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灵均也呆住,一颗心仿佛要跳出来,他早过了慕少艾的时候,也从没有觉得女人美貌有多重要,可此时此刻,却觉得古人说女人能倾国倾城,果然有道理。
要是眼前的美人想去做祸国的妖姬,一定不太难,但她太端庄,用妖这个字又是如此不合时宜。
也只是惊鸿一瞥,车窗就关上,仅仅剩下那女子残留在人心里,永远不会褪去的余声。
“去城东万流居,找祝不知。您是长寿之象,可享天年。”
那老人一惊,马车已经走远,他也不知为何竟然信了,一步一步,蹒跚向城东走去。
良久,行人才回过神,街道上也渐渐恢复喧闹,乔灵均也慢慢回头,沿着街随意走动——京城果然地杰人灵,他家小书童时常念叨,说京里的小姐们相貌绝美,个个有才华,若是考中女学的,不比男儿差。
岂止是是不比男儿差!
“乔兄,你去哪了?可别乱走,快,快,我赶时间。”夏世杰一眼看到人,连忙抓住他,一路疾走。
乔灵均被拖得踉踉跄跄,到是从惊艳中挣脱,那等美人,恐怕他现在还不敢肖想。
“阿婵已经及笄,还是要多戴些首饰。”
两个人转了半天,最后进了一家大招牌的首饰铺子,夏世杰的视线在货架上琳琅满目的金银珠玉上面打转。
价格不菲,即便是他,也拿不出太多私房钱,只好小心挑拣,好在他衣着打扮一看就非常人,店铺的掌柜伙计也都客客气气由着他精挑细选。
夏世杰半蹲着身子,看柜台上一支金簪,金丝极细,做工精湛,上面的凤凰简直展翅欲飞一般,阿婵寻常都做很素淡的打扮,其实还是爱这些精细首饰。
他就不只一次看见阿婵盯着阿娘头上的步摇,也许以后她成亲,自己给她准备嫁妆,多送步摇钗环。
“给我…”
刚准备让伙计包起来,二楼的楼梯上便下来一人,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他身上只穿了普普通通的儒衫,外面罩着的也仅是寻常灰褐色的兔皮斗篷,用一根两指宽的蓝色发带束发,面带微笑,一身书卷气,眉目清秀,目光很明亮,那种亮,就和雨后初晴的天空一样,他缓步下楼,举止高雅,每一步都显得贵气十足。
夏世杰想——这种感觉,他上一次跟着父亲面见齐王时,好像也感受过,但怎么看,齐王也稍嫌做作,不如这位自然。
随即忍不住撇了撇嘴,一书生,怎能与龙子凤孙相提并论!
只是此人有些面熟,眉目似曾相识,可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曾经在哪儿见过。
一眨眼的工夫,那少年下楼,乔灵均已经和对方攀谈上,听着似乎在选礼物。
“…以前我年纪小,没什么钱,老师过生日我都是送自己的文章,要不然就讲故事给她听,今年我自己赚到钱了,想买贵重一点儿的,楼上的好归好,太贵了,花费的银钱都能在京城置办一套小宅院,我要回去,老师肯定不高兴。”
那少年声音柔和,言语真诚。
“金青,你小子偷跑?说好去蝶楼一起喝酒的。”
才说了两句话,门外又来一人,正是薛柏桥,薛小侯爷。
“哟,夏兄也在?”
那种饶舌的叫法,真让人别扭。
夏世杰皱了皱眉,还是客客气气地见礼,就算和薛柏桥相看两相厌,人家也是侯爷,绝对不能太失礼,可给妹子挑选礼物的好心情是没了,随意挑拣了金簪,就拉着乔灵均告辞,临走不知怎的又回了下头,只看见金青和薛柏桥并肩而立,言谈举止十分随意亲昵。
对了,也是夏红尘的生日,要不要送些什么。
这个念头在他脑子里一转,随即散去,家里宾客盈门,阿婵的生日来的人极多,父母都忙,怕招待不好,他必须去给阿婵撑门面,还有家学中的师兄弟姐妹,总要人人到场,若来的人不够多,阿婵怕是要不开心的。
夏世杰很清楚,在整个夏家,阿婵最重视的到是家学,在家学里大多是同龄人,同出一门,便是天然同盟。
夏蝉的生日十分热闹。
师风举目四顾,所有下人都为这个忙碌,准备瓜果蔬菜,厨房也要有新鲜的菜色,邀请的客人多为贵族家的千金,总不能没有点儿新鲜的食物招待。
外面请来了一个小戏班,还有两个杂技班子,来来往往的在东边琦兰苑中穿行。他摇了摇头,自己去药房抓了一副下火药,没去厨房,直接往后面勤学院去。
院子里两排房子,住得都是在家弟子们,听说当年夏家弟子还少,每人都能分得独立的院子,如今就不行了,连嫡传弟子们也都要挤一挤。
当然,大部分时候,师风都是跟他师父大长老一块儿住,这次过来,是来看方知师妹的。方知近来在剑庐呆的时间太长,上火严重,嘴唇生了两颗燎泡,虽然不严重,可万一落下疤痕就不妥,她祈福舞跳得好,有灵性,自家师父都夸赞过,身上若是落下瘢痕,以后可就不能在祭天大典上跳舞,那是对天神不敬,必须仔细些。
他敲了敲门,里头懒洋洋地应了声,他就推门而入,一进去便看见方知裹着一条大棉被,跪在地上,撅着…臀部,在找什么东西。
“你…注意形象。”
“有年轻的师弟来了?”
“没。”
“没你唠叨个屁!”
屁…这都跟谁学的?外人眼里,谁不说方知爽朗大方,又姿容优美,仪态更好,新入门的师弟师妹,没少把她当做偶像,要是看着这姑娘人后的模样,还不知有多失望。
“你找什么?”
好在师风习惯了。
“就是我的那把‘号钟’,啊,有了。”方知拖出来一红绸包裹的木箱,随手打开,一把古琴好好地躺在里面,只是名琴蒙尘,竟显得有几分失落。
“今天不是夏蝉师妹的生日,反正这琴我也弹不好,就送给她做礼物好了。”
师风眼睛一凸,声音拔高:“给她!?”
方知一愣:“怎么了?”
师风的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拍了拍额头,扭身看了一眼,见门窗紧闭,外面也没外人,眼珠一转就道:“你是不是忘了,咱家别人不知,你去帮公主办过那件差事,难道还不知道,今天可也是咱们夏家正牌的大小姐,嫡出的千金,你有没有想过给人家送礼?”
方知先是惊讶,挑了挑眉:“我自然是记得,可那位小姐不是不愿意回夏家?”
而且如今人在哪儿都不得而知。
“那你也不能不给正牌的大小姐送礼,到给一个冒牌货…”
“师兄!”
师风闭嘴,深吸了口气,努力微笑:“好吧,不说,总之,像这种名琴,哪怕只是前朝仿造,却仿造的一等一好,且弹奏起来声音如此激昂,理应配给一个光明磊落之人。”
“…算了,我先收着。”
方知眨了眨眼,略有些无奈,也不知道这几年怎么回事儿,师风师兄好像对夏蝉芥蒂很深,尤其是这两年,人家夏蝉给她送个药什么的,他都不让自己喝。
夏家的女孩儿不多,女弟子更少,方知从小就和夏蝉一块儿长大,关系一向好,虽说这两年年纪渐大,很多东西要学,很多事情要做,难免生疏,可自幼结下的交情还在。
就说那位嫡出的小姐,她和师风一样愿意去尊重,若是对方回来,能让公主开心,她也会很高兴,可即便如此,方知觉得自己不大可能因为夏蝉并不是真正的夏家千金,就转变对她的态度,无论如何,与自己幼年就在一起说笑,玩耍的玩伴,是眼前这个夏蝉。
师风一看她的模样,就知道这事儿说不清楚,总不能只凭自己的臆测,就干涉她交朋友。
方知的性子豁达,与人相处,向来只看善不看恶,这本是好事,此时却让人忧心。
“走吧,一起去。”
师风摇摇头,盯着方知,让她换衣服化妆,礼物什么的,普通不丢人就行,但还是得去参加生日宴。
大家都去,他们不去不合适。
方知换了衣服,也就简单装扮一下,妆也没画,她生得美,至少比夏蝉美得多,平时总在剑庐,灰头土脸不显眼,眼下可不好喧宾夺主,当然,上着火,嘴上还有泡,也美不起来。
两个人出门,正好看见夏世杰站在门口,一本正经地迎客,他一眼看到师风和方知,眼睛顿时亮了。
师风拉着方知转了个弯,只装作没看见,笑眯眯向前院走去。
夏蝉又不是他妹子,谁乐意给她做脸,还得迎着冷风受罪。
只是,果然客似云来。
师风随便扫了一眼,连京中少有交际的两个外姓王家的马车都听在门前。
刚才下车的还有京城豪商王家的千金,百年世家,,张家的大小姐,再加上大云寺的高僧,亲自送来一尊佛像,为她祈福,小小一生日宴,着实有气象,礼物更是摆满了整个院子,过一阵儿说不定得开库房来收藏。
一顿足的工夫,外面忽然有一车队缓缓而来。
拉车全是无一杂色的白马。
车厢统一规格,四角挂着同样的琉璃灯,做工精致,走起来更是平平稳稳,毫无颠簸。
师风却是激灵一下,打了个哆嗦:“我是不是眼花?”
“除非我也眼花看错?。”
方知脸色也有点儿青。
周围的客人更是齐齐回头,连夏世杰都怔住。
那马车的车厢上还挂着一个简陋的木头雕刻的牌子,上面写‘天机’二字,下面是五彩花穗。
“鬼谷天机门的?”
这里大部分人都看不到鬼谷传人,鬼谷传人在他们眼中也只是传说,可天机门的人到是偶尔能碰上,虽然他们同样神秘,只知道天机门负责查探四国消息,传递信息,遇见的时候却显少。
夏世杰沉吟片刻,还来不及想出要怎么应对,夏家和人家鬼谷可没什么交情,相反,还有些过结。
车上已经下来一戴着幕笠的,寻常江湖人打扮的中年男子,一挥手,无数人过来打开车厢,一箱子,一箱子地往外搬东西,通通堆积在大门门前,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就堆出老远,后面的车一下子就被堵住,好多过路的都不得不停下看热闹。
“这…”夏世杰愕然,“这位…大侠,请问你们?”
“夏公子吧,我等奉命来送礼,这些都是我家主人的礼物,还请清点一下。”
夏世杰愣住,胸中顿时热气沸腾,升起一丝喜悦,后面的下人不用吩咐,一路小跑就去给夏蝉道贺。
夏蝉在后院正招待客人,都是京城的闺秀们,结果下认来了一说,鬼谷的人竟也来给她送礼,她也颇为意外,想了想着实不觉得自己和鬼谷有什么交情。
可那下人一脸的喜色,好些闺秀,甚至外面都议论纷纷,十分好奇又羡慕,她张了张嘴,只是掩住唇矜持一笑:“我也不知道哪位鬼谷高徒这般客气,或许是偶然相逢而已。”
这话说得高妙,点出她并不知道是什么人送礼,也显现出这位交游广阔。
几乎是很短的时间,整个夏家都知道他们夏蝉小姐和鬼谷的人有交情了。
夏世杰更是颇为志得意满,骄傲至极:“我就代我家阿婵,谢过你们主人,这礼物如此贵重…”
“啊!”
“溪山行旅图。”
“范大师所画,真的还是假的。”
那些箱子已经打开,不光是珠光宝气,还有很多文玩古董,尤其是古画,更是不少,因为太多,还有散开的,天机门人手脚利落地收拾,还是有人看见,登时大吃一惊。
夏世杰也吓了一跳,张口结舌,连客气话都说得磕磕绊绊,“我家阿婵年纪还小…”他几乎要把送礼的这位,看做是又一个想求娶夏家千金的痴情人。
在京城,这样的公子不少见。
一阵裙摆摇曳的声响,夏蝉扶着婢女,身后跟了好些闺秀千金,就如众星捧月一般款款而来,正好听到兄长的话,微微一笑,露出端庄婉约的表情:“多谢你家公子青睐,但我尚年幼,实在不愿考虑…”
她话音未落,那送礼之人似乎颇为惊奇,看了他们一眼,才皱眉高声道:“我家主人送谢礼给师风师公子,谢您三年前援手之情,也谢您那张邀请函,送给几个苦命女子一条活路。”
夏世杰:“…”
其他客人也怔住——原来不是为了夏蝉小姐的生辰。
不过想想也正常,夏蝉只是个女子,虽然在京城也有些名气,到底不值得如此重礼,反而是师风乃是大长老嫡传弟子,听说已经可以动手炼制灵兵,有人送礼还正常些,虽然这批谢礼未免太贵重。
送礼之人很随意地把箱子堆积过去,礼单递给师风,转身就走,看也没看旁人一眼。
似乎对于无关之人,根本就完全不肯关注。
无关的夏蝉僵立当场,想说些什么,却是无人肯听,想转身走人,可又有失风度,酸涩的滋味在心口蔓延开来,却连夏世杰也一时没有注意。
他好歹也是夏家的嫡出公子,鬼谷天机忽然送重礼,还是给师风的,这里面…
一下子,整个夏家上下,连那些宾客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鬼谷天机上,集中在这一批礼物上,围着师风追问不停,再也没人关注今日的寿星。
那些个戏班,杂耍,舞乐,统统作了废。
夏蝉准备好的那些个诗词文章,完全没时间展现,如今强行展示,只会起到不好的效果。
这位阿婵小姐的囧态,到是娱乐到了薛柏桥薛小侯爷。
他在侯府庄园接待红尘,围着红尘转了好几大圈儿,抱着肚子一边笑一边滚来滚去,滚得红尘特别想伸手胡撸胡撸他的肚子。

第九十五章 登门

“咳咳。”
咳嗽了声,红尘把那点儿蠢蠢欲动的小心思收一收,抬头一看,金青磨磨唧唧地从外面往屋里蹭,小嘴撅得老高,顿时笑了,招招手,让他过来。
这动作,和平常招呼平安一个样子。
金青叹了口气。
“把你那身厚重的都换了吧,屋里热,仔细一出去要着凉。”红尘笑道。眼下马上科举,着凉生病可是大问题。
薛柏桥一看他,本来已经止住的笑,一下子爆发地更厉害,一边笑一边低声道:“任凭他郎心似铁,妾一腔柔情尽付,再无旁的心思。怪不得你死活不肯再去蝶楼,原来是沾染上了风流债。”
乖乖地换了身轻薄家居服,把头发甩了甩,随手拿了根乌木簪子挽起,金青才坐到薛柏桥身边,拿脚丫踹他:“再笑,把你剁碎了去喂大虎!”
“咳咳。”红尘咳出一口茶,很无奈。
当年的小念念多么乖巧可爱,一天到晚阿尘姐姐,阿尘姐姐的叫,把他于叔叔当做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一派天真无暇,后来林师兄治好了他的脑病,自己又把他教导得温文尔雅,一来京城,居然,短短数月就学会凶人了。
这人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薛柏桥笑着爬起来,恭恭敬敬一揖到地:“状元郎,将来封侯拜相,不光不要忘了蝶楼一舞倾城赵燕儿,也不能忘了我这个愿效犬马之劳的薛某某啊。”
金青扭过头去不看他。
红尘也失笑摇头,男孩子有个风流名声到也无伤大雅,但金青有点儿冤枉。
不过是初到京城,自尊心作祟,不肯要红尘和林旭给的银钱,自己卖字为生,于是随便写了一篇词赚得些许银钱,结果就让蝶楼的赵燕儿相中,说是写得旖旎多姿,极富情趣,一日三唱,从此倾心一人。
红尘都觉得自家这个小朋友有点儿话本里男主角的样子,可惜,赵燕儿的话,也只有那些迂腐士子愿意信一信,寻常青楼女子碰到多才多艺的有情郎也许还会犯傻,蝶楼的女人什么样子,别人不知,他们难道还不清楚?
蝶楼培养出的佳丽,那都是为大周朝权贵们的后院准备的,别人也就只有吹捧的资格。
只是,这不是个好兆头。
红尘拿过杯子,接了金青倒的茶水:“科举之前你就照旧,该参加文会还去参加,赵燕儿是名、妓,矜持的很,吃不了你,先看看她会不会试探你的身份再说。”
她怀疑金青是陈念的身份曝光了。
当年皇后幼子因为得了个痴傻的名儿,皇室容不下,借口治病送出宫去,好些人都知道。
毕竟那是嫡子,谁也不会当真不在意。
“我们阿青才华高远,人又英俊漂亮,一个赵燕儿倾慕,也没什么奇怪。”
红尘笑了笑道,羞得金青脸色通红。
薛柏桥到不知道他的特殊身份,自然没有顾忌,瞥了一眼,挑了挑眉,也就假假地相信金青的魅力无敌,连蝶楼的赵燕儿也抵挡不住了。
“好了,闲话少提,咱们还是来分析分析此次科举。”
红尘拍拍桌子,让两个人都坐近一些。
薛柏桥先不提,金青却是功底很扎实,上面又在皇帝面前挂了名,京城中名望不低,应该不至于出现大差错,但他们都习惯了做事认真,还是准备很充分,把各个考官的情况都调查得很清楚,连那些普通考官的履历表也拿到了手,甚至汇总了一批文章。
“先看看主考官。”翻开桌子上的各类情报,红尘挑出一份,打开一看就乐了。
薛柏桥也笑道:“竟然是他!”
翰林学士邹楠。
这个人做主考,怕是今年用不着担心什么科场舞弊之类的案子了,至少不会大规模发生。
邹楠是个实诚官员,为人方正,红尘手里的情报里,就记录了一条他的趣闻。
五年前,邹楠刚从外地任学官回京,微山书院的季大儒就请他来参与阅卷。
邹楠阅卷时,看见一份考卷附有一张纸条,写着——‘同乡某相国,学生童亲妻。’
那个考生真是当时一个致仕老相国的亲戚,本身写这张字条也极为有用,好几个考官看了都轻轻放过去,就算看在相国的面子上,破格录取。
估计他的童生资格也是这般来的。
但邹楠一看这家伙连“亲戚”都写成了‘亲妻’,字都不会写,还想进书院,登时就乐了,随手在卷子上批了一句——‘该童生既系相国妻,本人断不敢娶。’
卷子拿过去,考官们传开,都被逗得大笑不止,连当时那位相国看了,也失笑不已,没太介意。
季大儒还为此专门为邹楠写了一首诗,夸他是品行高洁的不老松。
“不过邹楠这人偏好文字朴实的文章,虽然文笔华丽,只要内容扎实他也不会拒绝,但你们两个考试的时候,尤其是小侯爷你,可别写着写着就写飞了。”
红尘点了两句,薛柏桥很不在意地应下,他本身参加科举就是玩闹,考得上考不上都无所谓,像他这样的身份,就是考中了,皇帝也不会当真让他去外面正正经经做官,只是面上好看,让爹娘有个吹嘘的资本而已。
金青到是鼓足了劲,想要考个状元回家。
红尘他们一家子紧紧张张备考,夏家的气氛,却多少有一点儿古怪。
早晨,夏家的下人们还欢欣鼓舞,热热闹闹地准备自家小姐的生日,晚上也还是热闹,可这热闹里,却多少掺杂了别的味道。
底下的窃窃私语声无数。
“听说夏蝉她不是夏家的女儿,是抱养的。”
“我也听说了,好像有传闻,师风找到了真正的夏家千金,今天鬼谷天机代为送礼,代替的就是人家正牌小姐。”
“真的假的,不可能吧。”
“不知道,我也只是听爹爹说了几句,只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谁知道呢。”
“若是真的,看来那位真正的小姐不简单,劳动鬼谷天机做这等仆役的活儿,不是一般人呢。”
“那夏蝉…”
“嘘!”
所谓秘密,永远没人知道才叫秘密,一旦有一个人知道了,那就免不了泄露。
只是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谁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去管别人的闲事,尤其这还是夏家自家的事儿,人家自己宗族里还没人说话,别人自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夏蝉到镇定自若,只当耳朵选择性失聪,即便生日宴并未达到她预期中的效果,却依旧是端出一副温柔面孔,和颜悦色地与来赴宴的千金们交谈,到是没一会儿就又把气氛炒热,刚才的尴尬也仿佛渐渐消弭。
园子管弦丝竹,声声悦耳,夏蝉端起一杯清酒,一口吞下,低垂了眉眼,胸腔里翻江倒海,充斥着浓浓的不甘心——今日来搅局的必然是那个人。
但她怎么和鬼谷门扯上了关系?
夏蝉从七岁那年,初次听闻鬼谷传闻开始,就希望自己能加入其中,也做一个能在京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让无数人或者崇敬,或者恐惧的人,只可惜不得其门,也就是年纪大了些,心性成熟,不再去想那不着边际的东西,转而把注意力放在自家身上。
他们家本已经是大周赫赫有名的大家族,族中有大把数不尽的资源可以利用,她天生已经高人一头,很不必横生枝节。
但今天,师风收到那个人的谢礼,送来的乃是鬼谷天机,谁也想象不到,在那一刻,她有多么害怕,她怕得手脚冰凉,怕得恨不得想立时抓住那个人,撕碎了她,把她投入烈火,埋入地底,让她永远在这个世上消失。
“阿婵,阿婵。”
夏蝉回过神,脸上端起微笑,转过头来,张家小姐也没注意到她一瞬间的走神,“夏家的剑庐真和传闻中一样,能看到万剑飞舞的情形吗?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女孩子还好一点儿,外面不远处一群世家公子同时竖起耳朵,夏家的剑庐,那可是大周十大最神秘的所在之一。
夏蝉登时一笑:“哪有那么夸张,也只有几个大长老能锻造出灵兵,会自动挣脱剑庐,寻找主人,别的兵器都要统一送去开光加持的,算了,你们要是好奇,我便带你们去瞧瞧,正好今天方知师姐当值,她最好说话。”
众人顿时来了兴致,浩浩汤汤地跟着夏蝉杀出园子,向夏家最东面,也最神秘的剑庐走过去。
一路走,夏蝉漫不经心地介绍夏家的园子,里面有来历的物件很多,例如洗砚池旁边的高大桃树,那是开国太祖亲自栽下的,马房里养了一匹宝马玉狮子,乃是当年随着太宗征战沙场的坐骑后代。
“我家供奉的灵师,在四国来说,水平也是一流,昨日刚做了几个护身符咒,就在剑庐,到时候可以看看你们有没有缘分能拿到。”
夏蝉带着点儿调侃的笑意,并无那种高高在上,颐指气使,她结交的这几个,也容不得她自高自大。
想了想,她就不着痕迹,如春风化雨一般,把夏家的供奉们吹捧了一遍。
这些人本来也挺值得吹捧。
一时间气氛和乐融融,一群京城的千金公子,本就年轻,正是喜欢猎奇的时候,夏家和别的世家不同,属于豪门中的隐者,别人一提起第一印象便是身怀秘技,如今登门,心情无异于寻幽探秘。
“夏族长,你说逸儿并无大碍?他现在的样子,像是没有大碍吗?这是第几次了,第六次,第一次,我为他说了王侍郎的千金,王千金温柔娴淑,那是一等一的好女子,结果定亲之后第一天,逸儿骑马摔下来摔断了腿,第二天,差点儿让一碗粥给呛死,第三天,直接掉到井里,只剩下一口气,第四天更好,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窗户里面飞进来一块儿石头砸破了他的头…国师说他与王小姐命格不合,没办法,只好退了亲,退亲之后他果然没事,既然如此,那就再另外给他择好女子便是…结果呢,结果如何,你还敢说他什么事儿都没有!”
那声音暴跳如雷,轰轰烈烈的。
“怎么?就因为家父去了,你夏家就看不上我们于家,连我儿子都不肯尽心?”
夏蝉脚步一僵。
其他人也顿足,面面相觑,都听出来正跳着脚吵架的乃是于帅的小儿子,辈分高,比当今万岁还高出一辈,脾气也直,在京城属于万万不能招惹的人之一。
“我看你夏安也是沽名钓誉之辈,再无乃祖风范。”
显然这位于家主,已然气得口不择言。
“呃,看来你家现在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