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顿时哗然。
“二斗如何!”鼠目青年一怔之后,面露狂喜,生怕幽无命反悔,急急报出了惊人的高价。
幽无命沉吟不语。
“我出三斗!”立刻有人放声高呼。
一道公鸭嗓吼道:“一口价——十斗!”
十斗黄金!一百多斤!
桑远远脑海里晃过去一串零。
七位数!
她呆呆地抬头看了看幽无命,见他弯着眼睛,勾着唇,一副小人得意的样子,就差在额头上刻个‘钱’字。
“十一斗!”又有人大喊。
“我出十五斗!”只听‘刷刷’几声,一个中年富商腆着肚皮,手中扬着金灿灿的票子挤了出来,“全境通兑的金票!”
幽无命黑眸一亮,饶有兴致的目光落在了中年富商手中的金票子上。
“十六!”鼠目公子气得面皮涨红,“分明是我先来的!方才不是一个个都笑话我么,此刻又来争抢,要不要脸皮了!”
那中年富商笑吟吟地道:“二十。小兄弟啊,笑话你的,和此刻在出价的,不是同一批人,明白吗?”
开口嘲笑的,是指望着一斗黄金就能抱得美人归的捡漏客。而不差钱的,早已在准备着用钱砸死人了。
二十斗高价一出,众人便开始盘算了起来。照着老鸨平日设计的那些玩法,二十斗黄金,也差不多能够换来春风一度——这钱若是给了旁人的话,到了画舫上,少不得还得再给蚌女仙备一份厚礼,以免她不高兴伺候。
这样一算,便有点吃亏了。
中年富商踏前一步,扬了扬手中金票,道:“大伙给个面子,若无人再出价,那我手中这十五斗金票,便就地散给大伙,都高兴高兴,给小兄弟的二十斗,我另出!”
好大手笔!看来这中年富商图的,便是那个虚无缥缈的‘从良机缘’。
价格本就有点偏高,此人还豪放散财,这般情形下,谁在抬价未免就有点犯众怒了。
场间顿时安静了下来,再无人哄抬。
中年富商得意地笑着,走向幽无命。
就在这时,只见一道竹竿似的人影拨开人群,摇着把玉扇子踱了过来:“我出水灵固玉晶一匣。”
姜谨真!
此言一出,场间顿时一片寂静。
固玉晶!
一匣固玉晶的价值,堪比黄金五十斗,而且满满一匣固玉晶,并不是捧着钱就能买得到的。这种稀缺物,要得越多就越难买。
临门一脚被截了胡,中年富商的脸色阴沉得滴水。
姜谨真一出现,桑远远便把目光从金灿灿的票子上挪开,静心凝神,留意着大车周围的动静。
此地灵植密布,她很快就找到了接引使者的声音——
“固玉晶虽不是什么珍稀物,但帝君也就赠了五匣,姜世子这么往外扔,你我回去恐怕不好交待。”一个稍年轻的声音。
中年嗓音回道:“咸吃萝卜淡操心。东州王哪里会看得上一匣两匣固玉晶?只要将那匣万年灵髓送到东州王手里,你我便大功告成。说穿了,这五匣固玉晶,其实本就是给姜世子用的,东州王心里清楚得很,哪会计较这个。”
“哦……明白了。帝君是想要助东州王破境。若东州王能借着万年灵髓之力,一举突破灵耀九重天的壁障,那即便姜世子再废,也能被带上去四五个重天,恰好用得上那固玉晶。”
桑远远莫名就膝盖中了一箭——好吧,废物姜谨真也能被带上去四五个重天?那幽无命破境时,她为什么只升了两级来着?
她,绝对,不承认,自己比姜谨真废!!!
年轻接引使又问道:“为何东州王人在帝宫时,帝君不就地赐了他这灵髓,还要这般折腾一趟?”
中年接引使呵地一笑,声音低且神秘:“因为药师那里刚出了结果。用了万年灵髓,只有三成几率能够破境。若是失败,则修为尽废!帝君这是信任东州王,觉着东州王破境几率比她自己更要大些,所以才会将这等至宝送来。”
年轻接引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二人不再说话。
桑远远收回了心神,暗暗思忖。
姜谨真已到了近前,扬着鼻孔,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出一匣水灵固玉晶!”
幽无命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瞄了姜谨真一眼。
他道:“不要水灵,要木灵。”
姜谨真立刻吊着眼睛,望向四周:“谁有木灵固玉晶,速速拿出来与我交换!”
固玉晶是何等宝贝,岂是说拿出一匣便能拿出一匣的?
中年富商冷眼看了一会儿,笑了:“小兄弟,货物再好,买主看不上,也白搭。我出六十斗黄金!”
姜谨真急了:“谁有木灵固玉晶,我拿两匣水灵交换!”
人群哗然。这是什么神仙买卖!谁要真能带着一匣子木灵固玉晶,那当真是走在路上捡座矿。
遗憾的是,谁也没有。
“三换一!”姜谨真高声喊道,“三换一!谁有,赶紧拿出来!”
此刻争抢的气氛实在是太过狂热,四下金灿灿的光芒冲昏了头脑,姜谨真一想到那蚌中殊色,便觉着浑身血液都在沸腾。
没把那万年灵髓都捧出来,已算他还残留着最后一丝理智了。
人群顿时交头接耳。
“我有。”桑远远笑眯眯地上前,狮子大开口,“但要五换一。”
最先出价的那个鼠目青年瞪起眼睛,指着桑远远与幽无命:“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桑远远道:“我和他一起的,难道就不配拥有木灵固玉晶吗?这位玉树临风的公子,想用水灵固玉晶来交换木灵固玉晶,我恰好有他要的东西,便与他交换。你情我愿的买卖,有什么问题?”
说着,她还冲姜谨真这位‘玉树临风的公子’挑了挑下巴。
这么一听,倒好像真没有什么问题。
姜谨真十分上道,立刻就叉着腰,冲那鼠目青年叫道:“人家愿意换给我,关你屁事!五换一便五换一!”
他当即返身跳上那驾豪华大车,抱了五只精美的匣子跳下来,交到桑远远手上。
“木灵固玉晶给我!”
桑远远掀开匣子看了看,然后示意幽无命把小金雀交给姜谨真。
姜谨真接过雀儿,先是一喜,然后皱起眉头,隐隐觉得哪里有点不对:“木灵固玉晶呢?”
桑远远道:“木灵固玉晶,不是换了这金雀么?你用水灵与我换木灵,再用木灵从他手上换金雀,如今金雀已到了你的手里,你还要什么木灵固玉晶?”
姜谨真:“……”好像没毛病的样子。
此刻,那蚌中热乎乎的白润蚌女仙,都快要被晾干了。
河岸上的人全围在幽无命那边看热闹,蚌女仙和彩衣老鸨站在船头,抱着胳膊吹了半天冷风,凄凉又尴尬。
这蚌女朝着幽无命一顿搔首弄姿之后,期待的便是这男人被色相冲昏头脑的模样,谁知道,他竟根本不多看她一眼,居然就地起价,卖起了雀!
眼见着那边气氛越来越热烈,都快沸腾了,而这河上却只余凉风飕飕地吹!不过短短那么一会儿,哄抬的价格都快超过她平日身价了!
蚌女仙咬碎银牙,暗恨自己真是瞎了眼,怎么就挑到了这么一货色!
越晾,越凄凉。
一时之间,蚌女仙心中竟是涌起了一股大势将去的不祥预感。
老鸨的脸色更是难看。固玉晶!固玉晶是什么宝贝!居然就叫这么个穷小子给捡去了么!
一腔怒火慢慢转向了蚌壳中的女伎。
老鸨阅人无数,自然看得穿蚌女那点花花肠子。她吊起眼睛,用鼻孔又重又冷地哼一声,令那蚌女头皮发麻,心叫不妙。
白润的身体,已开始隐隐发颤。
终于,只见人群一分,竹竿般的姜谨真捧着金雀,大步向着画舫掠来。
“心肝儿!小爷来疼你了!”
这姜谨真瘦高个子,身为王族,长相自然是差不到哪里去,气质也要优于寻常富商公子,多年流连花丛,带着股子油腻风流的劲儿,正是蚌女仙伺候惯了的那种高质量恩客。
蚌女仙只觉热泪盈眶,看着那姜谨真,生生看出了几分母猪变貂蝉的滋味,笑容都比往日甜腻了三分——
“郎君~”
姜谨真魂儿都被勾出了一半,大步一跨,重重踩在船头,把那白润无骨的女人往怀中一搂,心急如焚地冲向画舫深处。
“郎君,不在这里啦!”蚌女仙纤手一抬,指向对岸一座龙宫般的三层楼阁,“随奴回家!”
字字甜到了心坎上。
姜谨真脑海一片空白,压根不再记得什么固玉晶的小事。
眼见那画舫悠悠向着对岸飘去,一众护卫与接引使者只能驱着车,顺着白玉拱桥追向对岸。
幽无命攥住桑远远的手,两个人就像滑溜的鱼一般,遁入人潮中,顷刻便没了踪影。
……
二人躲到一处没什么人的背巷。
幽无命将新鲜收获的一叠匣子裹进了大绸布中,背在身后,黑眼珠转个不停,显然是在盘算这笔巨款能买多少东西。
“东州军身上那个甲胄,”他嘀咕着,抬手示意,“冥魔的爪子拍上去,力量会被分散到全身,伤不了人。都换上那个,我的人,能少死很多。”
桑远远的心忽然就轻轻疼了一下。幽州地位内陆,但北面的秦、章、平三州,以及西面韩、桑二州,外加南面白州风州,但凡冥魔攻势猛烈,天都便要令幽州出兵除魔。
幽无命的人都是血海里滚出来的,虽个个都被锻炼成了精英,但伤亡是极惨重的。
“嗯,”她冲他笑,“这么多固玉晶,能换好多甲胄了!”
“还得配些云间兽。”幽无命道,“上次损失太大了。唔,若能把云间兽也装配起铁甲来……”
他眯着眼,若有所思。
桑远远扬着脸,一双笑吟吟的黑眸一眨不眨盯着他。
“小桑果!”他笑道,“你且看我为你打下这片江山!”
她被这中二青年弄得有点想哭。
“幽无命你真好,”她说,“那样勾人的女人对着你抛媚眼,你竟看都不看一眼。”
幽无命后知后觉,愕然道:“女人,什么女人?”
“蚌女仙啊。”
他歪了下头,慢慢把思绪从金山银海中抽离出来,回味了片刻,‘喔’地一叹:“确实还不错!哎呀,悔杀我也!”
桑远远笑着伸手拧他。
幽无命乐了一阵,攥着桑远远的手,离开巷子,走进一间挂了‘白’字招牌的店铺。
“该办正事了。”
上回买芙蓉脂时,幽无命便留意过这店中另外一件热销货——白氏神奇露。
这个药是虎狼之药。效果逆天。
进了店中,恰好看到伙计正向着顾客演示。
只见那伙计手中抓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长蛇,捏开蛇口,往蛇腹中滴了两滴桃花颜色的凝露。
片刻之后,只见那蛇慢慢抻直了身体,就剩一双琉璃般的眼睛骨碌打转。
伙计抓着蛇尾,将那蛇在众人面前舞来舞去,舞得虎虎生风,像根长棍一般,乍一看,根本看不出它本来是个蛇。
“来来来,诸位客官,摸一摸看一看啦!”伙伴把那蛇‘呼’一下伸到了众人面前。
梆梆一根长木棍!
有人小心翼翼地探出手捏了捏蛇身。
“唔,坚如精铁!”
“啧啧,神奇神奇!”
男人们顿时会心一笑。
“给我来一瓶!”“我也来一个!”
伙计把蛇棍扛在肩膀上,笑嘻嘻地从柜中取出白氏神奇露来,一边大把收钱,一边叮嘱买主不得多用,每次至多两滴,否则危及性命,切记切记。
幽无命面无表情,上前买了两瓶。
伙计见他带着女子来买这药,不由得有些牙疼,好心地掩着口,提醒道:“客官下次独自买罢,这个,叫女人家知道,终究是损了威风!”
幽无命额角青筋直跳:“不是我用。”
伙计用心领神会的语气,拉长调子道:“哦……明白明白,是替旁人买的!肯定不是客官您自己用啦,我们这儿的顾客,都是帮别人买呢!”
伙计挤挤眼睛,表示自己很明白。
把药递出来的时候,伙计没忘记再次交待:“客官,使用的时候,请千万千万记得,一次使用不可超过两滴,否则危及性命的哟——啊,请记得提醒‘别人’,不是您用,不用您用。”
幽无命脸都绿了。
“两滴,保证可以坚持半个时辰以上!”伙计拍着胸脯。
幽无命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更加难看。
桑远远强忍着笑,急急从伙计手里接过小瓶子,扔下钱,把幽无命拖到了外头。
他绷着脸,唇角下垂,眼珠时不时转一转。
憋了半天,他终于按捺不住,正色道:“小桑果,这种东西,只有姜谨真才需要,明白吗?半个时辰算什么,呵,我幽无命……”
桑远远使出了毕生演技,认真地、一本正经地对着他点了点头。
“嗯!我懂的!”
第48章 情迷龙宫顶
东海龙女宫。
西府第一妓馆,蚌女仙便是这龙女宫的头牌。
为了营造幽谧的深海效果,龙女宫倒是不像别处那般金碧辉煌,它的主色调是深蓝色,从屋檐到龙宫门口,处处都装饰着巨大的假贝、珊瑚以及海藻模样的纱带。
妓馆门外杵着姜州的护卫。一名接引使坐在车辕上,目光发直,叼着一缕草根嚼来嚼去。
谁也想不通,姜谨真这么一个废物纨绔,为何就能得了女帝青眼——帝宫迷魂阵的事情至今还没查清楚,姜谨真仍是头一号嫌犯,在这种时节,女帝竟给他冠了个特使名头,派到东州来捡这天大的机缘。
就因为他姓姜?
真是会什么都不如会投胎!接引使把草根咬得‘咔咔’作响。
他时不时抬起眼睛瞟一瞟妓馆,对另外两位同僚深表同情。
那两位更惨,守在姜谨真的厢房外护他平安,也不知眼睛和耳朵要遭多少折磨。
堂堂接引使,竟沦落到给一个嫖妓的废物看门放哨的境地。
车辕上的接引使觉得,这实在是一个令人十分淡疼的夜晚。
……
幽无命与桑远远已到了近处。
他们避开东海龙女宫的大门,绕到了后巷。
幽无命眯着眼抬头望了望,然后将桑远远往身前一揽,青黑的光翼缓缓展开、扇动。在一片幽蓝的建筑微光中,两个人像是海底穿行的游鱼一般,两个呼吸间便掠上了房顶。
青楼顶部亦是装饰着玛瑙制成的珊瑚和贝壳。
幽无命收起光翼,走出两步之后,发现这琉璃瓦顶十分滑脚,不大好走,于是躬身把桑远远拦腰抱了起来,愉快地勾着唇角,带着她穿梭在一片海底景观之间。
桑远远乍然被抱起来,小小地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抬起胳膊勾住了他的脖颈。
仰面朝天,她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坠进了一个美妙的梦境里。
西府的灯火将天空也映成了淡金色,有云的地方,光芒反射散射得特别厉害,一条条金色流云在空中游弋,明明暗暗的金影之中,一轮白月显得更加皎洁。
天空是明亮的,而身边的珊瑚、巨贝则是泛着幽幽的蓝色,身处其间,当真像是站在了海底,仰望着金色的洋面,以及海洋上方的明月。
这样的景象,在别处倒是见不着——底下灯火辉煌,迷住了人眼,是看不见天空景象的。
她的笑容渐渐变得迷蒙。
而抱着她穿梭在洋底的人,身上有她熟悉的花香和隔着衣裳也能感受到的温度,她轻轻把脸颊倚向他,便能感觉到他的心脏沉沉地在胸腔里跳动,让人心中安稳踏实。
他微微绷着下颌,侧脸线条流畅漂亮,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睛打量着四周,漫不经心的样子。
终于,他看中了一面半躺在屋顶的假贝。
他大步走过去,大马金刀往贝壳里一坐,冲她点了点下巴。
“找人。”
他垂头一看,恰好捕捉到她呆呆看着他的样子。他的心跳猛地一乱,又是得意非凡,又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好好的气氛,就这么给搅了!
桑远远定了定神,扔出大脸花。
如今,她的大脸花已有半大少年那么高了!蔫蔫的花盘子冷不丁探过来,像个磨盘似的,还真能唬人一跳。
它杵在边上,看得幽无命嘴角直抽。
只见大脸花把那两片下垂的花叶扬了起来,叶尖抵着叶尖,飞快地开始编织灵蕴藤。
一缕缕摇曳的灵蕴藤被织了出来,摇摇晃晃地顺着屋顶的假景观游了出去,攀向各间厢房的雕花木窗棂,探入房中查探。
桑远远的心神也追随而去。
好一派纸醉金迷、红男绿女!
一片片海洋景观之中,各类妙姿闻所未闻。这东海龙女宫,果真是十分有特色,一个个妓子像鳗,像鱿鱼,动辄就是体操般的难度。
桑远远看得啧啧称奇。时不时,便小小地惊叹一声。
“小桑果,”幽无命覆在她耳畔,阴恻恻地问道,“看得这么认真,也是为了他日令我神魂颠倒么。”
桑远远赶紧摆出一本正经的模样。
她很快便找到了姜谨真。
蚌女仙那白乎乎的躯体实在是太有辨识度了。
她竟是生生折成了两个直角,严丝合缝地配合着姜谨真。二人额头触着额头,蚌女仙那双桃花眼里慢慢地转动着星光,把姜谨真迷得不似人样,恨不能就死在当下。
啧。
桑远远收回了灵蕴藤,指向前方。
“那一间。”
幽无命揽住她,轻飘飘地从两座珊瑚中间掠过,蹲下了身,挑开一片琉璃瓦。
只见巨大的扇形云榻上,蚌女仙又换了个姿态。
从姜谨真身边露出来的部分,当真像是白润柔弹的蚌肉。奇怪的造型,常人想都想不出来。
幽无命眯着眼往里望了望,眉毛不自觉地一挑,稍微凑近了些:“啧。”
后颈处好似刮过一股凉风,他回过头,见桑远远正阴沁沁地望着他,似笑非笑。
他睁大了眼睛,合上琉璃瓦,偏头控诉:“小桑果!姜谨真这身材有什么好看的,你竟傻看了半天!”
桑远远:“……”这是恶人先告状吗?
他取出怀中的白氏神奇露,交到她的手中。
“全用掉,一滴也不要剩。”他郑重其事地叮嘱。
桑远远嘴角一抽:“也不必那么多?不是说超过两滴就能出人命么?”
旋即,她反应了过来,他是要向她证明,他一滴也没打算留下来自用。
她憋着笑意,揭开了琉璃瓦,用细细的灵蕴藤卷住两小瓶开了盖的白氏神奇露,渡入房中。
扇形的云榻边上放置着精致的透明酒壶,里面装的是果酒,一望那色泽便知道清爽解渴。
桑远远操纵着灵蕴藤,悬空将那桃花颜色的白氏神奇露顺着酒壶的嘴儿滴了进去。
两瓶,一滴没剩。灵蕴藤一抖,两只空瓶子歪歪地落到了云榻边的丝毯上。
少时,姜谨真的鬼吼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郎君歇一歇,奴家洗一洗再回来伺候。”蚌女仙娇娇地道。
“怎么样?”姜谨真大喘着气,问,“你伺候过这么多男人,小爷是不是最厉害那个?”
“当然是啦!奴险些就死掉了!”蚌女仙拧着腰身,用手指虚虚点了点他,然后晃晃悠悠走向屏风后。
姜谨真在云榻上瘫了一会儿,终于攒了点力气爬起来,随手抓起了床头那壶酒,对着壶嘴咕咚咚一通牛饮,喝得一滴都没剩。
桑远远弯起唇角,偏头对幽无命说道:“成了。”
他看着眼前娇美的笑颜,忽然便觉得空气有些不够用。他,毕竟是个,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真男人!
“小桑果,”他抓住她,身体沉沉靠近,低声覆在她耳畔道,“你与我,何日才能成了,嗯?”
她偏头看他,见那双黑眸中闪烁着暗光。
他忽然出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
他的唇重重落下,从唇角开始,一点一点侵占她的领域。
与往日都有些不同。
呼吸渐急,他放过了她的唇,转向颈。
她被迫仰头望着漫天金光,像是好不容易才探出水面的溺水者一样,拼命地呼吸、呼吸……
“小桑果……”沙哑的声音贴着耳廓响起,“我的小桑果……你真要命!”
她忽然觉得,他也十分要命。
……
半炷香之后,姜谨真体内那过量的虎狼之药,发作了!
顷刻间,姜谨真的身体像是烧红的烙铁一般,几乎冒出了白汽。
额上爆出了青筋,面色逐渐狰狞,他不自觉地四肢一挣,仰在扇形云榻上抽搐了几下。
“快、快给老子滚回来……你他妈在那里磨蹭什么!”姜谨真咬牙切齿地吼道。
屏风后的蚌女仙正在木桶中舒展四肢,闻言不禁小小地吃了一惊。
她很确定,方才已将此人折腾得精疲力竭,下半夜前都只能有心无力地瘫着。没想到这么快就……
一定用了药!蚌女仙心中恨恨地骂了一声,嘴上娇滴滴地应道:“来啦!”
她蹭到云榻边上,低头一看,便看到丝毯上的两只小空瓶。
白氏……神奇露?
俏脸微微变色,她惊恐地望向姜谨真。
只见他头发丛中都在冒白气,身体红得像只熟透的虾,两道鼻血流到脸上却不自知,双眼瞪得浑圆,朝着她无意识地呲起了牙。
蚌女仙心知不妙,急急向门外走去。
姜谨真见她想跑,发疯一般往云榻下一扑。
头朝下,脚朝上,摔在那里,痉挛了两下便不动了。
蚌女仙拉开了厢房的门,柔弱地唤道:“不好了不好了,他多用了药,快来救命呀——”
两名杵在门口的接引使立刻冲入房中。
幽无命听到下方的动静,眸中迅速恢复了清明。
他把软在怀中的桑远远打横一抱,掠到前庭方向。
不过片刻功夫,守在东海龙女宫门外的姜州亲卫们就得到了消息。
“出人命啦——出人命啦——”
整间楼阁乱哄哄地闹了起来。
幽无命唇角勾着笑,小心翼翼地将桑远远放在一块光滑平整的蚌壳装饰中,垂眸上下看了她一圈,目光中不自觉地染上了少许温柔。
确认她可以独自待一会儿之后,他像一道鬼影般,顺着檐角掠了下去。
姜谨真出了事,底下的姜州护卫已人心大乱,留下看车的只有五个人,且个个都紧张地关注着楼阁内的动静,不自觉地忽略了身旁的大车。
幽无命轻轻巧巧从空中落到车顶,闪了闪,又从车窗掠进了车厢中。
桑远远有气无力地指挥着一朵大脸花,织出灵蕴藤,追在幽无命身后,替他放风。
只见车厢的软榻底下藏了一排暗格,暗格中,端端正正地放着一只匣子。不必打开看,便能猜到是那一匣万年灵髓。
幽无命嘴角噙着缥缈的笑,从身后包袱中取出一匣水灵固玉晶,换走了万年灵髓,又将装盛了皇甫渡脑袋的匣子端端正正放在旁边。
思忖片刻,他随手拿起矮桌上那柄镶晶石的小匕首,慢悠悠地把那日刻好的半个‘幽’字又描了一遍,加深少许。
做完之后,他随手将小匕首抛回矮桌上,慢慢转动着眼珠,将这车厢打量了一圈,然后不紧不慢从车窗掠出,径直展开青黑的翼,掠回三层楼阁之上。
神不知,鬼不觉。
他急急回到了桑远远的身边,见她懒洋洋地倚坐在贝壳里,正凝神探听着姜谨真那边的动静。
他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方才,总是不自觉地微悬着心。就怕离开这么一会儿,回来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念头。
大约是上渡和天都那两次留下的阴影。这个果子,看漏那么一眼,就不知滴溜溜地滚到哪里去了。
他大步走回她的身边,把她捉进怀里,重重亲了一口脑袋,道:“算你老实!”