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郡主心脏一下子跳得厉害,未曾想,姑姑竟会如此慷慨。除非是继承人,否则谁都没有这样的福分,能得如此大礼。

到了香集市,安岚下车后,又对那马车行了一礼。
景炎掀开车帘,看着她问:“可想好了。接下来怎么打算?”
“我打算去找李殿侍长,或许,他会知道李夫人为何忘了自己的丈夫,却单单记得他。”安岚行礼后,两手拢在袖中。“若能确定原因,便能知道如何处理了。”
景炎笑了笑,不再说什么,微微点头,然后便放下帘子。
安岚目送景炎的马车离去后,赶紧找蓝靛问李殿试长何在。
“客栈那也没瞧着。”蓝靛往左右看了看,示意了一下前面那位殿试,接着道,“刚刚那位殿试说,殿侍长今儿没来集市,应当在香殿呢。”
安岚想了想,便道:“如此,就回香殿一趟。”
蓝靛问:“现在吗?”
安岚点头,总归刚刚她已经同别的侍香人换了当差的时间,只是要抬步时,她又停下,往旁看了看,然后问:“你可有看见丹阳郡主?”
蓝靛道:“郡主一回来就往玉衡殿的集市那去了,似乎是要找崔大香师,只是崔大香师没在集市,郡主便直接回香殿了。”
安岚微诧,心里莫名生出些许不安,总觉得要被人抢先一步了,便道:“马上回去。”
然而,她却没想到,她的马车在往长香殿回去的路上,郡主的马车已经从长香殿那出来了,并且正好与她的马车错过,只是两人都在车内,天又冷,帘子一遮,外面什么情况自然具不清楚。
安岚回到天枢殿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满怀希望地去前殿找殿侍长,却被告之,殿侍长中午时候就已出去。去往哪,那殿试查了一下香册,便告之,是给皇后娘娘送香去的。
皇宫!?
安岚怔然,即便是某座王府,她或许都有前去拜访的可能,但是皇宫,天家之门,怎么可能随便去敲。
安岚怔怔地出了前殿,蓝靛那也打听消息回来,找到她这,就低声道:“丹阳郡主确实是回来过,并且一回来就去找了崔大香师,郡主在崔大香师那留了约半个时辰,就又出去了,却不知去往何处。”
安岚抿着唇,片刻后,才道:“多半是回宫里去了。”
蓝靛一愣:“回宫?”
安岚抬眼看着冷风呼号的天,两手不甘地紧紧相握,即便得了景炎公子偏爱,竟也跨不过那道天生的鸿沟?!
片刻后,她问:“广寒先生回来了吗?”
蓝靛摇头,安岚咬了咬唇,就转身:“下山。”
蓝靛跟上,迟疑着问:“姑娘是打算——”
“殿侍长中午就出去了,这会儿或许已经回了集市,过去看看,或许能见上。”
“万一殿侍长直接回香殿呢,岂不错过?”
“若是回香殿,应当能在路上碰到,一会交代车夫路上仔细留意。”

差不多于此同时,丹阳郡主已入皇宫,坐在清耀夫人跟前,将今日之事具都道了出来。
“如此甚好。”清耀夫人听完后,露出一个极其满意的笑容,“看来真是老天都帮你,正巧那位殿侍长今儿送香入宫,我已经交代下去了,一会就将人请到这边。”
丹阳郡主点头,只是面上却没什么高兴的神色,甚至微微蹙着眉头。
清耀夫人一看她这神色,不免担忧,便问:“怎么,难道你姑姑教你的,你没有学会?”
丹阳郡主摇头:“丹阳并未辜负姑姑所望,只是…”
清耀夫人不解:“只是什么?”
丹阳郡主道:“我只是在想,安岚这会儿是不是也在找殿侍长。”
“若是的话,只能说她时运不济,怨不得旁人。”清耀夫人淡淡道出这么一句,却见丹阳郡主依旧蹙着眉头,便又道,“难不成,你还要替她着想!”
丹阳郡主摇头,眼神清明:“倒也不是,只是觉得,若非姑姑帮我,怕是我即便是找到这,也…”
清耀夫人冷笑:“你当她是光靠自己走到这一步?能从一个小小的香奴爬到她如今这个地位,你当她仅靠那点儿天赋?没有足够的心思,没有了得的手段,仅是白广寒的晋香会,她都入不了。”

第178章 拒绝

丹阳郡主久久沉默,清耀夫人也点到即止,没有继续往下说。
片刻后,丹阳郡主打开随身携带来的玉匣子,匣子里的山茶花宛若依旧开在枝头。这是大香师所赠,每一缕香都蕴含着一个大千世界,窥得规则,便足以幻化无穷。她仅仅入门,那半个时辰所学,不过依葫芦画瓢,却就已被那妖娆的一面惊得无法言语。
之前几次无意中进入香境时的感觉,都没有自己亲自接触并发觉可以操纵时来得震撼。那是,一个世界掌握在自己手中,当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丹阳郡主怔怔地看着那支山茶花,修长白皙的手指在玉匣上轻轻抚过,安岚,是不是早就尝过这种感觉了?所以她才会那般急切,甚至有种不顾一切都要达到目的的执着?面对景炎公子的帮助,毫不客气地全盘接受,甚至随时做好准备,温顺的外表下隐藏一颗极具攻击性的心。
她似乎能理解了,当真,是诱人!
虽身处红尘,却能手握乾坤。
良久,丹阳郡主喃喃自语般地问出一句:“为什么景哥哥会选安岚?”
清耀夫人淡淡一笑:“对于心腹的选择,身份高贵者反而不必一开始就一无所有的人占优势,你的地位,决定了不会对他言听计从。更何况,崔家已经有一位大香师了,若再出一个你,无论是天枢殿还是对景府来说,利和弊都很明显。”
“既如此,广寒先生又怎么会让我入香殿?”
“景公虽富,但景府的底蕴终比不上崔氏,更何况景公膝下无子。即便景炎已入族谱,是景公指定的唯一继承人,可说到底,终究不是景公亲生,景公身后那一众亲戚应是敢怒不敢言。或许不少还存有取而代之的心。而白广寒的精力主要放在天枢殿,景炎一人独撑如此庞大的一个家族,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此情况。若能得崔氏相助,自当是最好的选择。只是,相助同时也会有制约,景炎应当是不愿日后受崔氏掣肘,所以,眼下对他来说,他是宁愿扶持那个毫无根基的小丫头。”
丹阳郡主将这些事消化了好一会后,才道:“可是,安岚,亦有可能是姑姑的孩子。若真如此,岂不一样同崔氏撇不清干系。”
“这也是他们没料到的吧。”清耀夫人嘲讽地一笑,“不过,如此看来,你的机会便更大了。”
“安岚若真是姑姑的孩子。姑姑会不会后悔今日帮我?”丹阳郡主合上玉匣子,“姑姑冷落我那么多年,为了就是那个孩子。”
“你无需想那么多。”清耀夫人看着丹阳郡主道,“你应当像安岚一样,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机会,那个姑娘,她不见得就比你看得明白。但有一点,她目标明确,心无旁骛,甚至不择手段。”
正说着,外面丫头进来报,李殿侍长过来了。
清耀夫人遂起身:“我随你去见一见这位殿侍长。”

安岚在朱雀大街等了一个时辰。才终于看到有人从宫门出来,上了天枢殿的马车。
“姑娘?”李殿侍长的马车已经离开那了,蓝靛本以为安岚马上要追过去,却见安岚还站在那,沉默地看着宫门。似乎在等着谁,便问,“姑娘不去追李殿侍长吗?”
“等一等丹阳郡主。”在冷风里站了一个时辰,忽然开口说话,才发觉喉咙有些干,故声音有些低哑。
蓝靛想了想,便道:“即便郡主知道什么,难道会告诉姑娘?”
安岚微微垂眸,她倒不是奢望会从丹阳郡主那知道什么,只是想确认一下,郡主是不是已经从李殿侍长那知道应该知道的答案。总归,如今这情况,她早点去见李殿侍长和晚点去找,都一样了。
又过了一刻钟,果真瞧着丹阳郡主从宫门内出来,安岚便走过去。
“安岚姑娘。”丹阳郡主面上露出几分诧异,打量着她道,“你…可是在等我?”
“是。”安岚微微点头,然后道,“可否上马车说话?”
她实在觉得有些冷了,而且午饭还没吃,眼下说话已经有些打颤。
丹阳郡主瞧她脸色不大好,知道她在外头站了很长时间了,于是看着她的眼神微微有些复杂。
郡主车厢内的炭盆一直烧着,铺着锦褥的座上还放着熏笼,几上的热茶亦是刚沏,配茶的点心精致得不像是给人吃的东西。
“等了多长时间了?”丹阳郡主给她倒了杯茶,温和地道,“既然是坐了车过来,为何不在车内等着,又没披大氅,这是生生冻着了吧。”
安岚接过那杯热茶,道了谢,轻轻抿了一口,思索了一会,才抬起眼:“郡主已经跟李殿侍长见过面了?”
原来,真是为李殿侍长来的。
丹阳郡主默了默,便微微点头,这个时候,似乎不用过多交流,两人都清楚对方心里想着什么。
安岚握着茶杯的手微紧,她顿了一顿,又问:“那么,李夫人的事要如何处理,郡主是已经有答案了?”
她问得坦然,坦然到丹阳郡主不愿敷衍她,于是,想了想,便道:“虽无十成把握,但总是摸到头绪了。”
“是吗。”安岚垂下眼,片刻后,放下茶杯,然后抬起眼微微颔首致意,“多谢郡主的热茶,安岚多有打扰,郡主莫怪。”
她说完,就起身下车去。
“安岚。”丹阳郡主却掀开车帘,叫住她。
安岚回头,丹阳郡主看了她一会,笑了笑:“没什么,天色晚了,你,早点回去,别着凉了。”
安岚点头:“多谢郡主关心。”
看着那个单薄的身影走向她自己的马车后,丹阳郡主才放下车帘,面上却陷入沉思。本以为,会看到她失落的表情,却没想,从始至终,那姑娘整张脸都显得很平静,还真是,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姑娘,是回集市,还是去找殿侍长?”安岚上了马车后,蓝靛问了一句。
“先去找殿侍长。”安岚轻轻搓着冰冷的双手,呵着气道,“让车夫快些。”
“既然着急,姑娘刚刚为何又要耽搁那些时间?”蓝靛往外吩咐了一句,然后接着问,“丹阳郡主说什么了?”
安岚轻轻摇头,蓝靛便叹了口气。
李殿侍长是直接回天枢殿,安岚后脚也跟着回去,只是,当她过去求见时,却被李殿侍长拒绝了。

第179章 许诺

“姑娘,要不进侧厅那等吧,天暗了,这里风大。”等了小半个时辰,都不见有人出来,蓝靛便在安岚身边劝道,“您可是连午饭都没吃呢。”
安岚背着风,紧了紧披在身上的大氅:“李殿侍长这还没传晚饭吧。”
蓝靛往殿门那看了看:“之前出去的那两殿侍,或许就是去传饭的,姑娘是不是也先回去用了饭,然后再过来?”
安岚又问:“往日殿侍长都什么时候传晚饭?”
蓝靛想了想,便道:“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
安岚微垂下脸,避过忽然刮来的那阵寒风,然后才又抬起脸:“你给我拿个手炉过来。”
“姑娘还要再等下去!”蓝靛诧异,迟疑了一会,还是低声劝道,“其实,姑娘何不等广寒先生回来,从广寒先生那求了话,到时殿侍长自然不会拒绝见您了。”
安岚摇头,蓝靛见劝不听,只得照着她的话去办。
只是蓝靛刚离开没多久,殿侍长的晚膳就送过来了,是一名姓龚的殿侍亲自拎着食盒,后面还跟着两个捧着热水棉巾的侍女。
安岚下了台阶,挡住那名殿侍,因行动的关系,大氅轻抖,便有淡香逸出。
龚殿侍停下:“安侍香,殿侍长既然说了不想见任何人,就不会改变主意,安侍香还是先回去,兴许明儿过来,就能进去了。”
安岚微微欠身,看着他手里的食盒道:“龚殿侍辛苦,这晚饭,我帮龚殿侍送进去吧。”
龚殿侍摇头:“不敢劳烦安侍香。”
他说完这句话,就侧身,打算从安岚身边过去,不想安岚却从大氅里伸出手,拦住他。龚殿侍诧异,却抬眼时。神思刹时陷入恍惚,眼前闪过无数画面,竟分不清是梦是醒。安岚顺利从他手里接过那个食盒,然后转身。往殿门走去。跟在龚殿侍后面的那两侍女并不晓得发生了何事,只当是龚殿侍自行将食盒交给安岚,便也不出声,从善如流地跟在安岚身后。
只是就在安岚将跨过那道高高的门槛时,一阵冷风猛地袭来,周围的淡香瞬时杳无踪迹,龚殿侍一下子清醒过来。
身处香殿多年,又是在这么个位置,绝非蠢人。
龚殿侍大约明白自己刚刚出了什么事,心头震惊地同时。就要叫住安岚,只是他才张口,不知为何,又收住的将出口的声音,沉默地看着安岚提着本该是由他送进去的食盒走了进去。
李殿试长当年金玉公子的外号。称得上名副其实。
即便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无论身材容貌还是神态,都没有一点老人的痕迹。
即便他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了,但看起来却仅有四十出头,脸型和五官都能看得出其年轻时应该是何样的风采,即便是现在,也依旧魅力不减。
未曾想是安岚提着食盒进来。李怀仁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想不到,在我手底下办事的人,竟已投诚到安侍香面前。”
“殿侍长误会了。”安岚将食盒轻轻放下,郑重行礼,“是我给龚殿侍设了个虚幻的小香境。令他深思恍惚,我才从龚殿侍手中接过食盒,过后,我会去广寒先生跟前领罚。”
一直以来,被大香师选中的人。多多少少都能触摸到香境之门。因此,长香殿对此有严令,未得大香师许可,或未得对方许可,不得使用香境以达到一己之私,违者,自当是要受罚。
这话才落,龚殿侍就从外进来,面上带着分明的诧异和忐忑。只见他走过来后,先是看了安岚一眼,然后才看向座上的殿侍长,就要开口解释。
李怀仁却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龚殿侍只得将嘴里的话生生收回去,再看安岚一眼,垂下脸,退了出去。
“安侍香来得晚了。”李怀仁有些意外,却不觉诧异,看着站在自己跟前,似清露般娇嫩的小姑娘,淡淡道,“本座需要的香境,已有人送来。”
龚殿侍退出去后,安岚心里松了口气,只是那口气还未松完,听到这句话,心里即是一惊。
如此说来,丹阳郡主是用一场香境从李殿侍长这里换得所需?!
见那姑娘沉默下去,李怀仁便道:“安侍香请回吧,本座用膳,不喜旁人打扰。”
安岚抬起眼,看着李怀仁道:“殿侍长的决定,是不是下得太早了?”
李怀仁看着安岚,面上神色不变,只是眼中隐隐露出几分诧异,这姑娘,比他以为的要聪明。
“事情还未最后定下,殿侍长何不多做一方准备。”片刻后,安岚接着道,“丹阳郡主能许给您的,我未必不能。”
李怀仁微微眯起眼睛,好一会后,才开口:“安侍香能许本座什么?”
安岚沉默了一会,不答反问:“殿侍长愿意让我看到心中所想吗?”
李怀仁神色微凝,刹时间,这殿内的空气似乎变得比外头还要冷。
“我可以许诺,永不查探殿侍长心中所想。”安岚几乎是抱着赌一把的心情,缓缓道出这句话。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广寒先生应当也给过殿侍长这样的许诺,否则,在景炎公子已经透露出不满的情况下,天枢殿却依旧什么都没做。而身处如此高位,并稳坐多年,最不愿的,怕是让人将自己看得通通透透。
承诺在天枢殿的地位不变,承诺永保尊荣,只要广寒先生在,这样的承诺没有任何保障,但是,刚刚那句话则不同。
死一样的沉默,良久,李怀仁才缓缓开口:“安侍香这句话,须得成为大香师后,才有效。安侍香初出茅庐,怕是不知道,有的人入香境很很容易,有的,则是需要费一番功夫,非大香师不能。”
安岚问:“如此,殿侍长已知谁是下一任大香师?”
李怀仁笑了,不是赞许的笑,而是像是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后的笑。
片刻后,他问:“安侍香以为那句承诺,能从本座这换取什么?”
算是打动他了,但是,也仅仅是令他生出几分好奇。如果她提出的要求不合适,那么就真的彻底失去机会了,她同丹阳郡主的较量,也将提前结束。
安岚有些紧张,手心不由握了握,然后才道:“我想知道,丹阳郡主今日从殿侍长这得到了什么?”

第180章 兴趣

李怀仁看着站在面前的姑娘,那双看着自己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澈而纯净,还带着几分少女的稚气。毫无疑问,这双眼睛很漂亮,甚至可以说很有灵气,因为当被这双眼睛凝视时,即便是到了他这个岁数的男人,也很难不被吸引。
而更加吸引人的是,她还未发觉她所拥有的魅力,既锐利又懵懂,虽美丽却不自知。
丹阳郡主一样是个极貌美的少女,但因高贵的身份,及自小所受的教育,使得她不会这么专注地,咄咄逼人地去凝视一个男人。丹阳郡主看人的时候,无论是眼神还是表情,都很端庄,对位高者是恭顺与敬重,对平辈者是亲和与尊重,对位低者是温和与宽容。无论如何,都不会流露出丝毫让人产生误解的机会,她的一言一行,完全是个大家闺秀应有的做派。
所以,此时安岚这样的眼神,坦然自若地透露出野望,理所当然地表现出执意,清楚而分明,绝不是一个好姑娘应该有的。
然而,很多时候,吸引人的,往往不是循规蹈矩的东西。
这姑娘很敏锐,他之前跟丹阳郡主的那场交易,虽仅仅是一场交易,但其实还是带了一点偏向。或者说,他在这之前,更加看好丹阳郡主,因此那场交易很顺利就完成了。原因很简单,除去丹阳郡主本身的能力和强悍的背景外,如今又添上崔大香师的支持,如此条件,在历任大香师当中。都是少见的。
只是,眼前这姑娘,那双眼睛里,潜藏着的。竟是个狼崽子般的灵魂。
天赋重要吗,当然重要,因为那点天赋决定了凡俗之别。但除了天赋外,天性更加不可忽略,特别是对现在的天枢殿来说,选择一位什么样的继承人,将决定了天枢殿日后的命运。
他身处殿侍长之位二十年,伺候过两代大香师,经历过天枢殿两次巨大的危机。
一次是十三年前白夜忽然离开,一次是七年前。白广寒差点陨落。
眼下的天枢殿看似平静,但其中暗藏的危险,如潜伏在黑暗中的猛兽,不知何时会突然伸出利爪露出獠牙猛地扑出来。
依丹阳郡主那样的天赋和背景,即便不够老练。但凭借着自身的条件和其家族背景附加的力量,也足以对抗这样的危机。但是,一个拥有同样天赋,并且外表看着温顺柔弱,实际上却像个狼崽子一样的继承人,似乎也能让人生出几分期待。
究竟是白广寒看中了这丫头,还是。只是景炎看中了她?李怀仁忽然对此很有兴趣。他知道天枢殿那个最大的秘密,但是,七年来,他一直不敢去确定这个秘密。他亦知道天枢殿有内奸,其主使者也知道那个秘密,但对方同他一样。也无法确认,并且不敢轻举妄动。
良久,李怀仁才再次开口:“一句话。”
“一句话?”安岚紧接着问,“什么话?”
李怀仁淡淡一笑:“那句话封在一个上了锁的匣子里,钥匙。我已经命人送到李夫人那了。”
安岚一怔,如此说来,决定的因素在于,谁能将那句话送到李夫人跟前!
丹阳郡主是不是已经送过去了?广寒先生知道了吗?

从殿侍长那出来时,夜幕早已降下,浓黑的苍穹上有几粒悠远的寒星在微微闪烁,久久地诉说着空寂和孤独。
蓝靛不知何时已经过来,并一直在殿门口候着,瞧着她出来后,即走过去,将暖腾腾的手炉交给她:“姑娘问出答案了?”
“一半吧…”安岚抱着手炉下了台阶,“广寒先生回来了吗?”
蓝靛摇头:“没有。”
安岚走了几步,又问:“丹阳郡主呢?”
蓝靛又摇头:“我一直未回伴月居,倒不清楚郡主可有回来。”
安岚便不再多问,抱着手炉往伴月居走去,蓝靛有心想问她跟殿侍长都说了些什么,但安岚并不想多说,她只好暂时作罢。
回到伴月居后,安岚先往郡主住的地方看过去,见那里亮着灯,她心头莫名松了口气,随即迫不及待地往那走去。
刚准备敲门,那门就从里头打开了,却是秀兰。
“秀兰姐姐。”安岚微微颔首,敛去眼里的急切,面上露出微笑,“郡主可在屋里?”
秀兰有些不善地打量了她一眼:“郡主今儿太累了,需要早点休息。”
这是很客气婉转的拒绝请她进入的话,安岚却似没有听出来,垂下眼看了看秀兰拎在手里的食盒,又道:“郡主是刚用完晚膳?”
秀兰面上愈加不善,只是这会儿丹阳郡主的声音从里传出来:“可是安岚姑娘来了,请她进来。”
秀兰只得往里应了一声,然后让开身,请安岚进去。
安岚微笑致谢,走到里间门口时,正好丹阳郡主往外出来,安岚遂迈过门槛,走到丹阳郡主身边:“刚刚我瞧着这边亮着灯,便过来看看,顺便问问集市那边的情况如何。因我今儿才下去,却又跟人换了当差的时间,心里总有几分不踏实。”
“都挺好的,我听说有几个香院的摊位有了纷争,还是你给解决的,说来你可比许多人强。”丹阳郡主请她坐下,命人上茶,然后打量着她道,“安岚姑娘这是打哪儿回来?”
之前两人在宫门口分手时,她料到安岚应该是去追李殿侍长了,这会儿问,也是想确认一番,亦想知道,安岚能从李殿侍长那知道些什么。
安岚眼睛往丹阳郡主屋里一扫,就看到桌子上放了个上了锁的锦匣子。
“我从李殿侍长那回来。”安岚如实相告,然后示意了一下那个锦匣子,直接问,“那个,便是郡主从殿侍长那换得的东西?”
丹阳注意到安岚这会儿用了个“换”字,不禁有些意外,这说明,李殿侍长已经告诉安岚,他们之间是做了一场交易。
迟疑了片刻,丹阳郡主才微微点头。
安岚试探着问:“里面…是什么?”
丹阳郡主笑了笑,摇头:“我也不知道。”
安岚轻轻叹了口气,又问:“郡主就只从殿侍长那换了这个匣子,殿侍长没再说别的?”
丹阳郡主沉吟一会,也坦然道:“自然是还说了一些话,只是,却不方便对安岚姑娘说了。”

第181章 选择

如此坦白,安岚倒没法再试探下去,于是默了一默,便站起身:“郡主早点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安岚。”送到门口的时候,丹阳郡主迟疑了片刻,又叫住她,“如果有别的选择,你会放弃天枢殿这个机会吗?”
安岚微偏着脑袋看了丹阳郡主一会,问道:“别的选择,是指的什么?”
丹阳郡主斟酌了一下,才道:“比如别的大香师也要选侍香人,你又正好合适。”
“别的大香师…”安岚略一思忖,笑了笑,“郡主或许不清楚,于我来说,那等同于重生的好运,很可能一生只有一次,而那唯一的一次幸运,我在数年前就已经用过了。如今,或许真的会有郡主所说的那等选择,或者说是机会。但我是个福薄的人,受不起那样的好运,我跟郡主不一样,在这样的地方,我无人可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