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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冰的来信中,有一封是这么写:
“你说,你们的数学老师在设计陷害你,能告诉我具体的情况吗?如果不知道细节,我没法帮你想办法整她。我当然相信你说的话,我也相信那次偷窃事件中你是冤枉的。你妈站在了他们那边,我不觉得惊讶。她是想让别人认为她是个大公无私的好母亲,为此,她宁愿牺牲你。别以为她生了你,就一定有义务爱你,相信你。别对她抱太大的希望,你就能过得好一点。但是最重要的是,你要冷静,冷静。”
在另一封信里,冰冰又写道:
“你妈带你去看精神科,当然是错的。但她是被旁人的说法蒙蔽了,如果你继续大吵大闹,她只会更加相信别人的说法。所以,你得安静一些,她说什么都不要跟她吵。如果你觉得太无聊,我建议你去看场电影。本来我该陪你一起去的,但最近我实在太忙了。我会把电影票寄给你,你自己一个人去看,好吗?这部电影叫作《飞越疯人院》,一部美国老电影,但我想,它对你一定很有启发。”
她又找出一封信来,这一次,她特意看了日期,是186年4月寄来的。
“上次你闹得太凶了。不过,我很高兴,你最终能听从我的建议,跟你妈去住院。这可能是你住院前,我的最后一封信。请你记住,安静,安静最重要。你安静了,别人就猜不出你在想什么。你每天都很安静,别人就会慢慢把你忘了。这时候,你就有机会了。别忘了我告诉你的方法,把药丢进马桶,然后,你得找到他们放制服的地方,你走的时候,最好选择人最多,医生最忙的时候,最好还是某个病人在大吵大闹的时候,你知道怎么刺激那些真正的疯子。”
这个冰冰到底是谁?她好像在教唆朱艺如何从精神病院里逃出来。
她又找到一封186年7月的信。
“很多事,我们已经讨论过很久了。你对别人的憎恨,我觉得理所当然。但是,记恨别人就能让自己过得好吗?当你说要杀这个人,杀那个人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未来?如果没想过,那你就好好想想。”
信都很短,但沈异书觉得,冰冰应该比朱艺年长。因为信里的很多话,有点像成年人的思维。青少年其实是很少考虑未来的。
另一封信是10年4月寄来的。
“先祝贺你,你的身体终于恢复了,以后可别在冰水里游泳了。用这种办法获得父母的关爱,只能适得其反。就像你说的,他们会越来越讨厌你的。好了,希望我带来的好消息能让你心情愉快。我的小礼物已经放在老地方了。你去拿了之后就明白了。”
冰冰在送朱艺小礼物。不知道这小礼物是什么。
接着是同一个月的另一封信。
“不用谢。这是你应得的报酬。我很高兴,你能从中领会到人生的真谛,还能为将来积聚资本。不过,你说你那天第一次‘尝鲜’,我很惊骇。你喜欢的事,我自然不会阻止,但你该明白,这对你的身体不好,我还是希望你能为自己的将来着想。而且自古以来,有这嗜好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我不希望你变成一个瘾君子。”
冰冰送给朱艺的礼物是钱吗?朱艺拿了钱去第一次尝了鲜,这里说的“尝鲜”是指毒品吗?
她接着找到一封11年5月的信。
“我知道等钱用的心情。但是你也明白,我们不能贸然行动,因为不安全。如果你真的需要钱,你可以去老地方拿。不过,我希望你拿这些钱不是去买不该买的东西。那会令你的脑子退化。当然,我不会举报你,我只是为你担心。”
听起来,她们好像在搭档做什么事,而且还颇有斩获。她们在干什么呢?
然后,在12年的4月,冰冰又来了一封信。
“马到成功,万事如意,一切顺利,呵呵,这回你相信我了吗?希望那些钱能让你过几天舒坦的日子。你问我下一个目标是什么。我还是那句话,先等等吧。也许半年,也许一年。没有等待,就没有收获。如果你能像我一样,耐心地慢慢等自己长大,你就会发现,你能成为你想成为的任何人,甚至是,上帝。”
接着是14年12月的信。
“目标锁定,J省A市河畔路12号。不过,还得等几个月。”
这封信连署名都没有。不过从笔迹看,正是冰冰所写。她注意到,冰冰的笔迹有点奇怪,几乎所有的字都往一个地方倾斜,看起来像是故意这么写的。冰冰很可能在伪造笔迹。
等等!J省A市河畔路12号?
她的心蓦然狂跳起来。她知道这个地方,那应该是一家银行。她曾经在银行门口,目击过银行劫匪逃离。难道说…
她一把抓过电话,拨通了A市的114。
“河畔路12号,我要那里的电话。”
不一会儿接线员就给出一个电话号码,并特别告知,“这是德商银行的总机。”
是德商银行。果然是银行。
她又拨通了这个总机。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电话那头响起礼貌的问话声。
她挂上电话,重新在网上搜索,很快她就获得了准确的信息,“位于A市湖畔路12号的德商银行于12年建立…”
天哪!她曾经目击的银行抢劫犯,难道就是朱艺和这个“冰冰”?
她不假思索地拨通了朱艺母亲的电话。
“你好。我是前几天来过的警察…”
“啊,我记得,我记得。”朱艺的母亲慢悠悠地回应。
“是这样的,我现在正在检查朱艺的纸箱。”
“你在检查?…”
她不理会朱艺母亲的困惑。
“我看过那些信和贺卡?我想知道冰冰是谁。”
“这个,我也不知道,是她的某个朋友,我不知道这个人是从哪儿来的…”
“你看过那些信吗?”
“是的,我看过。”朱艺母亲道。
“你不觉得冰冰的来信有点不正常吗?”
“…是的,是很不正常,我感觉这个人教她做坏事…可这些信是从她彻底离开后,我才发现的…我也找过这个人,可是找不到…她的老师同学都没听说过这个人。”
“这人来过电话吗?她直接来找过朱艺吗?”
“不,没有,即使有,我也不一定知道。因为我得上班。我回到家都快五点多了。有时候朱艺会溜出去一会儿…而且,”朱艺的母亲呜咽起来,“现在找她也没什么意义了…”
这可不一定。
“还有谁可能了解朱艺的事?”她问道。
他朝着她笑。
“我跟朱艺什么关系都没有。真不知道,你们找我能问出什么。”这个当年拒绝为朱艺作证的男孩现在已经是个中年人了。
“我知道你们没什么关系,可相比较别人,你可能是跟她最接近的人了。”
他并不否认,同时露出无奈的神情。
“是啊,那时候,她妈让我给她补习数学。她数学不好,跟老师的关系也很差。”他挡在门口,并不打算让她进屋,“你想问什么?我很想帮你,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样贸然闯过来究竟能打听到什么,只不过,她感觉好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推着她前进。
“你知不知道,她有个朋友叫冰冰?”
“我听她说起过。但从来没见过这个人。不过,自从朱艺认识了这个人,好像就变了。”
“她有什么变化?”
“是往好的方向变。她不像过去那么暴躁了,说话开始有技巧了,也没再攻击别人。以前,她总是很冲动。那时候,我还以为是药物起效果了,可是朱艺对我说,她把药都扔了。”
“有趣啊。”她看着他笑,“我以为你拒绝为她作证后,你们就断交了。可看起来,你们的关系还不错。”
他又向她作了个无奈的表情。
“她主动向我道歉。我还能怎么样?两家的父母关系那么好。而且,她还是个精神病,我可不想惹火她。”
“她跟你提起过这个冰冰吗?”
“她说她在精神病院认识了一个好朋友。她还说,她们一起工作。我不知道工作指的是什么,不过好像有一段时间,她给自己买了不少东西。我看见她买的裙子了。”他朝她撇撇嘴,“朱艺她妈几乎不给她零用钱。”
也就是说,只要冰冰能够让朱艺赚到钱,她就等于控制了这个被众人唾弃的少女。可惜,看起来好像谁也没见过朱艺的这位神秘朋友。
“听说,你在处理朱艺的遗物,是不是?”男人突然问。
“对。”
“我这里有她一些东西。要不一起交给你?”
“是什么?”
“她的照片。”
“好吧。”
不一会儿,那个男人从屋里拿出一个信封来。
“有些是我们的合影,有些是她的单人照,现在看来也没什么保留价值。”他似乎想尽快把朱艺的这堆垃圾,从他的大门里扫出去。
她接过了照片。
打开信封后,她发现多半都是他跟朱艺正儿八经面对镜头的合影。只有一张是他们站在一个帽子摊位前,两人都侧着身子,没有面对镜头,而离朱艺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人。看到这个人的脸,她霎那间觉得自己的脖子好像被人卡住了,她没法呼吸。
啊!——
她听见脑子里响起一声尖叫。接着,她看见自己不断地摇头,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错!一定是巧合,一定是她的眼睛出了毛病,一定是…
但是,在她内心,另一个理智的她,却抬起头,望着这个男人,问道:
“朱艺当时被送到哪家精神病院?”
“X市第二医院精神科。”
“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她把照片递了过去。
“她向我道歉,我送她下去,那个帽子摊就在我们楼下。我们说话的时候,我父亲正好路过,那天他刚买了个新相机,看见朱艺就随手按了一下。本来没必要冲印出来的,可是。”他望着照片里的朱艺,“那条裙子就是她新买的,我觉得很漂亮,所以就把这张照片留了下来。这其实是她最后一次跟我说话。本来想留作纪念的,但想想也没什么意义。”他又把照片递了过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接住那张照片的,她只觉得自己好像突然之间被一阵旋风包围,掀到了空中,又狠狠摔进了水潭。她觉得浑身又冷又湿,耳朵嗡嗡响,她听不见任何声音,眼前则晃来晃去都是那个人的脸。
霎那间,她记起了那张报纸上的新闻,她记起了她写过的信,说过的话,忽然之间。她发现什么都顺理成章了。
圆珠笔、银行劫匪、火车站、货车的停靠点、舒巧的逃跑路线,以及一切的一切都说得通了。
可是,为什么呢?
最初是为了钱,可后来呢?
晚上六点。
门铃响起时,她才骤然醒悟,发现自己正坐在地板上,而她面前则摊着冰冰的信。她快速将那些信收起丢进纸箱,然后打开了门。
她本来以为是言博,可没想到,竟然是谷平。
“嘿。你来干什么?”她说完这句开场白,才觉得自己的态度有点生硬,而且她还挡着门。
“你不打算让我进来吗?”谷平道。
她不太情愿地让开一条路。
“有事吗?”她问道。
他没答话,径直走了进去,当她意识到他是要走进养母的房间时,她立刻紧跟了过去。
“你干什么?”她发现谷平在找东西。
谷平看着她,大概有一分钟,他们两个谁也没说话。
“你知道我在找什么。”最后,他终于开了口。
她耸耸肩,转身走出了房间。
“异书!”这次是他跟上了她。
“你什么时候去看你的女朋友?”她问道。
“等案子结束。”
“案子不是已经结束了吗?现在就等着舒巧到案了,如果运气好的话,不出一个月就能抓到她。”她走到冰箱前,从里面拿出一瓶啤酒。
“你把它放到哪里去了?”他走到她跟前,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真的要我明说吗?”他仍盯着她。
她不理他,背过身去打开了啤酒瓶。
“李老师就是凶手。”他道,“我在找的是她经常用的伞,那把伞就是双凤旅馆灭门案的凶器。”
咕咚,她将啤酒倒入玻璃杯。
“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找到答案的吗?”
她转过身去,冷冷地看着他。
“我推测的。”他道。
她禁不住笑起来,“你推测的?”
“如果你认为李老师没问题,就把伞交给我,证明她的清白。”
她喝了一口啤酒,不说话。
“你没法证明她的清白是不是?”他又问。
“你为什么认为她是凶手?”
“我重新查看了她的尸体,”他打开冰箱,给自己拿了瓶啤酒,“我发现她的手指上有一些细微的化学物质,通常这样的化学物质存在于一次性手套的内部。也就是说,她去世前戴过一次性手套。”他一边打开瓶盖,一边说,“她知道只要戴过手套,手上一定会留下痕迹,所以她扔掉手套后,打算去洗手,但是因为药力发作,或者体力不支,她没走到厕所就倒了下来。吗啡不是她的强项,她不知道药力多久会起作用,这是她的失误。其余的所有一切她都设计得非常好。那么,现在的问题是,她临终前为什么要戴手套?”
她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她不能确定我们是否能找到那个注射器,所以不会冒险在上面留下她的指纹。当然,手套和注射器现在都找不到了。”
“这些都是你的猜想。你只能证明她有可能是自杀的,并不能证明她跟双凤旅馆的杀人案有关。”
“是不能证明,所以我要那把伞。如果那上面什么都查不出来,那我就放弃。那把伞在哪里?”
“我扔了。”
“扔哪儿了?”
她不说话。
“好,你听我慢慢说。”他道。“我重新看了每个被害人被害时候的位置。只有舒巧的母亲是躺在走廊上的。如果撇开她,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每个被害人都躺在一个死角里,这表明凶手可能不是一个在体能上占绝对优势的人。所以说,”他开始扳手指,“凶手的特性是,在案发时段出现,身边带着形似凶器的物品,有能力躲过警察的搜查,曾经回到过现场,有法医常识,会开车,体能上不占优势,身边常常带着字典之类的东西。你看,你跟她见面那天下着雨,她带着伞,事发后她是乘着邻县警署的车离开的,谁会想到凶手坐着警署的车离开?她跟周法医显然是朋友,她可能听说过埋葬虫。她是女性,其实她一直想让我们认为凶手是男性,这本身就说明事实可能恰恰相反。她是知识分子,出门开会可能常常会带着字典,还有她会开车——我早就知道她会开车。至少我知道的,跟这个案子有关的人中,她是唯一符合凶手特征的人。”
“可你没证据。”
“是的。这就是我来这里的目的。再来说那支圆珠笔。”
“圆珠笔又怎么了?”
“你要明白,凶手是最希望我们把圆珠笔当成凶器的人。我们都知道,一支圆珠笔杀不了那么多人。她也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当她把圆珠笔郑重其事地当作凶器送到你面前的时候,我就觉得非常有意思。这不符合她的聪明才智。所以说,这是一个误导。”
“不管是不是误导,你现在只能证明,她可能是凶手,并不能证明,就是她。”
“是的。她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他无奈地朝她笑笑,“我想她当时一定很惊讶为什么现场多了一具尸体,她也一定一直想弄清楚舒巧跟那支笔的关系,她一定很想知道,舒巧的母亲到底是谁杀的。舒巧是不会直接向她坦白自己的罪行的。周法医在今年年初的时候来过鹿林镇,他还带着个朋友,我找人问过神医,证实了那个朋友就是你妈。我猜她就是在那时候,把圆珠笔和王飞燕的尸体放在一起的。那么,这支笔在她抽屉里躺了那么久,她认识舒巧也那么多年了,为什么现在才把它拿出来试探舒巧呢?”
“你说为什么?”
“突然之间,你的婚姻出现了问题,突然之间,她得了胰腺癌,突然之间,你的警察职业岌岌可危——她打算最后帮你一把。”
她不吭声。
他接着道:“我猜想李老师当时只是让舒巧看了那支假圆珠笔的照片,因为如果是实物,舒巧应该一眼就能看出真假。而且,如果你妈手里拿了圆珠笔,她就不需要跑那么远的路去鹿林镇。舒巧被照片迷惑,担心自己杀死母亲的事实被揭穿——她杀了她母亲这是毫无疑问的——于是,她决定拿回证据。她向李老师询问了圆珠笔所在的地方。当时她所看的照片上肯定不单单只有圆珠笔,应该还有王飞燕的尸体,这样才合理,这样李老师的照片才能骗过舒巧。这样,舒巧才有胆量问李老师,‘它在哪里?’她假装在打听尸体的下落,实际上,她是想知道笔在哪里。她认为只要不提到那支笔,李老师就会以为,她关注的只是那具尸体。李老师很好地利用了舒巧的凶手心理。李老师又是怎么说王飞燕的,其实,非常简单,她只要假装自己在怀疑言博就行了,我看过她写的罪犯分析,她只要把它拿出来给舒巧看,就能告诉舒巧,她正在怀疑言博。她给了舒巧一个表演的空间。还想听吗?”
她向他作了一个“请便”的手势。
“李老师暗示言博就是凶手,舒巧最自然的反应是什么,假如她是无辜的话,那就应该是恐惧和震惊。她当时一定就是这么表现出来的。然后,她可能对李老师说,她再也不敢跟言博在一起了,她得躲开言博这个杀人嫌犯,但她没地方去。其实,她是想去鹿林镇找回那支圆珠笔。但她得有个理由远行。于是,李老师就顺理成章地为她提供了一个避难所。她现在应该就在那个避难所里。而那个避难所就是她的某个据点,比如存放虫子的地方,她知道舒巧过去之后一定会清理房子,那里一定好久没人住了,打扫是难免的,这等于在为她自己消除证据。”
“如果舒巧当时说要躲开言博,只是个幌子,那么为什么我妈死后,她仍然对我说,她要跟言博分手?她大可以偷偷到鹿林镇把事情办完,再溜回来继续当他的未婚妻。”
“因为她不知道你妈对你说过多少。她也不知道,除了她母亲之外,其余人是谁杀的。可能真的是言博呢?假如你们告发言博怎么办?离婚的前妻出于报复这么做很合理,所以,她想避开这个矛盾,假如她退出,言博重新回到你身边,也许这矛盾就化解了,也许你们就不告他了,对她来说,她也避开了危险。所以,她得退出,至少退出一段时间,至于她在你面前的那些表演,什么失望,什么害怕,那是以防万一,万一言博还是被抓了,她得撇清自己。这里面唯一的失误就是王飞燕的尸体。我猜想,她可能本来想找墓地安葬她的,但还没来得及,尸体就被发现了,后来她一定来过旅馆,但发现旅馆已经被警方控制,于是她只能选择逃走。”
“她为什么不站出来说自己是为了替言博掩饰,才去认领了那具尸体?”
“要知道,她的确杀过人。所以她并不希望整个案件被拿出来重新调查。因为她不知道她站出来这么说,会有什么结果。在她还没考虑好周全的情况下,她只能选择先躲起来。”
“我觉得她当时只要找个借口拿走那些随身物品就行了,根本不必花大价钱把尸体也买走。”
“她得确保万无一失。她不知道那具女尸到底是怎么回事。当我知道她花10万块买了尸体,我就知道她一定干过。想想她心里有多么害怕,多么担心留下证据。”
她看着他。
“你说来说去,还是我妈是怎么骗舒巧,并不能证明她参与了双凤旅馆的灭门案。”
“我也希望不是她。只要你给我那把伞,我也许就能证明,我是错的。”
又是那把伞!
“我说我扔了。”她道。
“好吧。我暂且相信你。听我接着说。”
“你还没说完吗?”
“没有。那天晚上,言博开车第一个离开旅馆,接着是她,舒巧母亲是乘出租车到旅馆的,她走的时候乘的是舒巧母亲来时乘坐的那辆出租车。而这时候,舒巧还在昏迷中。”
“我有个问题。舒巧的母亲比言博和舒巧晚到,她应该是直接进了旅馆,是不是?”
“应该是这样。”
“如果她直接进旅馆,她可能遇到那个凶手,可为什么凶手没杀她,杀她的反而是她的女儿?”
“我认为她进旅馆时,凶手正好从后门离开。我刚刚也说了,每具尸体都在一个死角,所以,舒巧的母亲进入旅馆时,她一具尸体都没看见,她可能还在账台等着谁来接待她。不料却等来了被强暴之后的舒巧,于是两人就吵了起来,惨案就此发生。舒巧杀了母亲后,发现竟然没人开门出来看看,她觉得很奇怪,就开始查看旅馆,结果发现人都已经死了。这时候,她就决定把母亲的死嫁祸给之前的那个凶手。于是,她做了几件事,她可能给自己随便找了一个房间,然后拿了别人的行李当作自己的行李。”
“当初警方没有详细登记每个被害人的行李,要不然应该早就知道她们不是旅馆的客人了。”
“再来说那个凶手。她为什么走后门?因为她知道后面停着一辆车。对了,顺便说一下。我认为那顶帽子和埋葬虫都是幌子,那也是在误导我们,她想让我们认为,只要我们追着那些虫子就能找到凶手,或者,他想让我们认为,凶手刻意毁灭这具尸体,是为了特别的原因,也可能凶手跟这个人认识——总之她这么做让事情变得非常复杂,这就是她的目的。但是,从旅馆扛着尸体到后院埋起来,是不现实的,并且一定会被发现,我事后问过陆署长,他说他带着警犬把整个区域搜索了好几遍。确定没有别的尸体。而且,如果她真的杀人后埋尸,时间上也不允许,舒巧的母亲一到,她就得走了,她得赶上同一辆出租车。”
所以她才会积极地支持周法医去研究那些虫子吗?虫子是来过,但是,恐怕只是丢下去后,又用杀虫剂杀死了吧。
谷平继续说道:“她乘着出租车离开,因为言博中途停过几分钟,她可能远远地看见了言博的车。只有一条路通往县城,火车站和县城是同一个方向,她只要让司机往前开就行了。她为什么要追言博的车呢?因为她怀疑言博可能看见了什么。也许她本来打算杀了司机后再杀言博。可她还是晚了一步,言博当晚就结账走了。她根本没机会,也可能是错过了。那天晚上更晚些的时候,她把车开到火车站附近,接着她步行去火车站,为什么没有直接开到火车站呢?那里人太多了。她走到火车站后,换了衣服,在候车室随便对付一夜,准备第二天清早,见她的小朋友。这就是全过程。”他的眼睛直直看着她,“如果你想证明我是错的,就把那把伞拿出来。”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更不知道再硬撑下去,还有没有必要。
“我现在唯一不明白就是,她在双凤旅馆的杀人动机是什么,最奇怪的是,她后来还收养了你。”他看着她的神情像是在说,你应该知道答案吧。
“她跟朱艺在15年抢了银行。她就是我看见的劫匪之一。”一句话从她的喉咙里溜了出来,
谷平目瞪口呆。
“李老师还是银行劫匪?”
“案发的时候,她就在A市。案发第三天,她接受了记者采访,我看了她的回答给她写信,她才来找我的。她知道我说的是实话,她怕我会泄露什么。”
“那她到旅馆来,难道是为了杀人灭口?可是不对啊,”谷平更糊涂了,“她收养了你,对你还不错。她没有虐待你吧?”
“当然没有。”她笑道。
她手里拿着啤酒瓶晃到养母的房间门口,
“看到那幅字了吗?”她指指墙上,“好罪犯,好警察。她认为只有好罪犯才能培养出好警察。我见到她的时候,带着一个剪贴簿,那里面贴了很多银行抢劫案的报道,那时候我的志愿是想当一个银行抢劫犯。可是,她一直对我说。猫鼠游戏中,猫才是主角,她还对我说,要想幸福,就得当个被社会承认的好人。她鼓励我当警察。她经常用各种案子来训练我。”她看着他,“谷平,她自认为是一流的罪犯,是像上帝般伟大的罪犯,她认为没人能抓住她,所以她决定培养一个对手,她想让我成为一个好警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抓住她。为了将来有一天,我能下决心抓她,她还不惜成为我的杀父仇人。她是为了得到我,才杀人的。这就是她的杀人动机。”
谷平看着那幅字。
“好罪犯,好警察。”他笑了起来,“这么一说就合理了。我一直觉得她在推着你走。如果她的死没有成为疑问,你们的领养关系就不会被人注意,而你的身份也不会被揭穿,一旦你的身份被揭穿,你就被迫得证明自己的清白。那样,你就被迫得侦破这个案子。”
“还记得那个想买我初夜的混蛋吗?”
“怎么说?”
“我猜就是她。因为他一直躲在房间,我从来没见过他本人。我不知道他是男是女,只不过习惯性地认为那是个男的。其实想想也很容易,她编个借口说是为弟弟或朋友找的性服务就行了,我妈只要有钱赚才不会管那么多。她说要等两天,是看看我的反应,也是看看我父母的反应。那时候,如果,我留在那里任人欺负,也许那里就会多一具尸体,因为对她来说,我已经被证明是个没用的废物,何况我还是她抢劫的目击证人,她有理由杀我。”
“可是你却逃走了。”
“是啊,于是她打算收留我,培养我。她提出那个买卖,也是在考验我的父母,我父母一旦同意就等于签了自己的死亡证明。”
“你怎么知道她就是那个买家?难道不会是她把那个男人杀了,顶替了他?”
“因为少了一具尸体不是吗?如果她曾经用埋葬虫处理过那个男人的尸体,那表明这个男人的确存在。但现在,我跟你一样,都认为埋尸是不可能的,所以现在就缺了一个人,一个我不知道性别的人。”
谷平皱起眉头想了一阵,问道:
“那朱艺是怎么回事?”
“朱艺实际上是被她控制的犯罪工具。朱艺的母亲带她去精神科看病,她是主治医生,就很容易获得朱艺的信任,她们一直在通信。她还给朱艺钱,教导她,跟她谈心,当然,也教唆她犯罪。我猜想,她是通过实际进行一些犯罪活动来体会罪犯的心理,她喜欢犯罪,但是她需要一个搭档,所以她选择了朱艺。朱艺什么都听她的,只除了一件事。朱艺有钱后吸上了毒。”
“那朱艺跟王飞燕的尸体有什么关系?”
“你的老师是8月1日住进来的,她很可能看见王署长和我父亲转移王飞燕尸体的过程。再说,那时候朱艺常缺钱,于是她就告诉朱艺,只要把尸体送到医院,她就会给她毒品。没错,朱艺其实也是死在她手里,因为对于她来说,朱艺继续活下去,对她来说很危险。”
“可你说朱艺跟她一起抢过银行。她怎么会缺钱?”
“是的。15年3月,她抢了银行,买了房子,但是没过多久,她就把房子卖了,到16年的时候,她已经是穷途末路。还有,你知道吗?15年,我妈给了周法医40万,用于建立他的法医实验基地。”
“也许是遗产呢?”
她白了他一眼。“现在轮到你站在她这边了?”
“你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我发现一张她跟朱艺在一起的照片,然后我查了她的工作履历,她曾经在朱艺就诊的医院工作,她是朱艺的主治医生。”
“好吧,既然你什么都知道,而且知道得比我更详细,你为什么还要藏着那把伞?”
“因为那把伞的伞头早就被她换过了。”她大声道。
“它在哪儿?”
“沙发下面。”
谷平走进房间,蹲下身子从沙发下面拉出那把年代久远的雨伞。他看了一眼伞的尖锐部分,叹了口气。
“果真是滴水不漏。好罪犯,我算是领教了。”他放下雨伞,又环顾整个房间,像在找什么。她靠在门框上看着他。
“我昨天晚上突然记起来,她把我的房间命名为猫屋。”
“那我的房间呢?”谷平立刻问。
“狼屋。”
“为什么是‘狼’?”
“我猜是因为她觉得狼聪明勇敢,不会被人驯化,”
“那她的房间呢?”谷平的目光在屋子里扫来扫去。
“虫屋。被害人对她来说就是虫。雨伞、砚台、镇纸、刀片,可能都是凶器…所以说,你不一定非得找到那把雨伞。”
“我现在找的是字典。”谷平朝书柜里望去。
书柜里有好几本字典,其中一本外面包着封皮。他把那本字典拿出来,用一支特殊的笔照了一下,蓝光下显现出一片污迹。他又把字典拿到灯光下仔细瞧,
“字典上的血迹是很难除去的。”他说道,“如果没猜错的话,她就是用这个打死了出租车司机。看到没有?字典的这个角被人用什么东西磨过,它的锋利程度足以划一道大口子。”蓦然,他皱起了眉头,慢慢抬眼朝她望过来。
“对不起。”她向他展示她手上贴着创可贴的伤口,“我在手上划了道口子。又把字典的边角磨尖了。”
他把那本字典扔到了桌上。
“我一看就觉得不对劲!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怒气冲冲地问。
“因为是她把我养大的,她已经死了,所有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为什么还要去穷根究底呢?有这个必要吗?”
谷平指指墙上那六个字。
“好罪犯,好警察。她做到了,你做到了没有?”
“对她来说,我已经抓到她了。”
“那可不一样。对一个侦探小说迷来说,知道凶手是谁,这是结尾。可对于一个警察来说,得把罪犯缉拿归案,那才算是结束。而且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破了这个案子,你可能就不用在凶杀组坐冷板凳了。”
“我不想背叛她…”
“对她来说,你没把她最后交出来,就等于游戏中途结束。她是要把你培养成一个好警察,而不是另一个朱艺!”他说话的声音震得她耳朵发痛,“沈异书,你到底藏了多少东西?——等等,你说朱艺买了房子?那套房子在哪里?”蓦然,他看住了她。
“没用的。”她道,“就像你说的,等你们找到舒巧的时候,那里面的东西早被她清理完毕,那里早就布满了舒巧的指纹。你找不到我妈的任何踪迹。”
他看着她,等着她作出抉择。
“苍耳镇古木路16号楼。我不知道是哪一家。”过了几秒钟,她开口道。
他没动弹。
她转身拿来一张照片。
“就是这儿,你自己看吧。”她道。
“你改变主意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
“谷平。虽然她只是我的养母,虽然她是个…坏人,但我真的喜欢她。你说得对,她就是想让我这么做。不然,她不会把你找来做我的搭档,她知道,一旦我朝后退,你就会阻止我。她是故意的。她什么都设计好了。好吧,那本字典在她的枕头下面。伞头也是我换的,”她抓抓头发,眼圈红了,“原来的伞头在她的抽屉里。用报纸包着。她没有洗过。”
他拉开抽屉,从最里面取出那个用报纸包着的伞头。
“我感觉你在用下三滥的手法侮辱一个顶级罪犯的智慧。”他鄙视地看着她。
她噗嗤笑了出来,眼泪却不知不觉从眼角滑落。
“快走吧。趁我还没后悔。”
我经常告诉学生:气疯了,这三个字里的“疯”,跟你买几瓶酒中的“几”是一样的。那只是形容程度的修饰词。所以,气疯的人,可不一定是疯子。我很惊讶朱艺的母亲把她送到精神科治疗,竟然仅仅是因为她爱发脾气,对泼向自己的脏水作出的本能反应。更令我惊奇的是,这位母亲在带她来之前,似乎已经认定了她有精神病,当我不能确诊时,她竟然还表现得非常愤怒,好像在质疑我的医疗水平。于是,我只能如她所愿,给朱艺扣上了精神病人的帽子。
另一方面,我一直在用另一种方式跟她沟通。我真的喜欢这个女孩。她聪明可爱喜欢冒险,并且从来没在意过那些贴在她身上的可恶的标签。如果不是后来,她吸上了毒,也许,我会照顾她一辈子。她被禁锢太久了,所以什么都想尝试。我并不想害她,但是当我看见她吸毒的模样,我就知道,她离死已经不远了。她把所有的钱都花在这上面了。她为了换取一点毒品,竟然愿意把房子给我,只要我能弄到毒品。
令人悲伤的是,当我最后把注射器交给她的时候,她握着我的手,说她多么依赖我,多么想跟我闯天下。她说她打算好好看我介绍给她看的书。她还说她想去烫头发。我拥抱了她。这辈子,这是唯一一次,我为我的“虫子”感到悲伤。我曾经希望冷冻她后,将来有机会好好安葬她,可是,鬼才知道我能活多久。
虽然很多年过去了,但有时我还是会想起她。
10.尾声
“嘿!”有人在叫她。
她仰起头,发现谷平正骑着摩托车向她驶来。
“你找我?”她问道。
“是啊。你在干吗?在看什么?”他在她面前停下。
“我妈的日记。我在她办公室的保险柜里发现的。听说舒巧都招了?”
“是啊,她承认是她把母亲杀死的,因为她母亲骂她是妓女,还用笔指着她的鼻子,她一怒之下,就抢过笔插了过去。旅客登记簿也是她拿的,为的是不让人知道,她们母女不是旅馆的客人。”
“那边的房子呢?”
“果然清扫过了,所以在那里找不到什么李老师的证据,找到的,也只跟朱艺有关。”
“我还想知道我妈给她寄的快递是什么?”
谷平笑了笑,跨下车,“房门钥匙和地址。”
“有没有问过她为什么要弃尸逃走?”
“那是个失误,就像我们猜的。她心情不好,丢下尸体出门走走,门没关紧,于是尸体就被发现了。她只能逃走。她本来是想找块墓地安葬她的。”
他把车推到离她几米远的地方。
“那她为什么把衣服盖在尸体身上?”她大声问。
“她说她可怜那个女人。”
“是吗?看来她不算很坏。”
她继续低头看日记。
“她都写了些什么?”谷平问。
“没什么。她是被祖父带大的,老教师,老学者,不过也是个老混蛋!170年,坠楼身亡。应该是意外吧。”她朝他微微一笑,合上了日记本,“看完之后,我会烧了。”
一阵沉默。
“听说你后天就要上班了?”他又挑起了一个话题。
“是啊,关于我的审查都已经结束了。我的上司认为我做得很好。谢谢你,帮我隐瞒我毁灭证据的事。现在所有的事都尘埃落定,都结束了。我会把她的房子卖了,把房款平均付给每个被害人家属,她的房子现在价值400万…”
“那你住哪儿?”
“哪儿都行。我一个人。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她托腮看着他。
“听说最后是你的下属找到了你妈买的吗啡?”
“真的查,只要有时间,最终还是能查到。她在某个药贩子那里买的。那人亲自送来的,就是她在医院签收的那个快递。”
“那你跟言博怎么样了?”
“已经签字离婚。”
“为什么?”谷平困惑地看着她。
“很有意思,他不能接受她的岳母是杀人犯…”她苦笑,“他说要我给他一点时间。我说那我们还是签字吧。”
谷平返身走向他的摩托车,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个购物袋。
“这个给你。”他把购物袋扔给了她。
她打开一看,是一副拳击手套。
“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我说过要补偿你的。”他道。
她拎起一只,把手塞了进去,“你送我这个,是想说我没女人味吗?”
“你说呢?”他双手插在口袋里。
她站起身,两只手都戴上了拳套,“东西不错,多少钱?”
“你问这个干什么?”
“因为你是大富豪,如果你买得太便宜,就说明你的心不够诚。”
“我不会告诉你价格的。买这个给你是因为我知道你参加过拳击比赛。”
“不错,我拿过金奖。我是轻量级选手。”她在地上跳跃着,故意呼着粗气,并在他周围开始比划各种拳路,左勾拳,右勾拳…
“找个地方发泄一下吧。既然你心情不好的话…”他说完,走向摩托车。
“谷平。”她在他身后叫他。
他刚转身,她就朝他的下巴打了过去,他猝不及防,仰面倒了下去。
“喂,这是给你的惩罚。如果不是你,我不会现在没地方住!”她走过去,踢了他一脚。
他没反应。
“快起来!”她又踢了他一脚。
但他仍没有反应,她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谷平?”她叫了一声。
他没动。
“谷平,谷平!”她摇撼着他,蓦然,她发现他的后脑在流血。
她知道情况不妙。
“该死!我承认我用力是猛了一些,可你的反应能力也太差了!你就不会避开吗?”她心急火燎地脱下拳击手套,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喂,我要一辆救护车,我在…
16年8月3日
双凤旅馆
我最劳累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