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从没有人从这个角度去想,杨展是第一个。他自杀了。
我们对于量子物理,要比对历史问题了解得多,所以这个“测不准”对我们的震撼,也比“历史变化”要强烈得多。
而且,我们竟然已经找到了两个证据。
而杨展和阳传良,在经历的最初的震撼和顿悟之后,又找到了多少个其它的证据?
难道说,真如恶作剧里那个演员的台词所说,“你如果真心相信,这是一个梦,那么这个世界在你的眼里,就会破绽百出。”
“幸好我们不是学者。”许久之后,梁应物说。
“幸好不是,你就和我一样,把这事忘了吧。”我说。然后我站起来,出门,走进外面的冬日阳光里。
是啊,我们不是学者,不像学者那样容易钻牛角尖,也没有什么困扰多年的谜团。这两个证明,也只能让我们疑惑,我们还有能力压下疑惑,像之前一样生活,直至正常死去。
但如果我们像阳传良和杨展一样,努力地寻找这个世界的其它破绽,找到了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我们会不会自杀?
且住,且住,不如忘却。
独自走在长街上,不知哪里传来的电台歌声,隐隐约约若有若无,却是许多年前,老版电视剧《三国演义》的片尾曲,歌词正是罗贯中写在《三国演义》开篇的那首诗。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恍惚间,岁月流淌,由古至今,漫漫长河,万般故事过心头。
如在梦中。
"请你自杀好吗 番外篇(1)
那个下午,我在街上游荡了很久,路过一家小电影院,见到在放不知第几轮的《盗梦空间》,就买了张票进去看。这片子曾经好评如潮,我却一直未得机会看。
影院里只有两三个人,几乎可以视作我的专场。两个多小时后影片看完,在下班的人群中独行,晚饭也没吃,回到家里倒头就睡。
这一觉睡到第三天上午,期间如梦如幻,也不知起来过否,也不知吃过饭否。两脚踏在地上,真实感慢慢从脚掌爬上来,蔓延到全身,却单单绕过了心脏。
然后我去了南京,坐在舒星妤对面,把一切告诉她。一边说着的时候,荒诞、可笑、恐惧、失落还有一些分辩不出的情绪倾泄而出,说完的时候,反倒轻松踏实了许多。
我以为舒星妤会惊讶得大叫,甚至大哭大笑也不奇怪。然而她一直静静地听着,没有说一句话。她安静得过了头,一直到我说完,还是维持着原来的样子,微微低着头,似乎完全在放空。
我等了几分钟,实在难熬,就告辞。她这才看了我一眼,那眼睛果然空空洞洞的。
回到上海,过了一段日子,生活的点点滴滴才把我从梦境的不确定感里拯救出来。舒星妤在十几天后出乎意料地与我联系,像个普通朋友那样,有时在线上说几句。她开始热衷于神秘主义,这对她来说是个巨大的转变,但也很自然。任何人在听了那个故事之后发生转变,都理所当然,何况舒星妤这个故事的当事人。
一切神秘事件都是有可能的,舒星妤有一次在屏幕上敲出这几行字。如果这是场梦,那什么离奇的事情都会发生的。
我应和着她,心里却有些担心。她是在用这种方式确认梦境吗?
2011年如期而至,元月里的一天,我接到舒星妤的电话,说她到了上海,参加一个有趣的聚会,问我有没有空一起聚聚。我就说好。
这个聚会,是舒星妤加入的一个小社团的聚会。社团名叫乱谈社,专门研究神秘主义。其实无所谓研究,也就是搭个能交换奇怪传说的小平台而已。
聚会地址在胶州路上,靠近静安寺,在幢由老洋房改成的酒店一楼酒吧里。没有专用停车厂,车得停在旁边的厂里。我停了车下来,见到角落里堆着断肢残臂,在夜色里散着荒凉的气息。这是个假肢厂。我心里突突跳了两下。
因为一些原因,我不想在这里说酒店的名字。这酒店有个小院子,有竹有树有灯光,装置得很有腔调。如果是夏天,会有许多人愿意坐在院落里的椅子上喝酒聊天,但现在是寒冬,风呼呼地吹,再美的射灯照出的也尽是寂廖。
我沿着青砖路快步走进大堂,上百个老皮箱头朝里排成一整堵墙,设计感扑面而来。但说实话我并不太喜欢,这里头的时光,太颠沛流离,且有一股子阴郁徘徊不去。
一拐就是酒吧,舒星妤和她的朋友们已经在等着我。舒星妤站起来向我招手,她裹了条斑斓的大围巾,打扮的像个捧着水晶球的女巫,同印象中的恬淡差异很大,昏暗的灯光下,有别样的魅力。
在座的其它人看上去都比舒星妤年轻些,她草草介绍,显然有几位她也不怎么熟悉。
聚会是有主题的,规则很简单,每人说一个故事。当然不是家长里短的故事,而是“那种”故事。
“我可不想听什么故事,我是说,别糊弄人啊,得是真事,自己碰到的,或者是朋友碰到的。”一个阴测测的声音从角落里传出来,那是个面容干瘪,身子瘦得像麻杆的女人,如果坐在外面院子里,怕是一阵寒风就吹走了。今天在坐的女人,就只有舒星妤和她两个。
在他旁边的男人笑笑,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我先讲一个。”
桌上点着白蜡烛,后面墙上的装饰是几十个黑漆漆的锅,就是厨房里的炒锅,去掉了柄,固定在墙面上。我们坐得松散,没有谁和谁挨着,彼此都保留一段距离。事先已经请服务生调暗了这边的灯光,所以每个人都在阴影里,烛光在大家的衣服或脸上跳来跳去。
在这样的气氛下,眼镜男压低了嗓音,开始讲他的故事。

这是我一个朋友,亲口告诉我的故事。
故事发生的那个夜晚,天上的月亮很圆。你们知道,通常月最圆的时候并不是十五,而是十四或十六,那天,按照旧历算法,是五月十六。
我那位朋友,名叫林玫,是个挺漂亮的女孩子,身边从不缺追求者。不过呢,她倒是一点都不花心,始终就只有一个男朋友没换过,听说,那是她大学时候,社团里的师兄。
因为已经是深夜了,两个人约会完,男友一如往常地把林玫送回家。那天他们去看了一个电影,爱情片,什么片名我忘记了,一个港片,两个人看完了,欢欢喜喜,甜甜蜜蜜,有说不完的话要讲。嘿。

眼镜男说得不慌不忙,甚至有点絮絮叨叨,但恐怖的气氛,就这样一点一点铺陈开。看得出,他已经把这个故事说过许多遍了。

林玫的家住在四楼,对于一幢六层的老式公房来说,四楼是一个相当好的位置,林玫刚搬过来不久,才三个月,连对门的邻居都未熟识。
通常男友并不会立刻就走,而是上去喝杯茶,歇一歇,或者,再温存一番。哈哈,也许会到第二天早晨才走,看情况了,哈哈。那一次也不例外,看见林玫正在开信箱,男友便说,我先上去了。
林玫随口答应了一声,她知道男友是有钥匙的,所以只管自己开信箱,拿出厚厚一叠报纸,耳朵里听见男友上楼的脚步声,“空、空、空”,在深夜的大楼里逐渐回荡远去。
很正常的声音,不是吗。但那一次,林玫突然就打了一个冷颤。她关上信箱,锁好,莫明的,心中有一些发毛。
这幢大楼每一层都装着感应灯,只要声音足够大,灯就会亮起来,不过,四楼和五楼的灯由于年久失修,已经坏了,所以到了晚上,这两层楼梯总被黑暗笼罩着,就算三楼和六楼亮起灯光,能照到的也很有限,所幸也从未出过什么事,便就没有人想过要去修一修。

哦,那是个八十年代造的老式新村,物业费交得便宜,相对的,服务也差许多。眼镜男补充说明道。

林玫的高跟凉鞋重重地踩在楼梯上,“咚”地一声,一楼和二楼的感应灯立刻就亮了。昏黄闪烁的灯光照在一楼半停放的一辆旧自行车和几个破纸箱上,给人以十分凌乱的感觉。
“见鬼,也没有人收拾一下。”林玫一边抱怨一边往上走。其实,这种景象林玫也不是第一次见,每天回家都会看到,只不过现在林玫心里有一点不安,甚至有一点恐惧,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觉得很无聊,很无稽,所以故意制造一点声响出来,调节一下自己的心理状态。
快到三楼的时候,灯光灭了,林玫又重重地踩了一下。
“咚。”
没反应,四周依然是黑呼呼的一片。
林玫用力再踩。
“咚、咚、咚。”
踩到第三下的时候,三楼的灯终于亮了起来。
“见鬼了。”林玫骂道。灯光是亮了,可她却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反而,心中无名的不安感却愈发强烈起来。
我这个朋友,虽然不像我们这样,但也算不上是一个无神论者。对于鬼神之类的态度,她向来都敬而远之。但很多时候呢,你敬而远之,人家却也可以主动靠近呢。她想起了看过的一部电影,那里面说如果一个人感到无端端地毛骨耸然,一定是有鬼在身边。
林玫走着走着,觉得后脖子越来越痒,像是有人在后面轻轻吹气。她惦记着不能回头不能回头,却终于还是忍不住,猛地回头!
黄黄的灯光映在生锈的铁扶手和斑驳的墙壁上,再往下是灯光不及的黑暗,似乎什么都没有,又似乎鬼影幢幢。
在那一瞬间林玫很想把男友叫下来,让他陪自己走上去,这一冲动很快又打消了。她已经走到三楼,家就在四楼,还有一层就到了,男友一定在等着,或许还奇怪自己为什么这么慢。她可不想被男友笑话。
一层楼,转一个弯一共十六级水泥台阶。她深吸了口气,闷头蹬蹬蹬蹬往上冲,一转眼的功夫,就上到了四楼。
到了四楼,站在家门口,林玫先是松了口气,总算是到家了,安全了,今天不知怎么回事,上几层楼居然怕成这样,呵呵,或许她心里还这样嘲弄着自己吧。
可是她又觉得有哪里不对。松了口气,恐惧非但没有散去,反而突然膨胀开,把她包裹住。
漫长的莫名恐惧感持续了约一秒钟,然后她意识到了原因。
怎么没有人?
怎么会没有人?
往常,男友会把铁门和房门虚掩着开一条缝,如果不是太累的话,他会十分绅士地站在门口,等林玫上来。
但是现在,男友并不在门口。
暗红色的铁门,在黑暗中近似黑色,没有一点光泽与生气,这扇门,和林玫早上离开时一样,由外向内,锁着。
从靠着走道的厨房窗户向内看,屋子里面也乌黑一片。显然,没有人进去过。
男友并不是一个喜欢开玩笑的人,有时候兴致来了,要从背后吓她一跳,也会把脚步声放重,好让她有所准备,不会真的被吓到。
但是这一次,也许,林玫想,也许他是想从四楼那一端的黑暗中冲出来,吓得她尖叫一声吧。
这个家伙,看我待会儿怎么教训你。
其实,从理论上讲,事情当然是有另一种可能的,那个离奇的想法在林玫的脑中一闪而过,就立即被剔除了。
“出来!”林玫低声喝道。
男友一脸无奈地从那一端的黑暗里走出来,讪笑着对林玫说,哎呀呀没吓到你,宝贝儿你真聪明,胆子真大……
在林玫的想象中,事情应该是如上面般发生的。
可是,当她低低的、带着颤音的喝斥声最终被黑暗吞噬得无影无踪,周围重归死寂之时,什么都没有发生。
男友并没有从某一个角落里走出来,好像在整幢楼的楼道里,就只林玫一个人似的,一股死寒死寒的冰冷沿着她的脊梁骨漫延开来,把她的心胆都要冻裂了。
理智一点,理智一点,林玫不停地对自己说,他一定是躲在哪一个地方不肯出来,他是不吓到我不肯罢休啊。
林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手紧紧地握着,长长的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清晰传来的痛感使她下定决心继续往楼上去一看究竟。也许他就躲在五楼看笑话呢,不是吗?
她故意把地踩得“咚、咚”直响,宣告她的到来,宣告她已经看穿了他的小把戏。如果能把邻居打扰了,那也没什么,或者说,要是有个邻居会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对现在的林玫来说是再好也不过了。
“该死的,你在什么地方?”在踏上去五楼的台阶上,林玫几乎要哭出来了。
楼里很黑。唯一的一点点光是从四楼半许久未擦的窗户里透进来的,那是一星点的月光。那样的亮光,一点都照不透楼道,反倒更称托了里面的黑。而林玫就在这样的黑暗中前进,缓缓地,小心翼翼地,生怕一脚踩下去,高跟鞋尖细的鞋跟踩碎了最后的希望。
她极尽了目力,边走,边看着四周任何可以藏着人的地方。
才只走了几级台阶,鼓起的勇气就不知泄到什么地方去了。
“你已经吓到我了,”林玫颤抖着,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你可以出来了吧。”
“卟”一声闷响,林玫踢在四楼半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上,那是一只麻袋,脚缩回来时好象绊到了什么东西,林玫原本就脚软,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一堆冰冷的硬物压到身上,喀得她胸肋生疼。手里拿着的报纸也掉在了地上。
林玫几乎要叫起来,虽然她立刻就知道那只不过是原来停在那只麻袋边的自行车。她努力把自行车扶正,爬起来之际竟然还鬼使神差地伸手在麻袋上摸了一把。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难道男友还会在这个麻袋里不成?
麻袋软软的,好象不过装着些布之类的,反正没有人。而那些散在地上的报纸,根本已经无心去管了。
又上了八级台阶,现在,林玫站在五楼,这里空荡荡的,除了两扇紧闭的铁门外什么也没有。
林玫望着六楼,抬起脚,用力蹬下去。
六楼随声亮起的灯光使林玫彻彻底底地呆住,不用往上走,在这里她就可以清楚地看到,那里什么也没有。
几分钟前男友那一句“我先上去了”现在仍在林玫脑子里回响,可是,人竟然不见了。
说到这里,眼镜男顿了顿,说,你们想一想,一个人走进一幢楼,然后就消失了,彻底没了,几分钟而已。这样的事情,你们现在听听,可能只是觉得匪夷所思,难以相信,或者还有一点吓人,但如果真的碰到,像我的朋友林玫一样,孤伶伶一个人站在黑楼里,那种叫人无法呼吸的恐怖感,根本不是我用任何夸张的语言就能表达出来的。
会吃人吗?这样一幢用水泥筑就的六层楼房子,会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吞掉?如果不是,那么,人呢,人在哪里?
难道说,融入了这四周不见底的黑暗中去了?
林玫回到四楼,却不进门,她觉得自己快连站立的力气都被恐惧抽空了,靠在墙上,摸出手机,拨男友的号码。
她没拨通,因为竟已不在服务区了。要知道这片小区老归老,却邻着一个手机信号机站,信号向来非常好。
更何况男友应该就在这幢楼里,怎么会出服务区?
林玫使劲地摇了摇头,真是恶梦,却又是恶梦般的真实。
六楼的灯光灭了,只要林玫再发出点声音,灯光就会再现。林玫跺了跺脚,发出有气无力的声响,灯没亮。林玫从包里摸索出钥匙,颤抖着要开门,但对了锁孔塞了半天也塞不进去,把不小心把钥匙落在地上
她已经被从心底泛起的恐惧完全打倒,缓缓顺着门坐倒。
就在林玫坐在地上的时候,她的视线落到了身前一个因为月光而微亮的金属物体上。林玫脑子里“嗡”的一声,这……不正是男友的白金戒指吗?
林玫伸手把戒指拿起,然后,如同触电一般把它扔掉。因为在那一瞬间,她猛地发觉,那并不仅仅是一只戒指。
连着戒指的,还有其它东西,那东西不如戒指会反光,暗暗地,被血污着。
那是一截连着戒指的尾指。
林玫终于失控地大声尖叫起来,那呼号锐利而绝望地嘶鸣着,扯裂了空气,在大楼里一圈一圈回响。
终于有人被她惊醒,对面邻居的门打开了,一个女人站在门口。
女人看着坐在地上的林玫,随即,目光落在那连着尾指的戒指上。
“又发生了啊。”她的声音居然低沉而平静。
林玫还在发着抖,她完全不明白对门的邻居为什么能这样镇定。她强作精神,把目光从那截断指上收回来,站起来问:“什么又发生了,难道,你知道……”她的声音已经嘶哑变声,说到一半就进行不下去了。
“十年了,”女人淡淡说:“十年前,这样的事,也曾有过一次。”
“什么样的事?人不见了?也在这幢楼里?”
“对,就在这里。”
“这里,消失?这楼会杀人吗,他……他究竟去了哪里啊。”林玫快要疯了,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疯了,整个世界都疯了。可那女人却一付满不在乎的样子,仿佛在这楼里凭空抹去一个人的存在是十分正常的事。
“大概,是去了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世界?”
“月圆之夜,黑楼之中,通向异世界之门静静打开,一入此门,嘻。”女人的声音变得飘忽不定,如同念儿歌般轻快地念道,却又忽然停住。
“一入此门,会怎么样?”
“不是说过了吗,到了另一个世界啊,或者,也可以叫它异次元的空间。”
林玫怔怔地看着这个长发女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两个世界,本是不通的,却借着月亮,在这里开出了一条通道,你看,这月亮,是多美,多神秘啊。”女人的脸望向窗外的月亮,话语中带着略略的忧伤。
林玫却急死了,脑中一片混乱,说:“那么,到了那里,要怎么回来。”
“回来,那,恐怕是回不来了。”女人轻轻摇了摇头,手在窗台上来回摩梭着,喃喃道:“在这里,我还记得,就在这里……”
林玫忽然觉得有哪儿不对劲,刚要开口,异变已然产生。
就在女人手指触及之处,一点仿佛来自幽冥的绿光亮起,一眨眼间把女人的整个身体都包了进去。
此时林玫与女人只相隔几尺,吓得浑身软瘫,一步也挪不开,只见那女子面容扭曲变形,似乎正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张大了嘴,露出森森的白牙,却一点声音都无法发出。
绿光越来越强,那女人浑身颤动着,以令人难以置信的角度弯折着,如一个玩偶一样被无形的大手撕扯,然后整个人暴裂开来,一团血雾被绿光裹着,向四周膨胀开去,在林玫鼻尖前停住。
林玫全身骨头“格格”直想,就是挪不开一步。
那绿光停了片刻,向后回缩,缩成一个小绿点,然后消失不见。
林玫浑身被冷汗湿透,心脏跳得仿似要如那女子般爆裂开来,那如同修罗地狱一般的惨象在脑中久久不去。
不知过了多久,林玫才想起要告诉邻居家里的其它人这一惨事,向对面望去,门不知什么时候关上了。而且,她们家厨房的窗也暗着。
林玫敲了很久的门,里面的灯亮了,开门的是一个老头,以前曾打过几个照面。
“你们家……那个女的……刚才……”林玫仍未从恐惧从挣脱出来,说话都难以为继。更何况,她压根就没有想好,该怎么说刚才的事情。这个时候,她才感觉到,牛仔裤湿漉漉的贴着大腿,一股尿骚味。她早就失禁了,却现在才发现。
“你说什么,哦,你住对门吧。这里就我和我儿子住,没有什么女的。”
“有的有的,那个,眼角有一颗痔的……”
那颗痔林玫记得非常清楚,因为那是最先爆裂开来的地方,眼前一片血红。
老头的瞳孔猛得收缩了一下,露出恐惧的神色,仿佛一下子在记忆的最深处挖出了一个恶魔,颤抖着说:“那是我的女儿,那是我的女儿,”老头喃喃地念了几遍,双眼忽然直楞楞地盯着林玫,说:“那天,我跟她说,你先上去吧,她说好的,她上去了,就在这里……然后,就不见了啊,十年了,就在十年前的今天。”

眼镜男停了许久,然后长长吁了口气,说,我的故事讲完了。
不得不说,他讲故事的本事真得很不错,大家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屏息体会着这故事的离奇诡异之处。
邻桌传来的低吟浅笑声,慢慢把大家的情绪拉了回来。
“好故事,好故事。”一个穿着西装的胖子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说。
旁边却传出冷冷的不屑笑声,是先前那个瘦女人。
“也就是个鬼故事而已,有哪里好的。”
于是就有人哈哈着打圆场,她却不依不饶,这架势,很不讨人喜欢。
“今天大家不是来抖真货的吗,总得有点真材实料吧,这样的故事,网上一搜一大堆,费得着劲儿到这里来听吗?”
眼镜男本来挺绅士地没接茬,这时终于忍不住说:“我说的可是真的,哪里没真材实料了?”
“还用我说,这故事是真是假,你自己不清楚啊。”
“你说,你倒说说看。”
“这是哪一年的事情,几月几号,发生在哪里,什么小区,你的朋友又是在什么情况下告诉你的。”
眼镜男皱着眉头,刚想要回答,却不料她话风一转,说:“这些我都不来问你,你也不用费力气编了。我就说几点,这个故事里有许多细节,许多对话,甚至有林玫的心理活动,请问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比如说什么关信箱的时候林玫打了个寒颤啊,上楼的时候林玫的自言自语啦,和对门的女鬼说话时声音嘶哑变声啦,老头说话的时候瞳孔收缩了一下啊。”
眼镜男无声地笑笑。
“哪个人把自己的经历告诉别人的时候,会说这些的,还不是你自己编出来的?这样的故事,说可信度太低还是抬举了,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信度。”
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这个故事水份太多。尤其最后林玫尿裤子一节,虽然如果真发生了这种事情,一个弱女子被吓失禁是很可能的,但有谁事后会把这样的细节告诉旁人呢。
“说故事嘛,干巴巴的怎么听,总要添油加醋。的确有些细节呢,并不是林玫告诉我的,我自己有一点演绎。但这是在真实基础上的演绎,我不过就是把它文学化了一点。但这件事情,绝绝对对是真的。”眼镜男言之凿凿,就差赌咒发誓了。
瘦女人躲在阴影里,继续冷冷发难:“主要情节就不合情理,你说对门的老头,十年前女儿也发生了类似情况。大家想一想,这么妖魔鬼怪的事情,如果发生在你们的头上,还能在这幢楼里住得下去?”
“这倒不一定,现在上海房价这么高,一般人哪买得起新房子啊。”我笑着说了一句。
瘦女人却没有理会,只是盯着眼镜男不放,说要是这故事是真的,那后续怎么样了,这一截尾指留下来了,得找警察吧,得作鉴定吧,你倒都给我们具体说说。
眼镜男有些难堪,一时却说不出来。
舒星妤这时却开了口:“好啦,我们今天当然是希望能听到些真实的故事,说假的就没意思了。但是呢,这样的故事,常常有些苦衷的,或者有一些不方便说出来的秘密。我们就约定,不要追问,愿意信就信,不愿意信呢,也就当听个故事吧。”
看起来,舒星妤竟有些像是组织者,颇有点威信,这番话说下来,大家都附和,瘦女人也不再言语。
但这么一搅,谁也不太愿意当第二个说故事的人,生怕讲完了,又受到别人刁难。
静默了一会儿,舒星妤表示,她有一个故事。
一个“真实”的故事。
“但免不了,也有点修修补补的润色啊,事情是真的就行。”她算是有言在先了。
事情是发生在南京,南京城里。具体哪儿,我不能说。这种事情传得最快,我可不想有什么人来找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