送人了。具体孩子送给谁,如今人在哪儿已经无从知晓。
根据DNA检测,张一梅的这个妹妹就是韩小溪。老天真是给姐妹俩开了个天大的玩笑,或许两人都不知道这个秘密,否则也不会闹成那样。
我走访了化学系的其他宿舍,她们透露说,张一梅平时与乔红的关系是最好的,两人一直以姐妹相称,几乎无话不说,难道张一梅回家后就一直没跟她联系过吗?
至于同宿舍的夏琳琳则很少回宿舍,基本与其他学生没什么接触。在放假那几天的时间里,她跟男朋友去了一趟上海世博会,并无作案时间与作案动机。
剩下的关键人物是谷飞扬,他放假期间白天常活跃于篮球场上,晚上则与男同学喝酒聚会居多,虽然此人有些可疑,但我实在找不出他的作案动机,至少我觉得他不会凶残到将女友割头抛尸的地步。
乔红国庆放假曾经回了趟老家,在这三天里她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为了慎重起见,我决定亲自去一趟乔红的老家。
乔红的老家在南方,从本市坐火车大概需要一天的时间。
到了乔红的老家,我暗中从她的邻居那儿打探到,乔红的确回来了,而且这三天里基本没出过门,一直在家陪父母。
那天下午,乔红的母亲坐在门口的大槐树下跟一群老人聊天。当时正逢人口普查的工作人员前去调查,于是我便说服他们,以普查员的身份跟乔红的母亲聊上了。
我很自然地将话题引入到乔红身上,老人一聊到女儿就特别兴奋,看得出来她很为这个考上大学的女儿自豪。
“您女儿国庆没回来看您吗?”
“回来啦,在家待了三天就走了。”
“那她没出去玩?”
“我这孩子很孝顺,一直在家陪着我,我叫她出去转转,她硬是不去。”
听到这儿,我有些失望,还是耐着性子问:“您女儿这么优秀,在大学里一定很讨人喜欢吧?朋友应该很多吧?”
“那当然了。”
我自嘲道:“我也是从大学里出来的,不过那时我脾气挺大,没人愿意答理我。”
老人笑了笑:“我家小红人缘可好啦,她对别人都很照顾,听说有个同学的妈病死了,她还想去看看呢,我没让她去。”
“电话慰问一下就可以了。”
老人点头说:“是啊。不过小红说打不通,人家电话停机了。”
“是吗?”
老人又说:“本来她说在家要待到6号的,但提前两天就走了,我估计跟她那同学有关。”
我心中猛地一震,却故作调侃地说:“你女儿一定是急着见男朋友吧。”
老人忙摆摆手:“没有的事儿,不可能。”
我追问道:“你怎么那样肯定?”
“那天我无意间听到她在房间里接电话,好像是她那同学约她4号见面。”
终于到答了关键问题。我心中激动不已,原来张一梅已主动和乔红联系过了,但乔红隐瞒了这个事实。她为什么要隐瞒呢?
进一步来推断,她们两人还约好了见面时间与地点。
得到这个重要线索后,我不动声色地向乔红的母亲告辞,然后往回赶去。
【9】
女生寝室里,乔红看到我进来笑道:“案子办得怎么样?”
“差不多了吧。”我坐到她身边,说,“有些问题还要请教你。”
“你问吧。”
“张一梅回老家,手机停机了,但她回到学校以后,第一个给你打了个电话,对不对?”
乔红平静的脸色突然一变:“没有啊。”
“我查过你的手机通话记录,她那天的确给你打了电话,用的是校外报亭的一个公用电话。而且我们拿着照片去咨询了报亭的主人,他确定就是张一梅。”我不紧不慢地说道。其实,报亭主人并没有认出张一梅。
乔红沉默了,我继续步步紧逼:“张一梅和你联系了,而且还跟你见面了。她一定还告诉你了,她与韩小溪是亲生姐妹。对不对?”
乔红额头上冒出了汗珠,浑身开始瑟瑟发抖。
我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乔红,我们已经掌握了证据,你就是那个凶手!”
乔红终于支撑不住了,颓然低下头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抑制不住喜悦的心情,说:“是你母亲提供的线索。”
“我母亲?”乔红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望着我,喃喃地说,“不!不!这不可能!”
“我去你老家调查过你,你母亲无意中透露了她曾听到了张一梅给你打电话。”
乔红苦笑着摇摇头,说:“不错,我就是杀死韩小溪的凶手!”
“经过呢?”
“那天张一梅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她4号要回去,并约我晚上见个面,她当时情绪很低落,所以我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乔红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见到一梅以后,她向我吐露了一个秘密,也是她母亲临终前告诉她的,原来她还有一个妹妹,就是韩小溪。很早以前,她的母亲就将这个孩子送人了。虽然给了别人,但毕竟是亲生骨肉,她母亲一直在暗中关注着这个孩子。一梅听到这个消息后很震惊,不知如何是好,更不知道以后该怎么面对韩小溪,她让我帮她想解决办法…”
我静静地听着,没打断乔红的思路。
“知道这个秘密后,我除了震惊,更多的是失望,因为这三年来我恨死了韩小溪,她仗着家里有钱,一直看不起我,经常骂我,嘲笑我,侮辱我。后来因为谷飞扬,她和张一梅反目成仇,我这才找到了共同对抗她的同伴。可弄了半天,她竟然和张一梅是亲生姐妹,如果这两人将来和好如初,那我该怎么办?”
我忍不住问道:“你之所以跟张一梅关系那么好,就是为了对付韩小溪?”
乔红咬牙切齿地说:“没错,我恨死韩小溪了。而且…而且她还抢走了我最爱的人。因为…我也喜欢谷飞扬,每当见到他俩勾肩搭背走在一起时,我就想杀了她!”
“我明白了,原来这就是你的作案动机。”
乔红冷笑一声说:“知道她俩是姐妹后,我就忽然间想到了一个计划,那就是杀了韩小溪,然后嫁祸给张一梅,最好是两人都死,那么也就死无对证了。”
我听了心里发冷,不敢相信这么温柔的女孩,却有着蛇蝎一般的心。
“我和张一梅见面的地点是在校园内的小树林里,当时周围没有什么人,在小树林不远处有一个防空洞,里面不仅又脏又臭,而且阴森森的,一般没人会去那儿,所以我趁张一梅毫无防备的时候,拿起一块石头从后面将她砸晕了,接着把她拖进了那个防空洞。最后我在防空洞里用绳子勒死了她。我寻思着先将尸体藏在那里,等以后肢解了再运走。”
“然后呢?”
“搞定了张一梅后,我找了个公用电话亭给韩小溪打电话,告诉了她和张一梅之间姐妹的关系,并让她带些钱立刻赶到张一梅的老家,给她生母办丧事,我定了凌晨两点的火车票,会在校门口等她,而且这件事儿要暂时保密。”
我忍不住问:“你就那么有把握韩小溪会相信你的话?”
“我想她肯定会打电话向她美国老爸求证的,如果事实如此,她是绝不会袖手旁观的。而且这些年她那样对待张一梅,一定会很愧疚的。”
我恍然明白为什么韩小溪的父亲会心脏病发作了,原来是女儿忽然向他逼问自己的身世,刺激了他。
“我在暗中一直窥视着韩小溪,看着她去银行取了钱,然后回到谷飞扬的出租屋里。一点多钟的时候,我在学校门口等到了她。我找了个借口将她引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杀死了她,搜出了3万元钱。为了毁掉她的身份,我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浓硫酸等化学制剂,将她的脸毁坏了,扔到了那个无人居住的‘鬼屋’阳台上。”
“其实头部也可以直接沉到河里,你为什么要扔到阳台上?那样岂不是暴露了吗?”
“我是故意那样做的。两个大活人突然不见了,警方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早晚会找到突破口,也迟早会盯上我。所以我想,不如干脆将韩小溪的头颅伪装成张一梅。这样就能混淆警方的视线。但我没料到那颗头颅会那么早被人发现,更没想到你能这么快找到我。”
我苦笑道:“其实我真的差点儿就被你骗过去了,中间还绕了一个大弯子,好在峰回路转,拨云见日。”
“自作孽不可活,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Chapter 5 游园惊魂
【1】
我从没有见过如此大的雪,一片一片,扑簌簌地往身上黏着。忽而抬头,一瓣白朵儿往眼睫上软软欺来,辗转缠绵,覆上、黏住我的眼睫,眼帘一垂,刷刷地抖落些盈盈晶纷。
我忽而就笑了,原来那不是雪,是大片大片的梨花坠下,香洌洌的如雪欺来,一大片一大片,扑簌簌直下,我从不曾想过,天会下起盈盈素素的梨花。
那是我初次游园的记忆,烙刻心底、眼底,全是扑簌簌的一片白。后来有人和我说,那是六月的雪,琼白妖娆得带了怨气。
是的,怨气!
那是白梨园,那里还住了一家戏班子,常演的戏是《倩女离魂》。因那里是一处十分宽敞的回廊亭,廊下有小道迂回,观众可在小道上看戏,所以戏台往往是搭在亭里的。久了,梨魂亭便等于是戏台,戏台便是梨魂亭。
我是大一新生,因这里是著名的工科大学,所以我用了十二分的努力才考进这所江儒理工大学。我读的是建筑系,也是这所大学的重点专业。我很喜欢苏州园林式的建筑格局,也在用心学习,希望将来能设计出中国风的建筑出来。对了,我姓白,叫白梨儿。
穿过白琼琉璃一般的白梨园,绕了重重弯弯,仍见不到女生宿舍,一时急了,便逮着一个匆忙赶路的女生,问道:“学姐,我是大一新生,不知道游园廊在哪里?”
游园廊便是我住的那栋公寓,因为这是一所位处江南的大学,所以校园是苏州园林式的规划格局,处处是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曲径通幽,但小径多了便易迷路。为了营造出特属江南的诗情画意,园内一切建筑的名称都极雅。
那女生也没在意,随意指了指北边的白色琉璃顶:“那边就是。”我不禁嘀咕:“那边原来不是荷塘吗?”
女生一笑:“原来你认识路啊。”看得出她是个活泼的女孩子。我不喜热闹,淡道:“小时曾在白梨园住过一段时间。”
“呀,那柳园鬼事你不是也知道…”突然,女生就掩了嘴不说了,我疑惑地看向她,只见一丝恐惧从她眼底里蔓延开来。“鬼事?”我茫然地摇了摇头。她一松,笑着说:“没什么,我也是瞎说的。”于是她没再提那个话题。我拿起地图看了看,不觉蹙眉:“游园廊A栋到底在哪里,路程图七弯八拐的。”
“A…A栋?”她的小心翼翼、防备、谨慎全收进了我眼底。“怎么了?”我迟疑着问了出来。她终是暖暖一笑,道:“还是我带你去吧。那里挺偏远的。”我忙颔首道谢。
A栋和游园廊区的其他几座公寓是不同的,沿着小径走,重重复复地绕过老树昏鸦,绕过洞箫山月,终是到了一片湘妃竹林前。到了竹林,只见里面一派幽深,竹篁萧瑟,竟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味道。往右边望去,便能看见对岸白顶的游园廊,但小河的这一边,就独独一座A栋,置于幽深深的竹篁后,如被抛弃的一片废墟。
走近看了,才发现这种竹子十分特别,竹身上渗出一颗一颗的泪珠,流也流不完,凝结住了,便只剩了哀怨,谁也瞧不明白,那是谁的眼泪,又是谁的心伤。风一过,片片狭长的竹叶如发出了簌簌的低泣,哀怨离殇,站得久了,听得久了,只觉很冷。“别细听,快走。”女生掩不住惊恐,拉了我速速跑进林子里。
本来大好的晴光,在这里仿若被竹露凝住了,一切都似笼在了迷雾一般。身子突然一震,一种被盯视的感觉从背后慢慢地攀爬,爬至肩胛,悉悉索索地往脖子上轻拧。我再也忍不住,猛地回头,一个黑影从身后的竹丛里闪过。这里明明漏不进丝缕阳光,明明连时间也似被冻住了,但我为何能看见附在竹丛上的,隐隐约约的晶莹泪光?
湘妃竹本就有一段典故,附在竹身上,所凝结的不过是女子的幽怨,娥皇女英共侍一夫,成为典范,谁又能理解她俩背后的心伤。一切都不过尔尔罢了。只是这样的气氛下,层层笼罩下的终究是压抑、宣泄不了的一种怪异心情。
“我叫黄小可。”那女生似是为了打破这种沉抑的气氛,偏了偏头笑着对我说。“小可姐,我叫白梨儿。”我答得有些漫不经心,因为我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不远处那一个木桩做的凳具上,木桩旁还有个石桌。只因木桩和石桌前被一排疏朗的竹树挡着,所以看不大清。
顺着我的视线看去,黄小可脸色又是一变,干咳了声,只听她说道:“我们还是快些过去吧。前面不远处就是A栋了。”刚回转身,我便听到了一声叹息,飘忽不定地传进耳里。我急于转身,肩膀却被小可扳住了:“别看,”她顿了顿,便拉我前行,“你听见什么了?”我没有答话,只是眼角的余光,已然瞄到了倚在石桌上的一个黄色人影。淡淡的,隐于墨绿深黛的婆娑竹叶里,光影疏淡,再想瞧,便不见了。
我被小可拉着走出了诡异的竹林,一栋漆黑的楼房便立于跟前。楼顶有黑色詹檐飞出,脊坡式屋顶,前后六面相连接,颇有几分庑殿式结构的感觉,使得四层楼为一栋的楼房显得颇为大气壮观,有了些庄严肃穆的味道。只是连六面的屋顶用瓦皆是黑色,层层叠叠,使人分外压抑。
最奇处,竟是连楼房大门皆漆以黑色,在建筑风水里是犯了大忌的。前人古卷《曹氏训》有记载:“中山王为宫室,漆其门,夜夜闻女子冤哭。后遭祝融,宫人猝死者众。”
是的,我略懂些风水皮毛。因为建筑系开有一门偏课,就是建筑风水学。不是什么迷信的东西,不过是建筑学里一些约定俗成的经验罢了。就如故宫里的藏书阁会用黑色琉璃瓦,因为黑为水,杜绝走水,不引祝融。但这里只是女生公寓,为何要砌黑砖黑瓦?
“这里曾遭火灾?”我一时心急,便脱口而出。小可神色颇为古怪,只看了我一眼,刚要回答,便听到一声粗噶的喝骂:“别在这磨磨蹭蹭的,快领出入证,别处公寓楼的人一律不许进内。”原来是守门的阿姨。
小可好意道:“快进去吧。我是大三的,就住游园廊3号楼201,有事可来找我。”说完便先行离去。
我领了出入证,刚想上楼,便被阿姨叫住,她颇为不屑地瞧了我一眼,手看似无意地拍响了书桌:“别和黄小可那神神道道的人来往,对你没好处。”我本心性寡淡,也就颔首敛目听了她教训。我知道这种阿姨最喜欢教训人,而乖巧地聆听,她们便会放行了。果然她很满意我的乖巧安静,挥了挥手,说去吧。
“晚上9点前一定得回到宿舍,10点一定得熄灯睡觉。”她忽然丢下了一句话。我略一蹙眉,目光在她脸上浅浅掠过,只觉她的笑容十分古怪。
我是住在409室的,是靠在最里的房间,那处房间背对后山脊背,十分荒芜,终年照不到阳光,连穿堂风也特别地猛,即使是在9月,也觉风带秋寒。就这样,我便安顿下来了。
住在409的有四位女生,分别是外语、中文、建筑和心理学系的。而这些是性格最为活泼调皮的小蛐蛐告诉我的。小蛐蛐叫蓝青,心理学系的,她是个话痨,所以得名小蛐蛐。她的自我介绍最为有趣,先是装出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接着哀哀道:“哎,学了这个专业,只怕以后你们得叫我青姑娘了。”寡淡如我,听了也忍不住笑了:“不是蓝医生吗?”她闪了闪大眼睛,依旧哀怨:“那些女心理医生,哪个不是像老姑婆似的。”我努力抿了抿唇,终是忍住了笑意:“哦,原来是‘密实姑娘假正经’那种青姑娘。”小蛐蛐一听,鼓起可爱的腮帮子便要来敲我,我们就这样成了朋友。
“梨儿,你真要多笑笑,你看你一笑多漂亮啊。”小蛐蛐是个自来熟,十分自然地伸出手来摸我脸颊,轻轻地点了点我的唇边,“你看,小酒窝多漂亮呀。”我一窘,忙低下了头,从来没有人如此赞过我。
不想只这一句话,便引来了另外两个女孩子的注意。她们分别是中文系和外语系的系花,模样儿十分标致出众。尤其是外语系的唐棠梨,人如其名,娇艳得如初春盛夏的棠梨,十分惊艳。我看出了她眼中的不屑,也只是一笑了之。
许是我的漫不经心,引来了唐棠梨“嗤”的一声不屑。小蛐蛐看不惯唐棠梨自恃美貌看不起人,口出嘲讽:“梨儿,你稍加打扮一定非常漂亮。我是学心理学的,对人的心思摸得可清了,有些人就是妒忌。”
又是“嗤”的一声,只是这次的哂笑愈加放肆。我低头看了眼白色的旧棉布裙子,因为穿得久了,尽管洗得干净,但终究是有些泛黄了。“家里穷,只有这些衣服了。”说这些的时候,我仍是微微笑着。
“那更不得了,这叫天生丽质。”她一叉腰,指着我说。那样子可爱滑稽极了。我淡淡地抚了抚裙摆的折痕:“我是土了些,不过棉布穿着很舒服的。”
“就是就是。”小蛐蛐连忙附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粉紫色的蕾丝花边连衣裙。如此的小心翼翼怕伤着了我的自尊,亏她还是学心理学的。这样的小动作早就出卖她了,尽管看出了她眼中的同情,但我还是接受了她的好意。
一天便在闲闲的谈话中过去了。突然,阿姨拉了电闸,灯熄了,原本开着的电视机灭了,而唐棠梨的电脑“吱”的一声,一道蓝光闪过后也黑屏了。
唐棠梨忍不住骂了句粗口,她的家境很不错,在法国是一大家族。唐棠梨高考成绩非常优异,是文科状元,英语和附加外语法语满分,上了省电台做访问。我是在电视上见过她的,记得当时她便说了,她以后要当外交官。无可否认,电视上的她已分外耀眼夺目,但真人比起上镜更美。
我漫无边际地想着,终是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夜风吹起了窗帘一角,细碎的亮光点在了我的眉眼脸庞。揉了揉眼睛,我无意识地看了眼窗外。咦,睡前我不是关了窗吗,此刻怎么开了?
山风不断涌进,冷得我直哆嗦,看了看下铺的小蛐蛐,她盖了床从商场新买的锦被,许是热了,所以手脚都搁在了被外,她真不是不懂得照顾自己。于是我爬下床架子,帮她掖好了手脚,手触到柔滑的锦缎,指尖一片温凉,多好的被子啊。
瞧了眼自己床上在阿姨处领的统一的被褥,不自觉地摇了摇头。又是一阵冷风,我忙拢了拢披着的衣服,走至窗前正想关窗,却被一阵缥缈的歌声吸引住。谁在深夜时分歌唱?由着好奇心,我把头探出了窗外,无奈对着的便是后山,什么也没瞧见。
匆匆关紧了窗户,正要回身,又是一声缥缈的歌声渗进耳膜。歌声又近了些,曲调颇为幽怨,一个黄色的身影映在了窗户上。我一惊,定定地往窗户外的后山看去,山上浓浓的一排竹树,一个曼妙的黄色身影荡漾在浓绿的竹丛之间。
“呀!”一声惊呼把我唤醒,自己何时把脚和身子踏在了窗框架上?“梨儿,你怎么了?”小蛐蛐急忙跃上来抱紧了我。我一怔,想必是脸色很难看了,忙安慰她:“没什么,就是想关紧窗子的。”
“窗子一直没开啊。”她拼命地咽了咽喉头,小声道,“我一睁眼便瞧见你站在窗前发呆,然后伸出手拉了拉窗子,窗子因为扣了锁所以没动,然后你就在那定了很久。然后扳开扣子,把窗打开,脚踩上了窗台,连身子也探了出去。”她一哆嗦,忙拽紧了我,“你是不是梦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