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却不以为然,指着面前这个浑身僵直的男人,说:“我就喜欢他,看到他第一眼,我就想要跟他长相厮守,我不管,我就要他!”
少年说姐,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信息那么发达,丢了一个人,很麻烦的。
女子却勾住了那男人的肩膀,盯着他的脸,端详了好一会儿,然后说道:“不管了,我要将生米煮成熟饭,等到他中了我的情蛊,也就由不得他了。”
少年还是不允,说姐你要是跟他好上了,那蛮牛哥怎么办?我上次听阿爹说,准备让你们联姻呢……
女子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愤愤不平地说蛮牛那个家伙,脑子里都是肌肉,我要是跟了他,这辈子都不甘心,不管了,小弟你回去吧,我找个地方,跟你未来的姐夫圆房了。
少年见劝不听,也没有办法,转身离开,而那女子则搀扶着僵直男子,朝着我们这边走来。
我蹲在草丛里,听得一阵汗颜——没想到这苗家女子如此奔放,对于男女之事放得真开,即便是自家兄弟,也是毫不隐晦,让我感叹不已。
就在我感叹之时,那女子居然把男人带到了我们这边的草丛前来,从身上抽了一张薄毯,铺在地上,然后自己躺了下去。
她怎么会跑到我们这儿来啊?
我一脸错愕,而老鬼在旁边也是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膀——我们这个地方比较背光,确实比较适合做些隐秘之事。
两者相距不过两三米,这么近,我倒是瞧清楚了这苗女的模样,短龅牙、麻子脸、小眼睛,虎背熊腰,长得果然抱歉,老鬼那同学跟她比起来,简直就是天仙了。
呃,瞧见这尊容,看起来用蛊术找男人,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我用同情的目光看着那个全身僵直的男人,这才发现他长得还真挺帅的,从侧面看,有点儿像是通过艳照门爆红的陈老师,嘴角坏坏的,颇讨女人欢心。
女子在薄毯上躺下,口中念念有词,用的是苗语。
随着她的喝念,那个僵直而立的男人身子开始没有那么紧绷了,他的衣服里有东西一阵蠕动,几秒钟之后,竟然有一条赤红色的滑蛇从他的领口处爬了出来,在男人的耳垂处轻轻咬了一口。
男人被蛇咬过之后,脸一下子就变得红了起来,鼻息急促,一双眼睛也变得通红,死死地盯着地下的这一具女体。
他的眼睛越来越红,也越来越亮,情欲之火,几欲喷出。
我蹲着的这个位置,正好是与男人对视,所以瞧得分明,倘若不是我刚才瞧见那苗女的尊容,还以为他面前的,是玛丽莲梦露或者波多野结衣呢。
当欲望攀升到了极点的时候,男人三两下把自己的衣服撕碎,然后猛然扑了下来。
我听到两人肢体交缠、唇齿交接的声音,顿时就是一阵面红耳赤,还有些跃跃欲试地想瞧一眼这活春宫,却没有想到就在这至关重要的时刻,却传来了几声抑制不住的咳嗽声。
咳、咳、咳……
寻常人或许会觉得这不过是普通的咳嗽,然而经过南海传承的我却知道我这便宜师父使得这一招,叫做“海豚魔音”。
此功法既可以致人迷幻,也可以让人清醒。
是昏是醒,一念之间。
熟知二十五种技艺的我是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跟《天龙八部》里面的王语嫣一样。
不过我虽然不济事,但也是“见多识广”,明了这前后经过,却瞧见刚刚还纠缠在一起的两人一下子就分开了,那长得像陈老师的男子“啊”的一声惨叫,然后朝着旁边滚落而去。
而“春宫戏”的另外一个主人公,则转头冲着我们这边望来,气急败坏地喊:“是谁?谁在那儿捣乱?”
架势做足,我这便宜师父也就出场了,咳了咳,清完嗓子之后,朗声说道:“小娘子,我不是有意打扰的,只是有一个疑惑,男人对女人叫做强奸,女人违背男人的意志,那叫做什么?”
第037章 农家新茶
说句实话,在便宜师父出声之前,无论是我,还是老鬼,都没有想过要多管闲事,搀和这事儿。
毕竟在我们看来,那苗女虽然丑是丑了点,不过作为男人,其实也不吃亏。
当然,这只是我们的想法,没有人问过那个被迷惑至此的男人,他到底会不会接受。
但是我这便宜师父却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了。
他虽然总是口花花,爱占点儿口头便宜,但是关键的时候,他表现出来的品质,却让我,以及老鬼都为之汗颜,莫名之间,被他所表现出来的那种侠义之气而感动。
尊重每一个生命的选择,这才是我们要修行的道。
“道”是爱,对这个世界的爱。
不是占有。
师父在用自己的行动为我们展示着南海一脉的道,但是那姑娘却只晓得我们坏了她的好事,怒气冲冲地瞪了老头一眼,然后问我们的身份,来这儿到底是干嘛来着?
我和老鬼随着师父一起站了出来,这女子做坏事被抓,到底还是有一些惊慌,并没上来就动手。
既然有得谈,那自然是要谈一下的,师父颇有风范地扬着眉头,风轻云淡地说:“你还小,能叫你的师长出来说话么?”
苗装女子的脸色很明显地一变,一把拽着身边的那个男人,警戒地问:“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师父嘿然而笑,认真地说道:“你放心,我们一不是仇家,二不是多管闲事的无聊人,第三,我们真的有事找你的长辈,清你不要……”
话还没有说完,被苗装女子拉在手上的那男子就突然尖叫了起来:“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我怎么会在这儿?”
敢情他这个时候才清醒过来。
苗装女子心情本来就不好,这人娘娘腔地一阵尖叫,顿时让她火冒三丈,冲着他低喝道:“叫什么叫,没看到我们在说话么?再叫,老娘直接弄死你!”
她说得凶悍,而那男人挣扎不开她的手,便破口大骂:“你这个臭娘们,拿开你的脏手,恶心,快点拿开啊……”
我皱着眉,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儿,而这时师父也插话了,对那男人说:“嘿,小兄弟,这位小靓女挺喜欢你的,说要把你留这儿当老公,你同不同意啊?你要是同意,我们就给你做个主,留这儿吧,你看人女孩儿也挺不错的……”
他幸灾乐祸地笑着,而我反而觉得这男子若是答应,其实也是一件美事。
不过男子显然不愿意,怒气冲冲地说道:“放你的狗屁,我才不愿意呢,我、我根本就不喜欢女人!”
什么?
这回轮到那苗装女子愣了,回过头来,冲着男子说道:“你一男的,不喜欢女人,那你喜欢什么?”
男子激愤地骂道:“讨厌,我喜欢男人,你管得着么?喜欢男人有错么,你们这些精神病,凭什么瞧不起我们,你们……”
他破口大骂,我们无言,而苗装女子更是崩溃了。
她情绪激动地一把将那男子给拉到了怀里来,仔细闻了一下味道,这才推开,怒气冲冲地骂道:“滚,给老娘滚得远远的!”
这个也不知道是真同志还是假同志的哥们儿骂骂咧咧地踉跄而逃,苗装女子则气得不行,委屈地蹲在地上,呜呜地大哭了起来。
她哭得委屈,我有心想要安慰一下,又害怕她把我拉着当那“压寨夫人”,便不敢开口。
师父七老八十、半截埋土,倒也不怕,出声安慰,说姑娘你别着急了,世界上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到处都是,我昨天看新闻说咱国家有一千多万光棍找不到老婆呢,你着急啥啊?
他这是伤口上撒盐,苗装女子气得呸了他一声,继续哭。
而这个时候,刚才走开的那个少年也走了过来,冲着这边喊道:“姐、姐,那人怎么走了啊,到底怎么回事?我……等等,你们是谁?”
最后一句话,却是瞧见了我们。
便宜师父是调节气氛的高手,打诨插科,骂了刚才那男子几句话,苗装女子也终于破涕为笑,不再伤心,站起来,瞧了我们几个一会儿,我总感觉她的目光热辣辣的,下意识地往老鬼身后躲了一下。
她噗嗤一笑,说既然是来找我爹的,那就过来吧,他在家呢。
苗装女子也不管那个仓皇逃离的男人,而是跟她弟弟,带着我们朝着远处亮灯的地方走去。
我跟在师父和老鬼的身后,走了几分钟,才到达目的地,这是一个位于山窝子里的一栋吊脚楼,很大,比之前在苗寨里瞧见的要宽好几倍,屋前有田,屋后有院。
这儿好像没有通电,几盏煤油灯挂在屋前屋后,风吹摇晃,给人的感觉挺阴森的。
不过当我们到了屋子里,走进堂屋,却感觉房间里一尘不染,分外干净。
堂屋有几把太师椅,这是苗家很少见到的家具,苗装女子让我们坐下,让弟弟招呼我们喝茶,而她则去后院叫父亲过来待客。
少年挺懂事的,待我们坐下之后,就忙前忙后,泡了一壶新茶,给我们每人都倒了一杯。
我看了一眼这茶,茶叶尖细,水中悬立,香气扑鼻,忍不住就想端起。
而就在这个时候,余光处瞧见旁边的便宜师父眼睛眨了一下,却是在冲我使眼色呢,这时才想起我们到的可不是寻常人家,端茶杯的手就是一哆嗦,撒了一地。
少年人瞧见,有些不满地说:“大哥你是不是嫌我们的茶叶不好?”
我抱歉地笑了笑,说没有,我刚才手抖了。
他笑着给我又斟满一杯,站在我面前,微笑着说:“那行,我看着你喝吧,如果手再抖,我也好来得及帮着再倒……”
我被这少年一下子架到了火上,顿时就有些不知所措,而就在这个时候,从侧面走来了一个人,冲着我们这边嚷嚷道:“听小妮儿说有人过来找我刘大脑袋啊,是哪路的朋友呢?”
纠缠着我的这个少年人这才放开了我,冲着那人恭敬地喊道:“阿爹。”
这人年纪看着跟我这便宜师父一般大,瘦竹竿儿的身子,上面顶了个硕大的脑袋,大热天还包着蓝黑色头巾,实在想不出他是怎么生出两个不到二十的孩子来的。
这自号“刘大脑袋”的老苗人十分豪爽,走上前来,便宜师父带着我们起身见礼。
他是老江湖,彼此的寒暄都有门路,聊了几句之后,大家又落座,刚才还热情豪爽的刘大脑袋脸一下子就板了起来,拿捏着腔调说道:“徐师傅,你我之间,既无恩怨,也无交情,那么我就奇怪了,你找到老苗子我这儿来,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便宜师父也不绕圈子,指着我,说:“是这样的,我这徒弟呢,之前谈了一个女朋友,两人挺要好的,只不过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所以分了。那女孩子是你们这儿的,所以就过来问问,不知道刘老弟你认识不?”
刘大脑袋的眼睛一下子就眯了起来,望了我们好一会儿,露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说:“我就是一个地里刨食的农民,什么也不知道——狗子,送客!”
少年狗子过来撵人,而我师父则也站了起来,身子前倾,一字一句地说道:“刘老弟,你女儿都能下蛊引人,你又何必自谦?”
下蛊引人?
刘大脑袋猛然扭过头来,冲着苗装女子喝道:“你都干了什么事?”
苗装女子也挺委屈的,说我能干啥,我什么都没干。
刘大脑袋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知道自家女儿被人抓了个正着,倒也不再隐瞒,而是盯着我们说道:“既然想问事情,那么就得依我们苗家的规矩。”
便宜师父拱手,说自然。
刘大脑袋指着桌上的茶,说来者是客,是客我们就欢迎,不过你们把自己当做外人,就别怪我们不讲究。
我忍不住了,说你这茶有问题,我们怎么敢……
便宜师父挥手,让我不要说话,而是盯着刘大脑袋的眼睛,说我们若是有人喝了这茶,你就告诉我们?
刘大脑袋脸色严肃地点了点头。
我奇怪师父为什么知道这茶有问题,还说这话,难道他准备自己喝下么?
他有办法解蛊?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师父却转过头来,对我说道:“你,把它给喝了?”
纳尼?
为什么是我?
我满腹疑问,而师父却根本不给我考虑的时间,瞪了我一眼,说叫你喝就喝,废话怎么那么多?
老鬼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着我,我犹豫了一下,想着自家师父,总不会坑自己徒弟,于是强忍着心中的恐惧,端起茶来,轻轻喝了一口,没想到师父不满意,横了我一眼,说都喝完。
我不敢违背,一口喝完,感觉浑身都不自在,而这时那一脸戒备的刘大脑袋方才发话:“说罢,你们要找的人叫什么?”
我说米儿,龙米儿!
“什么?”原本泰然自若的刘大脑袋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大声喊道:“你是说米儿?”
第038章 关于米儿,关于爱情
这个脑袋大得有些畸形的老苗人,听到“米儿”这两个字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状态,就好像被踩到尾巴的猫。
我心中一动,知道他肯定知道米儿,而且关系还挺深。
有戏!
一直困扰我心里的谜团到现在终于要解开了,我自然是一阵兴奋,也管不得刚才喝下肚子里的那茶水到底有没有问题了,慌忙上前,激动地说道:“你一定知道米儿,对不对?”
刘大脑袋惊惶地往后退去,使劲儿挥手,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越是表现如此,我却是笃定,瞧见他在耍无赖,我望向了师父。
茶都喝了,咱可不能这样。
我师父原本笑呵呵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盯着刘大脑袋说道:“刘老弟,事情不是你这么办的吧,我徒弟连你带蛊毒的茶水都喝了,你现在跟我说这个?”
刘大脑袋一推六二五,装作什么也没有地说:“什么茶水有毒?你可别乱说……”
我师父眼睛眯了起来,冲着老鬼点了点头。
一直沉默不语的老鬼将手一扬,一包粉末就从他的手指尖流淌而出,最后落到了桌上的另外两杯茶水上。
紧接着他轻轻一拍桌面,我突然闻道一股腥气,下意识探头一瞧,却见那茶杯里哪里是什么茶水,分明就是许多不断蠕动的白色蛆虫,黑色的脑袋不断地拱着,我顿时就感觉胃部一阵痉挛,“哇”的一声,一股酸水冲鼻而出,直接就喷了出来。
我的呕吐物从口鼻之中喷出,也是一大滩蠕动不定的白色小蛆虫,瞧见这些,我整个人就不好了,不停地干呕着。
我在一旁吐得天昏地暗,而我师父则一眼都不瞧我,瞪着刘大脑袋说:“还有什么话可说?”
遮眼法被戳穿,刘大脑袋恼羞成怒,冲着我们说道:“猛龙过江啊,看起来你们是有备而来的,对吧?”
我师父淡然自若地说道:“咱不欺人,也不想被人欺负,刘老弟,你说怎么办吧?”
刘大脑袋将手一举,一阵阴风吹来,那敞开的堂屋大门突然就关了上来,再接着整个堂屋里的门窗全部都关闭,正中心的油灯烛火跳跃,将我们所有人的背影给投射得一阵恍惚。
恍惚的灯光之下,他的脸阴晴不定,语气显得格外冰寒:“我们苗家人,从来没有被人打上门来欺负过,我倒是想看看你们的本事……”
对方一再挑衅,老鬼都不用我师父示意,直接就是一个箭步冲了上来。
那人反应也是极快,往后退了一步,从袖子里摸出一把黑色沙砾,朝着老鬼兜脸洒来。
无论从手法,还是黑沙的角度,都仿佛蓄谋已久。
老鬼仿佛被这沙砾给全部笼罩。
这陡然发生的拼斗,仿佛对方大获全胜,然而就在那毒砂临体的一瞬间,老鬼却突然将身子给猛然一收,全身蜷缩到了一起来,而紧接着,居然就消失不见了。
就如同魔术一般。
刘大脑袋瞧见面前的人突然消失,脸色一肃,知道是遇到强手了,再退一步,吹了一声口哨。
随着这声口哨响起,堂屋的四面墙壁仿佛活过来了一般,上面有无数细小的黑点蠕动。
而他则左右打量,观察消失的老鬼究竟会出现在哪儿。
老鬼到底在哪儿?
他并没有久藏,而是用他那特有的阴沉语调说道:“别找了,在这儿呢。”
刘大脑袋闻声望去,却见那男人出现在了自己儿子的身后,用锋利的指甲按着少年人的喉结,平静地说着,而他的儿子,则惊慌失措地喊:“阿爹,救命啊!救命……”
到底是少年人,刚才给我们端茶下蛊的时候一本正经,一旦身陷险境,却还是有些惊慌失措。
老鬼选的人比较奇妙,他若是挟持那苗装女子,对方有些本领,可能会反抗,但是这少年却终究还是差了一点儿应变力,最终落到了他的手上来。
他这一手让原本胸有成竹的老苗人一下子就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方才说道:“放了我儿子,什么都好说。”
我师父气定神闲地说:“我们是带着诚意过来的,清告诉我们关于米儿的事情。”
刘大脑袋的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一字一句地说道:“看起来你们是不准备囫囵个儿离开这里了?”
我师父说:“既然来了,就没打算走。”
双方大眼瞪小眼,过了好一会儿,那刘大脑袋方才叹了一口气,紧绷的身子这才松了下来,人一下子变得无比憔悴,走回了座椅前,说你们到底想知道关于米儿的什么事情。
刘大脑袋突如其来的合作态度,让我松了一口气。
能够谈,谁愿意剑拔弩张?
一直负责交际的便宜师父这个时候反而没有再大包大揽,而是踢了我一脚,让我来全权负责。
我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人,只不过跟师父、老鬼待在一起久了,更习惯凡事都由他们来决定,此刻得到师父的示意,深吸了一口气,上前说道:“刘师傅,我想问你,米儿你应该认识吧?”
刘大脑袋爽快地点头说是的,我认识她,打她小的时候就见过。
我心脏一阵狂跳,激动地说那你一定知道她在哪儿咯?
他点头,指着南方说道:“同南,哦,对了,官家的说法应该叫做独南——传说中蚩尤最后歇息的圣土。龙米儿她是锦鸡苗人的珍珠,她出生的时候,每一个西江一脉的蛊师都参与了仪式,传说中的苗家三十六峒也来了十五家,荔波的黑苗,巫山的花苗,大巴山的鬼面苗,还有东边清水江流的人,都给她送过祝福……”
刘大脑袋几乎是用一种沧桑和感叹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儿来的,他的话语让我感觉到无比的古怪。
当初跟我在一起你侬我侬的普通苗家女,居然有这么牛?
真的假的?
为什么米儿给我的感觉,除了长相长得还算是清秀可人之外,跟其他的女孩子也没有什么区别呢?
我有些目瞪口呆,不过也不愿意多想,问那你知道米儿现在在哪儿么?
刘大脑袋死死地盯着我,似笑非笑地说你不知道米儿在哪儿?
我一阵气苦,说我若是知道的话,何必千里迢迢地跑到这儿来,冒着这么大的危险找你询问呢?
刘大脑袋点了点头,说也对。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对我说道:“米儿死了!”
尽管早就知道了这个答案,但是我终究还是有些无法面对,下意识地喊道:“不可能!”
刘大脑袋眉头扬了起来,一脸阴郁地说:“她死了,没错,因为我当时就在现场——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么?你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米儿是被洗净剥光,用老祖宗曾经捕过鱼的渔网罩着,在篝火下,总共用了十三种不同的刀子,一刀一刀的割,整整割了七天,三千六百刀,把她割得几乎只剩下骨架,内脏和鲜血全部用木桶装着,最后一刀,才插入她的心脏里去……”
凌迟?
听到刘大脑袋绘声绘色地描述,我感觉到后背一阵发麻,冷汗一瞬间就冒了出来,死死攥着拳头,喷着粗气,问是到底谁做的?
谁会这么残忍的对待米儿?
刘大脑袋瞪了我一眼,平静地说道:“执刀的人有两个,一个叫做龙老九;另外一个,叫做龙天罗。那三千六百刀,就是他们两个轮流着割下来的,而这个过程中,龙米儿也挺狠的,一声都没有哼,只是在最后的时候,她说了一句话。”
我感觉全身的血都往头上冲,问什么话。
刘大脑袋说:“她笑了一下,然后说如果人生能够再重来一次的话,她还是会选择离开这个愚昧的地方,去南方,找那个爱着的男人,过着简单幸福的日子……”
米儿……
听到刘大脑袋的话,我之前对米儿所有的“埋怨”顿时就烟消云散。
尽管我不知道米儿为什么给我种上蛊胎,但我却知道她一定是有着自己的苦衷。
因为她至死,都还在念着与我的这一份感情。
此刻的我,心中满是愤怒,冲着刘大脑袋怒声喊道:“告诉我,那个龙老九,和龙天罗到底是谁,我要杀了他们!”
刘大脑袋看了我一眼,用一种几乎于冷漠的语气说:“龙老九,是米儿的爷爷;而龙天罗,则是她爹!”
第039章 生死之谜
我本来怒气冲冲,满腔热血地想要给米儿报仇雪恨,然而当刘大脑袋说起那两人的身份时,整个人却突然惊呆在了当场。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爷爷和爹,能够对自己的子女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来?
整整割了七天七夜啊,三千六百刀啊?
他们如何忍心?
我心里面不舒服到了极点,眼中喷火地望着刘大脑袋,咬牙问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他们为何要这么对待米儿?
刘大脑袋没有给出答案,他告诉我,说这件事情很复杂,至于如何复杂,他只不过是一个围观的局外人,并没有能够了解太多的东西,但是他可以很肯定地告诉我一点,那就是作为行刑人,龙老九和龙天罗比龙米儿更加痛苦。
据他所知,龙天罗在第八天的晚上,在女儿的坟前自杀了。
他用锋利的苗刀将自己血淋淋的心脏给掏了出来,放在了女儿的坟头,想要乞求原谅。
我紧紧捏着拳头,问既然如此,当初又为何那么对待他女儿?
刘大脑袋看着我,平心静气地说道:“年轻人,这世间有很多事情,不是你所能够理解的,但是我可以相信一点,那就是无论是龙老九,还是龙天罗,都比你更加热爱这个锦鸡苗人的珍珠。”
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这世上,有谁人的父母长辈,会对自家的孩子不溺爱?
而越是如此,就越让我的心中疑惑,感觉到有一张巨大的网正铺天盖地朝我罩来,让我有一种呼吸不过气来的压抑。
说完这些,刘大脑袋转头,对我师父说:“该讲的,我都已经讲了,再往深里谈的话,我就属于背叛整个西江苗族一脉了;大家见好就收,你们放了我的儿子,而我则保证不再追究诸位冒犯的责任,如何?”
我有些激动地喊:“可你还是没有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刘大脑袋的眼睛陡然眯了起来,就像毒蛇一般的犀利,让我一瞬间有种被当做猎物的感觉,而随后,他用一种捉摸不定的话语说:“我跟你讲了,我不知道,你若是想问为什么,还是去独南苗寨吧,懂么?”
我感觉心里面好像有一百只猫在挠一般,整个人都感觉不好,还想说些什么,师父却走了过来,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然后点头笑,说好。
我们三人,带着那少年一起,离开壁板蠕动的堂屋,来到了水田前面。
老鬼将勒在怀里的少年给放了,那孩子往前踉跄走了几步,满脸悲愤地转过身来,冲着父亲喊,说阿爹,帮我杀了他们!
刘大脑袋仿佛没听到儿子的话语一般,一本正经地跟我们拱手告别:“刚才的事情,还请各位帮着隐瞒一二,不然我刘大脑袋在这西江一脉,还真的混不下去了。”
便宜师父也拱手,说这是自然,多谢刘师傅的恩情。
三人转身离开,走了好远,我忍不住回头,瞧见那油灯之下,还杵着一大脑袋,远远地望着我们。
虽然我看不到他的脸,但莫名地一阵心寒。
我有点儿担心这刘大脑袋会不甘心之前的要挟,前来使坏,然而师父却摇头,说不用担心,对于他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我们滚得远远的,他可不想搀和这里面的事情。
我想起他之前惊慌失措的表情,觉得师父说得挺有道理的。
我又问师父,说米儿的爹爹和爷爷,为什么会这么对待她呢,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师父回答,说他也不知道,若是想要知道答案,去一趟独南苗寨,就什么都了解了,不用过他虽然不清楚这里面的缘由,但是以前身居南海,跟东南亚的土著也有打过交道,知道巫蛊之事里,有一个普遍规律,那就是死的时候越惨,死后获得的力量越大。
这个规律,也普遍适用于鬼魄恶灵之间。
我们听到的、看到的东西,并不一定就是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这个得剥开迷障的外衣,才能够知晓。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这才想起另外的一个问题来。
我肚子里面的那一堆虫。
是的,刘大脑袋这个家伙立一规矩,说什么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非要我们喝一下茶,然而当我把茶喝完之后,才知道这里面竟然满是那宛如蛆虫的玩意,只不过使了障眼法,让我看不出。
当老鬼把真相揭开来的时候,我吐得一塌糊涂,不过后来被米儿的惨遇给吸引了精力,才把这事儿给忘记了。
回想起来,我问师父说我肚子里面的这些咋办?
我想想,感觉又想吐了。
师父哈哈一笑,说你知道为什么我不喝,小铭子不喝,而让你来喝么?
我想了一下,说是不是我没啥用,牺牲了也没关系?
这时老鬼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师父告诉我,说虽然他对巫蛊之术了解不多,毕竟南海一脉,大多都是中原道家遗落南海的散修而成,不过却了解蛊的一个基本原理,那就是弱肉强食——既然你肚子里面的蛊胎如此牛逼,在它的面前,像这种用来待客试探的小玩意,应该是费不了什么事儿的。
是这样的么?
我想起那翻滚不休的蛆虫堆儿,没有片刻犹豫,用南海降魔录唤出了小米儿,问她能不能帮我把肚子里面的蛊虫给清除掉。
小娃娃听懂了我的话,呆萌地点了点头。
刚刚得知了米儿惨烈的死讯,我再瞧见这个长得颇有些像米儿的蛊胎,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两者之间,有着一种可能连我都不知道的联系。
我急着想要立刻去独南苗族,然而无论是师父,还是老鬼,都让我不要那么急。
事情不是这么办的,得一步一步来。
我们回到了千户苗寨的旅馆歇息,而小米儿则帮着我把体内的蛊虫给吞食掉。
那一夜,我睡得并不好,只要一闭上眼睛,就噩梦连连,最后的结局总是只有一个,那就是米儿那种熟悉的脸,在望着黑暗的深渊里沉沦。
她无助地伸出手,试图想要抓住什么,然而我却终究不能把她给拽住……
次日清晨,我醒来的时候,头重脚轻,感觉十分难受,而门外的走廊上,老鬼好像在打电话,旅馆的隔音并不算好,所以我断断续续也听到一两句。
我看了一下挂钟,不早了,于是起了床,刚刚洗漱完毕,推门出来的时候,老鬼招呼我,说正好,牛娟约了我们。
牛娟就是老鬼那个在镇党政办工作的高中同学。
我们约在了镇子上面一家据说是经营已经有三十年时光的酸汤粉店碰面的,出于工作习惯,牛娟用了足足五分钟,给我们介绍店家那锅熬制了近三十年的老汤如何如何。
当那一碗油汪汪、辣乎乎的肥肠面端上来的时候,我喝了一口汤,感觉汤口却是不错。
回味绵长。
不过我们过来,并不是为了吃面,所以话题很快就转移到了寻人的事情上,尽管昨天从刘大脑袋那里得到了米儿的消息,不过师父对他并未完全信任,所以还是想从官方这儿的渠道,得到另外的印证。
牛娟这个女子在基层锻炼了几年,十分的干练爽朗,我们一提起,她立刻把之前查到的答案告诉了我们。
龙米儿这个人,户籍档案上总共有十三人,不过经过年龄排查,最终确定了三个。
这三人,一个在野朵沟,一个在小雷公坪,还有一个,则在南刀坡。
如果真的需要找,她可以提供地址。
老鬼问她,说能不能另外帮着查找两个人,我们刚知道,米儿的父亲叫做龙天罗,爷爷叫做龙老九。
牛娟笑了,说早这么说,就不用那么复杂了。
她说她跟那管户籍的副所长讲好了,吃过了早餐,我们就直接去户籍室。
我们不想耽误,匆匆吃完早餐,便立刻前往镇子东边的派出所,在得知了我们的来意之后,那副所长很热情地接待了我们,而当听到我们问起龙老九和龙天罗两人的时候,他的脸色一下子就僵住了。
他这表情,我们一看就知道有戏。
果然,这副所长以前是驻村民警出身的,对这一带最是熟悉,他告诉我们,龙老九是雷公山生苗的方老,在当地有着很大的权力。
什么是方老?
在以前的时候,少数民族地区属于自然领袖管理,而这苗族,从上到下的自然领袖,主要包括“方老”、“寨老”、“族老”、“理老”、“榔头”、“鼓藏头”、“活路头”等等,这方老,属于最高领袖,相当于族长的位置。
而龙天罗则是雷公山苗族的鼓藏头。
什么是鼓藏头?
就是苗家专门负责召集和主持祭祀、祭祖活动的祭司,可以这么说,龙老九和龙天罗两人,就是整个雷公山苗族的领袖。
师父问了他一个问题,说龙天罗是不是死了?
副所长一愣,说打个电话给驻村民警核实一下情况,打完之后,他一脸诧异地问我们,说你们听谁说的啊,我们的驻村民警告诉我们,前几天还看到龙天罗呢?
什么?
第040章 扑朔迷离
副所长的话让我们都为之震惊,因为刘大脑袋告诉过我们,说龙天罗因为过于自责,已经在女儿坟头上面,将自己的心脏挖出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