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第二天,偏偏就在张夜跳进苏州河时,神秘的X就出现了!如果说他家就在旁边是巧合的话,那么他冒充蔡骏就实在太离谱了!干吗冒着生命危险从苏州河里救人?干吗要跟张夜喝酒聊天?居然还让一个素不相识之人,睡在自己家的沙发上过夜?这些都让人不可思议!
张夜想到了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
他翻开身上的背包,好不容易找出一截小纸条,那是前天早上,X留下的电话号码——他立即拨打X的电话,默默祈祷别再关机!
对方铃声响起,却不知是谁唱的歌——
〖我是一棵秋天的树/稀少的叶片显得有些孤独/偶尔燕子会飞到我的肩上/用歌声描述这世界的匆促/我是一棵秋天的树/枯瘦的枝干少有人来停驻/曾有对恋人在我胸膛刻字/我弯不下腰无法看清楚…〗
“喂。”
终于,手机中响起一个声音,说实话他的声音在电话里还挺好听的。
“我是张夜,你究竟是谁?”
“X。”他的声音就像从地底冒上来,从我的脚底板传递到耳朵里。
“你在哪里?我能见到你吗?”
“不能!”虽然斩钉截铁,但似乎有些虚弱,“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别给我捣乱,我要见到你!”
“我看到电视上你的脸了,那张照片拍得真逊,没有你真人好看。”
“是啊,我成了通缉犯,我想这与你有关系吧?”
“给你提个醒!打手机要多换地方,否则很快就会被警察逮住——哦,对不起,我忘了,你这是新号码,不是用你的名字登记的吧。”
“对。”
“好聪明啊。”
“你在哪里?”若不是怕被沙县小吃里的人听到,他就会对着手机大吼:“给我出来!”
“等我几分钟!”
X把电话挂断了,而张夜还痴痴地拿着手机,差点要把它给砸了。
他缩在角落里颤抖了几分钟,手机却突然收到了一条彩信,缓缓接收完整张图片,张夜看到了林小星的脸。
她坐在一张椅子上,双手被绳子绑住,脸上充满惊恐表情。她的脸上有些污迹,头发乱乱地披散着,不知道是否遭到过虐待。不,张夜不敢想下去了。
来信号码是X的——这个变态居然绑架了林小星!
一切都明白了,他针对的就是张夜身边的所有人!从公司经理到两年前分手的女友,从初中老同学再到合租的室友…
这些人有个共同点——张夜都想过要杀了他们——有的仅仅只是一瞬间的恨意。
JACK的星空。
因为自己的QQ空间?那些关于杀人幻想的日志?X看到了日志,所以…
张夜的心底充满悔恨,真想抹断自己脖子,向这些无辜遇害的人们赎罪!
好吧,他承认确实从骨子里痛恨经理,因为那个混蛋每天都在羞辱他,而对于在自卑中长大的张夜来说,人格与尊严比生命更重要;他也承认两年来一直幻想要杀了航空公司的前女友,因为他无法容忍自己付出了最真挚的情感,换来的却是女人的不贞、背叛与欺骗,那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他更承认从初中二年级开始,就计划着要杀死“大块头”同学,如果不是那家伙的欺凌与羞辱,剥光他的衣服把他扔在女厕所门口,导致他的心理阴影与性格扭曲,或许现在的人生会是完全不同的样子!
因此,张夜才会怀疑是不是自己杀了他们?
不,自己不是杀人狂,真正的杀人狂,却与自己只有一步之遥。
但X为什么要绑架林小星?
张夜仔细看了看那张彩信照片,把图片在手机屏幕里放到最大,发现被绑住的林小星背后,是一个类似金属机器的东西,上面依稀有颗褪色的红星,还有几个奇怪的字母。
因为大部分都被林小星挡住了,他只能辨认出其中一个——
Ю
大学时选修过俄文,他认得这是苏联全称开头“Союз”中的字母,而“Союз”的意思是“联盟”。
刹那间,脑中闪过十二岁以前,父母带着他来到的那个巨大的厂房,那台不断冒出蒸汽的钢铁巨兽…
张夜从沙县小吃门口弹了出来,飞快地跑到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司机没有回头看他的脸,开进复兴路越江隧道,目的地是普陀区的苏州河边。
子夜,十二点,浓云渐渐散去,泄露几点星光。
出租车停在一片荒野外,里面是废墟般的建筑工地。张夜兜里还剩下几十块钱,那是买手机讨价还价找来的,却依然不够付打车费。他向司机鞠躬道歉,被对方问候了几声母亲。张夜一拳打中司机的鼻子,出租车便歪歪扭扭地扬长而去。
他记不清上一次打人是什么时候了,小学四年级,还是幼儿园大班?
张夜翻过一道矮墙,下来时几乎崴了脚,想来还是缺乏这种经验。黑暗中只剩下残垣断壁的影子,不再是童年记忆中吞云吐雾的大工厂。穿过大片破碎的瓦砾,与接近一人高的蒿草,身边就是静静流淌的苏州河。附近低洼地的水塘里,响起一片呱噪的蛙鸣。
终于,他看到那栋大厂房了,屋顶还是洋葱头的形状,曾经是拜占庭式的东正教堂。
深深吸了口气,似乎把满天的星光都吸入胸中。
推开那道布满铁锈的大门。
他看到了X。
十一、死里逃生
清晨,六时。
苏州河边的荒野,晨曦穿过荒草与废墟,洒在那栋破败的建筑上。墙外已拉起严密的警戒线,数十辆车闪烁警灯,还有一辆电视台的新闻采访车,将这片工地团团包围。
叶萧警官的面色很是阴沉,仍然不敢相信杀人狂另有其人。他手中握紧了枪,沉甸甸地像块板砖。身后跟着数名荷枪实弹的特警,但他比划了几下手势,让众人都退散到大门两边。
推开那道布满铁锈的大门。
厚厚的灰尘扬起,头顶的彩色毛玻璃,将清晨的阳光折射成异样色彩,正好落到他的眼中,感觉却那么舒服。这栋大房子看起来阴森森的,进去却全然没了这种感觉,倒是更像被拆迁队洗劫一空罢了。地上全是各种破垃圾,稍微值钱一点的废铜烂铁,早就被人偷走卖钱去了。惟独有一台巨大的机器停在中心,据说是斯大林时代产物,因为太过沉重而难以搬运,方得以保存下来。叶萧知道这里过去是教堂,怪不得刚踏进来,就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机器上依稀有褪色的红星,底下一排斑驳的俄文字母,反正一个字都看不懂。他绕着这堆生锈金属走了一圈,小心地检查了各个角落,包括墙边的小房间,门口有“车间主任办公室”字样,并没有发现他们说的那个人。只是地上有几截烧剩下的蜡烛,还有快餐饭盒与水瓶,说明最近有人出没过。
“喂!有人吗?”
他隐身在一个角落中,枪口警觉地朝向外面,以免某个杀人狂突然跳出来。
老厂房里飘荡着他的回声。
叶萧疑惑地走出来,当古老的教堂恢复死寂,满目灰尘重新落下,他嗅到了某种气味…
作为三十多岁的警察,他对此再熟悉不过了——血液干涸后的气味,差不多也是死亡的气味。
这个味道来自上方,叶萧抬头看看厂房穹顶,似乎自己一下子变得无比渺小。
只有一个地方还没看过——他迅速抓着老机器边缘的铁梯子,手脚并用爬上去。这台大家伙几乎有两三米高,顶部却一片平坦,差不多有七八个平方米,处处发出棕色的铁锈。
他看到了X。
不错,谁都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姑且称之为X吧。
这个大约二十八九岁的年轻男子,平躺在机器顶上,衣服已被鲜血浸透,染成刺目的暗红色,几乎结成硬块。在他身下的钢铁外壳上,涂抹了一层新鲜血迹。他的双手往两边摊开,做成十字架的形状。一双乌黑的眼睛还睁着,不知看着穹顶还是别的什么?
他的脸上落着一片枯黄的叶子。
叶萧缓缓靠近,没有看到任何凶器,伸手摸了摸他的颈动脉——他死了。
死者的衬衫纽扣都已散了,露出胸口厚厚的绷带,同样也被鲜血染红,不知是临死前为自己包扎的?还是本已受了重伤?
叶萧蹲在X的尸体边,看着那双永不瞑目的眼睛,觉得他在向自己说些什么?
不知道他死的时候,有没有悔恨与痛苦?还是像许多恶贯满盈的家伙那样,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生命?
凌晨三点,有对男女出现在附近的警署,两人都是衣衫褴褛,浑身是血。警方将他们控制起来,送到医院进行救治。输液超过一个小时,警察才发现其中那名男子,赫然就是通缉犯——杀人狂张夜。
片刻之间,警方把整个医院都包围了。张夜缓缓苏醒过来,声称自己从没杀过人,完全被人陷害冤枉。他说真正的杀人狂,就躲藏在苏州河边的一个旧工厂里,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抓住活的。
于是,叶萧在睡梦中接到通知,紧接着大部队来到此地。
根据其他警察对张夜的询问,据说是这个X杀了所有人,因为看过张夜的QQ空间日志——两天前叶萧就看过了那些日志,虽然已被作者删除,但总能找到原始版本,这才确定张夜具有强烈的作案动机。张夜遭到全城通缉后,刚分手的女友林小星也被绑架。他从X传来的一张照片里,发现了绑架地点的线索,连夜赶到这个旧厂房。他从杀人狂手中救出了女友,两人都在搏斗中受伤,艰难地逃出旧厂房,直接冲到警署,双双晕倒在地。
此刻,看着躺在高高的机器顶上的X的眼睛,叶萧越来越倾向于自己原来的判断是错的——张夜真的是被栽赃陷害,而眼前的这具尸体才是真正的杀人狂。
叶萧全程陪伴X去做尸检,当晚就得到了法医报告——死者胸口曾被利器刺伤,虽未伤及心肺等脏器,却导致大量失血,也是其最终的死因。造成该处受伤时间并非昨晚,而是48小时前。除此以外,死者身上的伤痕都是在扭打中造成的,没有一处可以致命。现场及其附近,也未发现任何凶器,基本可排除张夜或林小星杀死X的可能性。
法医与叶萧的判断是一致的——X在两天前就受了重伤,一直给自己绑着绷带,但是多次发生伤口迸裂的情况,却没有去医院治疗。他在不断失血的痛苦状态下,与突然闯入的张夜发生激烈搏斗,再次造成伤口大出血,也无力阻止张夜救出林小星。在胸口大量流血,体力极度虚弱的情况下,他对自己彻底绝望,便爬上机器的顶部,躺在那里等死。
死者身份很快就查清了,他是本市户籍,今年二十九岁,大学毕业后没有稳定职业,长期依靠打零工维生。他最新的职业是互联网黑客,帮助一些非法机构窃取商业机密。因为父亲早亡,母亲在精神病里,他现在独自一人居住。警方采集了他的指纹与DNA信息,确认他就是最近四起谋杀案的凶手。通过搜查其住处,发现了数百张凶杀现场的照片,全是几年来本市未破的离奇杀人案,其中还有部分被害者遗物。
而在所有这些凶案现场,都没留下过张夜的指纹或毛发——其合租室友遇害案除外,但在勒死被害者的尼龙绳上,却发现了X的唾液与毛发。
至此,横行五年的连环杀人案告破,至少有十名受害者确认遇难,全系凶手X独自一人作案。
而之前被全城通缉的嫌疑犯张夜,已被证明是清白无辜的。恰恰是他勇敢的行为,不但救出了被绑架的林小星,还导致凶手的死亡,帮助警方查清了真相。
当然,张夜在QQ空间发布的那些杀人日志,警方答应为他保守秘密。否则后面四位被害者的家属,极可能会对他提出赔偿要求,即便在法律上毫无责任,后半辈子也将纠缠不清。
为了查清杀人狂的作案根源,叶萧进行了深入调查,却重新发现了一桩当年轰动全城的案件——
有个三口之家,原是幸福美满的工人家庭,因为老公染上赌博恶习,欠下巨额高利贷债务。这户人家的女主人,最终不堪受辱,忍无可忍之下,挥刀砍死了三个上门讨债的男人。
叶萧小时候听说过这起案子,当时社会上有很多争议,是否要给予杀人犯以死缓或无期。作为一个妻子与母亲,有太多值得同情之处了。但是,她毕竟连杀了三人,又无自首表现,是警察赶到现场抓住她的,最终被判处死刑,不服上诉也被驳回,押赴刑场枪决。
这个可怜的女人死后,留下个十二岁的男孩,名叫张夜。
被她杀死的三个男人里面,有一个曾经强奸过她,但当时她忍气吞声没有报案——而这个放高利贷的人渣,正是如今的杀人狂X的父亲!
这就是X的杀人动机——在他十二岁那年,他的流氓老爸因为上门讨债,被张夜的妈妈用刀砍死了。
叶萧觉得事情一下子都解释通了:X一直想为父报仇,即便当年杀人犯早已被执行死刑,仇恨还是延续到了下一代。多年来,他悄悄地监视张夜,其间他已变成了杀人狂,却在等待陷害张夜的时机。为什么不直接把张夜杀了?因为,杀人狂的思维方式很特别,对他来说杀人是件稀松平常之事,仅仅杀了张夜也太便宜他了,这也是X从苏州河里救过张夜一命的原因。与其让他痛痛快快死了,不如教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要让全世界都认为张夜才是杀人狂,这比直接杀了他更刺激,这样的复仇也才更有意思。所以,当张夜在QQ空间写下幻想杀人的日志时,X立即开始了行动,将张夜仇恨的对象接二连三地杀掉,最后绑架了他的女朋友。不过,杀人狂也有失手之时,在杀死张夜的初中老同学的过程中,因为身高体壮的被害人的反抗,导致X胸口受了重伤,这才成就了张夜最后的英雄救美。
真相,是这样的吗?
十二、来了,我就嫁给他
梳妆台的镜子里,她比过去漂亮了一些,尤其这双眼睛,如果配上一身护士服,男病人瞩目的频率就更高了。桌上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她小心地给自己化妆,尽管明天自有专业化妆师到场。
今晚有狮子座流星雨,张夜约了几个新朋友去佘山看星星,作为单身的最后一夜。新朋友中有一位是出版社编辑,看中了他最新写的一篇小说,书名叫《苏州河的卡夫卡》。
虽然,林小星要忍受一晚的寂寞,但很高兴他能交到朋友,大大方方地在外面应酬,男人不就应该这样吗?
明天,是林小星与张夜大婚的日子。
想象穿上白纱戴上花冠走红毯的时刻,心跳不由自主加快,她知道这并非结婚前的紧张,也不是对自己的容貌没有信心,而是因为——
X。
林小星想起了他的脸,苍白如死人的脸,嘴角挂着某种奇怪的微笑,磁石般吸引着她的记忆。
一年前,当她与张夜分手才两天,就在自家楼下被人绑架。她被带到苏州河边的破厂房,于是,黑屋子成为监狱。无论怎样叫喊都没有用,直到声嘶力竭。
绑架犯是个面色苍白的年轻男人,林小星没想到还能与他聊天,居然聊得又如此投机,就像阔别多年的老友。他向林小星敞开心扉,说到自己第一次杀人的经历——若是普通女子发现在跟一个杀人狂对话,早就吓得尖叫或晕过去了吧。林小星却面不改色,非但没有一点恐惧,反而还对他充满同情与好奇,这一点让她对自己也颇为佩服。或许,因为护士要经常面对生老病死;或许,因为曾经亲眼目睹过妈妈被杀。
至于,他叫什么并不重要,反正就叫他X。
林小星总共被绑架了三十个小时,这是她永远都不能说的秘密——即便对即将成为自己丈夫的男人。
不过,张夜也从没问过,似乎在刻意回避什么。或者,他已猜度到了某些事,妄想在女朋友被绑架的一天两夜间,曾经遭受过杀人狂的强暴?但他一辈子都不敢问出来,只能自我安慰什么都没发生过,深爱的女子仍然纯洁无瑕,那噩梦般的三十个小时,不过是他用来证明自己是个男人及英雄的机会。
她没有被强暴过。
但林小星觉得自己没必要澄清,那样反而会加深张夜的猜忌。可是,她的脑海中仍然漂浮着那张脸,杀人狂的脸。
“早安!”
林小星主动向X问候,那是被绑架的第二天早上。她居然睡了个好觉醒来,阳光透过屋顶的彩色毛玻璃照到脸上,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诡异颜色。或许是在地上睡迷糊了,她几乎忘了自己被绑架这回事。
“早安!”X也很有礼貌地回答。他并没有把她绑起来,只是任她躺在角落里,铁门敞开像一道灯光,径直射入黑暗的小屋。他拿出一个锅子放到她面前,里面盛着油条、饭团和豆浆,“这是你的早餐。”
林小星感激地接吃完早餐,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个面色苍白的男人,是个杀人狂。
昨晚X身上的白衬衫,已变成灰色的格子衬衫,想必他是个爱干净勤换衣的男生。只是他的纽扣系得很高,让衣领包住了脖子,不知里面藏了什么?
“你怎么了?”
她指了指X的衣服,他尴尬地笑了笑:“哦,秋天快来了,得穿得多一些。”
“你很孤独?”
林小星是个敏感的女孩,就像她第一眼看到张夜时的感觉,常能发觉隐藏在别人眼睛底下的秘密。
“是的。”
“我的前男友经常说‘没有孤独,就没有卡夫卡’,这句话同样对你适用。”
“没有孤独,就没有杀人狂?”
“哦,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的心头狂跳起来,千万不能提醒自己,更不能提醒眼前这个男人。
“放心,我一直很冷静,因为孤独。”
“你为什么要绑架我——现在可以说了吧?”
“干吗要问第二遍?”
“我觉得你不像——”
“不像什么?”
林小星的下巴有些颤抖,强迫自己要谨慎说话:“我说不清楚。”
“不像强盗?不像杀人狂?”
点头是唯一的答案。
X斜倚在门边,故意把脸藏在阴影中:“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了。但你先要回答我——为什么跟张夜分手?”
“又问这个?这是你绑架我的原因吗?”
“不是,我只是对他这个人感到好奇。”
“反正都分手了,也没什么好瞒的。你看过《大话西游》吗?对不起,你一定看过。”
“当然。”
她大着胆子念出在心里埋了很多年的那句话:“你还记得吗?紫霞仙子说——我的意中人是一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色云彩来迎娶我。”
“我懂了。”
“真的懂了吗?”
面对林小星质问的眼神,仿佛被绑架的人质是X,他腼腆地回答:“为什么不给他机会?你怎知他不会踩着七色云彩来救你?”
“别妄想了!人的本性是不能改变的。”
“错!”他严厉地打断了林小星,露出骇人的目光,“那我怎么改变了?”
“抱歉。”
她恐惧地低下头,又蜷缩到墙角里去了,而他自顾自地说:“世界上没有天生的杀人狂——每个人都是会被改变的,而且我们都已经被改变了。”
这句话让林小星无言以对,她低下头想了许久——自己是否被改变过?
如果,当年没有三个强盗突然闯入家中?如果没有亲眼看着妈妈被杀死?如果爸爸能够勇敢地与他们搏斗?如果…
就当他要把铁门重新锁上时,林小星喊了一声:“我要上厕所!”
X把那个搪瓷盆送了进来,但被她厌恶地推出来:“好脏!我要去外面!”
“跟昨晚有什么区别吗?”
“有!很大的区别!”
他又一次懂了,尴尬地搔搔头,这是林小星第一次看到杀人狂害羞的样子。
X在门口徘徊了几下,往里扔了一句:“你保证不逃跑?”
“保证不逃跑!”
“拉勾?”
“拉勾!”
林小星伸出了左手小指,X犹豫着伸出手,马上被她勾住了。
杀人狂认输。
她被放了出来,胳膊被紧紧抓住,绕过那台巨大的机器,走出老厂房大门。似乎只要X一出现,阳光就会躲到阴云背后。周围全是破砖烂瓦,间或着疯长的蒿草,再往外就是苏州河的堤岸,以及遥远的工地围墙,却看不到半个人影。
他们绕到房子的背后,被一堆野草遮蔽起来,X转过身去:“你快点解决吧,我不会偷看你的。”
“你保证啊!”
“只要你保证不逃跑。”
林小星蹲了下来,却没有脱下裤子,而是稍稍往外挪了半步。草丛中不时响起蟋蟀叫声,仿佛有催眠作用,或许会让他的感觉迟钝些——她深呼吸了一下,便撒开腿跑起来。
“站住!”
X瞬间就发觉了,他飞快地追过来,林小星吓得几乎要尖叫,只能拼了命往围墙边跑去。
从没有像今天跑得这样快,她一口气冲出去几十米,回头却看到X越跑越慢,眼看两个人的距离在拉长,恐怕他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了。
然而,林小星没有找到工地的大门。
除了苏州河的堤岸,其余全是破烂的砖墙,她试图手脚并用翻墙,无奈个子不够上不去。她心急火燎地大喊救命,担心这下要是被杀人狂抓到,不知要死得多惨。
然而,当她恐惧地转过头来,却看到X已躺倒在草丛中。
他怎么了?
林小星背靠着围墙,就像被老师惩罚的小学生,充满疑惑地看着杀人狂。他看起来很痛苦,四肢不断发抖,灰格子衬衫变了颜色…
血。
她的双手摩擦着墙壁,一墙之隔就是自由,但再往回却不知是地狱还是什么。
天哪!为什么要犹豫?面对穷凶极恶的杀人狂,逃命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可是,林小星选择了回头。
她离开围墙穿过废墟,冲回到X身边,抓着他被鲜血染红的衬衫说:“对不起!是我赖皮,是我违反了约定,是我该死!”
X却还给她一个微笑,虚弱地说:“拉勾…上吊…一百年…”
林小星再度伸出了左手小指,塞到他的左手小指弯中。
“为什么不逃走?”
“我是护士,救死扶伤才是天职!我看你啊,快要死了吧?”
“死就死了吧,干吗管我?”
“别说话!再多说一句,你会死得快更一点!”
就像在训自己的病人,她解开X的衬衫纽扣,才发现他整个胸口都缠着绷带。鲜血正不断从绷带里往外冒,飘出一股奇怪的臭味,伤口可能已经发炎了——即便不是流血过多,也可能因细菌感染而死!
林小星帮他将绷带全部解开,果然,伤势非常严重,创口很深,几乎致命。他还能谈笑风生熬到现在,简直不是人类啊!
她手上没有任何工具与药品,一筹莫展之际,X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带了一个急救包…就在…老厂房里…”
她双手拉起X的肩膀,幸而他还有最后一点体力,自己艰难地站起来。在林小星的搀扶下,两人东倒西歪地支撑着,穿过被轰炸过般的废墟,就像未来核战争中的幸存者。
回到曾经的东正教堂深处,躺在老苏联生锈的机器边上,X半睁半闭着眼睛,只挤出两个字:“谢谢!”
林小星找到急救包,打开一看还算齐全,立即为X做了最基本的伤口清理。当生理盐水流过深深的创口,X的双脚都开始痉挛,却硬是咬紧牙关,没发出一声叫唤——她常在外科门诊处理这样的伤员,听到的总是各种惨叫声,从未看到过他这样的铁汉。
她换了新的绷带给他包扎上,暂时止住了伤口流血,但这样深的刀伤,必须得去医院处理,打针输液吃药来消炎,最起码也得缝几针。
“不,我不去医院。”
“你怕被警察抓起来?好吧,我保证,我不会报案的,至少先把你的命救回来。”
X却苦笑了一声:“你刚刚还拉勾保证过。”
“好吧,刚才我是想要逃命,现在你这个样子,我随时都可以逃跑,干吗还留下来帮你?你自己想想清楚哦!”
“你走吧。”
“什么?”
她想不通,明明是他把自己绑架来的,现在为何又要赶她走了?
“我想一个人呆着。”
“不行,我不能看着你死!要么我打电话叫救护车来?”
“你如果敢打电话,我就立即解掉绷带,把自己的伤口撕开来!”
看着杀人狂阴沉的眼睛,林小星确信他会干出任何疯狂的事。
“你想要自杀?”
“至少,不能活着受辱。”
“你是怕被警察抓起来?”
“快走!你疯了吗?我是一个杀人狂,你明明可以逃走的,干吗要留下来送死!”
林小星却固执地摇头:“现在,你只是一个可怜的病人。”
“我讨厌小护士,从小就讨厌,讨厌她们拿着针扎我屁股。”说完他就笑了起来,却牵连伤口又一阵剧痛,“我是不是变得粗野了?”
“没事儿,我喜欢你这种说话方式。”
她给X喂下了一口矿泉水,暗暗下定决心,无论这个男人怎么赶自己走,她都要继续留下来照顾他。
更让人绝望的是,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最奇怪的病——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她确信自己正病入膏肓。
X太虚弱了,已严重失血,伤口随时可能再度迸裂。林小星不敢离开他半步。当他昏睡过去后,她小心地翻着他身上的口袋,却发现连一把水果刀都没有——这也敢叫杀人狂?她没有找到自己的手机,估计被他扔到苏州河里去了,但他的手机还在,本想打电话叫救护车,却发现他的手机要输密码。
林小星把手机塞回到他口袋里,飞快地往外面跑去,她不是为了逃离杀人狂,而是想出去借个电话叫救护车。
当她跑到围墙边上,搬来几块砖头准备翻墙时,她的腿已被人拉住了。
她下意识地尖叫起来,回头却看到了X。
“你怎么来了?快去躺着休息,你不能动的。”
她说话有些心虚,X却是气虚:“你要去哪里?”
“嗯——给你买些吃的。”
“可你身上没有钱。”
“哦?”林小星只能装模作样地摸了摸裤兜,“我没注意。”
“跟我回去。”
她又一次变成了他的囚徒,哪怕他已虚弱到了这种地步。
回到巨大的厂房里,X拿出他藏好的食物与水,这些足够他们吃到明天了。
林小星打消了逃跑的念头,她生怕万一自己不在的瞬间,X会突然伤口迸裂大出血,或者干脆自杀了结。她专心致志地照顾他,不时地给他的伤口换药,却无法阻止感染的恶化。他不停地咳嗽,似乎还有发烧的迹象,她流着眼泪求他出去,不要坐在这里等死。
X微笑着拭去她的泪水,还是那句话:“林小星,你走吧!我不想连累你,对于绑架你这件事,我万分抱歉。”
“我不走!”
她把头埋到他的怀中,闻着那股渐渐腐烂的气味,已是无语凝噎,直到两人渐渐睡着。
梦醒时分,不觉深夜,林小星慌张着站起来,却看到X正背靠着那台机器,痴痴地仰望着穹顶。
“我好害怕——怕一觉醒来,你已经死了。”
“有时候,我真的期望是这样呢。”
“别说这种话!”
她伸手封住他的嘴巴,这时他的手机响起,便接了这个电话。
“喂…X…不能!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我看到电视上你的脸了,那张照片拍得真逊,没有你真人好看…给你提个醒!打手机要多换地方,否则很快就会被警察逮住——哦,对不起,我忘了,你这是新号码,不是用你的名字登记的吧…好聪明啊…等我几分钟!”
这是他在电话里说的所有的话,林小星没听清对方的声音,在X挂断电话后,小心地问道:“谁啊?”
“一个老朋友。”
“也是杀人狂?”
“不,他是个好人。”X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指着身后的机器说,“后面有张破椅子,你把它拖到这里来。”
林小星不敢抗拒他的命令,找到那把椅子拖了过来。
“很好,坐下!”
她乖乖地坐在椅子上,也没嫌弃那上面满是灰尘。
随后,X从包里掏出一捆绳子,从背后把她绑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
林小星没有挣扎,像温顺的小绵羊,任由主人捆绑宰杀。还好他绑得很松,几乎没让她感到疼痛。
“坐好,别动!”
他对准林小星拍了张照片。她故意装出恐惧的表情,背景就是那台大机器,还有一颗暗淡的红星。
X在为林小星松开绳索的同时,用彩信把这张照片发了出去,然后就关机了。
“你把照片发给谁了?”
“张夜。”
这个名字让她心头狂跳,怎么会是张夜?难道他真的与X认识?
“刚才是他的电话?”
“对。”
林小星战栗着后退两步:“他知道我在这里吗?”
“收到这张照片以后,或许就会知道了。”
“他找不到这里的!”
“不,他会的。”
“他知道你是什么人吗?”
“没错,我是杀人狂,他非常清楚!”X的回答异常淡定,“他成为通缉犯,是我造成的。”
“为什么?”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你要坐在这里等他?”
“是。”
林小星猛然摇头:“你错了,我太了解张夜这个人了,以他的性格与胆量,绝对不敢来的!”
“他不来救你吗?”
“也许,他会打电话叫警察来救我,但他自己没胆子来——如果他知道你是杀人狂,正常人都不敢冒这个风险。”
“张夜会来的,而且不会带警察。他是为了你,也为了他自己。”
X慢条斯理的语气让人绝望,林小星说:“我们打个赌吧!”
“赌什么?”
“如果,他没来,我就跟你走!”
“好,我答应你。”X重新点燃一根蜡烛,用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给了林小星一个微笑,看起来像吸血鬼莱斯特,“如果,他来了呢?”
“嫁给他。”
十三、我是一棵秋天的树
我死了。
作为一个杀人狂,我没资格得到什么葬礼。被法医尸检解剖后,我在冰柜里躺了一周,没有家属前来认领尸体,警方出钱将我送去了火葬场。在几千度高温的火化炉中,我那肚子上有拉链的苍白身体化作灰烬,只有几块骨头留了下来。不会有人给我买墓地的,这年头死人与活人的住房都是奢侈品。我的骨灰盒在火葬场的角落里,据说放满三年就会被清理掉,管他是冲进马桶还是送去肥田。
说真的,骨灰盒是很好的归宿,小巧玲珑冬暖夏凉,居家旅行工作学习之必备良品。至少,要比我那六楼的小公寓强多了,不会有人向我投来异样的目光,不会为了一日三餐奔波,作为黑客侵入那些无聊的网站,更不会为了一点点邪恶的欲望,就随便夺去他人的生命。
对不起,所有被我杀害的人们,不知道你们是在天堂还是地狱?抑或跟我一样被关在骨灰盒里。总之,请接受我的道歉和无限的悔恨。
其实,我明白,从第一次杀人开始,我就再也无法改变自己了。
不,应该说是我十二岁那年,从妈妈拖着我来到公安局,看到爸爸被砍得血肉模糊的尸体开始…虽然,妈妈哭得像个泪人,我却冷冷地站着一动不动,半滴眼泪都没掉下来。
当时在我的心里,早已不再用“爸爸”来称呼这个男人,虽然我确实为他所生。他是一个放高利贷的小混混,多年来不务正业,成天在外面打架斗殴拈花惹草,喝醉了就回家打老婆。他经常带一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到家里,当着我的面做那些肮脏的事情。我为了经常故意顶撞他,有一次将死老鼠塞进他带来的女人的裙子里。他就用皮带把我吊起来猛打,直到我皮开肉绽,至今身上还有他给我留下的伤疤。
他是在上门讨债过程中,被发狂的女主人砍死的,同去的另外两个高利贷也死了——说实话我真的很佩服那个女人,孤身一人砍死三个大男人。
不,应该说我丝毫没有恨过她,即便她杀死了我的亲身父亲。
事实上我打心眼里感激她,是她帮助我和妈妈脱离了苦海,从此不再遭受那个男人的虐待,再也不会被打得血流满面,再也不用担心鼻青脸肿地去上学。
后来,那个女人被判处了死刑,就在她行刑的那天,我悄悄给她烧过纸钱。
我与妈妈相依为命长大,直到我大学期间,妈妈因为受到过长期虐待,终被送入了精神病院。有时候我想即便被警察抓住,也可以说自己有精神病遗传史,说不定还可免了死罪?不,抓住我就赶快枪毙吧,我不想在那种地方终老一生,简直比无期徒刑还要痛苦。
五年前,我杀了第一个人。
我不想说杀人是什么感觉?但在每次事后不久,我都会为此追悔莫及,陷入对自己的痛恨,并发誓再也不会去杀人了。
但我无法控制下一次。
本以为,我会继续在这生涯中飘来荡去,直至被警察捕获一命呜呼,却在不经意间遇见了他。
张夜。
当我看完“JACK的星空”QQ空间里的杀人日志,忽然发现找到了同类——在这座两千多万人口的巨大城市里,我是一个那么孤独的异类,没有任何人能与我交朋友。我是多么渴望能有一个朋友,在寂寞时与我喝酒聊天,彼此敞开心扉。如果我能早几年找到这么一个人,或许也不会有今天的杀人狂。
我费尽心机找到了他,确认了他的身份,日日夜夜监视,并深入到他的过去——他的妈妈是因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而枪决的,而被他妈妈杀死的三个男人,其中之一,正是我的亲生父亲。
这是我和他命运中的最重要的一个交集。
许多年后,我们注定会相遇的——被同一桩杀人事件而改变人生的两个孩子。
不过,就像我不恨杀死我父亲的女人那样,我也不恨那个女人的儿子,相反还对他施以更多的同情。
他太像我了。
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哪怕只是一个表情,一个眼神,都几乎是我五年前的翻版。我确信他就站在杀人的门槛上,不仅因为那些幻想自己杀人的QQ空间日志,还有他浑身上下散发着的那股气质。我不知道他何时会跨过那道坎,也许一年后,一个月后,一周后,明天,今晚,现在?
我可怜他,我喜欢他,我迷恋他。
绝不能再让他重蹈我的覆辙,只因为——
我已在地底,而你还看得见星空。
该怎么救他呢?我想,必须抢在他动手前,先干掉他最想杀死的那些人——比如对他百般谩骂侮辱的经理,曾经欺骗过他感情与金钱的肮脏女人,许多年前剥光他衣服并把他扔在女厕所门口的老同学——只要提前把他们杀了,张夜就没有杀人对象可言了!
对不起,我杀了那三个人,最后连同与他合租的室友,我以为张夜是真是的恨他呢。
以上四位受害者的家属,我不知在地下该如何向你们道歉?来生就让我做牛做马吧。
我从张夜收藏的卡夫卡的情书集里,看到过这样一段话:“我今天看了一张维也纳的地图,有那么一会儿我觉得难以理解:怎么人们建起这么大一个城市,而你却只需要一个房间。”
是啊,我只需要一个房间。就像那个夜晚,我和张夜坐在沙发上喝酒聊天…多想时间能够凝固下来,我们就一直在这个房间里,看塔尔科夫斯基的电影,读《悬疑世界》杂志,听张雨生的歌,聊童年时的梦想。
我承认,那只是一个幻觉,真实的幻觉。
张夜,当你被全城通缉以后,我想到了一个办法来救你,就是刚和你分手的女友林小星。
她是那种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女孩,她喜欢你,是你前辈子修来的造化。你必须好好珍惜她,而我一辈子都不会遇到这么好的女孩了。
但我没想到的是,她好像喜欢上我了?
咳!咳!乱入啊!
我等待了将近30个小时,林小星居然没有趁我受伤昏迷而逃跑——当我等到花儿也谢了时,你来了。
为了像个绑架的样子,我忍着伤口的剧痛,勒住林小星的脖子。而她的挣扎只是想喊出来,告诉你不要再往前冲了。可你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躲避通缉的过程中,想必已吃过许多苦,反而锻炼了意志与体能。现在你已无所畏惧,哪怕面对一个凶残的杀人狂,只为救出心爱的女子。
紫霞仙子说——我的意中人是一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色云彩来迎娶我。
嘿嘿!林小星,你看看,他不是来了吗?
你已对我恨到了极点,因为我杀光了你身边的人,还让你背负了杀人狂的罪名,又绑架了你最喜欢的女人。你重重地打了我两拳,而我为了表示自己是个坏人,又奋力拿起板砖,砸破了你的脑袋——但愿没让你受到更大的伤害。
林小星过来拉住了我,希望我们不要这么打下去,而我反手也砸了她一板砖——非常非常抱歉,我在骨灰盒里向你们忏悔。
就在我们拼死搏斗的同时,我的伤口完全迸裂,鲜血从绷带里涌出,再次浸透了整件衬衫。当我感觉血液要流尽时,你已拖着林小星逃了出去。
依稀听到林小星反抗你的声音,而你像个大男人那样抽了她一个耳光,让她终于清醒了下来,没有再嚷着要回来救我的命,而是跟着你翻墙逃出了死亡荒野。
太好了,张夜,祝贺你!
嫁给他!林小星同学,不要让我失望哦。
好吧,还剩下最后一滴血,我像电子游戏里那个垂死的家伙,爬到古老的苏联机器顶上。该死的,我再没有任何力气了,眼睛都无法闭上,只能摊开双手面朝穹顶。
我看到了十字架。
血,流干了吧?那么我就成了一具僵尸。好吧,植物人在哪里?
屋顶的彩色毛玻璃上,天空由暗黑转为深蓝,真想再多活几分钟啊——但我又想起刑场上中了好多枪还没死,具有超级顽强生命力的家伙,其实非常羡慕一枪毙命的同伴们。
天,怎么还没亮?
对了!1995年,还记得那个炎热的暑假吗?在静安区工人体育场,我真的跟你一起踢过足球,可你小子都忘了,呵呵。
老厂房有个地方漏了风,冷冷地吹到我脸上,带来一片干枯的落叶。
真好,秋天来了。
〖我是一棵秋天的树
时时仰望天等待春风吹拂
但是季节不曾为我赶路
我很有耐心不与命运追逐
我是一棵秋天的树
安安静静守着小小疆土
眼前的繁华我从不羡慕
因为最美的在心不在远处
——张雨生《我是一棵秋天的树》(词:许常德/曲:陈志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