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兰跪在地上,一眼都不敢往上看,丹阳郡主从座上站起身。
花嬷嬷道:“这贱婢的事是安姑娘发现的,还是让安姑娘来说吧。”
丹阳郡主又是一怔,再次看向安岚,金雀也诧异抬起脸。
安岚走到丹阳郡主跟前,将手里那双绣花鞋递到丹阳郡主跟前:“郡主请看。”
丹阳郡主不解地接过那双绣着喜鹊踏梅的绣花鞋,仔细看了两眼,没发现什么异常。她心里纳罕,却又知道安岚不会无缘无故叫她看这双鞋,于是压住心里的疑问,再又仔细看了一眼,只是这会儿,她依旧没有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是却闻到些许淡淡的香气,不是脂粉香。而是略带几分辛味的草叶香。她即翻开鞋底,瞧着沾到鞋底的那点儿草叶后,怔然恍悟。她刚刚受了凉,嗅觉不比平时。所以一开始没有注意到这点儿味道,现在看到了,不用安岚解释,她也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她落水之前,同安岚在那走一段路,自然看到那路边和假山周围,种了好些莎草。因锦鱼园常年无人居住,那些莎草自然无人清理,所以即便那片莎草枯于寒冬,没于白雪。但昨日天放晴后,雪一化,地上便又露出那些莎草。
即便是枯萎的莎草,其香味却还是在的,普通人或许难以察觉。但却瞒不过她们的鼻子。
安岚道:“莎草是源香院每年都收的香料,所以我对这个味道很熟悉,即便身上只沾了一点,我也能辨得出来。正巧,刚刚我出去时,碰到这位姐姐。我问过了,锦鱼园。就只有一个地方种植莎草。”
丹阳郡主面色微沉,梅兰是她今日才带过来的,刚刚她同安岚在池塘那闲逛,并没有带上梅兰,那么,梅兰的鞋底怎么会沾到这些草叶。答案不言而喻。只是这个答案,却让她有些难以接受,她身边的丫鬟怎么会!
“既然郡主已明白,我就不再多嘴了。”被身边的人背叛,终究不是件好听的事。而且,这其中到底藏了多少事,怕是丹阳郡主也不愿让人知道,安岚说着就往后退了两步,退到金雀身边,垂眼道:“金雀的事,我认,只是,我眼下终是天枢殿的人,这个错,我应当先去先生面前说明,再于先生面前领罚。所以,请求郡主看在我曾为您跳下水的份上,莫为难金雀。”
“你说什么!”清耀夫人正琢磨那双绣花鞋是怎么回事,却忽然听到这样一番话,即厉声呵斥,“这番算计,倒是一点不亏,你回了天枢殿领罚,究竟是不是罚,谁又能知道,即便知道,这罚得合不合适,到时谁又能说上一句不是。”
安岚依旧垂着眼道:“夫人放心,我并非回天枢殿,而是去景府白园领罚。”
“白园。”清耀夫人眯了眯眼,“若广寒先生不在白园,该当如何?”
安岚平静地道:“我会在白园门口跪到先生回来。”
清耀夫人一怔,丹阳郡主也诧异地看向她。
安岚再次恳求:“所以,请郡主让金雀起来吧。”
金雀眼圈一红:“安岚…”
清耀夫人看了她们许久,缓缓道:“让她将偷走的东西交出来,我便可不追究她今日之事。”
金雀咬牙道:“我说了,我根本没有拿!”
清耀夫人冷笑:“嘴巴还是这么硬,不知道骨头是不是也真的能这么硬。”
安岚抬起眼,看向丹阳郡主:“郡主何不去跟李殿侍长确认一番,如此不就知道,金雀说的是不是真的。”
金雀垂下眼,依旧一脸倔强,清耀夫人微微皱眉。
丹阳郡主同安岚对视良久,终于开口:“母亲,让金雀起来吧。”
清耀夫人面上终于露出怒意,几欲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丹阳郡主,丹阳郡主走过去在清耀夫人耳边低声道了几句,又示意了一下手里那双鞋。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梅兰为何要害她,背后的人是谁,究竟是怎么收买到她身边的丫鬟,目的何在。
至于那匣子里的东西,她会私下去找安岚,终究是同在天枢殿的侍香人,若真弄得鱼死网破,怕是最后,谁都讨不得好。
第189章 长跪
金雀起来了,她可以休息,却不能马上回源香院,也不能离开锦鱼园,清耀夫人依旧命那两位婆子轮流看着金雀,避免她跟安岚有任何私下交流。说到底,清耀夫人不相信金雀没有拿走锦匣子里的东西,只是眼下的意外状况让她愿意退让一步,但如果接下来安岚无法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或是丹阳郡主在这件事上从优势转为劣势,那么金雀将随时面临责罚。
依清耀夫人的道行,要收拾一个人,有太多法子可用了,特别是这个人有把柄握在她手里的时候。
安岚自然是清楚这一点,看着金雀起来,趔趄地跟着一个婆子去厢房“休息”,她眼神一黯,默默拜谢,然后也退了出去。
看着那个身影离开后,清耀夫人低声问了一句:“她真的会去景府长跪?”
“她既然说了,定是会这么做的。”丹阳郡主面上神色有些复杂,“她却是想得很多,这一跪,既表现出赔罪的诚意,又不至于让我背上恩将仇报的名声,还能试探广寒先生,或是景炎公子对她的态度。”
清耀夫人有点儿意外,又有点儿欣慰,同时还有点儿惋惜,最终轻轻叹了口气:“你既都看得清楚,为何还要让她如愿,那丫头心计如此深沉,连自小一块长大的伙伴都能利用,你真当她当时跳下水救你,是完全出自真心。”
丹阳郡主道:“我知道,她救我也是为了自救,但到底,她是救了我。”
清耀夫人沉默一会,微微蹙眉:“其实她并不比你聪明,你的天资也不输她,身世背景更是如今的她无法比的,你只是在心计和杀伐决断上逊了她。”
“所以她要比我难过多了。”丹阳郡主轻轻一笑,随即又微微一叹。“她和金雀自小相依为命,她们之间有很深的情义,否则金雀也不会为她做这样的事。且不论匣子里的东西是不是已经被换过了,刚刚我一直观察她的神色。她自以为不后悔,但其实早就后悔了。只不过像她那样的人,应当是心里明白,做过的事,再怎么后悔都没有用,只能尽力弥补。这样的对手,又跟姑姑有着那样的关系,我找不到足够的理由,不让她去忏悔。”
清耀夫人怔住,她没想到丹阳心里是这么想的。
好一会后。清耀夫人才回过神,恢复冷静,重新开口:“这是你的机会,你可以跟她提你姑姑开给你的那个条件,她若真的在意金雀。就一定不会拒绝。”
丹阳郡主却沉默下去,清耀夫人即打量着她道:“你心软?她若真的技不如人,也怪不得别人,更何况,没了天枢殿,她有还你姑姑那条路,论起来。她比你幸运多了。”
丹阳郡主笑了笑:“我知道了,母亲放心,我既然答应了姑姑,自是不会食言。”
得了这句话,清耀夫人才稍稍放心,终于将目光放在已经跪瘫的梅兰身上。
清耀夫人微微眯起眼。梅兰是她给丹阳挑的丫鬟,她怎么都没想到,才刚入长安,梅兰就被人收买了。只是,今日落水一事。到底是单单针对丹阳郡主,还是通过丹阳郡主来针对天枢殿。能将手伸到丹阳郡主身边,在她眼皮底下玩把戏,这个人,绝非简单角色。
只是,这件事到底是在锦鱼园发生的,那位景炎公子,当真一点都不知道?
…
广寒先生果真不在白园,景炎公子也不在景府。
景府的老仆将安岚领到白园门口后,就轻轻推开了,安岚站在那门口看了一会,然后推开门,走进去。白园很静,也很干净,但一个下人都看不到,白梅已经开了,园子里浮动着淡淡的梅香,只是此时的安岚却无心欣赏梅花,她有些失神地走到白广寒的寝屋前,直直地跪了下去。
似乎所有力气和思考的能力,都在锦鱼园那边用光了,此时的她,觉得自己脑子一片空白,唯感觉到心里有隐隐的期待和莫名的恐惧。她希望能看到那个人,无论是广寒先生还是景炎公子,她觉得,自己快要迷失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没有人出现,甚至连景府的下人都没有过来往她这看一眼。
一个时辰过去了,白园内,依旧只她一人,天已暗,她的身影看起来单薄而模糊。
不知又过了多久,周围忽然亮了起来,她心里一喜,慌忙抬眼,却见是景府的下人在点灯。温暖的灯光照清楚她面上的五官,同时也照清她目中的失望,点灯的下人也退了出去,又剩下她一人。
两条腿已经麻了,若非身上披着斗篷,她或许早就冻僵了。
一开始,她还能理解成景炎公子不在府中,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能进白园,能在这跪着,能让景府的下人无一个敢与她说话,她就是再不会思考,也明白,是谁授意。即便景公子真不在府里,也定知道她过来寻他,可是他却不愿见她。
这是景炎公子的意思,或许也是广寒先生的意思。
安岚握在斗篷里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她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慌。
而就在这会,她忽然听到脚步声,那一瞬,巨大的惊喜袭来,她霍地转过脸,却不想,看到的却是丹阳郡主。如被泼了一盆凉水,目中的惊喜瞬间褪去,脖子僵了好一会,才慢慢转回去,恢复之前的跪姿。
“你…”丹阳郡主走到她旁边,有些震惊地看着她,“真的一直这么跪着?!”
“郡主消气了吗?”安岚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语气里没有丝毫讽刺的意思,只是很平静的询问。
丹阳郡主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片刻后才叹道:“坦白说,你让金雀去偷我匣子里的东西,我确实极为愤怒,但是,你既救了我,我便没想在这件事上为难你。而且,金雀的事,一被发现,你马上就认了,这令我有些意外。”丹阳郡主说到这,似在犹豫,顿了一顿,才接着道,“叶清清一事,仅凭一封信不能判定高下,所以,那封信,我就当是赠于你了,你起来吧。”
安岚垂眼看着眼前的雪地沉默,一会后,才道:“郡主想让我答应什么?”
丹阳郡主一怔,然后有些复杂地看着她:“你知道我还有别的事?”
安岚平静地道:“郡主能过来,应当是已查清郡主落水之事确实与我无关,信得事郡主也不计较了,但即便这样,郡主也仅是让我起来,却不说放了金雀,如此看来,郡主来找我,自是还有别的事。”
丹阳郡主张了张嘴,一会后才叹道:“你放心,我既不为难你,自然也不会为难金雀。”
“多谢郡主。”安岚平静地道,“郡主说吧,无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丹阳郡主又是一怔,重复着她那句话:“无论什么条件,你都答应?”
“是的。”
“即便我让你现在马上离开天枢殿,你也答应。”
“如果这就是郡主的条件的话,我会答应。”
长久的沉默,直到开始下雪了,丹阳郡主抬起脸看着夜空,深呼吸了两下,然后道:“我们,堂堂正正地比一场吧,输的人,离开天枢殿。”
“好。”
“就定在大香会结束之前。”
“好。”
她答应如此之快,似早就有所预料,丹阳郡主不禁有些失神。
“你为何不起?景公子可能今夜都不回来,看样子,广寒先生应当也不会过来了,你还打算继续跪下去?”
安岚沉默,很多时候,沉默就是一种回答。
“这样下去,你会生病的。”丹阳郡主忍不住道,“即便不生病,再这么跪下去,你这双腿也得废了!”
安岚依旧没有说话,似乎说完刚刚那件事后,别的事情就在于她无关了。
丹阳郡主有些发怔地看着那直挺挺的跪姿,面对这样执着的人,忽然间,她觉得再说不出任何话,于是,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只是,她走了几步后,迟疑了一会,又停下,回身道:“其实,你知道我不会对你提出那样的条件。”
她知道,她不会对她提出马上离开天枢殿的条件,所以她才会答应得毫不犹豫。
安岚沉默了一会,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轻轻道了一句:“郡主,你是个好人。”
丹阳郡主看着那跪在雪地里的背影,品着这句话,品出里头的羡慕和愧疚,沉默了许久,忽然问:“你不是?”
“…我不是。”她回这句话时,声音更低了,语气里带着几分难言悲凉和无可奈何,看到了刻在自己骨子里的东西,自私和卑劣,阴暗和潮湿,表面伪装起再多的平静和淡定也掩盖不住骨子里的贪婪狭隘和愚蠢。
丹阳郡主不知该说些什么,有时候,她觉得,她能看得懂安岚,但有时候又觉得完全看不懂。就如此时,她能看到安岚的难过,但是,又非常不能理解,安岚为何这般难过,就如她不明白,安岚为何还要继续跪在这里。
丹阳郡主带着几分怅然走了,安岚还跪在那,一动不动,雪花落在她朱红色的斗篷上,好不显眼。白广寒看着那个跪着的身影,明明一动不动,他却觉得她似已泪流满面,浑身颤抖,整个人在无声哭喊:帮帮我…
第190章 对话
又一人行来,月夜的雪地里,两个连影子都一样的男人站在梅树下,月光倾泻,华光似水,花影浮动。
“你在惩罚她?”
“惩罚?怎么会,刚刚只是不便见她。”
“既如此,不让人给她传话,也不阻止她跪在那,又是何意?”
“她在反省,应该的。”
“你…真打算培养她?”
“我?是她希望如此,我尽力满足。”
“在我看来,是为她希望还是为你所想,如今已很难界定,你越来越认真了,这并非好事。”
“无非多费点心思,并不影响结果。”
“你知道我在担心什么。”
“一开始我想错了,一颗拥有大香师之才的真心,唯有同等的真心才可换得。”
“你——”
…
想要表现不同,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准备,你这次面对与你没有丁点私怨的人手起刀落毫不犹豫,但愿你下次还能做到这样!
赤芍冰冷的声音自脑海中响起,安岚茫然了一瞬,想起陈家村那对姐妹,想起李大壮,想起李小梅跟陈大伟以前偷情的事被她设计在李大梅面前揭开,随后那两个家庭陷入混乱,村里的流言四起,孩子的哭声,女人的骂声,男人的戏谑声…
后来怎样了呢?
她记得李小梅似乎有个儿子,但是出了这事后,没两天李小梅就跳河死了。她猛地打了个激灵,其实,李小梅的死,是因为天枢殿的内奸一事,与她,并没有直接关系,但是,赤芍当时与她说的那些话。却越来越清晰。
如果李小梅跟天枢殿没有丝毫干系的话,就当时发生的事,接下来的日子会如何,她一直都没有想过。她并不后悔当时的决定。即便是现在,她也不觉得后悔,除非当时有更好的法子,否则她还会那么做,可是,心里这恐惧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金雀!
清耀夫人报了官,金雀被官府押走了,因金雀会开锁,结果将之前源香院存香房几次丢失香品的事也都带了出来,一块算到金雀身上。连香院里几位香奴和香使不见了东西,也都怀疑是金雀干的,更多人因不满金雀在源香院内得陆云仙青睐,平步青云,四处煽风点火。安婆婆也不得不离开源香院。最后,她在阴暗潮湿的牢房里看到金雀,她看不到金雀的脸,只看到那浑身血迹,触目惊心!
不——她跑去求景炎公子,景炎公子却拒绝见她,又去求白广寒。白广寒也只是看了她一眼,就转身离开。
她说不出话来,隐隐约约觉得,所有人都离开了她。大雨倾盆,她跪在墓碑前,雨水冲刷下。她看不清墓碑上的字,哭声堵在喉咙里,令她浑身颤抖,心脏似乎要炸开了,一道雷电劈下。她猛地醒过来,眼神扩散,浑身冷汗,呼吸沉重。
是,是梦吗?
好一会后,她的眼睛才恢复焦距,却发现自己是躺在床上,陌生的房间。
“做噩梦了?”她刚要动,旁边就传来一个清淡的声音,语气温和,听起来有种奇异的吸引力,能安抚人心。
她眼珠一转,才看到广寒先生就坐在她旁边,正看着她,背着光,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只觉那双眼睛无比深邃,竟没了平日的淡漠。
“先生?”安岚脑子有瞬间的空茫,随即大惊,就要起身。却刚一动,白广寒就轻轻按住她:“你有些发烧,膝盖也有些冻伤了,躺着。”
“先,先生,我…”安岚怔怔地看了白广寒一会,又看了看这房间,然后忐忑地问,“我怎么会在这?”
“你在外面晕倒了。”白广寒看着她,“现在已是下半夜。”
安岚怔住,好一会后,才小心问:“这是先生的房间?”
白广寒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站起身,转身走开,安岚倏地一慌,梦中的景象一下子在脑海中浮现,她不知哪里的力气,猛地坐起身,伸手抓住白广寒的衣袍。白广寒站住,转回身,没有斥责,只是询问的看着她,短暂的诧异后,表情就恢复平静。
“别,不要我。”那一瞬,她张口,道出的是心底的声音,带着恐惧和恳求,像个迷失的孩子。
白广寒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开口道:“不会。”
安岚却还抓着他的衣袍不放手,白广寒便握住她的手,加了一句解释:“你声音有些哑,我给你倒杯茶。”
那么清冷的人,手掌心却是意外的温暖。
安岚慢慢恍过神,怔怔地松开手,白广寒走到桌旁给她倒了杯热茶,然后走过来,递给她。安岚受宠若惊地接过去,茶杯上传来的温度令她愈加不知所措,白广寒在她旁边重新坐下,将她还只是捧着那杯茶,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便道:“是安神茶,能温嗓子,你出汗过多,再不喝,明日起来,喉咙定会肿痛。”
安岚垂下眼,小心翼翼地将那杯茶喝光,然后依旧捧着那个茶杯,垂着脸,不知该说什么。
“为何要过来这边跪?”白广寒再问,因是下半夜的关系,所以他的声音很低,因而听起来不复平日里的冷清。
安岚依旧垂着眼,低声道:“今日,锦鱼园那边发生的事,先生,知道了吗?”
“嗯。”白广寒淡淡道,“所以你自请惩罚?”
安岚垂着脸不说话,白广寒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茶杯,宽大修长的手,意外的温暖。
“想见我。”白广寒接过茶杯后,又问:“是自请惩罚,还是求我帮忙?”
安岚怔了好一会,才低声道:“我不知道。”
白广寒将手里的茶杯放在一旁,然后伸手,隔着被子握住她的膝盖,轻轻捏了捏:“疼吗?”
安岚点点头,白广寒收回手:“跪的时间太长了,又是在外面,这几天尽量在床上休息,一个月内膝盖不得再受压迫。”
安岚怔怔地看着他,白广寒交代完后,才看向她,观察了她一会,才道:“想问什么?”
安岚有些颤颤地开口,“是因为景炎公子的关系吗?”
————————
前面关于陈家村的那个情节,有读者觉得无关角色写得太细了没必要,其实是为安岚现在出现的心理变化服务(*^__^*) 当然,有些情节确实把握得不够好,不过每个情节,我都是尽力让它有存在的理由。
第191章 一夜
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她真正想问的是什么,白广寒看了她片刻,淡淡道:“你的事,能左右我决定的,只有你本身。”
安岚愣在那,白广寒看着她苍白的脸,便道:“休息吧。”
“先生!”他将起身时,安岚又抓住他的袖子。
白广寒沉默地看着她,那平静的表情,令她有些胆怯,但却让她手上的力道又紧了几分。这是极为不敬的动作,这又是极为依赖的动作,白广寒表情不变,看不出喜怒,却也没有甩开她的手,只是看着她。
安岚睫毛颤了颤,嗫嚅地问:“先生,什么时候回来的?”
白广寒道:“你晕倒之前。”
安岚只觉呼吸一紧,咬了咬牙,大着胆子,仔细看了白广寒两眼,只是房间的烛火不够明亮,他又是背着光,令她总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如先生这样的身份,没必要对她说谎,如此,先生应当是早就回来了,那么,自然也知道她一直跪在白园内求见,可是,先生却一直没有现身。如果她没有晕倒的话,是不是,她即便跪上一夜,也见不到他。
想到这,安岚忽觉得全身力气似一下子被抽干净了,抓住衣袖的手慢慢松开,只是心里终是不甘,还有心头陡然生出的委屈,令她忍不住又问出一句:“先生,是不是,对我失望了?”
白广寒没有回答她的话,却道了一句:“把手给我。”
安岚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白广寒已经伸出右手,手掌向上摊开。
这是大香师的手,也是一个男人的手,这只手上掌握着超凡的能力,在某方面来说,甚至是握着至高权力。所以,它看起来那么完美,似具有魔力般,仅是放在她面前。就已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安岚怔怔地将自己的手伸出去,轻轻放在他掌上。
白广寒握住,安岚遂觉一阵风袭来,身体瞬间凌空而起,似灵魂猛地被从身体里抽出,她下意识的要惊叫,只是声音还不及从嘴里冲出,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失了声。
星空,浩瀚无边,美得让人窒息。
从来都是只能仰头遥望的繁星。这一刻,竟离她这么近,世界消失了,除了手上的温暖,就是近在眼前的这些星光。数之不尽!
这就是先生的力量!
刚刚她还躺在床上,却一眨眼,竟就站在星空中,拂面而来的风,手上的力道,掌心的温暖,虚幻而又真实。令她激动得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白广寒的声音忽然在身边响起:“看到了什么?”
安岚恍惚回神,好一会后才转过脸,惊叹般地道:“繁星,先生,满天繁星,触手可及。”
白广寒看了看她。然后将目光看向那些繁星:“你只看到了繁星?”
安岚一怔,心里倏地有些慌,再一看,却还是满目繁星,闪烁迷人。她迟疑了好一会,才道:“安岚愚钝,请先生赐教”
“不必紧张,并非是考你。”白广寒微微抬首,看着前面,“没有看到浓墨一样的夜空吗?星空,两者本是一体,没有必要分出界限,这界限也根本分不出来。”
安岚呆了一呆,隐约觉得这句话似已有所指,只是要开口问时,眼前的星空忽的淡去,远处的彤日徐徐升起,越来越耀眼的光芒令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待感觉光线柔和后,再次睁眼,看到的却是前面微微跳动的烛火,鸦青的帐幔,以及眼前的人。
消失了吗,比梦还要美的香境。
那一瞬的美好,回想起来竟是莫名的失落,以及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的渴望。
她怔怔地垂下眼,看着自己还被握住的手,贪婪地感觉手上传来的温暖,身上一动不敢动,似乎这样的感觉持续得久一些,她心里的渴望就有望能得到满足。
“休息吧。”白广寒慢慢松开手,站起身,见她还那么一动不动地坐着,迟疑了一下,又道,“可明白我的意思?”
安岚微微点头,握住被松开的那只手,似想要留住那点温暖。
白广寒站在她面前:“说说看。”
安岚将两只手都藏到被子里,低声道:“先生是想告诉我,很多事情,对和错,并没有分明的界限,很多人,身上都是同时具备优点和缺点,很多结果,并非只有一个答案。”
所以,他根本不在乎今日之事,对她,自然也还谈不上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