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自己惹得莫语冰烦心事上脸,吐吐舌头:“莫姐姐,你别放在心上,大不了学我嘛。”
“学你?你可真够胆大的,这一路上就带着个小丫头吗?现在住在哪?这样吧,呆会回客栈把东西收拾一下来我们家住,我让人捎信给卫妍,她要是知道你来了,肯定立马回满都的。”
“卫妍不在满都吗?她去哪了?”在学府的时候,也就卫妍的脾气和她相仿,都有些大大咧咧地,两人交情最好。
莫语冰笑着道:“这你可猜也猜不到,她呀,从苍宋回来没多久就被安排着成亲了,现在住在离满都不远的柠雪山庄,当时也送信到赤岩和苍宋给你们几个,你没收到?”
“什么时间啊,那会儿我可能已经离开家了。”
“刚刚入夏的时候。先不说这个,你还是先搬到这里住下吧。”
“不用了,我住在客栈蛮好的,身边还有个武艺高强的同伴,你不知道,这一路有意思的事太多了,如果有一天你也想离家出走的时候,就来找我。”
当然这是玩笑话,哪有人鼓励别人离家出走,莫语冰自然也不见得会有那一天,象红袖这样会反对家中安排婚事的也许有很多,但把离家出走当成解脱的就不多了。
莫语冰不置可否,道:“真有那一天再说吧,对了,要不要看看我正做的嫁衣,给点意见。”
“不,不,我不看!”红袖直觉地拒绝。
她才不要去看,一点都不要牵扯进那个人的婚事里,难道要看着自己出过力的嫁衣穿在烟烟公主身上嫁给那个人?她从心底里排斥那样的事情发生。
“你怎么了?以前在学府你都会给我提很多意见的。”
“嗯,要知道我就是不想嫁人才跑出来的,看见相关的东西会不舒服。”
这个理由能不能让人相信?
不管了,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何这样在意安少君,这么久过去了,要说当初两人也没进展到难舍难分的地步,也许是因为在这个保守的世界呆久了,她的心也保守起来,一次的心灵撞击就把当成了一生的约定?
即使是约定,人家不守约了,她也立马抽身而去,并没有苦苦去追问为何不来没有任何解释,看她处理得多好,不是吗?她是二十一世纪成熟的新女性,遇事应对得姿势潇洒,云淡风清,莫语冰她们几个根本不知道她还曾经和安少君有这么一出吧,不然多尴尬,自己在人家迎娶新妇的时候出现,不明白的人还以为她是专程来搞事的,自古痴心女子负心汉,不足为奇。
莫语冰还要为新嫁衣赶工,红袖没有多呆,只等卫妍收到消息后,来满都三人重聚。
离开莫府,看天色还早,红袖带韵韵去逛街,却没注意莫府外有人暗暗跟上了她。
那人穿着普通,不远不近地跟着红袖主仆,她们进酒楼吃饭,他也吃饭,她们挑饰品,他在外面等,一天下来,红袖竟未发现。
直至跟到天色变黑红袖带着韵韵回客栈,那人记下客栈名称,又向小二打听了红袖几人的情况,才匆匆离去,兜兜转转,竟又回到莫府门外,在附近一处卖杂货的小摊停下,与摊主耳语: “快快传信给少主,他等的人来了,我跟着她到了城中悦葵客栈,这几日都会在那里,不知少主还有几日才能到满都。”
“应该快了,我马上去传信,终于不用天天在这里守着了。”
原来这二人是一路的,倒像是守在莫府门外等着红袖,仿佛早已猜到她会来似的。
红袖那里毫不知情,她正在客栈急得团团转,一回来就没看到长风,七郎说他在她出门后立马就出去了,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难道长风不告而别了?冲到他房间看,一应物品都还在,就是不见人影,问客栈的小二,小二也不清楚。长风武功高强,她倒不怕他出事,这么晚了不回家就奇怪了。家,呵,这是客栈,当然不算家,只是一路行来,习惯了长风一直在身边督促她练功,告诉她哪条路该走,哪片林莫入,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
转了一天,也有些累,懒得再动,便坐在长风房中,等着他回来。韵韵过来点上灯又离去,她靠着个软垫想心事,摸出袖中的短笛,幽幽吹起一首怨曲。
这里的夜晚,同样有星星和月亮,空间是多么神奇,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机会回去。其实在哪里无所谓,活得充实就行。
北风凄冷,暗黑房中,一灯如豆,少女盘腿榻上,持着一管笛子吹奏着不知名的乐曲,长风回到客栈后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情景,她从来不耐烦梳繁琐的发髻,从前做男子打扮,恢复女装后也是愈简单愈好,此时一头长发随意披散着,一眼望去似乎有些落寞,他有些诧异,这么沉静可真不适合她。
“为何在我房间?”
“为何这么晚回来?”
二人同时出声问向对方。
长风不再开口,等红袖先说。
她收起短笛,跳下软榻,长长地伸个懒腰才道:“天都这么晚了你才回来,去做什么了?”
长风皱皱眉:“我去办些事情,这么晚了你不该呆在男人的房里。”
红袖停下打了半截的哈欠,好笑地指着他:“你是长风嘛?怎么突然一幅夫子口吻?哈哈。”
又问:“你去办什么事,难道你在满都还认识有人?”
“算不上认识,如今不愿离开楼里的人做起了情报搜集这门生意,只愿奉我为主,我只是偶尔过问一下。”长风坐下来,揉揉眉心,似有疲意。
哇,原来工作去了,男人就是应该有份正当职业才有前途啊。红袖眉开眼笑地道:“长风呀,你看我这两天只想着去找老朋友,倒忘了关心身边的朋友,你累成这样我真是不忍,不如明天我陪你去视察一下宝紫楼?”
她是好奇宝紫楼到底是个什么样,即使已经转型,即使这里只是个分处。
长风当然不同意,可禁不住红袖软语相求,便让步道:“你若是想打听什么情况,我自会让楼里人替你去办,只能这样子。”
反正他已回来,便放心离去,走前留下一句:“小气。”
他真的小气吗?长风摇头苦笑,对她,他已是再三让步,退无可退了。
满都不象原城繁荣昌盛,也不如定州城那般追求精巧建筑,但高唐建都最早,城中高大的城墙,厚重的拐角,城中房屋多为山石构造,在红袖眼里,处处是景。走在古意盎然的青石街上,她慢悠悠地转了三天,尽拣人少的地方走,也许她该考虑去学画画,把自己看到的都用画笔记忆下来,小河边的洗衣妇,胡同尽头的一枝枯茎,可能是冬天的缘故,到处被冷风吹得干干净净,古代没有环卫工人,路上常会有一些垃圾,虽然这些都是可分解的,但也不太美观。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有种被人跟踪的感觉,并没有发现什么,只是种很微妙的感觉。
红袖收拾心情,看看天色,前去福缘楼赴约,今天的天有点阴,路上行人早已着了冬装,她只加了件溜毛边的淡黄色夹衫,煞是亮眼。再一次庆幸自己学武学对了,至今已有小成,否则在这北地的冬天里还不裹成肉球。卫妍今日会回到满都,她约了自己和莫语冰在那里相聚。福缘楼是满都三大酒楼之一,约有百年历史,主人曾是御厨,传到现在,已在全国开了数家分店,颇有口碑,世居柠雪山庄,现主人娶了卫妍,想当初她在学府曾立下雄心要做酒楼生意,虽未能成行,也算是一偿心愿了。
福缘楼高三层,到了第三层的雅间,卫妍和莫语冰早在等着她,见面后三人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幸而卫妍早把夫君打发走,没有留在这里妨碍她们交流。
红袖感慨发言:“卫姐姐,你可是咱们六人中第一个嫁人的,看你挺快乐的,嫁人好像也不是那么坏的事了。”
卫妍已梳了妇人的发髻,脸上有遮不住的荣光,眼波流转,不解地问她:“听你说得好似嫁人是坏事一样,你不打算嫁人了?”
莫语冰插嘴道:“刚才同你说过她是怕嫁人才从家里跑了出来,你还不信。”
卫妍捂嘴笑她:“傻丫头,早也得嫁,晚也得嫁,你跑什么?”
红袖想你们哪知道十几岁嫁人的恐怖啊,要她接受绝无可能。
“便是因为没卫姐姐这般好运气,嫁了个想嫁的人,所以不想嫁人。”
卫妍得意:“那是,本来想自己开家酒楼的,谁曾想有现成的酒楼老板娘让咱当,还不立马嫁了。”
红袖嚷嚷:“我可怜的姐夫,原来不是被看中了人,而是看中了酒楼。”
“别胡说了,快吃你的菜吧,这可是我亲自下厨做的。吃完了去见见苏万雪,既然你叫他姐夫,自该见上一面。”
卫妍的手艺自是一流,红袖大块朵颐,有点后悔没叫长风他们一起来吃,今天只有自己出来。
卫妍突然想起一事,对两人道:“对了,我进城的时候好像看见一个人,是你们都认识的。”
“谁呀?”
“那人骑马赶路赶得很急,从车旁路过,我在车里只瞄了一眼,但可以确定是安少君。”
红袖筷子一抖,他如何会来?强自镇定地问:“不会吧,迎亲使团不是过几日才到吗,难道他这么心急想见新娘?”
莫语冰道:“又不是他的新娘,关他什么事?”
卫妍也疑惑地问:“什么跟什么呀,迎亲使团我知道,你怎么说安少君和公主……”
红袖解释道:“我离开苍宋前见过花灵一面,她告诉我安少君是苍宋的王子,叫什么淮安,还问我知不知道和高唐联姻的事。”
卫妍哦地一声,道:“原来如此,难怪花灵是郡主身份也要跟着安少君呢。不过你好象说错了一点,跟我们高唐公主有婚约的不是安少君,那个曦明王子的名字叫晨安,是苍宋四王子,不叫淮安啊。”
“是啊,公主的嫁衣是我做的,见过公主几次,听说她未来的夫君不是苍宋王后所出,只是个宠妃所出,不可能是安少君,人家年纪比咱们都要大好几岁呢。”
什么?这么说她一直误会了?怎么到最后不是他,不是他,呵呵,不是他。
可就算不是他,那么,为什么,为什么一直没有找她,为什么直到她走也没有见到他,就算误会了定婚这件事,被人轻慢却是事实,她的心是骄傲的,容易受伤害的。
红袖清清喉咙:“那他一定是迎亲使团的人吧,替他哥哥来迎亲的。”
卫妍摇首道:“不象,我看他行色匆匆,只带几名随从,若是迎亲使团到了,哪会是这阵仗。”又含笑看向红袖:“我倒是觉得他此时突然出现与你有关。”
红袖心一跳,不以为然:“为何与我有关?”
“还记得以前在学府时候,你与他,嗯……”
卫妍意有所指,莫语冰也凑趣道:“对啊,对啊,当时花灵伤心欲绝的小模样,我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不过后来他离开学府不知道去哪了,要不然咱们几人中可要出个王妃的。”
她才不要做王妃,打了个寒噤,忙道:“绝对与我无关,我可清白的很,你们也说了,他早离开学府,不知去向了。”
卫妍不放过她:“我总觉得与你脱不了干系,要不然他来这里做什么?红袖,你今年也及笄了,该考虑一下这方面了。”
红袖大声叹气:“所以说嘛,女人千万不能早嫁人,卫姐姐,你现在已经有三姑六婆的架式,你老了!”
“找打啊你!”
一时屋内嬉笑声不断。

心悦君

客栈左侧是条夹道,一辆马车停在那里。从马车上的角度正好能看见客栈门前的来往住客,掌柜在门内的柜台后面打着算盘算账,小二殷勤地招呼客人,这一切都入不了等在车上的安少君的眼,他的心里只想快点看到那个人。
三日前在半路收到消息,他要等的人已经出现,匆忙赶路上午入城,收到的消息是红袖离开客栈到福缘楼赴约,便在这里等候。
见到她时应该说什么?一年前的那个冬日清晨,他笑着对她说会去找她,转身回宫,父王母后定下让他与高唐公主联姻,因他为着两国合作之事先行去过那里,那时他隐藏身份,对方并不知他便是苍宋七王子。赤岩国日益强大,苍宋与高唐两国在此时联姻,是出与对赤岩的防备。他是王后所出,王位理所当然要他继承,此次与高唐公主结婚的首选也是他,这让一直嫉妒他的人更是懊恼。父王母后言语中试探问到了红袖,从赤岩来求学的她,颇有微词。他只是面上做到无一点波澜,更是积极与高唐公主的婚事,因为他越是积极,就越会引得某些人起破坏之心,终于,三个月后,高唐方面得到的消息是与烟烟公主成亲的会是苍宋四王子,晨安。
他就知道会这样,甚至在事态进展中小小地推波助澜了一下,四哥一向好与他争,但凡他有的,四哥也必定要有,连他年少时曾被父王派去外游历两年,到怀玉求学,也被四哥记恨在心,如果不是早有心进入朝堂参与政事,不舍得放下手中权力,四哥想必也会一一做到吧。现在如愿娶得高唐公主,可能是四哥目前最最得意的事。
能将原本属于自己的这场婚事连消带打给化解,安少君心里也有些得意,他不喜欢斗心眼,不得已而为之,只是在这个回合中他不算赢家,红袖走了,在他迎战之初就走了,却没有机会去和她道别。
待会儿见到她要说什么?问她为何一点消息也无?向她解释花灵说的不是真的,与高唐联姻的不是他?好像都不足以表达这一年中他的思念。
她走之后,仿佛将他满心要道出的话语抛下得彻彻底底,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会否误会自己要与高唐公主成亲?找到原园,见到了她的丫鬟兰儿,从那里得到的是一管玉笛,没有只言片语。
宫中筹备四王子的婚事开始如火如荼地进行,父王觉得对他有所亏欠,他乘机要求出宫散心,前去赤岩寻她未果,得知她一人为避亲事离家,万分担心,可他不能长时间不回苍宋,只好一面派人盯住赵家,一面派人四处找寻。赵家断断续续传来红袖在外写来的信,方知她的平安。只是路线不定,一会儿向西,一会儿往北,又有消息说高唐卫妍来信,才想到她可能会到高唐看望旧友。派人前去卫妍和莫语冰两人处盯着,适逢前去高唐的迎亲使团不日出发,安少君又借口说自己要出宫散心,赶往高唐。
他来了,离他想见的人越来越近,可他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母后安排下,朝堂上他渐露峥嵘,一日一日将威信建立起来,自有一班人誓死追随,每待自己静思的时候,在他处理公务的时候,在他笑对各种应酬的时候,心中若有若无地有一丝疑问绕在心头,不断地问着自己:你这一腔热情,她明白吗?又是怎么想的?你在这里担心她一人跋涉江湖,她呢?你与她之间未曾有过任何诺言,你会不会是自作多情一厢情愿?
于是嘴角常带的那三分笑意反有种冷清的味道,让人看不懂,有臣子在王后面前直夸七王子到底不凡,一如王上。是嘛?
从小顺遂,他以为今生所有的事掌控起来都易如反掌,其实他连自己的心都掌控不了,在暗中彷徨着。下意识里,他要找到红袖,也许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只要找到她就好。
天色渐晚,她竟还未回来,安少君稳坐不动,马车外的随从也不敢吱声,暗暗焦急。
远处缓缓行来一辆马车,红袖与莫语冰向苏氏夫妇告辞时,莫府自有人来接莫语冰,卫妍见她要单身回去,不依派人送她回客栈。其实她没那么娇弱,要人护送才能回去,但她不讲究排场,人家也要讲究的。
到客栈门前,她下车打发万家的人回去,正要转身进客栈,大门左侧停着的一辆中下来一人,白色衣衫,一声“红袖”叫住她。
彼时她正要转身,忽被叫住,半侧着身向客栈,头却转向左方,便那样愣在了那里。
也许只是一瞬间,安少君的六十刹那印象被红袖一格一格定在心里。夜色中看不清他的眉眼,隐约看得到他身量高了不少,越发显得挺拔,此刻那双长腿正迈向自己,一步一步,这么近,那么远。
终于在她紧绷的情绪中,他到了她面前。莫名其妙,她干嘛要紧张?脸却不由自主燥热起来,透过客栈大堂昏暗的灯光,发现他身上的白袍上略微有些风尘痕迹,脸色也有些疲惫,怎么,一向从容淡定的安少君也有狼狈的一面?
安少君的心有些茫然,时经一年的寻找,赤岩、高唐两趟奔波,终于又重新见到了她,这一刻却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她长高了一些,许是半年在外奔波,原本有些婴儿肥的小圆脸如今变成尖下巴,大眼睛里依然闪耀着
“还记得我是谁吗?”安少君暗自懊恼,怎地自己这么沉不住气,一见面脱口而出的话居然是质疑的口气。
她笑了,可居然还说了句:“这个我要想一想才知道。”
安少君脸色一冷,再也挂不住那惯有的笑意,沉声道:“这个一点也不好笑。”
红袖再笑,心想冷脸我见得多了,怕你呀。
客栈门前来往客人不断,两人站在正门口,均不觉自己是碍事的那一个,最后他谓叹一声,仿佛把胸中所有郁结之气吐尽,又垂首低笑一声,想通了自己真没必要和她如孩子似地斗这些无谓的气,伸手拉住红袖,直接带她向自己坐的车走去。
她只要一发力,应该不难从他手中挣脱出来,可她没有,只是任他带自己往前行,心中乱乱地想着:要不要把手抽出来?啊?要不要?
终于想到男女授受不亲这点,待要挣脱他,却已经到了车前。车前的仆人忙掀开车帘,安少君松开她的手,示意她先上车。
让红袖纠结的问题此刻又变成了要不要上车?啊?要不要?腿却已迈上车去,外面看上去不打眼的马车,内里却布置得很舒适,不是白文山的马车那种扎眼的奢华,带着些含蓄的低调,车如其主人。
扬眉问随后进入车内的安少君:“你的车?”
纯属没话找话,他不答。
她只好又问:“咱们这是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
“哦。”既然这样,那就即来之则安之。红袖掀开车窗帘,路旁的建筑不断后退,装作看得很专注,不去看他。
一时车内气氛凝固,良久,红袖不耐烦,偷眼看他,安少君紧紧皱着眉头,眼睛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他和她一样,都长大了一些,不再是个美少年,显得英气勃勃,无论以古人的眼光或是现代的审美观点,他都足以当选偶像人物。
“红袖,记不记得我告诉过你我叫淮安?”
他忽然开口说话吓了红袖一跳,忙别转眼睛。没有回答,她在心里默然想:我记得。
她还记起那个冬天的清晨他说过其他的话,历历在目,原来时间忘了走进她的心里,没有带走这些回忆。
“有些事,我早该告诉你,不过,现在你想必已经知道了。”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有些疑惑的表情:“你何不问?”
她也疑惑:“为何要问?问什么?”
“问我为何叫淮安,为何你走之前没去找你,为何今天会出现在这里?你从来不问,是否一点也不想知晓?”他想确定她的心意,又在心底嘲笑自己,名叫淮安,心却一点也不安。
一连串的为什么好象真应该问一问,但他就在她面前,当初为她前往赤岩她知道,又为她寻到高唐她也知道,有没有答案已经不重要了,重点是,他们以后会是什么关系,这才是她应该做出决定的,现在已到了两人挑明关系的时候,她不怕,只是有些为难,不太想这么早就做出决定,这回事还是能拖就拖好。
安少君见她只是沉默,到底年轻,十八年来从未有过的急切使他一时没了主意。她一向与别的女子不同,难道她一点都没有别的女子面对他时的娇羞和心动吗?
这时红袖轻轻开口:“我已知道你是苍宋七王子,名叫淮安,之前你没去找我可能是多有不便,我承认,当时很失望。或者你想说来高唐是为了见我,那么淮安,我想问一问,你为何,为何会对我如此厚爱?我颇有自知之明,人才不见得出众,文不及柳慧恩,貌不及你的灵妹妹,若非那年在赤岩与你相遇在前,恐怕同在学府求学我们也不会有交集的。你说,我凭什么去问那些?”
其实她真正想说的是:抱歉,我不是花痴,人家勾勾手指就粘上去的事我做不出来,你求我啊,你求我的话也许我会心软,哈!说起来安少君算是个不错的人选,如果永远留在这个世界不能回去的话,起码他让她心动。
安少君在心里慢慢消化她说的这段话,情绪忽上忽落,一时欢喜莫名,他为她话中的不自信和不确定雀跃着,原来并不只他的心在不安,心情越来越好,惯有的笑容又挂在了嘴角。
张张嘴又说不出话来,马车正好停下,已到了一座府邸,便拉她先下马车,边走边解释:“这是我去年来高唐时购下的私宅,一直空着,本来以为短期内不会再来。”
除了引路的仆人提着的灯笼能照见脚下的路,黑漆漆地啥也看不见,这里晚上都没个路灯。糟了,晚上,她好象忘记客栈里还有长风三人在等她回去。猛地站住,转身要走,安少君不解地问:“怎么了?”
“我忘了客栈还有人等我呢。”
安少君拉住她不放:“你上车的时候我已经交待人去说了,你今天晚上不会回去了,待明日再去客栈接他们一同来这里住下。”
“我何时说晚上不回去?”老兄你自说自话吧?
“我说的,你这大半年一直在外面闯荡,虽然是一偿心愿,不过不可能永远跑下去,今后我希望能就近照顾你,你若还不想回家,那么就同我在一起好了。”他说得理所当然。
和你在一起?说得容易,刚刚他们说到哪了?红袖记得只是聊到自己问他为何要如此厚爱她,怎么一下子就跳到要被照顾的份上了,难道刚刚她鬼迷心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没有吧,她自认多活了几年,刚才说话前也字字斟酌过,既没拒绝,也没装不明白,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当下紧张地问道:“晚上不回去?不太好吧?你我男女有别,还是避嫌的好。”
穿过正堂,又行了一小段路,方到了间休憩的小厅,安少君将她的手放开,一幅大事已定的样子,让红袖看得很不顺眼。凭什么啊,就算他是目前唯一让她心动的人,但还没有被人追求过,怎么就成了定局似的,好不容易重复青春,有的是机会,她不服气,当着点灯上茶的一干仆人也不好发作,满心地不自在。
好不容易跟前没了人,红袖立马想要抗议,她还没张口,安少君又叫人来给她做点宵夜,拿暖炉,打扫出客房,支使得人团团转,待无关人等再次退场,站起来走到红袖面前,看着她一双眸子,道:“你要找任何借口回去我都不同意,红袖,别告诉我你不明白我的心意。”
这一年中他花在找人上的精力太过,说到这里心中略有了苦意,是否喜欢一个人多过那人喜欢自己,就是把自己放在受伤害的位置上?这三天传来的消息中说她一路上身边有个人陪,如果再次放她走,纵使他花再多的精力寻找到她的踪迹,见上一面,谈上三言两语,就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终有一天她也会忘记他。
想到这里,他半蹲下身子,握住红袖双手,又道:“若我求你呢,红袖,与我一起。”
从未这样求过人,想要的东西总是别人捧在手里奉上,只恨太少,如今他也有这一天。
红袖张口结舌无法说出话来,这个安少君,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一会儿冷脸质问,一会儿又长吁短叹,一下子自作主张强势无比,一下子又患得患失软语相求,她的心也是肉做的,不由自主被他左右着,她该怎么办呢?
不可否认,他这么执着地找她,又表白心意,让她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更多的是感动,也不知如何报答他这一腔情意。如果不答应,那便是太傻了,死了也会后悔得跳出棺材。但如果答应同他一起,那便要接受他身后的一切,再说她只过了半年的游历生活,还没有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