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七没回答她的话,他刚刚说完那一句后就已垂下眼睑,陷入了沉默。

唐芦儿一瞧这样,就知这煞星是不准备回答自己的问题了,她也不敢缠着连番追问,只是有些无趣地叹了一声。车厢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压抑起来,唐芦儿只好挑开车帘子,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热闹的街道。田七看了她一眼,见她乐得自在,便也没说什么。

小半个时辰后,那马车总算到了香州城的凤翔客栈。

下了车,结了车费,又跟那车夫唠了几句,再目送那马车离开后,唐芦儿这才转头看着眼前的客栈长舒了口气,然后展颜笑道:“呵,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七哥,咱进去吧。”

堂兄叫得太生疏,唐芦儿在车上琢磨了一会,就擅自改了口,田七也没异议,随她开心去。

有了田七刚刚给的那一百两,唐芦儿的底气足了不少,难得有机会装会大款,而且又奔波了这么些天,再不好好犒劳一下自己,简直是天理难容。

三两银子一天的客房,她一下子要了两,付定金的时候,唐芦儿心里不禁一叹:这花别人的银子就是爽啊!

“前天咱这客栈就已经满了,别处的客栈也难有空出来的房间,公子和姑娘今儿是赶了巧,刚刚正好有两位客人退了房,不然咱这店里还挪不出房间来呢。”那客栈的伙计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眼下他正一边在前头领路,一边自来熟地唠着嗑。

“是那斗香会的原因,所以这段时间从外来的人才比较多吧,连带着你们的生意也好了起来,恭喜恭喜啊!恭喜发财!”唐芦儿是跟谁都能说上一块的性子,那小二哥的话才落,她即笑着就接了过去。

那小二哥乐了,难得有这么一位将他的话当人话的客人,顿有种遇见知音之感,于是嘴里的话说的更欢了。就像放鞭炮般,不过是短短的一段距离,他竟差不多就将这香州城的新鲜事道了个遍,并且带着他们到房间门口的时候,还有意犹未尽之感,若不是有田七在一旁坐镇,他估计还得继续往下说去。

“你今日先休息,地图明天开始准备。”唐芦儿进房间之前,田七简洁地道了一句,然后也进了自个的房间。

唐芦儿点了点头,打了个呵欠就进屋挺尸去了。

天色暗下去后,唐芦儿还在梦中之时,田七已出去一趟回来了,经过唐芦儿门口时,他略停了一停,然后就站在那看了那房门好一会,心里道了一句,果真是她。

第四十一章 矜 持

更新时间2011-5-16 22:08:49 字数:3038

没心没肺的人,往往是一沾床就是一觉到天亮。

第二天睁眼后,唐芦儿坐在床上呆滞了好一会才回过神,随即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她挠了挠头,昨晚好像进了屋,草草洗了把脸后就直接上床睡觉了,连晚饭都没吃。想了一会,她便下了床,走到窗户那推开窗扇往外看了看,此时天刚发白,空气里还带着清晨特有的清爽潮意。她站在那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呵欠,然后便出去唤了小二过来给她准备洗漱的东西,顺便打听旁边那屋的人醒了没。

洗完脸重新梳好头发后,唐芦儿摸了摸自个那已经出油的刘海,又垂下眼瞄了瞄身上那皱巴巴的衣服,这才发觉自个身上脏得很。腋下和后背总有些黏黏腻腻的感觉,估计是昨晚睡了一身的汗,也亏她还能睡得那么死。越想,就越觉得身上难受,只是这要洗澡的话,起码得有件换洗的衣服才行啊,总不能又把这身脏衣服穿回去吧,这衣服可是在山上滚过的。

买衣服去,好歹咱现在有钱了,反正那笔啊尺啊,还有纸张什么的都要买的,顺便一块都买了。

地图的事她可不敢忘,这可是她唯一的依仗,说到底那煞星这一路没饿着她,没冷着她,也没虐待她,多少还是跟这事有些关系的,她向来有自知之明。

“七哥,起床了。”决定好后,唐芦儿即摸着干瘪的肚子出了房间,走到田七门口敲门去。

好一会,那门才打开,唐芦儿一抬眼,立见田七衣着干净,发束整齐地出现在她面前。只是他面上却意外地透出几分疲惫,而且眼里也带着些红血丝。

“你昨晚没睡吗?”唐芦儿怔怔的问了一句,这几天下来,她可从没见过这煞星有露出过疲惫的时候。在她的印象里,这人似乎每时每刻都精神饱满蓄势待发,却不想今儿忽然就来了这么一下,虽看着并不明显,但还是让她颇觉意外。

难不成是因为被安远王通缉的事,他终于觉得吃不消了?

这个念头刚升起,唐芦儿立即就打消了,应该是不至于的,有句话说得好,躲藏是种无奈,隐藏是种技巧。这煞星明显就属于后者,虽她看不出内因,但却能感觉得到,这等技巧被他运用得游刃有余。

田七让开身子,让她进了屋后才问道:“什么事?”

又是避开她的问题,唐芦儿悄悄皱了皱鼻子,然后自顾自地走到那桌边,倒了杯冷茶,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口后才擦着嘴角道:“不是说好今儿弄那地图的吗,得出去买了笔尺和纸张,完后我才能动手啊。还有,昨儿你吃晚饭了没,我昨晚睡过头了都,现在都快饿得没劲了。还有,咱都两天没洗澡了吧,这身上的衣服也脏了,咱再顺便置办两套换洗的衣服去,昨儿的银子还剩很多呢…”

田七原本还看着她说话的,只是听到她提到洗澡,并且前面还带了个咱字后,就面无表情的将目光移开。这姑娘,实在是太不分彼此了,田七都不知该怎么说她,默了一阵,就点了点头道:“走吧。”

跟客栈里的伙计打听了几句后,唐芦儿便跟田七出了凤翔客栈,往马行街走去。

清晨的雾气还未散,香洲城内的许多铺子已经开始营业了,一路上皆可见各种各样的早点摊。有卖粥点面条的,有卖汤包饺子的,每个摊位旁都搁着一个烧得正旺的火炉子,炉子上面放着个大蒸笼。摊主们只要一打开那蒸笼盖,即有一股浓浓的白雾带着诱人的香味腾腾而出。几乎每个摊位都已坐上了三两个熟客,或捧着碗埋头吃,或举着筷子跟摊主瞎侃,说的也都是些零碎之事,只是那透出来的热闹以及每个人面上的笑,却是鲜活的,充满浓浓的,让心内心平和的烟火味。

这就是香洲的早晨,这就是大景的早晨,喧嚣了数千年的,平凡而又朴实的早晨。

天在忙碌的气氛里放晓了,慢慢热闹起来的街道,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迎来了新的朝阳。

唐芦儿吃了两大碗热乎乎的馄饨后,终于觉得肚子舒服了些,正要赞一句呢,却看到田七竟就吃了一碗,而且还没吃完,她便改口问道:“咦,你不喜欢吃这个?”

“你吃饱了,走吧。”田七漫不经心地道了一句,说着就已站起身。

唐芦儿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只是还不待她琢磨呢,旁边就有人往这坐了过来,那摊主忙过来收拾碗筷,唐芦儿只好站起身付了钱,然后跟上田七,跟着走了一段路,悄悄观察了一会后,才小心问了一句:“胃口不好?有心事?压力太大?还是嫌我太啰嗦了?”

“往前就是墨宝斋。”田七看了她一眼,“先去买笔墨。”

“当然当然,先办正事要紧。”唐芦儿忙不迭地点头,又悄悄瞄了他一眼,刚刚那一转头,她瞧见他眼里的红血丝还未退去,也不知这家伙昨晚都干什么去了,大晚上的不好好睡觉,早上哪会有好胃口。

不多时就到了墨宝斋,两人进去后,唐芦儿先是绕了一圈,瞧这里的东西还算齐全,刻度尺,炭心铅笔等物都有,于是便开口要了一大一小的两把刻度尺,两支铅笔,两支最小号的狼毫,青红黄三种颜料,一盒墨以及一张白棉纸。

关于铅笔和刻度尺这两玩意,她三年前刚刚见到时,还吃惊了一把,且最吃惊的还是那刻度尺上的刻度,跟现代的标尺非常接近,就好似这东西也是穿越过来的一般。可结果一问,才知道原来这东西人家百年前就已经有了,是她少见多怪。

出了墨宝斋后,唐芦儿看着一直就沉默不语的田七,怕他对自己没信心,便主动解释道:“我不是绘制地图,只是复制地图,所以这些东西就够了,你放心,错不了的。”

田七倒真给面子,不但一点都不怀疑,还问了一句:“你需要多长时间完成?”

“唔…估计得两三天时间吧,那地图蛮大的,我得专心点,怎么,你要的急?”

田七沉吟一会,点头道:“三天可以了。”

“那好,那咱就买衣服去吧。”唐芦儿松了口气,就笑呵呵地拉着田七往前面的成衣店走去。田七瞅了瞅自己的袖子,无奈跟上,只是刚走两步,忽然就转头往一侧看过去,即见那边街角处立着一位摇着扇子的白衣人。对方瞧他看过来后,不但不惊慌,反还对他略点了点头,然后才那么慢悠悠地转身走开。

瞧着那人的身影在街角那消失后,田七收回目光,面上依旧平静,只是眼眸微冷。

唐芦儿并不知,自昨儿开始遇到那白衣人后,对方就一直在离他们不远不近的地方,阴魂不散地飘着。并且那人几次对田七暗中挑衅,可田七却一直未对他出手,也不知在顾虑着什么。

进了那马行街上的最大一间成衣店后,田七依旧站在一旁不说话,任唐芦儿自个挑去。

一刻钟过去了,唐芦儿总算是挑中了一件浅紫圆领绣梅花纹的襦裙,和一件月白交领兰花刺绣长袄。只是两刻钟过去后,刚给田七挑好两件长袍,她又看上了另外一件浅金桃红二色花镶滚边褙子,和一条白色素缎百褶裙。

“姑娘,这是今年最新出的花样,好多官家姑娘都爱这个款呢,你瞧…”老板是个会做生意的,一瞧唐芦儿面上那神色,即卖力推销起来。

唐芦儿有些纠结地站在那,古人也不是傻子,好东西到哪都不便宜。她瞅着那些衣服,心里暗暗算着价格,结果这一算下来,心里顿时有些发虚了。刨去昨晚付的房费,以及刚刚买的那些东西,那一百两就只剩下不到八十两了。而这几件衣服,加上她给那煞星挑的那几件,要全买下来,竟要四十多两!

败家啊!就是大风刮来的银子,她也不好意思这么花,而且其实那一百两银子也不是给她的,她不过是跟着沾了光而已。

一时间,唐芦儿像是被哈姆雷特附身了一样,买,还是不买,这是个问题。

田七终于等不住了,走过来让老板将那几件衣服全都包上。

“那件就不用了吧,好贵呢。”唐芦儿忙客气了一句,本以为田七会说不贵,你喜欢就好之类的话,谁知人家很张口就道:“是有些贵,那件就算了。”

唐芦儿傻眼了,那正乐滋滋地给他们打包的店伙计也跟着愣住,他瞧着那衣服,不知是继续打包好,还是拿出来好。

心满意足地抱着那堆衣服从成衣店走出来后,唐芦儿嘿嘿乐着瞟了田七一眼道:“我刚刚那不是矜持嘛,你别破坏呀。”

“矜持。”田七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道了一句,“那东西,你有?”

“…好像有,我回去找找。”唐芦儿抱着衣服默默扭头,心里咆哮,你不说实话会死啊会死啊会死啊!

第四十二章 另一面

更新时间2011-5-17 20:37:05 字数:3177

回到客栈门口时,竟又遇上那白衣人,唐芦儿一怔,下意识地就看了田七一眼,田七目光平静的看过去:“有事?”

白衣人先是朝他抱了抱拳,随后手一抛,即见一张帖子飞到田七跟前,田七抬手接住后,那白衣人才跟着道了一句:“十日后香洲城香会将在凤凰台举办今年的首次斗香会,此乃香洲城盛事,在下有幸成受邀宾客之一,故可以特别请数位亲友前去观看,届时还望兄台及姑娘赏个脸。”

田七未表态,接了帖子后,看也不看,就领着唐芦儿往客栈内走。

白衣人也不拦,只是在后面摇着扇子道了一句:“在下这几日就不陪兄台了,斗香会那日兄台莫忘前去就是,到时没准会有意外之喜也不定。”

他说完就摇着扇子走了,其白衣飘逸,身姿出尘,引得路边过往女子频频相望。

唐芦儿回头看了一眼那潇洒的背影,然后收回目光瞅着田七迟疑地问了一句:“你们认识?他…以前跟你有过过节?”

田七自是不会回答她这话,唐芦儿也没指望他会说,自个琢磨了一会,只是还没琢磨出个一二三来就已经走到房门口了。唐芦儿推开门后轻轻一叹,她还是好好办她的正事吧,弄完这个后,也好一门心思去打听唐老太的事,还有定南王那里是个什么情况,她也想了解了解。至于那血藤花,她不能确定当时闯进定南王府的人就是唐老太,所以为防万一,她也想瞧瞧那血藤花去,看看有没有机会能让她顺走些。

大夏天的逛了半日回来,加上两天没洗澡了,此时身上全是臭汗味。刚刚回房间的那一路上,唐芦儿悄悄使劲嗅着鼻子,却意外地发觉那煞星身上竟一点异味都没有,她心里顿时有些不平衡了。真是奇了怪了,他一个大男人,同样是两日没洗澡,怎么就能那么干净清爽,这让她情何以堪。

唐芦儿泡在大木桶里,一边搓着身上的泥,一边心里不平衡地想着男人。

其实,那家伙真算得上是个君子了,至少这些天来,他对她一直是以礼相待。倒是自己,常常有些没大没小的,说来也是仗着人家一直没把她怎样,所以胆子渐渐就肥了起来。

搓泥搓得累了后,唐芦儿坐在那木桶里歇了歇,然后就呆呆地琢磨起来。按说他一个海盗,要那川山谷的地图做什么呢?还为此事费了那么大的心思,且数年前就已经在那山寨里埋下钉子,而最后出了意外,竟能令他亲自上山…难不成是看中了种在山谷里的那些专门提炼迷药的植物?唐芦儿想到这就摇了摇头,就算真看中那条财路,直接跟鲁大山交易不是更加妥当。别人或许不知,她却是清楚,那山谷地形的复杂,着实超出想象,更可怕是那山里还有有毒的迷雾分布在各处。若没人带路,很容易就迷失其中,就算再多人进去也一样。也正是如此,所以鲁大山才能那般肆无忌惮吧,那整个山谷,就是最好的天然屏障啊。

待在大木桶里琢磨了许久,一直泡到手指都发皱了,也闹不清那家伙到底什么目的,唐芦儿最后放弃了,他爱啥啥吧,她也没本事去过问,最多就是有些好奇,偶尔想八卦一下而已。

三两银子一天的客房,贵是贵了点,但也算是物有所值了。至少这房间里现成就有一张足够大的八仙桌,将那桌上的茶水等物移开后,便可完整地放下那张长八尺,宽六尺的白棉纸。

洗了澡,又饱饱地吃了顿午饭后,唐芦儿这才将画地图要用的东西拿出来一一摆好,再将那些墨汁及颜料都调好放到一边。做完这些后,她才看向一旁的田七道:“我要开始忙活了,中途你最好别打断我,到吃饭的时候,你将饭菜搁在一边就是,我饿了会自个吃去。哦,还有,那油灯蜡烛什么的夜里照明的东西,你让店里的伙计多准备些吧,夜里我会用得上。”

说完这些,唐芦儿的视线就已经落在白纸上了,神情一改之前的懒散,换上一副严肃且认真之色。

田七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她刚刚吩咐他时的那等神情,让他心头不由现出几分追忆,很久以前,也曾有那么一个人,如她这般理所当然地吩咐他去做这做那。只是,后来,他却亲手杀了那人…

唐芦儿自拿起笔的那一刻开始,整个人就变了。

就如同田七身上不时发出的威压以及杀人时透出来的煞气一般,此时的唐芦儿,其身上的气质,亦带上了生人勿近之意。她此刻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沉浸在任何人都无法踏入半步的,由她独自构造出来的意境中。

田七原本还看着她不停落笔的白纸,后来视线慢慢就转移到她身上。其实,但凡有人在这里,其目光都会不由自主落到那姑娘身上。

天下女子,有以美貌吸引人者,有以才情吸引人者,亦有以气质吸引人者,却独独少见,能以其神来抓住旁人的目光。此时此刻,那姑娘身边似有一种无形的气场,在她低头垂眸,举手落笔间,隐隐流转,没有任何实质,却足以卷动旁人的心神,吸引旁人的目光。

那是一种无比强大的自信,即便在这沉默之中,也让人无法忽略。在她这个领域,拥有她这等本事,或许说不上是古往今来第一人,却也可以说是凤毛麟角了。而貌美者,天下何其多,更何况不同人有不同的喜好,又有谁真敢称第一;有才情者,世间亦是不少,但自古谁人当得起天下第一才子或是才女之封号?至于气质,那是人人皆而有之,不过是各自不同罢了,第一,更是无从谈起。

田七的目光停在她面上许久,才重新落回那白纸上。

此时外面太阳已西沉,金色的余晖落到窗上,照出满室红光。

不多时,红光慢慢退去,屋内渐渐暗下。田七见那姑娘还是那副认真且专注的表情,他便起身去点上数盏油灯,然后一一挪到桌子旁,接着又出去让伙计准备两人份的晚饭。

没一会,那伙计就拎了个大食盒过来,田七默不作声地起身出去接了,然后又将一锭银子放到那伙计手里,让他另外去准备一个能保温的铜鉴缶,小炭炉以及灯油和数个烛台。

那小伙计捏了捏手里的银锭子,识趣的没有多问,应了声,就赶紧去准备了。

约一炷香的时间后,铜鉴缶等物就送了过来。将那小伙计打发走后,田七便将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来,放在已经盛好清水的铜鉴缶里,然后再将已烧上的炭炉放在那铜鉴缶底下,如此,这饭菜便可得以隔水保温。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动作不急不缓,且他对那些看着极其复杂的器物的使用也知之甚深,期间几乎未发出一丁点声响。

饭菜在食盒打开的那一刻就已经飘出香味,唐芦儿却似丝毫没有闻到一般,还站在那桌前,时而沉思,时而落笔,动作虽缓,但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感。田七看了唐芦儿一眼,然后就在那桌案前坐下,将自己那碗热腾腾的浓汤拿出来,轻轻动着勺子喝了起来,屋内顿时香飘四溢。

安静的房间内,两人一个站着落笔,一个坐着用餐,看着丝毫不相干,但其中一人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而另外一个却被别人牵动着心思。

将那碗浓汤喝完后,见那姑娘竟还未有暂停之意,田七心里轻叹一声,放了碗,站起身,走过去。

那张白纸上已有十之二三处落了墨,只见那着墨的地方还有青红黄等不同的颜色掺在其中。他往那写上解说之处看了一眼,原来凡是填上红色之处,皆是林中有迷雾的地方;黄色是埋有暗器或是设置了陷阱的地方;青色则是大面积种植迷药植物之处。

才堪堪看了这么一点,田七心头不由就生出几分震动,正好这十之二三处的地图,他早就了然于心,故此时一看便知真假。

只是就眼下这十之二三的地图,乍一看去,就已复杂得让人有眼花之感。王强的本事他很清楚,不然也不会派其潜入山寨,而对方也是花了数年时间,且其中还偷偷看了几次鲁大山藏在房中的地图用以参考,才得以绘制出此图。可眼前这小姑娘,不过是看了一次,竟就将这地图强硬刻入脑中,并还能将其丝毫不错地复制出来!

能过目不忘的人,他也曾见过,但却没有谁能有这等本事。

唐芦儿完全无视自己跟前还站着一个人,她面上的神色至始至终都是认真且专注,每一次落笔都是胸有成竹。田七在一旁看了一会,就转身走开,在床上盘腿坐下,只是他闭上眼睛打坐前,目光还是在唐芦儿身上停了一会。

看到她此刻这般认真的一面后,他才恍惚觉得,这姑娘之前那种种,原来是带着游戏人间之意。

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于他来说,每一件事都是任务,都必须认真对待。而于她来说,每一件事都是玩乐,这天底下,能让她认真对待之事,少之又少。

第四十三章 图 成

更新时间2011-5-18 20:39:30 字数:2216

夜渐深,田七起身第二次添灯油的时候,唐芦儿终于知道饿了。她放下笔后,又看了一会那才画了四分之一的地图,然后才茫然地抬起眼,目光却直接掠过眼前的田七,往房间里寻了起来。

田七微怔了一怔,才悟过来这姑娘怕是没见过那铜鉴缶,于是便起身走过去,将那铜鉴缶打开,把搁在里面的饭菜拿出来摆着桌案上。饭菜的香味一出,唐芦儿的目光即有了焦点,只见她将那已沾上墨汁的两手在自个衣服上随意擦了擦,然后便走过去坐下,端起饭碗,拿起筷子就直接开吃。

田七略一迟疑,终还是收了话,自幼习武的他能看得出来,此时这姑娘明显还处于忘我状态。

风卷残云似的,没一会那两菜一汤,外加一碗米饭就被唐芦儿整个倒进胃里,随后就见她将碗一放,然后起身,游魂似的往那角落处的屏风后面飘去。田七又是一怔,随即就恍悟过来,眼里不由露出几分尴尬,忙抬步往外走出去。

在昏暗的走廊那站了一刻多种后,再进屋,唐芦儿已经回到桌前,重新拿起笔。

田七推开门发声响时,她还是回头看了他一眼,但是那目光却无半分情绪,眼神淡得如隔着一层雾般。还不待田七看清,她就已收回目光转回头,重新着墨落笔了。

田七检查了一遍那几盏灯的灯油后,就回到床上重新盘腿坐下。

这样的安静的浓夜,这样明亮的烛火,他并不陌生,记忆中有无数个这样的夜晚。只是唯今晚,略有些许不同,内心也隐隐生出几分追忆的情绪。

田七盘腿坐在床上,原本要打坐的他,眼睛却落在离唐芦儿最近的一盏烛火上,然后又慢慢落到那姑娘认真的脸上。当年的种种,如潮水般汹涌而来,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甚至都有了几分颤抖。

夜无尽漫长,除了那灯芯偶尔爆一下发出轻微的声响外,就只唐芦儿沾墨时,笔杆碰到那砚上的声音了。这一夜,屋里的两个人,各自沉浸在各自的心绪中,时间缓缓滑过,夜渐淡,天边慢慢升起一轮初阳,霞光笼罩大地,新的一天来临了。

窗外亮起来的时候,田七怔然回神,再看那姑娘,竟还站在那桌前,其面上的表情如旧,只是她落笔的速度比先前慢了许些。

他深深吸了口气,慢慢吐出后,便收起回忆,下了床,走到桌前,只见那地图的完成已接近一半。再抬眼看向那姑娘,本想让她休息一会,只是话还没出口呢,就见她忽然放下笔,转身,呆呆地往床那边飘过去,鞋也不脱就爬上床躺了下去,一会就发出轻微的鼻息声。

田七站在那瞧着那姑娘这诡异的行为,半响无语。

画了一半的地图就那么大刺刺地搁在房间的桌上,那姑娘又那般毫无戒心地躺在床上,田七自是一刻都不敢离开。唐芦儿躺下后,他叹息一声,将昨儿的碗筷收了拿出去叫客栈里的伙计收走,并让那伙计一会再备两份午饭过来,并特别交待了,不需备米饭和油大的食物,只要那等熬得稠稠的香米粥即可。

然唐芦儿躺下还不到一个时辰就起来了,只见她顶着一头微微蓬松的头发,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就下了地,重新走到桌子边。田七正看着那地图呢,瞧她走过来了,再瞧她还是那副呆滞的模样,便问了一句:“要水吗?”

唐芦儿如提线木偶般点了点头,田七便给她递上一杯温热的茶水,她接过咕咚咕咚几下都喝光后,把杯子递回去,就又提起笔,开始沾墨。

她的认真,及全身心的投入,让他不得不动容。

那个白天,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过去了。中午,唐芦儿只吃了半碗香米粥,晚饭时候,也只喝了两口汤。她吃得越来越少,到晚上时,那双明亮的眼睛几乎全布满了血丝,但那地图却只完成了八成。越到后面,她落笔的速度就越慢,有时还要放下思索上好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