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她就在这个世界之中,某个角落,带着那条牧羊犬阿尔法。有些时候他几乎以为他看到了她,或者是它,在某个街角转弯的时候、在节日集会的时候,但是他最终还是没能找到她。

不过最起码,他知道,只要她还活着,她就还在这个世界里,某一个角落。

她没有离开。

打那以后,他虽然没有摘除“时间轴”,但再也没有使用过。他的心底有一份期盼,一份忏悔。他总觉得:如果她发现他这么做了,说不定就会回来。

回到他身边。

他坚持了一个选择,不再犹豫,不再迟疑。

在用指纹打开房门之前,杰瑞仿佛听到了一声轻轻的犬吠。紧接着他把这声音归结为疲劳的幻觉。可能是他的手颤抖得太厉害,门没有开,锁发出了错误的“嘟嘟”声响,这让他有些烦躁。他把买的东西放在地上,又一次抬起手,这时候,门却自己开了。

他抬起头,看到一张年迈的脸,有着熟悉的五官,带着熟悉的神气。

“你回来了,亲爱的。”莉莉说。

他呆滞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好了。”她比他年轻一些,行动依然灵便,干脆地拿起地上的袋子,往里面看了看,带着责备的语气说道,“你可算记住要买什么了,呆瓜。”

她转身进房间,一只壮年的金毛犬冲到门口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尾巴,又跟随她进了房门。杰瑞有种身处梦境一般的迷茫感,既恐惧又快乐得无法言说。他呆呆傻傻地跟了进去,却发现莉莉没有把东西收起来,而是把它们随意丢在一旁。

“要收好…”他喃喃道。

“那不是重点。”莉莉说着,抓住他的手腕。

杰瑞许久没有碰触那个东西,有些慌张:“你要做什么?”

“我要和你一起用‘时间轴’。”

“做什么?”

“用我唯一存储过的档案,”她对他笑,充满了爱慕和眷恋,“回到我们年轻的时候。”

正确的选择

他们一起摘除了“时间轴”。

尽管在莉莉生孩子的时候,杰瑞几乎就后悔了。她看上去疼得如此惨烈,以至于他简直希望她从来都没有怀孕。然而小小的徐贝利终于还是出生了,粉红浮肿,丑陋不堪。这时候杰瑞又想:啊,或许他应该选择罗西,这样他就会有一个漂亮的孩子。

他抬起头,看到无处不在的广告:“你后悔了吗?请选择‘时间轴’。”

杰瑞盯着它看了一会儿,转过头,走进妻子的产房。

贝利尖锐地哭号着,莉莉躺在床上,精疲力竭,头发全都汗湿贴在脸上,身上黏着血污和汗迹,散发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臭味。

他亲吻了孩子的额头,然后从随身的袋子里拿出毛巾,浸了些温水,轻柔地擦净她的脸。

他不后悔。

他知道,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

 


火种、作者/璃砂

“那么,总裁先生,现在开始我们的采访吧。”我将录音笔推亮,搁在长桌上。

他与我相对而坐,静若止水,右手静栖在桌面的一本书上,身后白墙似雪。对于一个年过四旬者,他的面容显得过于年轻。这张脸孔曾经常常出现在财经报纸和电视屏幕上,令无数女性怦然心动。

我忽然不知该从哪里开始提问了。横亘在我们之间的这条长桌两端,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我是一本杂志幻想故事栏目的实习记者,对方则是资产过亿的伊扎克公司总裁。这是我第一次做独立专访,而他,可能是最后一次接受记者的访问了。

幸好,他宽容而老到地化解了新手记者的窘境。

“我唯独同意接受你的采访,是希望倾听我叙述的是个能以宽容的心态接纳世界的人,而不要老到地一开始就提防对方在说谎话或另有所图——就算对方是曾经的奸猾商人,现在的阶下囚。”

除了尴尬地笑笑,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回应。于是他接着说了下去。

“我不知道你来采访前做了多少准备功课,但流传于外的材料可能不会写到,曾经在世界各国设立分支的伊扎克公司,最初起源于一个小小的婚介所。”言谈间,他的手轻轻在书本的封皮上滑动。我注意到,那是阿西莫夫的《裸阳》。

“某天,一个梳着长发辫的女孩子走进了那家婚介所,面对我们的咨询员,她却一直沉默寡言。后来我们才知道,她的前夫——让她不惜与家人决裂而以身相许的男人,在婚后有严重的施虐倾向,即使离婚,也治愈不了她已患上的抑郁症。我们为她安排了多次相亲,每次都无疾而终。正当所有人一筹莫展时,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我们的一位男业务员爱上了她。”

我诧异地扬了扬眉,我以为他会给我讲一个商战励志故事,没想到听到的却是一个白烂言情故事。这个微小的动作也没逃过他的眼睛。“这件事本来不值一提,除了一个小细节——那个业务员是个机器人。负责进行数据分析配对的新型机器人爱上了她。之后,他们顺利地走到了一起——那姑娘领走了他,两人幸福地生活了下去。”

“…不可能。”我低声道。

“你是指‘机器人不可能产生感情’吗?我也这么困惑过。最终,我得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结论——你应该知道,阿西莫夫机器人定律第一条是什么?”

“‘不得伤害人类,也不得漠视人类受到伤害’。”

“很好——如果这种伤害是心理上的呢?”

我语塞。沉默了片刻,他接着说:“人类的心理和生理本来就是相通的。我相信,那个机器人所谓的‘感情’,是源于第一定律的衍生逻辑,只是这种逻辑也许被某些偶然的因素放大了,电路、磁场、太阳黑子,谁知道是因为什么。新型机器人的智能能达到的极限现在还没有定论,但好像足够让那女孩重获幸福——他们名为主仆、实为夫妻地一起生活,直到她因癌症死去。”

我想装得冷漠老到些,以掩饰自己阅历的不足,但显然没有成功。好在他对菜鸟露怯并不反感。

“这件事让我也很惊讶。于是,我以婚介所的名义,开始尝试为情感失败的客户提供新型机器人。这个生意很好做,连我也没预料到,看起来富足繁华的都市中,需要情感安慰的人那么多。于是我又新开了分支店铺,聘请专业人员对浩如烟海的征婚信息数据库进行了全面分析,对潜在的客户进行引导,让他们体会到人类伴侣的可替代性。”

“你是说后来被曝光的,聘人扮演征婚中‘负心者’角色,欺骗顾客的事件吗?”

“那项策略可以被称为‘圈套’,也可以说是对人类交往大概率事件的先行预演。”他不动声色地笑道,“而我的机器人们,却能让这种事件的发生概率降到零。当然,我必须将进货来的机器人进行改造,强化第一定律在情感领域的应用,并对相关服务配件改进调整。大幅度修改成品机器人的程序是很困难的,于是我开始走黑市的渠道,又建立了自己的‘山寨工厂’。就这样,为伊扎克积累了原始资本,也如你所知,同时埋下了法律隐患。”

“在客户资源足够雄厚之后,正面推广‘综合服务型机器人’的伊扎克公司开始运营。公司表面经营各类家政、公共服务型机器人,但核心产品‘伴侣型机器人’却一直踩在监管的红线上。不过只要有市场,一切障碍都能扫清。而之后的事情,你从资料上也可以看到了。”

他淡淡地叙述,到了高潮却戛然而止。

让人难堪的沉默再次笼罩了房间。我咽了口唾沫,向他试探地问道:“…既然伊扎克机器人的目的是为人们避免伤害,又得到了那么多人的肯定,为什么还会被起诉呢?”

这次,对方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好像是随意地洒在桌面的书本上,然而焦点集中在哪里,我却不得而知。

“当机器人极力避免一种伤害时,也许会不可避免地产生另一种,比如伦理问题,比如社会隔阂问题,比如整体生育率的降低,推着社会滑向不可控的方向。从这个角度说,抹除伊扎克公司并非一项不智之举。”

他客观评判的语气让我不禁想起了一则荒谬但又几乎被证实的流言——将伊扎克公司内部文件作为致命底牌泄露给警方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位总裁自己。

“您不为自己…感到遗憾吗?”

“遗憾?”他笑了,“是,我很遗憾自己造成的麻烦。扰乱公共秩序、有伤风化这样的罪名,应该定轻了吧。”

定时器嘀嘀地响起,告知我采访时间结束。我不得不站起身向他致谢道别。然而走到门口时,我终于没有忍住,转身向他。

“…总裁先生,事实上,目前舆论对您罪名的认定持另一种倾向——不是扰乱社会秩序罪,而是…隐瞒自己机器人的身份、阴谋颠覆社会的反人类罪。”

他愣了一下。看得出他立刻明白了那项罪名意味着什么,因为那本书随着他手指一颤,掉落到了地上。

一张照片从书页中飞逸出来,羽毛一样轻飘飘地落在地上。那是一张梳着长长发辫女孩恬静微笑的脸。

他苦笑着摇摇头,俯身将照片和书本捡了起来。

“记者先生,谢谢你提前告诉我这个消息。对于这样的罪名,我不会尝试去辩解,即使和我同型号的机器人会被尽数销毁,我们的名字会成为机器人历史上的污点。毕竟第一定律是铁律。但是——”他望向我,他枯朽的瞳孔中好像泛起一星残火余光,“我希望你能明白,铁律也会有优先执行的等级。让‘伴侣型机器人’去陪伴更多的孤独者是她的愿望,在她的有生之年我必须替她完成,没有选择,也不会后悔。”

我忽然觉得说不出话,草草点头退出房间,驾车离开看守所,将自己隐没在喧嚣繁华的闹市街头。

当他凝视她时,那一瞬的抚慰动机是电信号错误?还是像人类第一次学会用火一样,是造物主灵光乍现的恩赐?然而那一星火苗被扑灭了,干净、彻底,不留任何燎原的可能。

我不该难过,我告诉自己,因为我是人类。

但眼前的街景还是模糊了。因为,我是人类。

 


特赦实验、作者/宝树

西装笔挺的男人走进牢房,上下打量着——

这是一个很狭小的房间,房里除了一张床外几乎一无所有,床上一个穿着囚服的人背对着他躺着。

“布雷沃克先生?”男人小心翼翼地唤道,对方没有回答,他又叫了两声,对方仍然一动不动。男人刚想走近,那个人说话了:“你是谁?我不认识你。”声音低沉,身子仍没有转过来。

“我叫贝克·奥尔森。”男人说,“关于您的案子,我是来帮您——”

“这么说你是法庭请的辩护律师?”布雷沃克打断了他,“他们接受我的上诉了?什么时候开庭?”

“据说您上诉要求改判为死刑?”

“是的。比起终身监禁来,我更希望死刑。”

“这恐怕比较难办…”奥尔森慢条斯理地说,“您知道,和大多数文明国家一样,我国早已废除了死刑。虽然您的案子引起了社会上的激愤情绪,也有人在报纸上主张恢复死刑,但作为法治国家,这是不能接受的。当然,减为有期徒刑的可能也很小,老实说,您的作为令世界震惊,上百人死在您的炸弹和枪击之下,证据确凿,我也无法帮您脱罪…”

“那你还来干什么?”布雷沃克不耐烦地说。

“我是来告诉您一个好消息。”奥尔森说,“只要您愿意和我合作,就有机会在有生之年重获自由,也许很快就能离开这里。”

“这不可能…慢着!”布雷沃克猛然转过头,眼神锐利地盯着眼前的男人,“你不是律师,你是什么人?”

奥尔森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律师帮不了您,但是我能。”他递给布雷沃克一张名片,布雷沃克看到了“…皇家科学院医学高等研究所特级研究员”一行字。

“我们正在实验一种非常重要的新药物,只要您自愿成为实验者,就能获得特赦,得到自由。这里是国王签名的文件,具有法律效力。”奥尔森拿出一个文件夹。

布雷沃克精神一振,坐起身来,接过文件,仔细翻看着:“嗯,条件看来不错…我真的只要参加实验就能获得自由?”

“是的,在实验结束后,无论什么结果,您都可以获得自由。”

“如果实验失败呢?我会不会死?”

“这很可能,我不想瞒您,之前的动物实验有30%的死亡率…”奥尔森说,“不过,这不也是您期盼的吗?无论怎样,您都没有损失,总比在这里一辈子关着强。”

布雷沃克露出了讥讽的笑容:“没错,怎样都比现在强…但你们实验的是什么药物?为什么找我?”

“这是绝对机密…”奥尔森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布雷沃克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布雷沃克无力地呻吟着,如同在地狱的烈火中煎熬着,又如被浸入冰窟,每一寸皮肤、每一块肌肉都感到了并存的灼热、冰冷、刺痛和麻痒,五脏六腑如同向一切方向被拉扯着,各种无视逻辑法则的矛盾和痛苦纷至沓来。他想挣扎却挣不开,因为事实上他被捆绑在一张病床上,周身的皮肤已经溃烂。

如今他知道了,实验的是什么药物——这是一种人类梦寐以求的长生不老之药。

奥尔森告诉他,人的寿命有限,原因在于细胞分裂有限,而细胞分裂有限又是因为染色体末端有一种小颗粒,每复制一次,都会变短一点点,一旦完全耗尽,细胞就不再分裂,人就会老死。因此,只要能保持其长度不变,就能使人长生不老。问题的关键在一种端粒酶上,要使它不丧失活性,才能让复制无限进行下去…给他注射的这种药物,就含有一种特殊活性物质,被称为“长生素”,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保持人体细胞端粒酶的活性,但又不至于演变成分裂完全失控的癌细胞,这样就能实现永生。

但这只是抽象的理论,要使它变成事实需要大量的人体试验,布雷沃克就是主要被试验者之一。这种试验要对人体进行全方位的改造,深入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令人痛苦异常。布雷沃克相信,就是濒死的癌症患者也不会愿意用这种方式来换取生命。最可怕的是没完没了的——为了保持端粒酶活性,几乎每天都要注射,已经有一年多了,他天天都生活在极度的肉体痛苦中。如果可能的话,他真想毁约,回去坐一辈子牢也认了,但是此刻已经由不得他了。

“这种酷刑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他曾有气无力地问奥尔森。

“很抱歉,”奥尔森对他说,“看来我们的实验似乎走入了歧途,还需要一阵子…唉,如果玛丽还在,也许我们不会走这样的弯路了。”

“玛丽是谁?”

“‘长生素’的发现者。”奥尔森说,“所里最优秀的专家,可惜她在研究最后的剂量配比时忽然去世了,研究也不得不放慢了脚步。”

“让我回牢里去,老子不干了!”

“这不行!”奥尔森板着脸,“您已经签了合同,在实验成功前是不能离开这里的…您再忍忍吧,约翰,再来一针。”

这一次,两个月后,疼痛和麻痒渐渐消失了,周身的皮肤也好像换了一层新的,一个疤痕也没留下。布雷沃克长出了新的头发和牙齿,奥尔森也没有再给他继续打针。

“我们可能已经成功了!”奥尔森对他说,“经过抽检,发现您周身细胞都已经更新了,而且还在健康有序地分裂中,看来您已经完全恢复了健康。”

“这么说我已经永生了?”

“理论上是这样。”

“好极了!”布雷沃克与其说是为永生而欣喜,不如说是为了自由,“我可以离开这里了吗?”

“当然,您不需要再待在研究所了。”

布雷沃克从床上跃下,向门口走去。当他打开门后,他呆住了——那里站着四个狱警,他们一拥而上,抓住他,将他押着向外面带去。

“你们疯了?我是被特赦的!”布雷沃克惊呆了,“奥尔森!这是怎么回事?”

“我跟您说得很清楚了,”奥尔森礼貌地笑着,“实验结束后特赦令才能生效,在那之前您在理论上还是囚犯。”

“可实验不是已经成功了吗?”

“操作的部分结束了,但我们还在观察期。”

“什么观察期?”

“细胞分裂仍然是不稳定的,可能出现这样那样的情况,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会维持多少代,最后的结果还没出来,还要留着您进行一些观察。只有证明细胞可以稳定地无限分裂了,实验才能算正式结束。因此,我们需要一个相对比较长的观察期。”

“你这浑蛋!”布雷沃克挣扎着,“要观察多久?十年?五十年?”

“我们需要证明您能够远远超过常人的寿命…根据初步估算,大概还需要两千五百年吧。您不要这么看着我…很多树都能活几千年,但是我们也不能说它们获得永生了。其实没什么,如果实验成功的话,两千五百年后,当您离开监狱时,您还会像现在这样年轻,一根白头发也不会有。”

“你疯了吗?让我在那个见鬼的牢里待——两千五百年!”

“我想…”奥尔森冷冷地说,“在永生的报偿面前,这不算什么,谁让您是终身监禁呢?另外,在那起爆炸枪击案中,您夺去了八十五个无辜的人的生命,每一个人按三十年算的话,两千五百年也不算多,不是吗?”

“奥尔森,你这个狗娘养的,你全家都不得好死!”

布雷沃克气急败坏地大骂着被狱警拎上了囚车。车子呼啸着离开了研究所,向着监狱方向而去。奥尔森望着大路尽头远去的囚车,擦了擦眼角,喃喃自语:“现在你和孩子可以安息了,玛丽。”

 


时间银行家、作者/泷明

一、平安夜赠品

“所以你明白我现在的处境了吗?”

对面的男人抬起头来,用他忧郁的眼神定定地望着我。

一小时前,我走进这家咖啡屋,他们正在进行平安夜买一送一的活动。我只有一个人,所以对精致的宣传海报完全不感兴趣。

但是就在我付钱的时候,一个陌生男子突然斜插了半个身子过来,自作主张索要那杯买一送一的赠品。

“请问小姐,你们认识吗?”服务员微笑着问我。

他看着我,眼底好像潜伏着一团雾。我不想纠缠,于是顺势点了点头。

结果就导致这位自来熟的男士,死皮赖脸要和我同坐一桌。

“以便我给您讲故事。”他顺理成章地说。

表情像孩子一样童真无邪。

二、时间银行家

“我是一个时间银行家。我不仅能穿梭在不同的时空,还可以随意切换所谓的时间。就好像一条坐标轴,我可以将上面的某段剪切粘贴,放到任何您需要的时刻。”

他一点也不怕自己的开头会吓到别人。

现在是2013年2月28日星期四,朝鲜刚刚发射了卫星;欧洲还陷在马肉风波的丑闻之中;美国人民水深火热的失业率持续走高。没人有闲工夫研究四维与时空穿越的关系,这种羡煞旁人的特技只是雨后春笋般出现在各种小说与电影里。

“那你可以把我剪切到遇到你之前的那个时刻吗?我后悔送你这杯咖啡。”我委婉地下逐客令。

他以手捧心,故做痛苦状:“不是剪切你,是剪切时间。你不是理科生吗?怎么这都听不懂?”

我皱了皱眉头:“你怎么知道我是理科生?”

他来了兴致,挪着凳子又往前凑了几分:“因为我可以穿越到未来,对,其实未来的你认识我。”

我翻了个白眼,现在见到你了,未来当然认识你。

“我一直在找你。时间这条坐标很长很长,而且不停地被有我这种功能的人篡改着,我花了很大的工夫才在这个节点锁定你。”

我挑了挑眉毛:“科幻片改言情剧了?”

“不是。”他又绽开一个状似无害的笑脸,“只有你能救我,我发现自己突然穿越不了了。也就是我…我卡死在这里了!”

三、危机

“这对我来说很危险,我可能瞬间老死,也可能长生不老,甚至会突然定格。所以你明白我的处境了?”他眨巴着眼睛,一脸期待地看着我。

“不太明白。”我看着他失落地陷在椅子里,继续说道,“不明白你到底是骗子还是精神病!”

“我说的都是事实,你不妨信一次。”他倒并不激动,只是语气沉郁。

“好,既然你觉得我是一个理科生,那我们就从学术的角度分析一下。所谓时间穿越,目前最流行的解释就是当人获得快于光速的速度,然后强行逆转回溯,来到第四维上的另一个空间。”我顿了顿,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也就是说,你跑得比博尔特快,那赶紧去拿国家运动奖金啊。有了那么多钱,哪个女人不愿意跟你?”

他仿佛听不出话里的玩笑意味,瞪着一双诚恳的大眼对我说:“你听我慢慢讲一遍原委,你会愿意帮我的。”

四、男人的故事

“我之所以叫作时间银行家,是因为我以时间作为金融产品来获取利润。比如,我向一个潦倒的年轻人买入时间,再以更高的价格卖给那些需要时间的富人,那么差额就是我的利润。”

我点了点头,这的确是不错的生财之道。

“我们这类人在无形之中受着时间管理局的控制——没人成立这么一个组织,我们只是用‘管理局’来称呼它,一种口口相传的规则,好像自打我们这类人出生的时候就嵌在我们脑子里。虽然不知道这些规则从何而来、由谁制定,但明确的是,破坏规则的人都再也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我随手拿下书架上一本花枝招展的杂志,摊在玻璃桌面上开始读,不再给他任何视线。

他并不气馁,继续说道:“规则其实很简单,第一,不能强行或私自剪辑别人的时间轴;第二,我们不能改动已过去的时间;第三,我们不能泄露未来的一切信息。”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刚刚又犯了一次错误。

他脸上浮现一丝诡异的绯红,微微低下了头,嘴角也变成了苦笑的线条:“我坏了规矩,为了一个Lady。”

“嗬,苦情戏。”我的讥笑有些不好意思的余音,毕竟纠缠于感情之中的人并不该得到这样的讥笑,如果他的故事没有这么滑稽的话。

“我和那位姑娘算得上是青梅竹马,我长她两岁,从出生起我们就是邻居,从小学到大学都是校友。但遗憾得很,我们并不亲密。她从小就像一个公主一样娇贵美好,跟人不亲不疏,遇事不悲不喜。我一直想,如果这个世界必有一个人不需要后悔不需要时间剪辑,那么应该就是她了吧。”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还不给我探究他眼神的机会。

“可是她在二十九岁的时候失恋了。这不是她第一次失恋,却是最刻骨铭心的一次。在这之前,她和相恋四年的男友分手,那个男人卷走了他们两个人共创的公司财产,留下上百万的欠债,还带走了她身体的第一次以及父母买下的结婚用的房产——可就算这样,她也没有后来那一次那么悲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