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丫头肆无忌惮的盯着他看:“这儿是石砾子山。”说到这里,她一拍胸脯:“我的地盘!”
雷一鸣咳嗽了一声,牵动肩膀痛处,登时疼得呻吟了一声。皱着眉头
把这股子疼劲儿熬了过去,他的头上出了汗,喘息着又问:“你的地盘?那你应该也是有字号的了?”
野丫头笑了,一双眼睛精光四射,不是平凡姑娘的眼睛:“等你把伤养好了,你出去打听打听,满山红就是我!”
然后她又问:“你呢?你是干嘛的?”
不等雷一鸣回答,她伸手就去摸他的领章肩章,又抓了他的军装捻了捻:“这呢子真厚实,衣裳料子这么好,你得是个官儿吧?”
雷一鸣知道那下层的女子粗野起来,可以是相当的粗野,可是此刻忽然被她那脏爪子抓摸了一通,还是觉得难以忍受:“我……算是吧!”
满山红收回了手,兴致勃勃的盯着他又问:“那你是哪家的官儿?瞧你这身呢子,你得是个大官儿啊!”
雷一鸣正要回答,然而胸中一阵气短,他想咳嗽,却又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微微侧了身,尽量去喘几口痛快的气。满山红倒是个热心肠,伸手给他轻轻的拍了拍后背——拍了几下之后,她忽然跳下炕去,从个瓦罐子里倒出了一碗温水,端过来喂他喝了几口,又问:“你饿不饿?我给你弄点儿吃的吧?”
雷一鸣坐了起来。
坐起来之后,他反倒感觉轻松了些许,因为满山红仿佛是怕他冻着,在他身上压了好几层毛皮褥子和厚棉被。从满山红手里接过一碗成分不明的、又像米粥又像糨糊似的东西,他慢慢
的喝了几口,抬起头来,就见满山红正好奇的看着自己——他第一眼就看出这个野丫头年纪不大,如今近距离的观察了,他越发感觉她年少,甚至偶尔还带着一点稚气。女土匪他是见识过的——没打过交道,但是听说过几位,可饶是如此,满山红这种女童军式的土匪,还是让他感到了惊讶。
将那一碗滚热的东西喝了一半,他开口问道:“你多大了?”
满山红本是在饶有兴味的审视着他,冷不丁的听了这句问话,她忽然板了脸,从个小姑娘瞬间老成了个不男不女的匪徒:“你问这个干嘛?”
雷一鸣答道:“我看你好像还是个孩子。”
满山红狐疑的盯着他:“那你多大了?”
雷一鸣抬眼望向了她:“给你做长辈是足够了。”
满山红一撇嘴:“哟,你还等着我叫你一声叔叔不成?”
雷一鸣垂下眼帘,不再多说,一口一口的把那碗东西喝光了,他把碗递给了满山红,满山红这时却又和缓了脸色,问道:“还有肉呢,肘子肉,我给你端一碗?”
雷一鸣摇了摇头,问道:“你这里有没有马?我打算趁夜赶路回我的营里去。”
“你到底是哪儿的官啊?你的军营在什么地方?”
“不远,在安土镇上。”
满山红想了想:“安土镇我知道,可那镇上也没军营啊!”
“我是过路的,暂时驻扎在那里。”
满山红听到这里,慢慢的、深深的、点了
一点头。然后在那闪闪烁烁的油灯火光之中,她抿嘴笑了,笑得微微眯了眼睛,笑得非常野,也非常坏:“啊,我明白了。”
她端着碗站了起来:“马,我是没有,我这儿就只有三头驴,还不往外借。你要想走呢,也成,你写封信,我托人给你捎到安土镇上去。你让你的部下带五千大洋过来,咱们一手拿钱,一手交人。”
说到这里,她又乐了:“你放心,我们跟你又没仇,你留这儿一天,我们就管吃管喝的招待你一天,还给你治伤,绝不会无缘无故的给你罪受。可你要是想跟我们玩阴的,那我们也奉陪到底。”
雷一鸣听到这里,发现自己竟是被这个野丫头绑了票,惊讶之余,气得笑了:“你知道我是谁吗?”
“爱谁谁!我满山红十三岁杀人上山,谁都不怕!”
雷一鸣瞧出她是“谁都不怕”了,索性也就不多废话,直接对她招了招手:“别走,你拿纸笔过来,我这就写。”
雷一鸣得到了小炕桌,以及全套的笔墨纸砚。然而手握着毛笔蘸饱了浓墨,他沉吟了片刻,却又问满山红道:“你知不知道张嘉田这个名字?”
满山红不假思索的做了回答:“知道。”
“你认识他吗?”
“我上哪儿认识他去!他只要别上山剿匪,那我们就犯不上去惹他。”
“洪霄九呢?”
这回满山红直接摇了头。
雷一鸣又问:“曹正雄呢?”
满山红笑了:“他去年进山打过我们,让我们给打跑了。”
雷一鸣把毛笔放了下来:“这封信我不能写,我刚跟张嘉田和曹正雄的队伍打过仗,现在他们的人一定还在四处的找我。我这封信万一落到了他们的手中,我是必死无疑,你也一样的要受连累。”
说到这里,他从怀里摸出了一只怀表,解下来递给了满山红:“这东西是我从外国定制运回来的,究竟值多少钱,我不清楚,总之肯定高于五千。我把它给你,你给我找一匹马,我自己想法子回安土镇去。”
满山红看着他,看了几秒钟,然后伸手接了那块手表,低了头凑在油灯下仔细的瞧。雷一鸣挪过去,伸手一摁那表壳上的机关,让那表盖自动张了开来:“里头是我的照片,你把它揭下去就是了。”
满山红把怀表往后一夺,不许他摸,而他收回手又摸向了腰间:“我的手枪呢?”
满山红答道:“我收去了。”
雷一鸣答道:“手枪你得还给我,我不能没有武器防身。你要是喜欢它,将来你找我去,我送你几支新的。”
满山红不以为然的做了个鬼脸:“我吃了熊心豹子胆啦,敢去找你?你肩膀上那一枪可是我打的,我还绑了你的票,跟你要了五千大洋。这仇可不算小了,你将来见了我,不一枪打我个透明窟窿,就算你仁义了。”
雷一鸣听到这里,叹了口气,右手掀起军装摸向了裤腰。满山红见了,当即又问:“你干什么?”
雷一鸣咬牙忍住了左肩的疼痛,连扯带拽的解开了腰间的牛皮腰带,把腰带抽出来往满山红面前一扔,他说道:“皮带扣是金的,多少也能值些钱,你拿去吧,再找根绳子给我系上,要不然我没法下炕走路。”
满山红看一眼皮带,再看一眼他:“你肩膀上还带着伤呢,真走哇?”
雷一鸣答道:“把枪给我,我真走。这地方对我来讲太危险了,张嘉田要是真带人找过来了,你以为你能护得住我?”
满山红并没有要护他的意思,可又觉得张嘉田真要是找上山来,自己还真不能坐视这个人被他们抓去。拿起那条腰带看了看上面的金带扣,她随即把它又扔了回去:“你还是把它系上吧,我们再怎么穷,也不至于让你提溜着裤子走人。不过——”
她说到这里,门外忽然跑进来个人,拉拉扯扯的把她急拽了出去。她跟着那人走到房外暗处站定了,就听那人说道:“当家的,山下来了一队兵,找人的。”
“找谁?”
那人伸手往房里指了指:“我听着,找的就是他。”
满山红压低了声音:“你给我看紧了他,别让他跑了。我去会一会那队兵。”

第一百三十二章 她的鹿
满山红带着两名小兄弟出了她的“山寨”,去见了那队士兵的头目。在和那小头目谈了半个多小时之后,她送走了小头目,往回走的时候,一颗心就怦怦乱跳起来了。
小头目自称是张嘉田师长的部下,问她有没有见着雷一鸣。她不知道雷一鸣是谁,但是一听对方的描述,就知道他们要找的人,必是自己白天一枪打下来的那位。于是她问道:“雷一鸣是干什么的?你说说,我知道了,也好给你们留意留意。”
小头目答道:“他?他的官儿就大了,他是直隶的省督理。”
满山红听了回答,脸上因为太脏,所以一点颜色也没变,只道:“行,我记住了。以后要是瞧见了这人,就把他绑起来给你送去。”
三言两语的,她把这一小队士兵打发了走。然后一路跑回了她那间屋子里,对着雷一鸣,她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原来你还真是个大官儿”,第二句是“那个张什么的师长已经派出人来找你了”。
雷一鸣盘腿坐在炕上,听了这话,他不动声色:“他找我,不是应该的么?”
满山红站在了屋子中央,问他:“那你今夜还走不走了?”
雷一鸣想了一想,却是反问道:“你的意思呢?”
满山红答道:“我看你还是别走了,这个时候你下山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雷一鸣听到这里,心中一动——这个野丫头虽然凶悍狡猾,但能说出方才
这一句话,便足以证明此刻她是站在了自己这一边。从此地到安土镇,原本并不是遥远的距离,可如今他肩膀负伤,又是单枪匹马,想要穿越张嘉田所布下的层层防线,便是难如登天。而这个野丫头能在这座鸟不拉屎的荒山上盘踞住了,足能证明她是个有点本领的小女匪。
“那我不走了。”他告诉满山红:“你也说了,我是个大官儿,真要是被那帮小兵打死在这荒山里,可是犯不上。”
雷一鸣忍着肩伤的疼痛,躺在滚烫的炕上。这屋子是满山红的屋子,满山红在炕的另一侧靠墙坐了,也不睡觉,摸着黑嗑瓜子。嗑着嗑着,她忽然发觉雷一鸣并没有入睡,便大喇喇的和他搭起了话。
一席话谈下来,她大概明白了雷一鸣是为何而来,又是为何而败。雷一鸣也打听清楚了她的出身——她的出身堪称是一味黄连,除了苦没别的滋味。
她本是西北人氏,幼时家里闹了旱灾,活不下去,她爹她娘便带着她一路向东逃难。逃难路上,她父母双亡,成了孤儿,苦也吃尽了,难也受尽了,十三岁那年她到了这里,山下村中有个二流子见她是个孤女,便想强占了她做自己的老婆,哪知道她是个见过无数恶风恶浪的,二流子占便宜未遂,反倒是被她一刀子捅了个透心凉。
她惹下了人命官司,所以索性跑上了山——此地水土贫瘠,日子苦焦,山
上专出土匪。她先是给个土匪的压寨夫人当丫头,当着当着,她显出了不凡来,最后竟是召集了一帮十几、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自己立了山头,打出来的字号便是满山红。
今年她也只有十七八岁,然而已经干惯了杀人越货的买卖,今天本来是想猎只野物回来开斋的,结果打鹿不成打了个人。在杀人绑票的时候,她不大把人当人,杀人只像杀一只鹿;可雷一鸣并不是她看中的肉票,她把他当鹿打了,心里就总有点过意不去。
“你别记恨我啊,我真不是故意的。你都不知道你那时候有多像一只鹿——”她在暗中抬手做了个手势:“唰——的一下就冲过去了,我以为只有鹿才能跑得那么快。”
雷一鸣现在自然是不敢和她算账的,她说自己是无意,他决定就算她真是无意。本来双方无冤无仇,她应该也不会是存心要打他一枪。他大人有大量,跟个小女匪计较什么呢?
满山红继续嗑瓜子,嗑着嗑着不嗑了,竖起耳朵倾听雷一鸣的呼吸声音。他的呼吸有点颤,不稳定,她便扔了瓜子,四脚着地的爬过去,用脏手摸了他的额头。额头有些热,她收回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对比之下,她确定了他是在发低烧。
“我这头鹿病了。”她暗暗的想:“这怎么办?”
满山红从来不生病,她手下的兄弟们,也从来都不生病。
她不知道怎么照顾病
人,只能往雷一鸣身上又加了一层棉被。雷一鸣的右手伸在了外头,她本想把这只手塞回被窝里,然后一抓之下,她愣了愣,随即笑了:“哎,你可是够嫩的!”
和她那皲裂粗糙的手一比,他的手确实是嫩,当年枪不离手的时候,他的手指上还有一层老茧,现在他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那层老茧也褪了个七七八八。满山红没摸过这样嫩的男人手,心里好奇,便抓着他的手不肯放,还张开五指和他比了比巴掌的大小——当然还是他的手大,只是那手冷森森的,没有多少温度。
忽然间的,她发觉他正看着自己。一扭头和他对视了,借着炕边那盏奄奄一息的小油灯,她望着他的脸,就见他那脸上的线条清晰冷硬,像一尊精雕细刻的像,两只大眼睛陷在阴影里,睫毛也把他的眼眶勾勒得清楚分明。无情无绪的回望着她,他一动未动,由她研究着自己的右手。
他是这样的沉默安静,反倒让她忽然自省了。讪讪的把他的手送进了被窝里,她这向来不以姑娘自居的人,竟是难得的意识到了男女有别。在一旁坐下了,她搓了搓手,开口说道:“别总这么看着我啊!你又不是个娘们儿,我也不是个爷们儿,你还怕我拉着你的手占便宜不成?”
雷一鸣听了这话,倒是笑了一下。
满山红袖着手,稍微的有点冷,因为山中夜里酷寒,而她的被
子全压到了这头鹿身上。幸而她身体好,不怕冷。不动声色的忍住了一个小哈欠,她不肯睡,没话找话的问道:“你有几个老婆啊?”
雷一鸣答道:“一个。”
“屁!”她冲着他笑了:“你这么大的官儿,有的是钱,能只有一个老婆?”
“现在就只有一个。”
“那你怎么不多讨几个女人呢?”
“遇不着好的,一个都嫌多。”
她没听懂,但是感觉他像是在发牢骚,并且是句挺俏皮的牢骚。伸手又在他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她告诉他道:“你冷不冷?我觉着你有点发烧。你要是冷,我让人再送个火盆进来。”
雷一鸣反问道:“你对人质,都这么周到吗?”
“谁拿你当人质了?你要真是肉票,我早把你绑起来扔地窖里了,还能留你在这儿抢我的棉被盖?白天我听说你是个官儿,就想顺手从你身上捞一笔,也让我们这七八十人过个肥年。可你要真是一个大子儿都不出呢,我也不能把你宰了吃肉。”
说到这里,她似笑非笑的问他:“是不是心疼你那只怀表呢?疼也白疼,反正你已经把它给了我了。”
雷一鸣活了三十多年,没少和人打交道,古怪离奇的货色,他也见识过些许。嘴里有一句没一句的和面前这位满山红闲聊着,他在心里对她细加研究,越研究越感觉这野丫头是个天生的坏种,从她那亮晶晶的两只眼睛里,他看到了一点
天真愚顽的凶光。
“孩子话。”他有气无力的开了口,语气有点和蔼,也有点冷淡:“你若是不拿我当人质看待,我就想请你帮我个忙,把我送出张嘉田的地盘。”
满山红瞄着他:“送你?那你给我什么好处啊?这可是冒险的事情,我们不能给你白卖命。”
雷一鸣答道:“你想要什么?要什么给什么。”
满山红垂头想了半天,想到最后,她却是一耸肩膀一缩脖子,害冷似的,“嘶”的吸了一口凉气。抬手把脸旁的乱发往耳后一掠,她的脑后也梳着一条辫子,不知道多久没有散开梳通过了,如今瞧着宛如一条肮脏的粗绳索,胡乱掖在她的大棉袄里。
“没想好。”她告诉雷一鸣:“想好了再要吧!你瞧着也像个人似的,应该不能对我赖账。”
满山红的性情有点不定,并且精力过人,熬了一夜之后,两只眼睛照样放光,出门在外迎着寒风,也照样能够扯着嗓子骂人。雷一鸣面对着这么一群大号童子军似的土匪,简直没有办法。满山红领着童子军们在外面忙碌许久,最后回来对他说道:“走,我带你下山去!”
雷一鸣艰难的往起坐,满山红站在地上犹豫了一下,上前伸手搀扶了他:“我想好了,还是尽早把你送走的好。你安全,我也放心。万一有人瞧见你在我这儿了,我的麻烦可就大了。让我为了你跟张嘉田打一仗,那我犯不
上;由着张嘉田的兵把你抓走呢,我又——”
话到这里,她忽然停了,雷一鸣下了热炕,踉跄着站不稳,身边又没有其他的人,别无选择,只好抬手揽住了满山红的肩膀,靠着她向前迈步:“你又什么?”
满山红没理他,直接把他架到了一辆小驴车跟前。这驴车由驴与车两部分组成,驴是平凡之驴,车则只是一块有轱辘的木板,上面支了个半圆形的蓝布棚子,那布七零八碎的四面耷拉着,万国旗似的随风飘荡。棚子下面没见坐人之处,反倒乱糟糟的堆了许多干草捆子。驴车附近站了几个鸠形鹄面的小伙子,驴背上坐着个十岁出头的脏小子。满山红一把就将那个小子拽了下来,然后吼道:“老六呢?让老六过来给我赶车!”
被满山红从早骂到晚的老六过来了,手里攥着根破鞭子。而满山红把驴车上的干草捆子拍了拍,转身对雷一鸣说道:“官爷,今天得委屈你钻草堆了,你干不干?”
雷一鸣问道:“你是要让我一个人钻到这草捆下面去?”
“那哪儿行啊!你是贵客,让你一个人钻草堆,显着我们怪不礼貌的。”说到这里,她自己先往那乱糟糟的干草之中一钻,然后向外伸出了一只手:“上来,我送你一趟!”
雷一鸣抓了她的手,抬腿往车上爬:“我们坐得下吗?”
蓝布棚子下的乱草堆里传出了嘿嘿的笑声:“没事,坐不
下我搂着你。”
周围众人哄笑了起来,站在驴旁的老六则是往地上啐了一口。
驴车上了路,吱吱嘎嘎的往山外走,走出了没有十里地,就遇到了一座临时的关卡。
关卡的士兵也是面黄肌瘦的,瞧着并不比土匪体面多少,又因此地是兵匪一家,互相都认识,所以他们见了赶车的老六,便不是很紧张,只问:“嗨!往哪儿去?”
老六用大拇指往后一指:“送我们当家的走亲戚。”
士兵一听这话,便用步枪挑起了驴车布棚的破门帘子,伸了脑袋要往里瞧,哪知脑袋刚伸出了一寸,迎头便撞上了手枪的枪口。满山红趴在干草之中,举枪顶着士兵的脑门骂道:“看你妈的看!”
士兵吓了一跳,依稀瞧见满山红身下压着个男人,那男人也被干草埋了大半。慌忙向后退了几步,他等老六赶着驴车继续上路了,这才扭头去问身旁的伙伴:“满山红是女的吧?”
同伴方才也瞧见驴车内的情形了,便答道:“是啊!都知道她是女的啊!”
“那刚才她怎么在上边呢?”
“那……兴许人家俩人就是搂着亲嘴呢。”
“还有人敢跟满山红好?”
“那……有呗!”
“好家伙!”士兵感叹:“真是条汉子!满山红都敢要!”

第一百三十三章 救命恩人
满山红起初可没想这么压着雷一鸣,驴车虽小,但是两个人紧紧挨着,还是能够硬挤着坐下来的。她是发现这驴车上的干草捆子数量不足,没法子把雷一鸣掩护个严实,这才在通过关卡的时候灵机一动,就地一滚把他压到了自己身下。
顺顺利利的通过了这第一道关卡,她为了安全起见,没立刻爬起来。趴在雷一鸣的胸膛上,她方才一直是蜷缩着坐,如今总算是能把两条腿伸一伸了,她倒是感觉挺舒服。还是身下的雷一鸣忽然呻吟了一声,才让她低下了头:“怎么了?”
雷一鸣轻声答道:“肩膀。”
她这才反应过来,立刻挪了挪胳膊肘,不去碰触他那受了枪伤的左肩。趴着实在是比坐着得劲儿,她脑子里也几乎没有男女大防之说,低头看着雷一鸣的脸,她从他的眉眼一直看到了他的下巴——下巴有点泛青,有了隐约的胡茬。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点玩兴,她偏过脸,用面颊蹭了蹭他的下巴。
雷一鸣登时一扭头:“别闹。”
他的声音依然很轻,生怕露了形迹。而他若是不说这话,满山红蹭他一下也就罢了,他一显出了这拒绝的意思,满山红反倒是来了劲——她也算是个邪种,专爱跟人反着干。眼看着雷一鸣摇头晃脑想要躲避,她索性一手摁住了他的右腕,一手抓住了他的头发,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雷一鸣这回真是吓了一跳,
然而右腕被她摁住了,头发也被她抓住了,左肩因为负了伤,一动就疼,所以连着左臂左手都不能动。直挺挺的躺在干草堆里,他正要再说一句“别闹”,哪知满山红又亲了他一口——这一口亲在了他的耳朵底下,而耳根正是他的痒痒肉。他猛的哆嗦了一下,连满山红都感觉到了。
满山红挺喜欢亲他的,他要是一亲一哆嗦,那就更有意思了。他不敢出声,她也只肯低低的笑,一边笑一边追着他的耳朵亲。她瞧着苗苗条条的挺瘦,可也不知怎的,很有分量,压得雷一鸣喘不过气。雷一鸣胸闷得难过,又要忍笑,又要忍痛,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忽左忽右的扭头躲了又躲,他又气又笑的喘息出声:“别……你还闹……饶了我吧……”
满山红看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才抬了头,放松了他片刻。他的气息慢慢平顺下来,对着上方的满山红轻声说道:“下去。”
满山红答道:“我就不下去。”
他拧起了眉毛,有了怒相:“下去!”
他一怒,她反倒笑了,一边笑,一边抬起了那抓他短发的右手。她的人没下去,但她的右手下去了——一直向下移到了他的裤裆。
五指张开满抓了一把,她没怎么使劲,只是缓缓的一拧,拧的时候人是笑着的,咬着嘴唇笑,露出了雪白尖利的小虎牙,两只眼睛光芒闪烁。
雷一鸣夹紧双腿猛的一转身
,转到一半被她压了回去。她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问:“还让不让我下去了?”
雷一鸣咬紧牙关,忍痛摇头。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决定暂时向这女妖怪投降。
满山红既不以女人自居,也向来不把男人当一回事。赶驴车的老六认为她是个美人,有心以男人的身份和她亲近亲近,结果险些被她揍成了太监。现在她觉得雷一鸣这个人——或者说,这头鹿——挺有意思的,让她愿意总看着他和总压着他,她便由着性子把他连看带压的折腾了一通。她甚至想,如果雷一鸣是个女的,而自己是个男的,那自己就把他留下当个压寨夫人,想必也会是件挺有趣的事。如果雷一鸣是山下财主家的少爷,那她也敢把他扣住了不放,可惜他偏偏是个大官儿,她虽然喜欢胡闹和斗狠,但不疯不傻,知道什么样的人能招惹,什么样的人招惹不起。
末了,她估计着前方不会再有关卡了,便向旁一翻坐起了身,又把雷一鸣也扶了起来。用袖子在他脸上擦了擦,她说道:“放心吧,我不胡闹了。你乖乖坐着,等到半夜,咱们就能进安土镇了。”
雷一鸣长叹了一声。满山红听了他的叹息,倒是笑模笑样的满不在乎:“亲你几口而已,至于让你这么唉声叹气的吗?你还是不是个爷们儿啊?”
雷一鸣感觉自己简直是被这女妖怪蹂躏了一顿,此时听了她的话
,他懒怠反驳,索性对着她一摆手:“我是什么都可以,你饶了我吧!”
满山红将两道长眉一扬:“你啊,是我的鹿!”
雷一鸣无条件同意:“好好好,我是你的鹿。”
午夜时分,驴车进入了安土镇的地界。
镇子四周也有关卡和士兵,雷一鸣在瞧见那士兵的服色之后,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他总算是又见着自己的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